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二 深埋1

01

1995年,全市開展了“聯查聯排下基層”大行動。

上半年,老隊長帶著我、邱楚義和孟陽去了淩通縣,下半年,我們四個又被分去了沽洋縣的前街派出所。

前街派出所的周所長和老隊長是多年的老相識。

他說,前街這邊算是全縣人口最為複雜的居民區了。

這裏居住的多是一些外來務工人員,農民工,臨時工還有就是小姐、按摩女等等,人員流動性大,偷盜搶以及糾紛警情多發。

縣局聯合各派出所進行過多次治理,隻是收效不大。

周所長說得沒錯,前街這邊的警情確實多發,尤其是我和老隊長等人負責的橋東片區。

因此,當那個叫做梁佳麗的年輕女人走進值班室的時候,我和邱楚義誰也沒有在意。

梁佳麗說,她要報警,我問報什麽警,她說她的一個同鄉失聯了。

我讓梁佳麗坐下,詳細說一說。

梁佳麗說,她的老家是遠在千裏之外的胡龍縣。

三年前,她和親戚來到沽洋縣打工,不久之後,就去了與沽洋縣相鄰的縣城打工。

孤身在外,難免思鄉。

在打工過程中,梁佳麗認識了幾個同鄉,其中就有小慧。

小慧本名林文慧,雖然比梁佳麗大兩歲,卻已經出來打工七八年了。

目前,林文慧在沽洋縣前街的一家叫做樂樂發廊的店麵打工,說是店裏服務員,其實就小姐。

自此之前,林慧文已經輾轉過三家發廊。

雖然林文慧是小姐,也比較愛慕虛榮,但是她們的關係還算不錯,偶爾也會通個電話。

前段時間,梁佳麗給林文慧所在的發廊打電話,發廊的人說林文慧不在。

這一次,梁佳麗準備回老家看看,就想問問林文慧有沒有想要帶回去的東西,她又給發廊打了電話,發廊的人先是說她不在,又說她回老家了。

之前,梁佳麗和林文慧約定過,不管誰回老家,一定提前問一問對方要不要回去,或者要不要給老家帶點東西。

如果林文慧真的回老家了,一定會提前問一問梁佳麗。

當然了,林文慧也可能突然有急事回去了,沒有來得及聯係梁佳麗。

為此,梁佳麗又給老家的家人打了電話,讓她們去林文慧所在的鄰村看一看。

梁佳麗的姐姐就去看了看,林文慧年邁體弱的母親說女兒沒有回來過。

林文慧沒有回去,樂樂發廊的人卻說她回去了。

梁佳麗感覺有些不對勁,就坐車找到了樂樂發廊。

發廊老板說,林文慧早在一個多月以前突然就離開店裏了,他們以為林文慧回老家了。

梁佳麗本想詢問更多信息,樂樂發廊的老板娘卻有些不耐煩,不願回答了。

林文慧突然離開樂樂發廊,又去向不明,梁佳麗感覺事情不對勁,就立刻報了警。

梁佳麗非常擔心:“警察同誌,她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了,會不會被人殺了。”

我安慰道:“你不要胡亂猜測,畢竟林文慧是成年人了,她想離開,想去哪裏都是她的自由,我們也不能僅僅憑借你的報案信息就認定她失蹤或者遇害。”

梁佳麗應聲道:“我就是太擔心了。”

邱楚義提醒道:“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們受理案件後,也會進行核實調查,有了進展會第一時間聯係你的。”

當天下午,在派出所指導員袁叔的陪同下,我們一行三人去了樂樂發廊。

樂樂發廊位於前街橋東片區的建設街,街上除了幾處小吃店,基本都是發廊和按摩店。

袁叔介紹道:“這條街上大概有二三十家發廊和按摩店,基本上都是從事性服務的小姐和按摩女,大概一二百人吧。”

邱楚義問:“沒有整頓過嗎?”

袁叔解釋道:“其實,我們一直在進行專項整頓,隻是由於人力不足,加上這個行業的特殊性,整治效果並不明顯。”

袁叔走在最前麵,他推開門,我和邱楚義緊隨其後。

濃鬱的廉價香水味透過玻璃珠簾子撲麵而來。

門麵的角落裏堆著一些零碎的美容美發用品,看起來很久沒有使用了。

旁邊則是兩張沙發,坐著兩個女人,一個女人化著妝,一個女人則在塗抹指甲。

牆壁上貼著一些港台三級明星的海報。

邱楚義輕聲道:“你看,葉子楣,還有……”

我瞥了邱楚義一眼,他便不說話了。

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年輕靚麗的女孩。

在我們亮明身份之後,那個女孩撇了撇嘴,轉身叫來了老板娘。

老板娘四十多歲,偏胖,穿金戴銀。

她認識袁叔,一邊招呼我們坐下,一邊殷勤地倒水。

袁叔開口問道:“老板娘,我們今天過來不是來查你的店,而是接到報警,說你們店裏一個叫做林文慧的人失蹤了。”

老板娘一邊催促沙發上的兩個女人離開,一邊說:“袁警官,我們店裏確實有一個叫做小慧的,就是你們說的林文慧,來店裏兩年多了,但她不是失蹤,而是回老家了。”

我補充道:“你怎麽知道她不是失蹤,而是回老家了?”

老板娘說:“當然是她自己說的了。”

我又問:“她什麽時候說的?”

老板娘說:“就是一兩個月前吧,具體日子我也記不清了,我們為了一點小事吵了幾句,她就說要回老家。”

袁叔問:“林文慧最後一次出現在店裏是什麽時候?”

老板娘想了想,說:“就是一個多月前吧,我和她吵架的那一次,之後,她就回家了,後來,我聽苗苗說,她好幾天沒有回去,我想她應該就是回家了。再說了,像她這種情況我也遇見過,就是不聲不響地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袁叔看了看我,我繼續問:“平日裏,林文慧一直待在店裏嗎?”

老板娘說:“有時候在店裏,有時候在家裏。”

邱楚義問:“林文慧住在哪裏?”

老板娘說:“哦,就在發廊後麵的民房。”

我問:“她自己租住的房子嗎?”

老板娘說:“店裏給租的。”

我又問:“住著幾個人?”

老板娘說:“三四個吧。”

袁叔起身道:“帶我們過去看看吧。”

老板娘說沒問題,然後就帶我們過去了。

02

開門的是一個叫做小貝的年輕女孩。

我和邱楚義跟在袁叔的後麵,進了院裏。

這就是一處普通甚至有些破舊的民房。

院子髒亂,角落裏還堆積著雜物。

三個房間,一個客廳,兩個臥室。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奇怪的香味。

客廳裏擺放著兩個破舊的沙發和一張茶幾,上麵散落著零食,然後那個叫做小貝的女孩指著東邊臥室說:“小慧姐就住在這裏。”

那間臥室裏有兩張單人床,兩個床頭櫃,兩個簡易晾衣架,分列南北,小貝說林文慧就睡在南邊的那個床鋪上。

床鋪上放滿了雜物。

床頭櫃和晾衣架上也是空空。

老板娘說她以為林文慧回老家,不再回來了,這些東西也都不要了,於是就都清理了。

我問清理的東西在哪裏,老板娘指著屋外角落的紙箱子說:“都在那裏。”

接著,我和邱楚義來到院內,打開那個大號的紙箱子。

裏麵滿滿當當塞著紅紅綠綠的衣物、廉價化妝品和諸如鏡子、洗漱用品還有首飾等個人物品。

在那些個人物品中,我還找到了兩個壓碎的相框。

一個相框裏是林文慧的生活照,另一個相框則是兩張照片,一張是林文慧的藝術照,一張則是一個男人的藝術照。

我輕輕抽出那張男人的藝術照,抬眼問老板娘和小貝:“這個人是誰,林文慧的男朋友?”

老板娘搖了搖頭,又看向小貝:“你們同屋,你認識這個人嗎?”

小貝也是直搖頭:“我不認識。”

我追問道:“既然她將這個男人的照片放進相框,說明他對她很重要,你和林文慧同屋,她的一舉一動,你應該最清楚了吧。”

小貝解釋道:“警察同誌,我確實不認識。不過,我見到過小慧姐看那個男人的照片,當時也問過這個男人是誰,她什麽也沒說。我和發廊其他姐妹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有人也說她是不是談了男朋友,但像是我們這種小姐,誰會找我們當女朋友呢!”

我又問:“當時,你問林文慧這個男人是誰的時候,她是什麽反應?”

小貝回憶道:“就是,就是挺開心,挺高興的吧。”

我緩緩站起身,掏出筆記本,邊問邊記:“你和林文慧同屋,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麽時候?”

小貝有些緊張,老板娘安慰道:“你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麽好怕的,警察問你什麽,你就回答什麽。”

小貝連連應聲:“嗯……就是一個,一個多月前吧。”

我提醒道:“能確定是哪天嗎?”

小貝想了想:“這個我記不起好了,我就記得那天好像是禮拜六。”

我說:“好,你繼續說。”

小貝繼續道:“我回來之後,小慧姐一直在收拾東西,好像要出門,我也沒有多問,就躺在**看雜誌,然後她就喊我過去,我問她怎麽了,她突然交給我一條手鏈。”

說著,小貝將手腕上的鏈子展示給我們看:“就是這一條。”

我問:“她為什麽給你手鏈?”

小貝搖了搖頭:“當時,我也這麽問她,她說之前我們鬧過矛盾,都是她的原因,這條手鏈算是道歉禮物。雖然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但也算她的一番心意。”

我說:“好,你繼續說。”

小貝說:“之前,我們確實為了接客的事情鬧過不愉快,但是事情過去了,我也沒有在意,沒想到她突然送了我一條手鏈。”

我又問:“後來呢?”

小貝說:“那天晚上,住在西邊房間的琳琳說有一個陪酒的活兒,讓我和她一起去,我們就一起去了。第二天上午,我們從招待所出來,就回家了,回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小慧姐了。”

邱楚義問:“當時,她的東西都在?”

小貝說:“算是吧,她本來也沒什麽東西,就是你們看到的這些舊衣服和生活用品。”

我問:“所以,隻有你和林文慧是朋友?”

小貝卻撇清關係:“警察同誌,我和她不是朋友,我們隻是同屋。”

隨後,在老板娘的安排下,我們也見到了發廊裏的其他女孩,她們都說林文慧性格孤僻,沒有朋友。

包括老板娘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林文慧就是不告而別,自己回老家了。

畢竟,在離開之前,林慧文就沒什麽客人了,她也不怎麽主動接活兒了,更是多次說過這裏讓人憋屈,想要回老家之類的話。

在林文慧離開之後,老板娘甚至沒有多問,就將她的東西裝箱丟了出去,就好像從沒有出現過這麽一個人。

我凝視著相框裏那一張純真的笑臉。

林文慧到底去了哪裏?

僅僅是厭倦了樂樂發廊的環境,換了一個地方繼續做小姐,還是真如梁佳麗擔心的一樣,已經遇害?

一切,不得而知。

我又看了看那個男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他三十多歲,眉宇間透著英氣,西裝革履,手握公文包,目視遠方,引人注目。

他又是誰?

林文慧的男朋友,還是另有身份?

林文慧的不告而別是否和他有關係?

毫無關聯,還是說,他是變態殺手,已經將林文慧殘害?

我和邱楚義將林文慧的個人物品全部帶走了,也告知老板娘,如果有需要,我們還會聯係她。

對於林文慧的突然離開,邱楚義倒是沒有過分擔心:“或許,她就是厭倦樂樂發廊了,換了一個地方繼續老本行,也或許,她就是不想做小姐了,換了一個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了。畢竟,腿是她自己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嘴巴也是她自己的,想說就說,想藏就藏。”

我表示了不同意見:“就算她換了一個地方做小姐,或者不做小姐,從事其他職業了,起碼要告訴一下梁佳麗吧。”

邱楚義卻說:“為什麽,就因為她們是同鄉?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她離開或者開始新生活,都要告訴自己同鄉的吧。”

雖然邱楚義說得也有道理,但是我仍舊堅持自己的看法。

林文慧和梁佳麗有過約定,林文慧常年不回家,她是需要梁佳麗這個同鄉幫她回去探望母親,捎帶東西的。

另外,按照老板娘所說,之前發廊也有小姐選擇不告而別,就算不告而別,也應該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吧。

即便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03

本來,前街就屬於治安混亂,人口複雜的地區,加上林文慧又是從事性服務行業,本身也是高危人群。

在前街派出所受理的治安和刑事案件當中,有相當一部分就是針對小姐和按摩女群體。

因此,梁佳麗的擔心也在情理之中。

在我和袁叔溝通之後,決定深入調查一下林文慧失聯案件。

邱楚義抱怨道:“現在,你也沒有證據確定林文慧就是失蹤了,這麽冒冒失失地調查,就是費力不討好。”

我一邊查找林文慧老家轄區派出所的電話,一邊說:“還是那句話,正因為沒有證據確定,我們才要找到證據確定。”

雖然嘴上抱怨,但是邱楚義的身體還是誠實地參與了調查。

我聯係了林文慧老家的派出所。

當地的派出所民警去了林文慧家中,見到了林文慧年邁的母親,也走訪了周圍的鄰居,確定她確實並未回去。

派出所民警還說,在此之前,一個姓梁的女性也來打聽過林文慧的信息。

這表明梁佳麗所說屬實,她確實拜托家人去確認林文慧是否回去。

在我看來,林文慧就像是一次精心準備的赴約。

隻是,她去了,卻沒有回來。

在確定林文慧沒有回到老家之後,我和邱楚義將調查重點放到了林文慧那次沒有回來的赴約之上。

這也是接下來的調查方向。

辦公室裏,邱楚義一邊泡茶一邊問我:“你說,林文慧出門去見了誰呢?”

我停止了手上轉動的圓珠筆:“不外乎三種可能,會見嫖客,會見朋友,會見情人。”

嫖客,朋友和情人也成了我們關於林文慧的調查重點。

在這三種對象之中,我們首先調查的就是林文慧的社會關係,也就是嫖客。

除了兩個做兼職的已婚婦女,時年二十五歲的林文慧在樂樂發廊算是大齡女性了。

林文慧是兩年前來到樂樂發廊的。

她沒什麽朋友,和其他小姐的關係也不冷不熱。

她說自己是來賺錢的,不是來交朋友的。

除了發廊裏的姐妹,林文慧接觸的也就是嫖客了。

在這些嫖客中,我和邱楚義也調查了那些“熟客”,他們表示有相當一段時間沒有找過林文慧了。

在和樂樂發廊的女孩們聊天的時候,有兩個女孩提到了接“私客”。

雖然她們都是在發廊安排下接待嫖客,但還是有人會繞過發廊,偷偷接一些客人,這裏麵就包括林文慧。

不僅僅是樂樂發廊,這條街上其他發廊的小姐都會接私客。

一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孩突然感慨道:“其實,就是想要趁著年輕多賺點錢罷了。”

二十出頭的樣子,卻被手裏的煙抽盡了青春。

她繼續道:“畢竟,我們也就是吃這幾年的青春飯,誰也不可能一輩子做小姐,誰也不願意一輩子做小姐。”

在他們口中,我們了解到,林文慧在接私客的過程中,曾被一個嫖客打成腦震**。

這個嫖客叫做董三亮,四十多歲,一個肉攤販,就在前街的小市場。

據和林文慧同屋的小貝稱,這個董三亮特別有力氣,也特別暴力,每次找小姐,都會把對方打得皮青臉腫。

之前,街上的一個發廊小姐甚至被他打得住進了醫院。

本來,店裏沒人願意接待董三亮這種嫖客。

但是,今年以來,林文慧的生意明顯少了,很少能夠在發廊裏接到工作了。

她就開始偷偷接私客,尤其是那些癖好特殊,口味古怪的嫖客。

隻要給錢,林文慧來者不拒。

其中,就包括董三亮。

這個董三亮也是毫不手軟,每次都將林文慧虐得不輕。

但是為了錢,林文慧還是選擇了接客。

鑒於董三亮有暴力傷人的“前科”,我們第一時間找到了他。

聽聞我們的來意,正在切肉的董三亮將切好的肉放到一邊,語帶不屑:“二位同誌,你們懷疑林文慧的失聯和我有關吧?”

我解釋道:“我們隻是例行詢問,希望你能配合。”

董三亮擦了擦油光鋥亮的手:“配合,我當然配合,你們想要問什麽,盡管問吧。”

我打開筆記本:“你經常找林文慧嗎?”

董三亮答道:“嗯,也算不上經常吧,前前後後找過她七八次。”

我繼續:“據我們了解,你在和小姐發生關係的時候,喜歡毆打她們?”

董三亮輕蔑一笑:“警察同誌,那不是毆打,那就是玩遊戲。我喜歡這樣玩,她們也願意玩,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更何況,我也是給了錢的。”

我邊記邊問:“你最後一次見到林文慧是什麽時候?”

董三亮想了想:“很久了,有兩個多月了吧。”

我又問:“具體說一下。”

董三亮回憶道:“當時,我找過她,她說自己不舒服,就沒出來,過了兩天,我又找她,她又說自己有事,反正就是不出來。我就罵她有病,有錢不賺,她說自己就快要不做小姐了。我有些生氣,就找了另外一個發廊小姐。後來,我就再也沒有找過她了。”

我抬眼問道:“你回憶一下,6月17日那一天,你在做什麽?”

董三亮一怔:“6月17日嗎?”

我應聲道:“沒錯。”

董三亮解釋道:“如果換做平時,我早就不記得了,但是6月13日到6月20日那個禮拜,我還真的就記住了。當時,我有一個跑運輸的哥們,妻子懷孕了,沒辦法和他跑,他就找了我,讓我跟車。那一周,我陪他跑車去了山西運煤。”

我又問了其他一些問題,董三亮也都一一作答了。

隨後,我們也找到了董三亮那個跑運輸的朋友。

他證明,在那個時間段內,他確實讓董三亮陪他跑車去了。

雖然董三亮是林文慧的私客,喜歡毆打女人,甚至將林文慧打成過腦震**,但是我們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林文慧的離開和失聯與董三亮有關。

如果林文慧確實在離開後被害,董三亮也沒有明顯的作案動機,況且在林文慧離開樂樂發廊的前後,董三亮和朋友在外地跑車,他也不具備作案時間。

簡單討論之後,我們基本排除了董三亮的作案嫌疑。

至於其他“固定客戶”,我們也逐一約見了。

他們表示確實找過林文慧,但是林文慧的失聯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也並不知情。

其中有兩個嫖客說以後不要再聯係他們了,他們還有家庭,不想因為這種事而使家庭受到影響。

走訪調查之後,我們基本排除了林文慧出門會見嫖客的可能。

在調查嫖客群體的同時,我們也對林文慧的人際關係進行了摸排,她的性格確實比較孤僻,沒什麽朋友,在發廊裏也是獨來獨往,和大家的關係都是不冷不熱。

至此,也基本排除了林文慧出門會見朋友的可能。

根據目前掌握的信息分析,林文慧很可能是出門會見了情人。

04

關於林文慧出門會見情人這個推測,也並非憑空推測。

在對董三亮的詢問中,我們了解到一個關鍵信息:林文慧不準備做小姐了。

在之前和樂樂發廊老板娘以及店裏小姐的詢問中,她們也表示,林文慧在失聯前表示過以後不做小姐了。

林文慧為什麽不想做小姐了呢?

我在紙上輕輕下“驅動力”三個字。

邱楚義問我什麽意思。

我解釋說:“當一個人不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一定是受到某種力量的驅使,也就是有驅動力驅使著林文慧不想做小姐了,一個是內驅力,一個是外驅力。”

邱楚義說:“你繼續說。”

我繼續道:“內驅力指的是林文慧本身不想做小姐了,雖然在離開之前,她的生意不多了,但畢竟是她謀生的手段,況且,她也需要這份收入給老家的母親養老,另外,做小姐的女性從事這個行當越久,就越難轉行從事其他正經行業,除非,她有了新的且穩定的收入,否則,她應該會繼續做小姐,也就是說,驅使林文慧不想做小姐的力量並不是內驅力,那就是外驅力了,有一個外界力量驅使林文慧不要或者不能再做小姐了,會是什麽力量驅使林文慧不要或者不能再做小姐了呢?”

邱楚義來了興致:“什麽?”

我答道:“那就是親密關係的變化。林文慧最親近或者最親密的關係應該就是她母親了。如果她為了母親而不想再做小姐了,早就可以那麽做了,沒必要等到今天。因此,除了母女關係,隻能是情人關係了。”

邱楚義也表示認同,並且補充道:“在林文慧離開之前的一段時間,就不再主動接客了,甚至會拒絕接客,在對董三亮的詢問中,他也印證了這個信息,林文慧拒絕董三亮的要求,表明她確實可能有了情人,這種情人關係讓她厭惡甚至拒絕再和其他男人發生關係。”

林文慧的情人是誰?

會是那個相框中,文質彬彬,成熟英俊的陌生男人嗎?

邱楚義推測道:“如果林文慧和那個陌生男人是情人關係,她可能就不是失聯了,而是和對方離開了,像是她這樣的女人,和情人找一個沒人認識的,沒人知道她過去的地方重新生活,也在情理之中。”

我繼續道:“當然在情理之中,但我還是堅持最初的分析,她可以離開,甚至不告而別,也可以找一個地方重新生活,但是這和她告知梁佳麗沒有衝突,梁佳麗並不是普通的同鄉,而是幫助她探望老家母親的人。如果林文慧離開,一定會告知梁佳麗。”

像是一枚纖細的針,瞬間掉入了茫茫深海。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個男人的影像。

他到底是誰?

林文慧又身在何處,是死是活?

如果林文慧有了情人,二人一定會見麵,甚至可能發生關係,她又是如何做到避開老板娘和小姐妹們耳目的呢?

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陌生男人並不在身邊,起碼不在林文慧的圈子之內。

接下來的調查也證實了這個推測。

我們走訪了樂樂發廊所在街道上的所有門店,不管是老板還是店內小姐都表示不認識相框中的男人。

倒是有一個叫做珠珠的女孩提供了一條線索,側麵印證了林文慧確實有情人,關係甚至進展到了訂婚或者結婚的地步。

珠珠說,她曾看到林文慧獨自出現在金光百貨大樓。

我讓珠珠詳細說一下。

“大概兩三個月前吧,我和姐妹去金光百貨大樓旁邊的服飾街買東西,買完之後就順道逛了金光百貨大樓。在三樓,我看到了小慧姐。當時,她好像在看結婚用品,我還過去和她打了招呼,問她是不是要結婚了,她笑著說就是隨便看看,然後我和姐妹就走了。”

“結婚用品?”

“沒錯,就是在百貨大樓三樓的結婚用品櫃台。”

當天下午,我和邱楚義就去了那裏。

接待我們的服務員在看過林文慧的照片後,表示對她有印象:“當時,我們櫃台來了一批特價婚用**用品,這位女士就訂購了一套特價婚被。”

接著,服務員拿來一個藍色硬皮本,在上麵找到了林文慧的名字:“就在這裏,訂購人林文慧,訂購日期是5月12日,訂購商品是特價婚被。”

“你還能回憶一下當時的聊天內容嗎?”我問。

“其實,在訂購之前,她就來過兩次了,隻是一直沒有選中。因為,來我們這裏選東西都是要準備結婚的,所以,我就問她什麽時候結婚,她說還沒確定,現在還是男女朋友關係,就先過來挑選一下。我說既然過來挑選東西了,基本就是板上釘釘了,她沒有再說別的,就是一直笑。”

“後來呢?”

“後來,就是她過來訂購了那一床特價婚被,當時我又問她什麽時候結婚,她說很快了,就想著過來訂購。當時,我還問她怎麽總是自己過來,為什麽男朋友沒有陪著。”

“她怎麽說?”

“她說她男朋友不在身邊,沒辦法陪她。”

“你沒有問她,她男朋友為什麽不在身邊嗎?”

“我也問了,她說她男朋友是海員,不能經常見麵。”

海員?

我輕輕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兩個字。

“隻不過,她訂購的婚被一直沒有取走。之前,我告訴她6月20日左右過來的,一直到了現在,她也沒有過來。”

根據服務員所說,基本可以確定林文慧確實談戀愛了,而且她和對方關係進展神速,已經到了訂購婚被,準備結婚的狀態了。

這也印證了我們關於林文慧擁有情人的推測。

另外,服務員也說到了林文慧並未如期來到百貨大樓,取走訂購的婚被。

如果她和情人真的準備離開沽洋,也不急於一時一刻,完全可以等到取走心儀的婚被再走,這也讓林文慧遭遇不測的可能性瞬間變大了。

綜合掌握的信息,我們推測林文慧失聯後可能已經遇害,那位一直沒有露麵的海員男友擁有重大作案嫌疑。

相框中的陌生男人就是那個海員男友嗎?

還是另有其人?

一切,不得而知。

05

在對於林文慧人際關係和社會關係進行再次梳理的時候,始終沒有找到關於這個海員男友的任何信息。

他到底是誰,通過什麽途徑認識了林文慧,然後神不知鬼不覺談起戀愛,還讓林文慧沉浸其中,甚至準備結婚。

我向老隊長匯報了林文慧失聯一案的進展,並且提出了案件偵查方向。

第一,繼續調查林文慧的海員男友,確定他是否就是相框中的陌生男人;第二,向周邊縣市發送協查通報,拓寬調查範圍,期待獲得新線索。

在眼下沒有更多線索的情況下,我將重點放在了那個陌生男人的照片上。

不管他是不是林文慧的海員男友,確定他的身份都將對於案件推進有著重要作用。

隨後,在袁叔的安排下,我們將那個陌生男人的照片登在了報紙上,以尋人方式向社會公布,希望有人能夠提供線索。

另外,沽洋縣公安局也向相鄰縣市發送了協查通報,幫忙尋找林文慧和那個陌生男人。

在我們焦急的等待中,與沽洋縣距離較遠的百裏縣公安局最先打來電話。

打電話是百裏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徐指導,他說在例會上看到了協查通報,在看到那個陌生男人的照片後,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徐指導說,大約一年多以前,也就是1994年5月,他們轄區也發生過一起類似的失聯案件。

失聯人叫做趙佳芝,二十九歲。

失聯之前,趙佳芝也是一名發廊小姐。

來派出所報案的是趙佳芝的房東。

當時,趙佳芝拖欠了一個季度房租,房東知道趙佳芝是小姐,也去了她所在的發廊,發廊老板說她已經很長時間沒來店裏了。

經查,趙佳芝屬於“散戶”,並不是這家發廊的“正式”員工,她和發廊就是合作關係,發廊幫忙介紹客戶,然後從中抽取一定傭金。

因此,即便趙佳芝沒有再去發廊,老板也並沒有在意,以為她就是不做了,或者聯係其他發廊了。

畢竟,發廊從來不缺少小姐,更不缺少趙佳芝這樣的散戶。

房東報案之後,徐指導和同事便介入了調查。

趙佳芝租住的是一個獨院民房,兩間正房,沒有廂房,院子也很小。

外間有兩個櫥櫃和一張餐桌,角落裏有一些零碎雜物,內間就是趙佳芝的臥室,一個舊衣櫃,一個床頭櫃和一張雙人床。

房間還算幹淨。

櫃子裏的衣服,床頭櫃上的化妝品以及**的被褥,一切自然如常。

這表明,趙佳芝最後一次離家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準備搬走。

徐指導回憶道:“當時,我推測她應該去找嫖客了,隻是這一次出門,有去無回。我的第一反應是她被嫖客殺了。”

徐指導關於趙佳芝的離開和我們關於林文慧的離開推測基本一致,她們都是在一次看似平常的出門赴約之後失聯。

接下來,在對內間進行搜找的時候,徐指導在一個化妝盒內發現了一個陌生男人的照片,照片被剪成圓形,嵌在小鏡子裏。

當時,徐指導也懷疑這個男人可能是趙佳芝的男朋友。

隨後,徐指導又在牆上的掛曆上發現了問題。

徐指導繼續說:“那就是一份當年的掛曆,在三四月份上,趙佳芝用紅筆劃掉了所有日子,在五月份上,趙佳芝劃掉了1號至12號,在13號那天上勾出了一個愛心。這給我的感覺是某種特殊的倒計時,趙佳芝很可能在等待某個人或者某件事,這份等待是從1994年3月開始的,一直到了5月,而5月13日應該就是他們見麵的日子。結合她在掛曆上勾畫的小愛心,我懷疑她很可能是會見了男朋友。”

在接下來的走訪之中,徐指導也得到了這方麵的信息。

和趙佳芝關係不錯的一個小姐妹說,趙佳芝確實好像戀愛了。

那個小姐妹說,大概兩個多月前,她來趙佳芝這裏玩,看到了嵌在梳妝台鏡子前的一張陌生男人的照片。

經小姐妹辨認,就是趙佳芝修剪之後,放在化妝鏡裏的照片。

那個小姐妹問趙佳芝陌生男人是誰,趙佳芝什麽也不說,小姐妹就說趙佳芝談朋友了,趙佳芝沒有否認,隻是說等到合適的時候會告訴她們。

那個小姐妹仍舊追問,趙佳芝就說了那個男人姓劉,外地人,目前和親戚在南方做生意,收入不錯,至於之後的問題,趙佳芝再也沒有回答了。

那個小姐妹對徐指導說:“雖然佳芝姐沒有再說什麽,但是我知道她特別喜歡對方,也特別想和對方結婚,像是我們做小姐的,吃的都是青春飯,也不可能做一輩子,誰不想遇到一個真命天子呢,佳芝姐快要三十歲了,也在這行呆膩了,再加上她也沒什麽家人了,早就想要結婚成家了。”

徐指導等人在出租房裏找到了趙佳芝的身份證,輾轉聯係到了其戶籍所在地派出所。

派出所民警走訪得知,趙佳芝自幼父母雙亡,跟隨奶奶長大,在其十幾歲的時候,就離開了老家,去外地打工了,奶奶也在多年前去世。

趙家的鄰居表示,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她了。

調查至此,徐指導認為,趙佳芝最後的一次赴約並不是約見嫖客,而是去見了這個一直沒有出現的男朋友,劉某。

有人認為,趙佳芝確實約見了男朋友,她並沒有失聯,而是和男朋友去了南方一起做生意或者找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新生活。

趙佳芝是成年人,做出這種選擇也合情合理。

但是,即便和男朋友一起離開,也應該支付了房租,收拾了物品,告知了姐妹再離開。

雖然徐指導認為趙佳芝的突然失聯並不尋常,但是在沒有更多證據支撐的情況下,他隻能采納趙佳芝和男朋友離開的說法。

當他看到我們發來的協查通報之時,突然感覺眼前一亮:“這個案子過去一年了,如果不是你們提起來,我真的快要忘記了。結合林文慧一案分析,林、趙二人的失聯絕對不尋常!”

06

一個人在百裏,一個人在沽洋,兩個互不相識的發廊小姐,卻在兩年時間裏,先後失聯,而在她們失聯之前,都疑似和一個俊朗的陌生男人建立了戀愛關係。

當然了,他們都有談戀愛的權利,這個男人可以先和趙佳芝談戀愛,二人分手後,再和林文慧建立戀愛關係,甚至步入婚姻。

但是,他的身份非常可疑,趙佳芝對小姐妹說他和親戚在南方做生意,不能經常見麵,林文慧卻對售貨員說他是海員,常年不能回家。

細致分析之後,我們一致認為,這極有可能是一起針對小姐群體的係列犯罪,而失聯之後的林、趙二人也已經遭遇不測。

雖然犯罪嫌疑人將目標設定為小姐群體,但是並非隨意選擇,結合林、趙二人的基本信息,犯罪嫌疑人選擇了在這個群體中年齡偏大,客源稀少的小姐。

這類小姐通常入行時間較久,年齡較大。

常年做小姐讓她們感到生活壓力巨大,進入婚姻希望渺茫,相比那些有資本有時間的年輕女孩,她們更孤獨,更自卑,更渴望通過婚姻來獲得安全感。

不僅如此,林文慧和趙佳芝的家庭生活都非常不幸,林文慧早年喪父,母親年邁體弱,她十幾歲就離開家鄉,做了社會底層的小姐,而從小父母雙亡,跟隨奶奶長大的趙佳芝也是如此。

這種經曆加深了她們的孤獨和自卑,讓她們極度缺乏安全感。因此,在麵對戀愛和婚姻的時候,她們會更加盲目,也更加投入。

另外,犯罪嫌疑人自身的條件也是其能成功作案的重要因素:

其一,俊朗成熟的外貌。通過留給林、趙二人的照片可知,犯罪嫌疑人的外形條件優越,人都是視覺動物,男人喜歡看美女,女人也喜歡看熟男,俊朗成熟的外貌是吸引到林、趙二人的關鍵,她們正是看中了犯罪嫌疑人的外貌,因此才想要和對方建立戀愛關係;

其二,穩定的工作或不俗的收入。犯罪嫌疑人對林文慧說他是海員,對趙佳芝說他和親戚做生意,穩定的工作或不俗的收入容易給人一種安定可期的未來憧憬,也讓她們產生一種可以依賴對方的感覺,如果他們的工作不穩定,收入寥寥,那麽林、趙二人可能也不會同意這種戀愛關係。

其三,遠距離,無接觸。通過了解林文慧和趙佳芝周圍的人,不管是側麵分析,還是正麵提供,基本可以確定二人的男朋友,也就是犯罪嫌疑人確實不在她們身邊。這種異地戀愛相比天天見麵的戀愛更能加劇林、趙二人對於愛情、婚姻和未來的渴望想象。

以上三點完全擊中了林文慧和趙佳芝。

在這場戀愛中,犯罪嫌疑人幾乎就是隱形的,除了那一張也不能百分百斷定就是他的照片,沒有其他可追查的線索了。

隨後,在兩地公安的協調下,擴大了“尋人”範圍,不僅僅是登報,還發送了很多尋人啟事。

這期間,邱楚義接到了梁佳麗的電話,她說林文慧的母親突發急病去世了。

隻是林母去世後,林文慧始終沒有出現。

這也印證了我們的推測,林文慧應該已經遇害。

與此同時,登報尋人方麵一直沒有什麽進展。

直至一個多月後,一通電話打進了沽洋縣公安局指揮中心的值班室。

打電話的人叫做江盛,五十二歲,事業單位人員,明洲縣人。

他說自己看到登在《明洲晚報》報縫中的尋人信息,感覺那個人特別像之前的鄰居小陳,然後就找來老伴,老伴看後也感覺很像。

於是,他就將電話打到了沽洋縣公安局。

江盛和老伴住在明洲縣郊的一處普通民房。

在江盛口中,我們得到了有關鄰居小陳的信息。

江盛說,大概兩年前,他們對麵的民房內搬來了一戶外地人,一家三口,男主人叫做陳建康,四十多歲,大家都叫他小陳。

小陳和妻子在附近的橡膠廠打工,兒子讀初中,住校。

小陳性格比較內向,和附近鄰居並不熟悉,倒是小陳的妻子挺熱情,每次見麵都會打招呼。

有一次,江盛的妻子意外摔傷,就是小陳的妻子主動幫忙將其送到了衛生院。

之後,江盛夫婦總是給小陳夫婦送些吃的用的。

這期間,他們也逐漸熟絡起來。

小陳一家在這裏住了一年多,在去年春天的時候搬走了。

搬走之前,江盛的妻子專門送去了兩罐自製的辣醬,還問他們準備搬去哪裏,小陳的妻子說婆婆病重,他們準備回老家。

我追問道:“你知道他的老家在哪裏嗎?”

江盛的妻子想了想:“知道,就在龍江縣的龍之鎮,大鹿村。”

掛斷電話後,我立刻聯係了龍江縣公安局,請求對方協助確認陳建康夫婦的身份信息。

當天晚上,我就接到了龍江縣公安局的回複,稱陳建康的妻子在家照料婆婆,陳建康則和親戚外出打工,不在村內。

這讓我們為之一振,獨自在外打工的陳建康完全擁有作案時間和作案條件。

通過陳建康的妻子,我們得知陳建康竟然就在與沽洋縣、百裏縣相鄰的餘同縣一處工地上打工。

從這個角度分析,陳建康擁有更加便利的作案時間和作案條件。

好像那一刻,我們和案件的偵破隻剩下了抓捕了。

在袁叔的安排下,我和邱楚義等人製定了抓捕計劃,在餘同縣公安機關的協助下,順利將陳建康抓獲。

抓獲陳建康的時候,他正和兩個工友從一家小吃店裏走出來,嘴裏還嚼著東西,就被辦案民警按倒在地。

07

出現在林文慧和趙佳芝出租屋裏照片上的男人確係陳建康,他也承認照片是他拍攝的。

但是,他否認認識林、趙二人,更表示她們二人的失聯和他無關。

關於這些藝術照,陳建康是這麽解釋的:“警察同誌,這些照片確實是我拍的,當時是拍攝了一組,就在百裏縣火車站旁邊的一家照相館。”

我問:“你為什麽要在那裏拍攝藝術照?”

陳建康說:“當時,我和我妻子在車站外麵等車,有一個男人走過來說我長得不錯,問我想不想賺點路費,我問怎麽賺,他說就是拍點照片,由於距離火車發車還有幾個小時,我就跟他過去了。”

我問:“你繼續說。”

陳建康說:“過去之後,我才發現照相館裏還有幾個男人,有年輕的,也有年長的,都是過來拍照片的,他們長得也都不錯。我問了才知道,原來這個照相館準備主打藝術照拍攝,由於距離車站很近,就從等車的旅客中尋找外貌不錯的人,過來拍照,當做樣照,拍一套給五十塊錢。”

我看了看邱楚義,繼續問:“然後呢,你在那裏拍攝了?”

陳建康說:“當然了,就是化妝,換好衣服,按照他們的要求拍照,不到一個小時就完事了,他給了我五十塊錢,我就走了。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可以和你們過去的!”

我話鋒一轉:“你是什麽時候來餘同縣打工的?”

陳建康說:“就是去年下半年吧。本來,我不想出來的,我母親身體一直不好,我表哥卻說這邊工地給的錢多,趁著這個機會多掙一點,以後也可以給母親看病。我妻子也同意了,我就跟著過來了。”

我繼續:“這期間,你一直在餘同縣嗎?”

陳建康點了點頭:“沒錯,除了過年的時候回去了一次,其餘時間一直在這裏,我哪裏也沒有去過,我表哥,還有工友們都可以作證。”

隨後,在對陳建康表哥以及工友的詢問中得知,陳建康確實常年在工地,在我們找到這裏之前,他從未離開過。

一個工友信誓旦旦地說:“警察同誌,你們一定是抓錯人了,陳建康來到工地以後,基本上天天幹活,甚至是加班,就為了多掙一點錢,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幹活,下了工也都是在一起吃飯,洗澡,回宿舍,除了過年回家,他沒有離開過工地。”

通過詢問和走訪,基本確定在趙佳芝失聯的時間段內,陳建康還在老家照顧母親,他的家人和鄰居也都可以作證,而在林文慧失聯的時間段內,陳建康正在工地打工,他表哥和工友都可以作證。

二人失聯之時,陳建康都有不在場證據,也都不具備作案時間和作案條件,更不具備作案動機。

“如果林文慧和趙佳芝都和犯罪嫌疑人談戀愛了,她們隻要見一麵就會發現對方冒用了陳建康的身份和照片。”邱楚義感覺不可思議。

“除非……”我若有所思地說,“他們根本沒有見過麵。”

“沒見過麵?你當這是古代嗎,男女雙方要等到新婚之夜才見麵。”

“林文慧不是對售貨員說對方是海員嗎,趙佳芝也說自己的對象在南方做生意的,距離很遠,他們壓根沒有見過麵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根本沒見過麵,他們是如何認識的呢,照片又是哪裏來的?”

是啊,如果他們沒有見過麵,又是如何認識的呢?

照片又是從何而來?

這時候,袁叔突然開口道:“會不會是介紹對象?”

我猛然看向袁叔。

袁叔繼續道:“有人介紹了他們認識,他們沒有見麵,僅僅是媒人為他們建立了聯係。”

是啊,就是介紹對象!

袁叔的這句話突然打開了我的思路,也解釋了邱楚義的疑問。

在那個年代,雖然也有自由戀愛,但是很多人還是通過父母親友介紹對象而進入婚戀狀態,兩個人戀愛結婚也需要媒人。

但是在我們之前的走訪調查中,樂樂發廊的老板娘、發廊小姐小貝等人甚至是梁佳麗都不知道林文慧有男朋友,甚至準備結婚的事情,也就是說,林文慧和男朋友並不是通過她們認識的。

雖然林文慧接觸的人員複雜,但是總體說來都是嫖客群體,隻能說是認識,不會深交,他們來找林文慧是發泄欲望,不是來給她介紹對象的。

除了同事,就是親友,林文慧早早離開了家鄉,家裏隻有一個年邁體弱的母親,和其他親友也沒什麽聯係,況且,親友們應該也都知道她在外麵做什麽,誰會將一個好男孩介紹給一個小姐呢!

趙佳芝的個人情況和林文慧如出一轍。

也就是說,介紹人並非來自林文慧和趙佳芝這邊,而是來自對方。

在普通介紹對象的過程中,介紹人的介紹具有偶發性和地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