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隅之兵圖霸業 建文即位

朱元璋臨死前留下了遺詔:

朕應天命三十有一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務有益於民。奈起自寒微,無古人之博知,好善惡惡,不及遠矣。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孫允敗仁明考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內外文武臣僚同心輔政,以安吾民。喪祭儀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臨三日,皆釋服,毋妨嫁娶。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從事。

不論從通詔的內容看,還是從語氣上來看,這個遺詔都是真實可信的。它清楚地表明,明太祖又一次明確地要把皇位傳給建文帝,並不許諸藩王赴京師吊祭。

明太祖死後,其訃告必定和遺詔一起報聞諸藩王。父皇死了,還不讓諸王奔喪,這必然引起諸王的疑慮。

對燕王來說,他現在是明太祖最年長的兒子,不讓他進京為父皇送葬,他自然不會甘心,甚至懷疑朝中有人故意作梗, “矯詔”行事。燕王的三個哥哥已死,按倫序當由他繼位,現在朝中怎麽樣,他不會僅僅滿足於在外邊觀望。更何況父子至情,即使有遺詔不讓奔喪,他如果前去,建文帝也不好拒絕。

因此,燕王帶一部分士兵赴京,屬於正常行為,算不上冒犯朝廷。既然“祖訓”上允許這樣做,這時又是非常時刻,為了應付一些可能出現的不測事件,燕王“率師如京”正是在情理之中。這也從另一個側麵表明,那個朝鮮逃卒的話是可信的。

但建文帝剛剛即位,統治未穩,對燕王尤存猜疑,故不許他“率師如京”,而隻許他一人進京奔喪。燕王權衡利弊,便半道返回。因為燕王看到建文帝已在江口重兵設防,未敢貿然前進。

建文帝許他單洪武官窯瓷片騎進京,他又怕自投羅網,因而便聽從了道衍和尚的話,回頭返回北平,以便充分準備,待日後再“羽翼高舉”。

但從建文帝允許燕王單騎入城這一點來看,其他諸王也可能被允許單騎進京。雖有明太祖“毋至京師”的遺囑,但諸王真的要去為他們的父皇送葬,建文帝也不便強行阻止。

有些史書中則說,根本沒有燕王奔喪這件事。主要根據是,當明成祖發動“靖難之役”後,經三年苦戰,後直奔南京,師駐龍潭,燕王望鍾山落淚,說: “比為奸惡所禍,不渡此江數年。”以此證明燕王未曾赴京奔喪。

如果以此證明燕王未渡此江,還有一定道理。如果據此就說沒有燕王奔喪這件事,則失之詳考。實際上,燕王的確來奔喪了,因看到江上有防,他又不願單騎入京,所以就返回了,這當然就“不渡此江數年”了。

皇太子朱標死了以後,朱元璋經過近半年的躊躇,終於下決心立朱允蚊為皇太孫。那時朱允蚊才十六歲,他當時就感到,那些擁兵在外的叔父對他是個威脅。

六年以後,朱元璋死了,朱允蚊也就成了明代的第二任皇帝。從立皇太孫到他繼位,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平靜無事,沒有任何人提出過異議。懾於朱元璋的威嚴,也沒人敢提異議。但在平靜的表麵,不知有多少股覬覦皇位的暗流在湧動,時機一到,隨時都可以衝出地麵,與建文帝展開激烈爭奪。

皇位意味著至尊至貴至榮,皇帝被神化為上天派往人間的總代表。也正因如此,任何禮教和宗法規則都不能杜絕對皇位的覬覦。為了使皇位繼承有條不紊,嫡長子繼承製便成了一條重要的宗法原則。

但它是一把有利有弊的雙刃劍,雖可使皇位繼承顯得有章可循,但它也會把懦弱甚至昏庸的人推上皇帝的寶座,從而給全社會帶來難以估量的危害。 “在爭奪皇位問題上,這些皇家子孫並不把什麽宗法規定認為不可侵犯,也並不講究什麽夫婦父子兄弟叔侄等親親之誼。禮教綱常等恍似一層易破的輕紗,並未掩蓋住因此一問題而激發的綿亙不斷的嚴重衝突。”

建文帝就是一個比較文弱仁柔的皇帝。他按照這種繼承規則登上了皇位,但他無法駕馭他的叔父,終於無可奈何地被他的叔父所取代。

朱元璋封了九個塞王,其中除燕王外,還有遼王、寧王、穀王、代王、晉王、秦王、慶王、肅王,都靠近邊地。朱元璋要他們每年都要訓將練兵,塞上有戰事,他們就可以提兵抵禦。朱元璋對這種安排很得意,有一次他就對皇太孫朱允蚊說: “我把防禦外敵的事交給諸王,邊境上可以保證沒事了,讓你當一個太平皇帝。”朱允蚊聽了後說: “虜不靖,諸王禦之;諸王不靖,誰去抵禦他們呢?"

朱元璋可能也沒想到這一層,聽朱允蚊這麽一說“默然良久”,自己沒想出好辦法,就反問朱允蚊: “你的意思怎麽樣呢?”朱允蚊對此想得比較多,他當即回答道:“以德懷之,以禮製之,不可則削其地,又不可則廢置其人,又其甚則舉兵伐之。”太祖曰: “是也,無以易此矣。”

看來朱元璋也承認,他也沒有比這再好的辦法了。在朱元璋死前,他們祖孫二人就議論過諸王可能犯上的事,但朱元璋一直沒有覺悟,隻相信自己安排好的那一套禮法。這一套禮法如果萬一不靈,那就隻有采用朱允蚊那套辦法了。朱允蚊也是說對諸王先德、先禮,仍然不行,再削,再度,再討,對此朱元璋確實也無可指責。建文帝即位後,還沒看到他對諸王施什麽德和禮,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削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