第十一章 守夜人

羅子豪在辦公室裏,他拉上窗簾,反鎖房門,然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望著桌子上的文件,神情凝重。

這份文件是王磊剛剛交上來的案情匯報,裏麵除了他和李興雯最近的調查工作,還特別提到了周瞳那邊的調查進展,其中有三個字讓他坐立不安——“守夜人”。

“‘守夜人’……‘守夜人’……”羅子豪的額頭滲出點點汗水。

那是七年前的五月十七日,他的兒子羅羽就在那一天出生,不幸的是孩子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必須做手術。然而手術費確是一筆羅子豪難以承擔的費用,雖然親戚朋友們都紛紛解囊相助,但也隻是杯水車薪。

羅子豪摸著兒子稚嫩的小說,看著他甜美的笑容,心如刀割,他發誓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兒子。他和妻子都是工薪階層,平日裏也沒有太多積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賣房子,但就算賣房子那也不是兩三天可以拿到錢。醫生也一再強調越早動手術,副作用就越小,康複也會越快。於是羅子豪四處奔波,一邊急迫的賣房,一邊尋找每一個自己能借錢的人。

就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忽然有人找到了他,願意給他一大筆錢。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也沒有免費的午餐,代價就是羅子豪必須用一樣東西來交換——一起盜竊案的物證。

這起盜竊案隻有幾千元的案值,性質也不惡劣,犯罪嫌疑人就算被定罪最多也就一年的刑期。但是一位自稱韓一墨的人,說是嫌疑人親屬,他找到羅子豪,希望用一大筆錢幫嫌疑人脫罪。而這筆錢恰好可以救兒子,羅子豪猶豫再三,看著可愛的孩子,焦慮的妻子,終於還是咬著牙與對方完成了交易。

手術進行得非常成功,孩子康複良好,一家人重新露出笑容,喜悅和忙碌讓羅子豪暫時忘卻那件不光彩的交易。

時光飛逝,羅子豪的兒子已經一歲,健康活潑,調皮好動,特別討人喜歡。

但是事情並沒有羅子豪想象中那麽簡單,就在羅羽生日那天,韓一墨又找上了門。

羅子豪又驚又怒,把韓一墨拉到僻靜處。

“你來幹什麽?”羅子豪壓低了聲音。

“這不羅羽的生日,我也應該來看望看望。”韓一墨一臉的奸笑。

“好意心領了,我們的事情已經完了,以後不要再來找我!”羅子豪語氣凶惡,但是心裏卻是坎坷不安。

“羅警官,幾十萬呢,哪有那麽好拿的錢?”

“你想怎麽樣?”羅子豪心裏一沉,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想請您幫個小忙。”韓一墨毫不掩飾的說道。

“我不會再為你做任何事情!”

“是嗎?”韓一墨笑得更誇張,“你孩子可還小,你舍得嗎?”

“你敢碰我兒子一根汗毛,我殺了你!”羅子豪麵紅耳赤,抓住韓一墨的衣領。

“誤會,誤會,小朋友那麽可愛,我怎麽可能傷害他……”韓一墨推開羅子豪的手,“傷害他的是你啊。”

“你……”

“我這裏有一段視頻,還有我想要的東西,都發到你手機上了,有空看看。”韓一墨說完,就揮揮手,轉身離開。

羅子豪拿出手機,看到一段錄像,錄像裏的內容正是自己和韓一墨交易的過程。他額頭冒出冷汗,隻要這段錄像公開出來,他不僅僅是丟工作那麽簡單,而是要承擔刑事責任,至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在視頻文件後麵,還有一份文檔,裏麵韓一墨提出要一份已結案件的警方資料。

羅子豪現在已經完全清醒過來,隻要不滿足韓一墨的要求,自己就要坐牢,但是如果繼續幫他,那麽自己隻會越陷越深,最後難以自拔。他想過自首,但是妻子和兒子他卻放不下。

思來想去,羅子豪決定在自首之前,先虛與委蛇,查清韓一墨的來曆。這個人絕對不是那個小偷的親戚,他所做的這些事情,究竟有什麽目的?那起已結案件發生在一年前,也並非什麽高度機密的東西。案件是一起商業詐騙,罪犯叫做陶謙,他利用高科技手段竊取商業機密,然後高價出售。因為證據確鑿,罪犯已被判刑,如今已服刑大半年。

“他費盡心機就為了這個?”羅子豪搖搖頭。

羅子豪帶著許多疑問和不安,把舊案的警方資料交給了韓一墨,然後自己開始暗中調查。

而與此同時,韓一墨拿到資料後又消失了。

羅子豪不想打草驚蛇,所以調查的過程中格外小心謹慎。但是經過幾個月的摸查,除了證實韓一墨使用的是假名,其它方麵毫無進展。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意外發現,卻讓他找到了線索。商業詐騙案的罪犯陶謙竟然提前減刑出獄了,而且剛一出來,就被一家叫做斯凱瑞奇的公司聘用。

如果沒有韓一墨索要陶謙的犯罪資料,那麽這件事根本不會引起羅子豪的關注。但是如今羅子豪覺得這件事不會那麽簡單,他決定轉移調查目標,從陶謙開始。

因為羅子豪自己不方便大張旗鼓的調查,所以他把調查工作交給了一家他熟悉的私家偵探所。為了穩妥起見,他並沒有親自出麵,而是請一位女性朋友以調查情侶的名義來委托。這家偵探所長期以來主要接手的委托工作都是婚姻情感方麵的內容,他們最擅長跟蹤拍照,正是羅子豪所看重的能力。

果然過了大約三個月時間,私家偵探反饋的一大摞相片裏,讓羅子豪發現了陶謙和韓一墨在一起的相片。這也證實了他的推測,陶謙和韓一墨必然有關係。

羅子豪順著陶謙這條線索,終於發現韓一墨在利用陶謙從事一些非法的事情,而斯凱瑞奇公司也大有問題。

就在羅子豪準備深入調查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

一天夜裏,羅子豪忽然接到了韓一墨的電話。

“羅警官……馬上趕到王墩公園……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韓一墨在電話裏的聲音斷斷續續,語氣急促,旁邊還有“颯颯”的嘈雜聲。

“王墩公園?究竟什麽事?……喂……喂……”羅子豪想問清楚,但對方已掛斷電話。他打過去,電話卻已無人接聽,再查詢來電號碼,發現是公用電話。

羅子豪滿腹疑惑,不過他還是穿上衣服,趕往王墩公園。

王墩公園建在幾個居民小區的中央,公園不大,十來分鍾就能走完,平日裏多是附近居民來這裏遛狗、散步。公園內樹木林立,鬱鬱蔥蔥,非常幽靜。不過到了夜晚,就顯得有些滲人。

羅子豪在公園裏走了幾圈,四處張望,尋找韓一墨。

可整個公園裏空空****,死一般的沉寂,別說人,就是鳥都看不見一隻。

夜間,空氣幹冷,羅子豪喘著白色的氣,宛若雲霧。

正當羅子豪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輕微的喘息聲。他急忙屏住呼吸,仔細聆聽,尋找聲音的來源。

在公園深處的假山石下,他終於找到了韓一墨。

韓一墨渾身是血,他的胸口和肚子上被人捅了數刀,奄奄一息。

羅子豪一邊呼叫救護車,一邊把他抱起來。

“你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到。”

“守夜人……守夜人……”韓一墨口裏不斷冒出血,他嘴裏不斷重複著“守夜人”三個字。

“什麽守夜人?守夜人是誰?”羅子豪幫他壓住傷口,急忙問道。

可是韓一墨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手中的一顆紐扣塞給了羅子豪。

“韓一墨,韓一墨……堅持住!”羅子豪試圖搶救他,但是為時已晚。

韓一墨躺在羅子豪的懷裏,睜著眼睛,但卻停止了呼吸與心跳。

……

現在,“守夜人”三個字卻又一次出現在他的麵前。

“或許是該了結的時候了。”羅子豪長籲了一口氣,他打開抽屜,從夾層裏小心翼翼的拿出一顆粘著血跡的紐扣。

周瞳就像一隻不知疲憊的獵犬,隻要聞到一絲腥味,就要鑽進叢林,揪出獵物。現在,他覺得是時候找出殺害馬明宇的凶犯了。

對於周瞳而言,一個罪犯越是處心積慮,留下的破綻隻會越多。好比魔術,魔術師精美的道具和華麗的表演,隻是為了分散觀眾的注意力,而真正訣竅卻在那從未露麵的地方。

正如周瞳對李興雯所說的一樣,密室殺人、離奇的死亡原因、玻璃碎片……這些都是為了轉移警方的注意力,而這件案子的關鍵卻往往被人忽視了,那就是凶手的殺人動機。

凶手要製造如此多的巧合和假象,暴露出他殺馬明宇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預謀已久。紅葉山古墓,還有靳軼衍曾經去過的萬獸山古墓,周瞳在這兩個古墓被盜的事件中,找了一個有趣的巧合。

那就是馬明宇曾經在《曆史論壇》的雜誌上發表過一篇文章,裏麵提到過這兩個地方。文章內容本身專業性極強,晦澀難懂,又是發表在專業內部刊物上,對曆史和考古沒有研究的人,根本看不懂。而馬明宇研究過的這兩個地方遭到了盜墓,周瞳認為這不是簡單用巧合可以解釋的,或者說他認為馬明宇極有可能參與了盜墓。

換而言之,凶手殺害馬明宇,與這兩起盜墓事件有必然的聯係。

《曆史論壇》雜誌社就在馬明宇所在的高校,這本雜誌雖然發行量不大,但是曆史悠久,在學術界頗有知名度。雜誌是該校十多年前一位老教授提議創辦,早些年都由曆史係的老師和學生一起編輯,主要的讀者群大多是全國各高校的教授學者和學生。周瞳在大學學習的時候,也讀過這本雜誌。

雜誌編輯室是曆史係一間雜物房改造而成,環境簡陋,剛開始並沒有雇傭專職編輯,後來隨著影響力增大,學校給了一些撥款。所以近些年來,除了老師學生之外,還聘用了專職的編輯,負責日常的組稿和事物處理。

周瞳晃悠到雜誌社的時候,恰是早上十點,陽光正好,天氣爽朗。編輯室雖然不大,但光線通透,整潔有序,一位女編輯正坐在被書紙環繞的辦公桌前,埋頭審稿。進來的人看到這一幕,不由放輕腳步,生怕打破這寧靜而有書香的氛圍。

“您好,請問梁友書老師在嗎?”周瞳看過馬明宇教授那篇文章,責編正是一位叫作梁友書的編輯。他來之前也查過這位梁友書,早知道他在馬明宇教授出事後,就辭職離開了雜誌社,下落不明。

“梁老師,他已經不在這裏了。”女編輯皮膚有些蒼白,身形瘦弱,戴著眼鏡,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難怪了,上個月我投了篇手寫稿給梁老師,一直沒見他回複,路過這裏,所以進來問問。”

“是嗎?他走的時候,也沒交代過,你叫什麽名字?文章題目是什麽?”女編輯扶扶眼鏡,站起身來,走到一摞稿件旁邊。

“周瞳,題目是《論曆史研究與現代社會轉型》……”周瞳沒有瞎掰,當年這篇文章他真寫過,也投稿過給《曆史論壇》,隻是被退稿了。

“哦,好的,你坐一下,我幫你找找。”女編輯開始在一堆稿件中翻找周瞳所說的這篇文章。

“梁老師學術水平很高,連馬老師的稿子都一直是他做責編,本以為有機會當麵向他請教,沒想到他走了……”周瞳語氣裏滿是惋惜和不甘。

女編輯聽著笑了笑。

“那倒是,梁老師這樣的人才,在這裏做編輯太委屈了。”

“老師您知不知道梁老師去哪裏了,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親自請教他。”

“他走得匆忙……”女編輯一邊說話,一邊翻著稿件,“不過我好想聽他說去信陽市……”

女編輯本是無意間聽到梁友書在電話裏訂車票,因為在找稿件,也沒多想,脫口而出。

周瞳聞言卻是一驚,他向李興雯問過萬獸山的具體位置,離信陽市不過兩小時左右的車程。如今梁友書去了信陽,難怪自己在市內查不到他的下落。

“沒有這篇稿子……要不你再投一份……”女編輯找了半天,也沒見到周瞳說的這篇稿件,她抬起頭,卻哪裏還見周瞳的影子。

周瞳打探到消息,片刻不停,急忙通知李興雯和王磊,讓他們和自己一起趕往信陽。一來他答應嚴詠潔盡量不單獨行動,二來就是和李興雯、王磊在一起,他不用花錢,這點至關重要。

李興雯和王磊都很好奇,周瞳為什麽對一個雜誌編輯梁友書這麽重視,特別是李興雯,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周瞳並不是太喜歡解釋的人,不過要別人出錢又出力,自己總要有所付出,所以他還是非常耐心地解釋了他調查到的信息和自己的推論。

梁友書畢業於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兩年前忽然回國,不過他居然隱瞞了真實學曆,應聘做了《曆史論壇》的編輯。而且方子興證實他和馬明宇教授關係親近,甚至還數次參與馬明宇教授的考古工作。所以這個人對於馬明宇教授非常熟悉和了解。但是馬明宇教授出事後沒幾天,他就辭去了雜誌社的工作,去了信陽。

而信陽這個地方離李興雯和王磊剛剛探尋過萬獸山古墓不遠,靳軼衍也在這附近失蹤,雖然無法推測他們之間會有什麽聯係,但是這個線索卻不容忽視。

周瞳他們三個人趕到信陽市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不過有了李興雯和王磊,通過警方的力量尋找梁友書還是要方便許多。

果然,他們通過市區裏的監控係統,發現了梁友書的身影。周瞳從女編輯那裏得到的消息獲得了證實。

梁友書用假證件在市區一家五星級豪華酒店住了一個多月,就在昨天忽然離開酒店,找了一輛車,往南駛出了信陽市。

“這個梁友書夠豪氣的,都是學曆史的,可不像你。”李興雯對周瞳調侃道。

周瞳打從出門開始,一瓶水都讓兩位警方“領導”買單,摳門程度確實令人發指。

“有錢人,我可比不了。”周瞳不以為意,“你還是多想想怎麽能找到他去了哪裏吧。”

梁友書沒走高速路,在市外一條縣道上失去了他的蹤跡。

“能有什麽辦法?隻能先往他開的方向走,或許能找到線索。”李興雯沒好氣的回道。

“我建議先查一下他的車怎麽來的。”王磊提議道。

“刻不容緩,我和李興雯先開車去追查線索,你負責查那輛車,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們。”周瞳做事素來不考慮自己的身份,儼然一副總指揮的樣子。

不過李興雯和王磊都不是愛計較這些的人,他們雖然平常偶爾會對周瞳冷嘲熱諷,但內心深處卻對他有一份敬意和欽佩。

周瞳和李興雯開車駛入梁友書走的縣道,這條路破爛不堪,四周都是農田和村落,幾乎沒有什麽岔道。在這條路上行走的車以農用車為主,經過村寨的時候,周瞳和李興雯會停車下來,向附近的村民打聽有沒有見過梁友書的車。

在一家路邊的餐館,他們終於打聽到消息。

餐館老板平日裏多是做一些貨車司機的生意,那天卻來了一個開豪華轎車的城裏人,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他要了一個三鮮湯和回鍋牛肉,吃了點米飯。”老板回憶道。

“除了吃飯,他有沒有說些什麽?”李興雯繼續問道。

“沒說啥……”老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所以又改口說道:“哦,對了,他問我有沒有看見兩男一女從這裏開車過。”

“兩男一女?”

“是啊,他還說其中一個男的,臉上有長毛。”

周瞳和李興雯目光相交,心裏都是一震,梁友書所說的長著長毛的男人,莫非是指古朵?

“那你當時怎麽說的?”李興雯繼續追問。

老板雙眉一挑,顯得很興奮。

“我還真看見了,那男的長得好奇怪,一臉的長毛,不過眼神有些凶,我都不敢多看他兩眼。”

“長毛男人身邊另外一男一女長什麽樣?”

“女的挺漂亮,好像明星一樣,男的年紀有些大,看起來像她爸爸。”

“年紀大的男人是不是他?”李興雯手機裏有靳軼衍的相片。

“對,就是他,就是他!”老板指著手機,非常肯定。

周瞳和李興雯沒想到靳軼衍會和小小、古朵在一起,很顯然,梁友書是為追蹤他們而來。

周瞳和李興雯又問了老板一些問題,但再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

“大偵探,接下來怎麽弄?”李興雯開著車,把難題拋給周瞳。

周瞳閉著眼睛躺在副駕駛座上,一言不發。無論是小小,還是“守夜人”,他們想找九龍地宮,就一定會找靳軼衍,因為他是唯一去過地宮還活著的人。正如自己以前推斷,殺害馬明宇教授的罪犯,故意留下九龍曾徽的線索,就是希望警方能找到靳軼衍。凶犯之所以這麽幹,是為了證實靳軼衍究竟是不是真的忘了當年在探查九龍地宮的經過。靳軼衍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一直自願留在警方的拘留所,就是為了保護自己,避免被人利用。而現在,他居然主動避開警方,和小小他們一起行動,那麽究竟是什麽讓他改變了主意?

而小小說服靳軼衍後,他們會再去哪裏?神龍架?不對,即使有了靳軼衍的幫助,但小小一定還缺了一些尋找九龍地宮的重要東西,否則她早就行動了。小小也提到過,她手裏有一些東西正是“守夜人”沒有的,換句話說,“守夜人”也掌握了一些有關九龍地宮至關重要的東西,是小小沒有的,就好比他們雙方各自拿著打開寶藏的半把“鑰匙”。

如果小小想把“鑰匙”拚湊起來,那麽唯一的辦法就是引出“守夜人”。

梁友書會是“守夜人”之一嗎?如果是,那麽一切就合理了。

小小巧妙留下自己的蹤跡,就是為了讓梁友書跟著走,她要把他引到什麽地方呢?

“喂,你睡著了?”李興雯一個急刹車。

好在周瞳係著安全帶,否則腦袋肯定要撞到前擋玻璃,不過安全帶還是勒著他肩膀隱隱生痛。

“你真是十萬個為什麽!”

“你是呆頭鵝!”

“你……”周瞳擺擺手,“算了,算了,帶地圖沒有?”

“現在是誰問誰?”

“我認輸。”

李興雯這才不緊不慢的把背包裏的地圖拿出來。

周瞳展開地圖,找到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然後以這個位置為中心,畫了個圓。

“為什麽你覺得他們隻在方圓五十公裏以內?”

“因為這五十公裏內幾乎沒有岔道,超出這個範圍,梁友書就找不到他們了。”

“小小他們故意讓梁友書找上門來?”

“不錯,九龍地宮另一半的秘密可能就在梁友書身上。”

“難怪他們會故意留下行蹤。”

“如果你是小小,會把梁友書引到哪裏?”

李興雯看了看,圓圈把萬獸山也包了進去,但是現在那裏都是考古專家和挖掘隊,還有不少警察,所以首先排除。而剩下的地方不是城市就是河流,怎麽看都不適合。而且在李興雯看來,梁友書明知道對方有三個人,他憑什麽那麽自信,找到他們就能拿到他想要的東西?

“交換,他們是想交換!”李興雯這時才恍然大悟。

“你總算有進步,不枉我培養你多年。”周瞳真心誇獎,在他看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片子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

“找打?!”李興雯白他一眼。

“小小想和梁友書交換彼此獲得的信息,然後各憑本事,看誰能先找到九龍地宮,但是小小擔心對方耍花樣,所以她一定會找個完全確認安全的地方交易!”周瞳心裏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想給李興雯一個鍛煉的機會。

李興雯把目光重新投向地圖,沉吟了片刻,非常肯定地指著地圖一個位置,說道:“就是這裏!”

茗陽湯泉位於河南、湖北及安徽三省交界處。這裏依山傍水、隨山勢而建,是國內頂級的山水園林式溫泉。青山、綠水、藍天、白雲,湖光山色,茂林修竹,置身其內,猶如置身美麗的山水國畫。

周瞳和李興雯都認為這裏是最佳的交易場所,在這條縣道的盡頭,離信陽不過幾小時車程。在溫泉,雙方不分男女,都可以混在一池,彼此坦誠相見,也沒有任何負擔。再則這裏是旅遊勝地,又是三省交界,四通八達,人流如織,一旦發現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可以立刻閃人。

唯一讓他們擔心的是小小他們和梁友書昨天就已經到了這裏,如果已經完成交易離開,那麽他們就撲了空。

王磊已經查到梁友書開的車是一輛報失車,雖然他已經拿掉了號牌,但是發動機號應該還來不及改動。

周瞳和李興雯根據車輛外形和發動機號,在溫泉酒店的停車場裏發現了梁友書開的車,也就是說梁友書應該還在溫泉酒店裏。

“發動機還有餘溫,看來梁友書也是剛找到這裏來,你去前台查,看看有沒有小小他們和梁友書的信息,我去溫泉池裏碰碰運氣。”

李興雯作為警察,她去前台盤查是再適合不過。

“等等!”周瞳叫住準備離開的李興雯,搓搓手指。

“什麽?”李興雯一臉茫然。

“溫泉,好幾百一位呢,那個……我忘拿錢包了……”周瞳臉不紅,心不跳。

李興雯用鄙視的眼光掃了他一遍,然後把自己的信用卡丟給了他。

周瞳拿著信用卡,哼著小曲,心滿意足的往溫泉入口方向走去。

周瞳花自己的錢尚且不知道節約為何物,更別提別人的錢了。他不但買了溫泉票,順帶還買了一條頂級遊泳褲和睡衣。

溫泉裏熱氣蒸騰,猶如濃霧。周瞳沿著台階,走到高處,找了個人少的池子泡下來。

池水的溫度剛好合適,周瞳躺下來,感覺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來,舒坦無比。享受了片刻,他才開始找人。

不過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溫泉裏白氣繚繞,視線不佳。男女都穿著泳衣,遠遠看過去,白花花的一片,更難辨識。

周瞳卻不看臉,專盯著女孩子的大腿看,因為他清晰記得小小大腿內側有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紋身。

他換了好幾個位置,目光一刻不停的遊移在溫泉的每一個角落,猶如一隻靜待獵物的獅子,潛伏在草叢裏,耐心地等待著。

十分鍾,二十分鍾……半個小時過去了,那隻誘人的蝴蝶終於在一片白色的霧氣中飛入了周瞳的視線。

小小穿著一套淡黃色的比基尼,身材凹凸有致,縱然是在一片白霧中,也引人遐想。在她的身邊,有一個男人,周瞳雖然看不清對方的麵貌,但是從體態來看,應該就是靳軼衍。一直跟在小小身邊的古朵卻沒有出現,可想而知,他確實不方便出現在這種場合。

周瞳借著霧氣,迂回曲折,偷偷摸摸溜到小小他們旁邊的池子裏,伺機而動。

“他會來嗎?”靳軼衍聲音很小,透著不安。他雖然因為瑩瑩的原因,願意幫小小,但是內心沒有一刻不是焦慮惶恐,噩夢纏繞。

“如此美味的誘餌,他一定會來。”小小一隻手輕輕捧起池裏的水,淋在自己白皙的肩膀上。

“隻是不知道誘餌裏有沒有鉤?”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透過霧氣傳來。

池水掀起一陣波瀾,一個健碩的男性,步入池中。

“梁友書,你比我想象中慢。”小小悅耳的笑聲,總是會讓人放鬆戒備。

“我不想大意失荊州,所以總要有些防備。”梁友書也笑了。

“彼此,彼此。”小小抬起腿,雙手緩緩撫摸潔白的玉足,“話就不多說了,東西帶來了沒有?”

“你的呢?”

小小從胸口摸出一個密封的小塑料袋,裏麵裝著一張殘破不堪的絹布。

“這是原件。”

梁友書看著小小手中的絹布,眼睛裏露出興奮地光芒。他也攤開自己的手,一個密封好的小玻璃瓶露出來,瓶子裏裝滿了綠色粉末。

小小從梁友書手裏拿過玻璃瓶,小心翼翼的打開瓶塞,然後放在鼻尖聞了聞,露出笑容。

小小這才把塑料袋遞給梁友書。

梁友書接過塑料帶,仔細查看密封袋中的絹布,絹布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猶如螞蟻大小的文字。

“小小,謹防有詐!”靳軼衍似乎對於對方給的東西有所懷疑。

小小握緊玻璃瓶,看著靳軼衍,笑著點點頭,非常有把握玻璃瓶裏麵東西“貨真價實”。

“那麽接下來,就各憑本事了。”梁友書從水池裏緩緩站起身,轉身準備離開,卻又回過頭看了一眼小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何必要走一條不歸路,我勸你及早收手……”

“我勸你還是擔心自己。”小小回道。

梁友書微笑著歎口氣,邁著大步離開。

小小看著梁友書的背影,忽然轉過身,對著身後的池子,說道:“梁友書我已經幫你找到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周瞳沒想到小小早就知道自己來了,從水池裏冒出頭,看著小小,露出憨笑。

“聰明女人我見過不少,你是最厲害的!”周瞳知道自己這次又被當槍使了,梁友書極有可能是殺害馬明宇教授的疑犯,他決不能讓對方再溜走。

“過獎,你可沒多少時間和我閑聊了……”小小趴在水池邊,姿態性感美豔,讓人目眩神迷。

周瞳知道不能再耽擱,急忙從水池出來,朝著梁友書的方向跑去。他看了一眼靳軼衍,靳軼衍也看著他,兩個人的目光匆匆相交,又匆匆分開。

梁友書從溫泉區出來,並沒有進更衣室,而是早就在旁邊備好了衣服,打算沿著山邊的懸崖走出溫泉區。

周瞳可沒有這樣未卜先知的能力,他眼看著梁友書竟然套了一件衣服,就翻過護欄,沿著山邊懸崖凸出的石頭,往後山走。

情急之下,他也隻好跟上。

此時正值秋末初冬,氣溫不過三四度,在溫泉區還好,光著身子爬到懸崖峭壁上,寒風刺骨,吹在身上,好似刀割。

周瞳苦不堪言,但也隻能咬牙堅持,他還能弄出太大聲響,如果梁友書發現自己在身後,那麽要抓住他就難了。如今他一邊跟蹤,一邊也隻能寄希望於李興雯。

李興雯在前台幾番查證,卻沒找到小小他們和梁友書的入住信息,正準備調用酒店監控,卻收到匿名信息。

“後山,周瞳有難。”

李興雯慌忙趕到溫泉區,果然沒有看見周瞳。她又闖進男更衣室,也沒看到周瞳,而他的衣服卻全都還在儲物櫃裏。

李興雯一邊聯係當地警方支援,一邊查看溫泉區內監控,發現周瞳跟著梁友書沿著後山懸崖離開。

她即刻也翻出護欄,沿著懸崖追過去。

周瞳翻到後山的時候,身上的皮膚已經凍到發白,他一邊不斷的跺腳,然後用雙手搓捏四肢,以保證自己不會凍僵。

周瞳站在高處,可以看到梁友書已經開始下山,而山下公路旁,停著一輛車,車上似乎還坐著人,應該是梁友書的同夥。

周瞳這下有些著急了,按照梁友書現在下山的速度,最多二十分鍾就能上車,而一旦上車,再想抓到他就難了。

“有什麽辦法能阻止他下山?”周瞳此時腦海裏隻有這一個問題。他環顧四周,此處地形險要,因為並非旅遊區,所以沒有現成的山道,無論是上山還是下山,全靠尋找可以落腳的岩石來攀登。

周瞳急中生智,他看到身旁有一塊鬆動的大岩石,使盡全力推下山崖。

隻聽“轟隆”一聲,大岩石帶動著山上的小石頭滾滾落下,聲勢驚人。

梁友書沒想到突生變故,回頭一看,隻見無數落石滾下,急忙躲到一顆大樹後,盡管如此,他還是被幾塊碎石砸到肩膀,隱隱生痛。

梁友書此時雖然看到了周瞳,但是他想快速下山,也無處落腳,隻能趴下身體,緩緩挪動。

在山下等待的同夥也發現了山上的狀況,連忙按響了喇叭,似乎在催促梁友書。

就在這個時候,李興雯終於趕到了。

“你可真行啊!”李興雯看見穿著泳褲的周瞳,忍不住笑了。

“先別管我,快把梁友書抓住!”周瞳顧不得麵子,指著還在往山下爬的梁友書說道。

李興雯這時也看到了梁友書,她急忙掏出配槍。

“不要動,再動開槍了!”李興雯說著先朝天鳴了一槍,以示警告。

梁友書聽到槍聲,急忙又躲到樹後。

而此時,寂靜的山林遠處,傳來了警笛聲。

梁友書知道此時必須做出抉擇,否則一旦警車開到這裏,自己和山下的同伴都插翅難飛。他隨手摸起身邊一塊小石頭,把小小給他的塑料袋綁在石頭上,然後用力朝山下扔去。

石頭剛好砸中車門,彈到地上。

車門打開,一直手伸出來,迅速撿起地上的石頭,然後關上車門。

發動機一陣轟鳴,山下的車絕塵而去。

梁友書長舒了一口氣,慢慢站起來,舉起雙手。

“別開槍!”

周瞳看得清楚,知道梁友書已經把東西轉移,雖然心有不甘,但此時此刻是絕對不可能追得上那輛已經開走的車。

梁友書被帶回警局,不過他極不配合,對於所有問話要麽保持沉默,要麽就是回答“不知道”、“不記得”……並要求會見律師。

李興雯手頭並沒有證據,所有隻能拘留梁友書四十八小時,如果這段時間拿不出證據,那麽過了時間,就隻能釋放他。

“還有三十六個小時……”李興雯看了看身旁的周瞳,提醒道。

周瞳裹著羽絨服,手裏握著一杯感冒藥,另一隻手拿著紙巾正在擦鼻涕。他一直透過審訊室的玻璃,默默看著梁友書。

“你放心,我費了這麽……啊……”周瞳打了一個噴嚏,用力擦幹掛在嘴邊的鼻涕,繼續說道:“我犧牲這麽大,怎麽可能讓他跑了。”

“我可真是想不出你為什麽肯定梁友書是殺害馬明宇的嫌疑人,就算你推測沒錯,哪裏去找證據?”

“你忘了紅葉山古墓嗎,證據就在那裏!”

“那裏可全塌方了……”

“可是有人把裏麵的東西帶出來了,讓人毀滅的往往就是貪婪和自以為是。”周瞳指了指梁友書脖子上的一根紅繩,然後他對李興雯耳語了一番。

“你早就有證據了,怎麽不早說?!”

“時機未到,現在是時候了。”

李興雯衝進審訊室,一把扯下梁友書脖子上的紅繩,繩子上麵掛著一個古樸方形的玉佩,藍白相間,通透溫潤。

“你幹什麽?”一直沉默寡言的梁友書,緊張的質問道。

“梁友書,我們就從這塊玉佩開始吧。”李興雯搖晃著手中的玉佩,笑嘻嘻的坐下來。

“這塊玉佩從哪裏來?”

“路邊買的。”

“多少錢?”

“不記得了。”

“可我很確定這塊玉佩是來自紅葉山下的古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

梁友書極力否認,李興雯步步緊逼。

此時一個警員拿進來一張紙,紙上複印了從紅葉山古墓中帶出來的竹簡。

李興雯指著紙上一段文字給梁友書看,文字詳細記錄了墓主生前所配之物的來曆、樣式,與他胸前所戴的玉佩如出一轍。

最關鍵的是,這塊玉佩上刻有一個小篆體的字:曾,正是墓主生前死後隨身佩戴的美玉。

“你想證明什麽?”梁友書不驚不懼,眼神狡詐。

“你利用馬明宇教授對你的信任,獲取了紅葉山古墓的信息,盜墓銷贓,事情敗露後,殺害馬明宇教授,是不是?”

“我現在是給你機會坦白從寬。”李興雯目光如炬。

“對不起,我沒什麽好說的。”梁友書咬定不承認。

李興雯這時卻笑了起來。

“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但是卻百密一疏,除了你的貪婪,還有自以為是。”

梁友書一言不發,神情默然,他在等他的律師,隻要熬過四十八小時,警方沒有證據,就必須釋放他。

李興雯也並不著急,她要一點一點擊碎梁友書的心理防線。

“你千不該,萬不該,把玻璃碎片插在馬明宇教授的臉上……”

梁友書的眼角微微**了一下。

“總共八十七塊碎片,對吧?”李興雯一邊說,一邊用手敲了敲梁友書麵前的桌子,“我們一直感覺很奇怪,即使你希望通過九龍曾徽讓我們去找靳軼衍,但那有許多比現在更簡單的辦法,除了故弄玄虛,你還想通過這種辦法毀滅證據!”

梁友書雖然依舊一言不發,不過額頭上已冒出細小的汗珠。

李興雯此時一鼓作氣,再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八十七塊玻璃碎片中,有一塊玻璃沾上了你的血跡!這就是你殺害馬明宇教授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