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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此次風化縣之行會找到李明德的行蹤,甚至能夠確定他的生存狀態,以確定下一步的偵查方向,沒想到事情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那個所有人口中的老李並不是李明德,而是冒用李明德身份,一個叫做嶺子的年輕男人。
那天晚上,在風化縣招待所的房間裏,老隊長將那張李明德的全家福貼在了在前台借來的白色背景板上。
在這個簡單的案審會上,老隊長結合目前的調查進行了案情梳理:
第一,嶺子和郭月霞以及李海濱的真正關係。結合村民和舊鄰所說,嶺子是外地人,他意外來到了臨江鎮,在李明德病重之際,以幫忙的身份進入油坊,一直到李明德病重去世。之後,郭月霞帶著年幼的李海濱離開。
老隊長推測,當年,進入油坊之後,嶺子在和郭月霞的朝夕相處中產生了感情。因此,在李明德去世之後,表麵上,郭月霞帶著李海濱離開臨江鎮投奔了親戚,實際上,嶺子和郭月霞走到了一起,他進入了這個家庭,成了郭月霞的丈夫,李海濱的父親。之後,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直至滅門案的發生。
第二,嶺子在李海濱母子三人被害中的嫌疑分析。在案發之初,就李明德的嫌疑,我們進行過分析,結合周女士婆婆和房東老薑等人回憶架構李明德的形象以及李明德作為一家之主,作為丈夫,父親和爺爺的至親身份,以及沒有明確作案動機等因素,我們傾向於李明德也是受害者,隻是屍體被掩埋他處。
而在我們輾轉見到李海濱的前妻梅小娥之後,關於外人眼中李明德的形象逐漸崩解,他並非大家口中那個憨厚老實的中年男人,而是一個喪心病狂到不惜用強奸來“教訓”兒媳的瘋子,從他對待梅小娥這一點分析,在梅小娥沒有出現之前,他對待郭月霞和李海濱的方式很可能也存在極端。從這個角度分析,他是存在作案可能性的;
如今,來到風化縣臨江鎮的我們又揭開了他們一家人的真正關係,嶺子並非李明德,更不是李海濱的親生父親,李江江的至親爺爺,剔除掉血脈至親這個重要因素,李明德的作案可能性更是陡然增加。
如果他就是殺害李海濱母子三人的真凶,那麽在海寧縣的搬家離開隻是障眼之法,他用這麽一種方式解決了祖孫三人之後,通過搬家,名正言順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
第三,嶺子老家的分析。從案發至今,老隊長沒有為李明德,準確地說為嶺子定性的原因是始終未確定他的生存狀態。從海寧縣到龍崗縣,從龍崗縣到風化縣,我們找到了李明德的老家,卻始終沒有找到嶺子的老家。
當年,他對房東老薑說離開海寧縣是返回老家。如果想要確定嶺子的生存狀態,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找到他真正的家鄉。輾轉多地,嶺子從未說過他的老家究竟在哪,他隻是對小飯店老板提及過老家曾經遭遇過大旱,家鄉有兩個標誌性水塔,當地人稱為“南北塔”,另外就是在當年來到臨江鎮之後,被李明德夫婦的舊鄰聽出了口音,極有可能來自外省的聚源市。
分析結束之後,老隊長認為尋找嶺子仍舊是破案重點,不管他是不是凶手,隻有找到他,才能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邱楚義反問道:“您的意思是我們要去聚源市?”
老隊長起身倒了一杯熱水:“當然了。”
邱楚義感歎道:“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當年的案發現場早就沒有了,我們也沒有證據指證他,況且,隻要他留心,隻要他想辦法,完全可以一輩子藏身人海。”
老隊長點頭道:“沒錯,我們既沒有證據,更沒有絕對把握此次聚源之行必然有收獲,也就不用提最後能夠找到他了。但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找尋。”
邱楚義無奈地聳了聳肩。
這時候,老隊長突然招呼我們兩個來到了樓道,然後指著樓道盡頭的那扇門說:“你們說,那裏麵有什麽?”
我和邱楚義對視一眼:“誰知道呢,門上鎖了。”
老隊長挪步到那扇門前,回頭看了看我們,接著摸到門鎖,竟然將門鎖拿掉,推開了門。
我和邱楚義也很意外。
老隊長又將門鎖扣上了:“其實,這扇門一直沒有上鎖,隻是將鎖掛上了,看起來好像鎖住了。”
我驀然一笑,明白了老隊長的意思。
這也是老隊長離開刑警隊之後,我時常和同事,徒弟說起的一句話:很多時候,你沒有親自試一試,永遠不知道最終結果是什麽。
案件如此,人生亦是如此吧。
那是留宿風化縣的最後一晚,我們三個也是久違的放鬆。
邱楚義斜靠在那裏看著電視劇《便衣警察》,老隊長坐在一邊喝茶,一邊看著那本始終沒有看完的《故事會》,我則站在窗戶前麵,看著樓下流動的夜景,驀然出神。
一夜無夢。
次日一早,在風化縣公安局協查民警的目送下,我們坐上了前往聚源市的火車。
我向著他們擺手,還說有機會一定會再來風化縣,若幹年後,當我坐在辦公室裏回憶起這個案子裏的點滴碎片時,卻發現我們再也沒有回去過。
顛簸了一天一夜之後,我們終於抵達了聚源市。
在說明來意之後,市局刑警支隊的辦案民警立刻安排了專人予以協助,而接下來,就聚源市下轄各縣及其鄉鎮的水塔分布情況進行了排查。
最終,在聚源市秦安縣祁連鎮找到了嶺子口中的“南北塔”。
當我站在雙塔之間遙望的時候,恍然感覺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沒錯,就是將近二十年前的嶺子,也是將近二十年後的李明德。
在接下來的走訪之中,我們也確定了嶺子的真實身份。
通過照片辨認,確定他是聚源市秦安縣祁連鎮姚家莊的村民。
嶺子本名姚雲嶺,時年四十三歲,初中畢業後一直沒有工作,混當了幾年,就去了鎮上的一家皮鞋廠上班。
十八年前,也就是1981年的春天,嶺子說是去外地謀生,離開了祁連鎮姚家莊,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有人說嶺子死在外麵了,也有人說嶺子賺了大錢,總之,說什麽的都有,隻是再也沒人見過他。
這期間,嶺子的爹和哥哥相繼患病去世了,家裏就生下了一個老娘。
大概四五年前,嶺子突然回來了。
有人問嶺子這些年去了哪裏,嶺子說在外麵打工,也沒賺什麽錢,就是混日子。
那一次回來,嶺子給老娘留了一些錢,然後又走了。
之後,每隔半年多,嶺子都會給村裏的小賣部打一個電話,打聽老娘的身體狀況。
前年過年的時候,嶺子回來之後,給鄰居留了一個電話號碼,表示如果有緊急事情可以撥打。
當鄰居翻看電話本,找到那個電話號碼的時候,我忽然感覺一陣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