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才初顯

在許多人的想象中,宮廷中的帝王子孫一定是很幸福的。其實並不是這樣,除了錦衣玉食,他們並沒有多少樂趣可言,從某種程度上說是枯燥乏味的。他們要循規蹈矩地參加各種朝見和祭儀,臉上還要掛著一絲不苟的表情。除此之外,就是跟隨幾個大儒一天到晚地誦讀儒家經典;他們偶爾外出郊遊才能親眼目睹到一些民間生活情趣。

每當他的皇帝老子要舉行大祭時,朱棣和他的弟兄們都要隨之去助祭。例如,郊祭,即冬至到南郊祭天,夏至到北郊祭地;謁廟,即謁祭太廟;此外還有正月初一和冬至舉行的大型朝賀,他們都要參加。起初,朱棣和他的小弟兄們在服飾上與長兄沒什麽區別,都要“服況冕”。冕:五彩、九旒;衣五章,裳四章。即帽子有五種顏色,九條飄帶。衣是指上身服飾, “五章”也就是五彩,即五種顏色;裳是下身服飾,有四種顏色。這是在最隆重場合穿的最莊重的服飾。

要是到了像初一、十五之類的朝見,則都穿“皮弁服”。各種祭儀和朝見成了朱棣眾弟兄生活中一項重要內容。在這種場合都要規規矩矩,雖然都還年齡小,但絕不允許嘻嘻哈哈。第一次可能還覺得挺新鮮,但時間一久,其枯燥乏味是可以想見的。

另一項主要生活內容就是學習儒家經典。朱元璋年輕時沒機會上學,後來隻是在馬背上學了點兒文化,當他親自撰寫詔敕或什麽祭文時,語句都是似通非通的。他為徐達墓撰寫的碑文,誰也斷不開句。

朱元璋一生都為自己文化水平低而為憾事。所以,他十分關注對孩子們的教育。朱元璋稱帝的第一年,就在宮中修建了大本堂,作為太子和諸弟學習的場所。堂中藏有大量曆代圖籍,供他弟兄們觀覽。征聘各地名儒,輪班授課,教育太子和諸王。

朱元璋還找來一些才華出眾的青年,讓他們為朱棣弟兄們伴讀。師父都是滿腹經綸的大儒,其中最著名的大概就是宋濂了。宋濂前後十幾年,向他們講解“四書五經”,講封建禮法,一舉一動都要合封建禮儀。特別是講到曆代興亡事跡時,都要詳細說明某事應該怎麽做,不該怎麽做。

洪武二年(1369)四月,朱元璋又命心腹謀臣孔克仁等人“授諸子經,功臣子弟亦令入學”。新來的這些外廷功臣子弟,可能會給朱棣兄弟們帶來些新鮮空氣。

至於如何教育這些皇子們,朱元璋對儒臣們提出了他的教育方針:“譬如一塊精金,要找高明工匠打造;有一塊美玉,也要有好玉匠才能成器。有好子弟,不求名師,豈不是愛子弟還不如愛金玉嗎?好師父要作出好榜樣,因材施教,培養出人才來。我的孩子們將來是要治理國家的,各功臣子弟也要做官辦事。教育他們的方法,最要緊的是正心。心一正,萬事都能辦好;心不正,各種邪欲都來了,這是最要不得的。要教他們切實

的學問,用不著像一般文士那樣,隻是會記誦辭章,沒一點兒好處。"

朱元璋文化水平雖然不高,但他說出的話還是在理的。因為太子是他的接班人,他對太子的教育特別關注。有一次,他對殿中傳禦史郭淵文等人說: “這些孩子們的文章還做得差不多,隻是對太子來說,重在端正他的心術,不要流於浮躁。”在朱元璋看來,學問重要,德行更重要。為此,他還特意找了一些品行端莊的文士,讓他們當皇子們的賓客和諭德,隨時隨地向皇子們進行說教。

朱棣兄弟們不但要接受師父們的教育,還要隨時接受朱元璋的訓誡。

洪武元年(1368)十二月的一天,朱元璋退朝回宮,趁朱棣兄弟們都在跟前,便指著宮中的一片空閑地對他們說: “這裏並不是不可以建亭台樓榭,作為遊玩場所,隻是不忍心多費民財罷了。"

朱棣從他父皇那裏接受的完全是封建正統教育。

洪武九年(1376),朱棣已是十七歲的英俊青年,他的父皇準備讓他們到外地去當藩王,他感到有必要讓皇子們體驗一下民間生活。這一年,朱棣兄弟們一起來到安徽鳳陽老家,那時被稱為中都。這裏埋葬著他們的祖父母,也是他們的父皇小時候為大戶人家放牛放羊的地方,這裏老百姓的生活都很困苦。

在這裏,朱棣仿佛看到他的父皇小時候是怎樣受苦受難,創業是多麽的艱難。他在這裏住了三四年,民間生活對他的思想意識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朱棣是個有心人, “民間細事,無不究知”。朱棣當皇帝以後,還經常對兒子們說起他這段生活,認為自己能南征北戰,不畏塞外風寒,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鍛煉出來的。朱棣在鳳陽的這段生活可看作是宮廷教育的實習階段,他回去就要準備到外地去當藩王了。

朱棣的長兄朱標,在南京一帶是出了名的大頭太子,還是在朱元璋稱吳王時就被立為世子。洪武元年(1368)正月初四日,朱元璋於南郊,在效壇南邊正式登基稱帝。他追贈祖上四代,冊封馬氏為皇後,立朱標為皇太子。當時朱棣兄弟們都在場,他們還要按照事前的安排,由他們的二哥代表眾兄弟向大哥祝賀。自此,朱棣這些小兄弟都要尊稱長兄為殿下,他們雖然都貴為皇子,年齡也差不了幾歲,但從此以後就有了身份尊卑的差別。

朱元璋認為,元朝經常發生宮廷變亂的主要原因就在於沒有早立太子,因此他一稱帝就急於解決這個問題。他還看到當元末農民起義四處掀起之時,元王朝在各地缺少強有力的藩衛。故此,洪武三年(1370)他就作了封藩的安排,即把各個小兒子封到各地當藩王。

朱元璋分封諸子為藩王,說是“遵古先哲王之製”,且看看古代帝王是怎樣搞分封的,看看朱元璋又有哪些損益。

朱元璋認為,還是漢代的分封辦法比較好,使封國和郡縣相間,便於監視。在此基礎上,他建立了自己的分封製度。這種製度不僅對朱棣本人,而且對有明朝的政治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按照明製,皇子封為親王都授予金冊金寶,年食祿米萬石。其護衛“少者三千人,多者至萬九千人”。但這隻是就一般情況而言,像北邊防禦蒙古的幾個藩王,所統兵士都超過此數。

對這種分封的弊端,一些有遠見的大臣早已看出,但說出來的人很少,是取明哲保身之策。著名的文士解縉率直敢言,他“數上封事,所言分封勢重,萬一不幸,必有厲長、吳濞之虞”。說得最直率的大概就是那個平遙縣的訓導葉伯巨了。洪武九年(1376),葉伯巨上書言事,說明太祖“太過者三”,第一條就是“分封太侈”。

朱元璋見了葉伯巨的上書大怒,覺得這是離間他們一家骨肉,決定親手除之,葉伯巨為此事死在獄中。

朱棣在就藩燕京以前,朱元璋還為其完婚,妻子就是中山王徐達的大女兒。朱元璋聽說她“貞靜,好讀書”,被人稱為“女諸生”,就把徐達找來說:“你我是布衣之交。古代君臣相契的常結為婚姻,你的長女就嫁給我的四子朱棣吧。”徐達自然是滿口答應,還要叩頭謝恩。

徐氏於洪武九年(1376)被冊封為燕王妃,第二年就成了親。這時朱棣十八歲,徐妃十六歲。美貌賢淑的徐妃,後來成了朱棣打天下、治理天下的得力內助。

洪武十三年(1380)春,朱棣從鳳陽回到南京,受命就藩北平。他的府邸就是元朝的舊宮,其規製如同天子。按照規定,藩王的府邸“亞天子一等”,其他諸王都是如此。為了這件事,朱元璋還曾特地告諭諸王,要他們不要與燕王攀比,因燕王府邸是元朝舊宮,不需要新建,他們新建的府邸則都要按規定辦事。

可以看出,朱元璋對燕王寄有特別的厚望。北平是元朝都城,位置險要。燕王的二哥和三哥分別就藩西安和太原,就藩時間還早於燕王兩年,都沒讓他們去北平,而是把北平留給了燕王,其中似乎存有深意。

從朱元璋為諸王選的妃子來看,燕王妃是明王朝第一功臣徐達的長女,而這種婚姻實質上是一種政治聯姻,在這一點上其他諸子也是比不上的。這對朱棣以後的發展都是很重要的因素。

這時的燕王已是二十一歲的英俊青年。他沒有留戀南國的美麗景色,而毅然麵對北國風寒。他率數千護衛,浩浩****地奔赴北平,滿懷著信心和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踏上了他一生道路上的一個新的起點。

朱棣的青少年時代是起伏動**逐漸走向安定的時代,這段生活在某種意義上決定了朱棣後來的處世態度和生活道路。

朱棣出生於刀兵四起的年代,就在他出生那一年,陳友諒進犯應天,一些將領甚至要棄城逃跑。年齡稍大一點兒,他就知道了一些家世的情況。他的爺爺、奶奶都是挨餓死的,死時甚至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幸虧一個鄰居發了慈悲,才有了一個葬身之地。

那時北方土地大半荒蕪,到處“積骸成丘,居民鮮少”,很多地方的民戶“亡絕過半”。朱棣稱帝後還常說到農民的艱難,這使得他知道愛惜民力,役民以時,稱帝後一度與民休息。朱棣稱帝期間,勤勤懇懇,極力要建立一個安居樂業的太平盛世。

朱元璋稱帝之時,朱棣已九歲了,後來長期生活在宮廷中,他親眼看到,他的父皇為治理這個國家是如何嘔心瀝血的。朱元璋在臨死前的遺囑中說,自己當了三十一年皇帝, “憂危積心,日勤不怠”。這八個字實在是他辛勤一生的寫照。對這些,朱棣都是親眼看到的。

從曆史上看,後世皇帝大都不如創業皇帝勤於政事,生活條件一優越,惰性便日益增長,懶於理事,耽於享樂。但朱棣不是這樣,他繼承了父皇的這種好作風,自己稱帝後也是那樣日夜操勞,使明王朝在永樂年間出現了少有的盛世景況。

朱棣就藩在北平,這是塊形勝之地。金和元兩朝都在這裏建都,舊時宮殿尚存。燕王府邸就在元朝舊宮,雖然有點破舊,但依然保持著舊時帝王的規製。僅此一點就是其他藩王所無法比擬的。更重要的還不在於舊時帝王宮殿,而在於北平所處的地理位置。

經過長期的發展,到元朝時,北京已成為全國的政治中心。在中國曆史上,元朝是一個真正的華夷一體、四海渾一的王朝。

元朝定都於北京(那時稱作“大都”),不隻是因為蒙古民族興起於漠北,也不是簡單地繼承金朝舊都,而是中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發展到一個新階段的必然結果。

北京作為全國的政治中心,成為聯係長城內外、大漠南北的樞紐,也是聯係南北各族人民的紐帶。另外,北京形勢險要,它的東南麵是廣闊無垠的平原,西邊是蜿蜒起伏的山峰,一直向東北方向延伸,直到山海關外。山間的地勢顯要,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成為聯結塞外和東北地區的咽喉。

這種無可代替的優越地理位置,對朱棣日後施展他的遠大抱負無疑提供了一個有利的客觀條件。

朱棣知道父皇那種暴虐的脾氣,也明白皇太子和眾藩王間那種表麵和氣,內存危疑的複雜關係。他需要謹慎小心,要做一個勝任的藩王,要討得父皇的歡心。

朱棣除了小心翼翼料理藩府諸事外還不斷四處巡視,了解山川形勢,體察民間疾苦。他為了日後能成就一番大事業,他知道贏得民心的重要。

他並沒有耽溺於享樂,而是處處留心民事,為自己日後有所作為做準備。朱棣心裏十分清楚,他必須極力討得父皇的賞識。他們雖是父子,但政治風雲時有變幻,冷酷無情。朱元璋一句話可以將他廢掉,同時,一句話也可以使他高升。

朱棣知道,父皇小時候受苦受難,當皇帝後一直提倡節儉,不喜歡奇珍異寶之類的奢靡之物。因此,他就不用這些東西來孝敬父皇,而是把能代表歲穀豐登的東西報送給朝廷。這樣做果然奏效,朱元璋就喜歡這些東西。

從燕王和他眾兄弟的表現來看,可以看出燕王是較出色的一個。其他的藩王都不大爭氣。燕王的二哥秦王朱橫,因行為多有過失,屢次遭到朱元璋訓斥。後來朱元璋把他召到京師,準備廢掉他。隻是由於皇太子朱標多方勸解,才未被廢黜。

秦王死後,朱元璋在頒賜的諡冊中說: “夫何不良於德,竟殞厥身,其諡曰湣。”燕王的三哥晉王朱櫚,就藩於太原,他在就藩途中就把膳夫鞭打了一頓。為此,朱元璋頒手書將其訓斥一頓。晉王性情驕縱,“在國多不法”。有人告發他有篡位的“異謀”,朱元璋打算對他嚴加治罪,也是因皇太子勸解, “力救得免”。

此時的朱棣雖然還沒有更多施展自己抱負的機會,但與之相比,他確實是眾兄弟中十分優秀的一位。他的兄弟們有的沉溺酒色,耽於享樂,有的舞槍弄棍,不時幹一些殺人越貨的勾當。有的喜歡吟詩作賦,那就算好些的了。有的藩王低級下流,經常帶幾個隨從馳逐郊外,有時抓住幾個男女,剝光了衣服,看人家的窘樣子取樂。有的藩王為了長生不死,就和一些方士混在一起,吃丹藥。比起他的眾兄弟們來,燕王朱棣顯然是其中一個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