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建立蒙古帝國 告天即位
1206年春,鐵木真從阿爾泰山前線回到了蒙古乞顏部的“根本之地”——斡難河源頭。自1200年鐵木真與王罕相會於薩裏川、聯兵討伐東方各部以來,鐵木真連續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輝煌戰績,先後平定了泰赤烏部、塔塔兒部、克烈部、乃蠻部、蔑兒乞部、劄答蘭部等幾個強大的部族。與蒙古部族並駕齊驅的其他幾大部族相繼土崩瓦解了,另外幾個比較弱小的部族如弘吉剌、山隻昆、合答斤、朵兒邊以及汪古部等,則懾於鐵木真的威力,自願或被迫充當了蒙古乞顏部的附庸。東起興安嶺,西迄阿爾泰山,南達陰山界壕,北至林木中百姓居住的邊緣地區,已經沒有人再與鐵木真抗衡了。遼闊的蒙古草原實際上已經成為鐵木真的一統天下。瓜熟蒂落,收獲的季節終於到來了。
虎兒年(丙寅)的春風吹拂著鐵木真大帳前的九腳白旄纛,一次具有曆史意義的忽裏台在斡難河源頭召開:歸附了鐵木真的諸部族首領和各級那顏一致推舉鐵木真為全蒙古的可汗,鐵木真告天即位,諸王群臣共上尊號曰“成吉思汗”。
建立一個統一的蒙古政權,這對於長期分裂、落後的蒙古部來說確實是千載百世以來從未有過的勝利。蒙古作為一個統一的民族出現在曆史舞台上,正是從成吉思汗時開始的。
“成吉思汗”是鐵木真的群臣商議、共上的尊號。這一稱號的含義究竟何在呢?
《史集·成吉思汗》指出: “獻上這個尊號的是蒙力克的兒子、人稱帖卜騰格裏的闊闊出。 ‘成’是強大、堅強的意思, ‘成吉思’是這個詞的複數,它與哈剌契丹的偉大君主所帶的吉兒汗稱號是一個意思,都是強盛偉大的君主之意。”
《蒙古史》沿用了這一說法,其中說,闊闊出代神發言,奉天命命鐵木真為“成吉思汗或強者之汗”。
在《成吉思汗編年紀要》中說:“成吉思汗這個詞也就是最高君主或王中之王。”
當時,鐵木真的事業興旺發達,他的文臣武將自然也會雄心勃發。他們知道漢族人的最高統治者稱“皇帝”或“天子”,第一個統一中國的人就稱為秦始皇帝,表示他功過三皇,德高五帝,確立了皇帝至高無上的地位。鐵木真君臣認為,他們的事業也可以與秦始皇、冒頓單於、登裏可汗、耶律阿保機,以及被稱為“天可汗”的唐太宗媲美,因此也有資格稱為“天可汗”或“天皇帝”。這就是“成吉思汗”這一稱號的真實含義。
1206年的忽裏台不僅確定了“成吉思汗”的至高無上地位,而且確定了這個新政權的國號: “也客忙豁勒兀魯思”,漢語意為“大蒙古國”。這裏沿用的也是北方民族以族名為國名的傳統,它標誌著蒙古族已經實現了對草原各族的政治統治。在此之前,分散在漠北草原的有十幾個部落,各部名稱各不相同,蒙古部隻是其中的一部。從這時起, “蒙古”就成為草原各部的總名稱了,一個統一的蒙古民族共同體出現在了世界的東方。這無論對於蒙古族,還是對於當時的中國和世界來說,都是一件影響深遠的劃時代的大事。
蒙古政權的建立結束了漠北草原長期的割據混戰局麵,它標誌著新興的奴隸主階級對各部氏族貴族的勝利,標誌著鐵木真集團已經成為整個草原的主宰。這個新興的政權要想得到鞏固與發展,不僅需要強迫大多數人服從少數人的統治,而且需要進一步肅清各種反對勢力,還需要繼續進行征服戰爭,以滿足奴隸主階級的貪欲和奴隸製發展的需求。
千瘡百孔的氏族部落組織擔負不了這一使命,初期的國家政權——蒙古乞顏部的兀魯思也顯得力不從心。為此,成吉思汗必須在原有製度的基礎上創立一套適應曆史發展需要的政治、經濟、軍事製度,創立一套比較完善的國家政權機構:這是成吉思汗建國後麵臨的第一個曆史任務。
論功行賞
軍隊是國家政權的主要組成部分。有兵就有權,兵強則國固。在以征服戰爭為職業的曆史階段尤其如此。因此,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草原後,第一件事就是大封功臣、宗室,把在戰爭中已經實行的千戶製進一步完善和製度化,創立了軍政合一的千戶製,先後任命了一批千戶官、萬戶官和宗室諸王,建立了一個層層隸屬、指揮靈活、便於統治、能征慣戰的軍政組織。
成吉思汗降旨說: “使為立國而效力者,千之以千,委以千戶之官。” “除森林百姓外,成吉思汗所命之蒙古國之千戶官,凡九十五千戶官矣。”即把占領區的人戶編為九十五個千戶,分封給開國功臣和貴戚們,分別進行統治。《史集》和《蒙古秘史》一一列舉了這些千戶官的姓名、出身、主要經曆以及各千戶的組成情況,其中包括七十八位功臣,十位駙馬,有三位駙馬共領有十千戶,因此當時實際分封的隻有八十八人,這就是蒙古史上著名的八十八功臣。
論功行賞,根據“效力”的多少予以報酬,是成吉思汗分封功臣的第一個原則。為此,蒙力克、博爾術、木華黎、豁兒赤、術赤台等首先受到封賞,名列前茅。也速該臨終時,蒙力克父子實際上是也速該的托孤之臣,正是蒙力克將鐵木真從弘吉剌部接回家中。泰赤烏部叛離時,蒙力克的父親察剌合老人被傷而死,尤其是王罕、桑昆騙鐵木真飲許親酒時,又是蒙力克識破了他們的陰謀,使鐵木真避免了一場滅頂之災。因此鐵木真表示“深感乃德,直至子子孫孫,寧能忘之乎”,於是封蒙力克為第一千戶,並於大汗的帳隅特設一座,或一年,或一月,請蒙力克坐在那裏共議軍國大事, “賜汝廩給,直至子子孫孫侍奉之乎”。
博爾術從少年時起就跟隨鐵木真,協助鐵木真一起奪回八匹銀合馬,在不兒罕山一起避難。他與鐵木真“共履艱危,義均同氣,征伐四出,無往不從”, “君臣之契,猶魚水也”。成吉思汗一一列舉了博爾術的功勞,他說:“有一次與敵人作戰,兩軍相接,下令殊死戰,跬步勿退,博爾術係馬於腰,跽而引滿,分寸不離故處。在與克烈部作戰時,我突圍失馬,你與我累騎而馳,頓止中野,會天雨雪,失牙帳所在,臥草澤中,你與木華黎張氈裘為我蔽雪遮寒,通夕植立,足跡不移,及旦,雪深數尺,遂免於難。還有一次與蔑兒乞交戰,風雪迷陣,我們君臣失散,他拚死衝殺,再入敵陣,盡管當時我已酣臥車中,但他的忠勇卻令人難忘。最危險的是,有一天我們二人同行,忽遇十二人埋伏在嶺後,我沒有等他到來就衝了上去,被敵人射傷落馬,昏倒在地。他見我傷重,取熱水給我,使我吐出凝血,才得以複生。後因你往複向敵人進攻,十二個敵兵才通通被消滅。”今國內平定,多汝等之力,我之與汝猶車之有轅,身之有臂,汝等宜體此勿替。為此鐵木真封博爾術為第二千戶,居眾人之上,赦九罪而不罰。並封他為右手萬戶,管轄西麵直至阿爾泰山一帶的百姓。成吉思汗曾對,博爾術說,他的地位在可汗之下,但在眾異密和庶民之上。
第三個受到封賞的是木華黎。木華黎父子自從投靠鐵木真後,曾屢立戰功。其父甚至為救鐵木真脫險,犧牲了性命。木華黎“沉毅多智略,猿臂善射,挽弓二石強。與博爾術、博爾忽、赤老溫事太祖,俱以忠勇稱,號掇裏班曲律,猶華言四傑也”。成吉思汗對木華黎說: “自你做了我的伴當,從未離開過我的門戶。當我設營於豁兒豁納黑川時,你即以天神的吉兆鼓勵我,使我下決心奪取天下。以後又多次出生入死,威震敵膽。今日封你為第三千戶,居於上位,直至子子孫孫。並為左手萬戶,管轄東麵直至合剌溫隻敦(大興安嶺)的百姓。”
第二批受到封賞的是豁兒赤和術赤台。早在鐵木真離開劄木合單獨設營時,豁兒赤棄暗投明,主動投靠了鐵木真,並以“天神”之言相告,預計鐵木真可以當國主。當時鐵木真曾答應豁兒赤的要求,建國後封他為萬戶,並允許他選擇三十個美女做妻子。這時成吉思汗實踐了自己的諾言,首先於三千巴阿鄰之上,加上赤那思等氏族,使豁兒赤統率的軍隊達到了一萬人,任命他為萬戶。讓他直至緣額兒的石河(而居)之森林百姓之地,以鎮森林百姓,自在營居之。當時森林百姓尚未降附,但成吉思汗答應,一旦征服了這些林木中百姓,豁兒赤“可從此投來之百姓中,視其美婦美女自選取之”。
成吉思汗指出,術赤台立了兩件大功。一是在哈蘭真沙陀之戰時,射中了桑昆,挫敗了克烈部, “此乃主兒扯歹(術赤台)不世之大功也”。沿合勒合河撤退時,術赤台“如遮護之高山”,後又同飲班朱尼湖水。二是偷襲王罕金帳時,術赤台任先鋒, “得天地之讚力”,滅掉了王罕。當時,王罕之弟劄合敢不歸附了蒙古部,後來又反而離去。術赤台用誘敵之計, “親執已離去之劄合敢不而成焉”。“此乃主兒扯歹之第二功也”,為此,成吉
思汗不僅封他為第六個千戶,讓他獨自統領四千兀魯惕人,而且把自己的一個妃子、劄合敢不之女亦巴合別乞贈送給術赤台。隻因為術赤台“於相殺之日,忘生以進之故,於鏖戰之日,舍死以進之故”。成吉思汗對亦巴合別乞說: “我並不是嫌你無胸懷,也不是嫌你無顏色。隻因術赤台爭戰之日為盾牌,對敵之日為遮護,合我離遏之百姓,全我潰散之民眾。故念其多功而賜以汝耳。久後我子孫之居我位者,也當念有功若此者,不可違我言語,直至於孫之子孫,不可廢亦巴合之位者。”成吉思汗作為一個奴隸主階級的代表,自然不會尊重一個妃子的人格與感情,因此為了酬謝功臣,竟以妃子相贈,《蒙古秘史》認為“其所思之道也大”。這正從反麵說明一個妃子在他眼裏地位是何等低賤,不過相當於一個玩物而已。但成吉思汗為了表示自己仍對這個妃子還有一絲眷戀之情,又對亦巴合別乞說: “你父親劄合敢不曾給你二百人做陪嫁,給了你兩個司廚,你可將一百陪嫁帶走,留下阿失黑帖木兒司廚和一百人做我仆人。”
打破舊貴族用人的狹隘界限,不分等級、階級,不分氏族、民族,因才授任,破格用人,是成吉思汗分封功臣的又一個重要原則。《史集》曾專門記載了成吉思汗“足垂訓的言論”,其中說: “他讓賢明勇敢的人當了將官,他把奧魯交給伶俐的人,讓他們管理馬群,粗魯無知的人,則給予鞭子,派去放牧畜群。”他曾說:“能治家者即能治國;能率領十人作戰者,即可委付以千人、萬人,他能率領千人、萬人作戰。”“十夫長不能統率其十人隊作戰者,將連同其妻子、兒女一並定罪,然後從其十人隊中另擇一人任十夫長,對待百夫長、千夫長、萬夫長們也這樣!”正是根據這一原則,成吉思汗封賞了四狗、四傑、訶額侖夫人的四個養子。
第三批受到封賞的就是成吉思汗的四狗——四虎將。第一員虎將即忽必來,《元史》載當時人稱其為“虎將軍”。此人雖出身於蒙古孛兒隻斤氏,但與成吉思汗的血緣關係已過八代,並不屬於乞顏氏的近親。成吉思汗對他說: “你與者勒蔑、者別、速別額台(速不台)四個如猛狗一般。凡讓去處,將堅石撞碎,崖子衝破,深水橫斷。所以廝殺時,叫你四人做先鋒,讓博爾術、木華黎、博爾忽、赤老溫四傑隨我。讓主兒扯歹、畏答兒在我前立,讓我心安不懼。如今但凡軍馬事務,忽必來為長者。”於是,忽必來被封為第八千戶。
成吉思汗又對者勒蔑說: “自你相從以來,即為我守國之奴,守門之私仆。一同生長做伴到今,多有功勞,是我有福慶的伴當,九次把罪休罰者。”速不台是者勒蔑的弟弟,也是奴隸出身的。者別是泰赤烏部屬民,成吉思汗不記射頸之仇,予以重用。這次他們全得到特別封賞,都被封為千戶,並允許他們統率自己收集的屬民百姓,組成一支千戶軍。
四傑中的博爾術、木華黎,一個出身於那顏貴族,一個出身於奴隸,他們的功勞與地位不相上下。四傑中的第三人博爾忽是訶額侖夫人的四養子之一,本是一個戰爭中的孤兒。四傑中的赤老溫,是泰赤烏部的奴隸鎖兒罕失刺的兒子,他們父子兄妹對鐵木真有救命之恩,他的妹妹又是鐵木真的情人。赤老溫作戰非常英勇,號稱巴特兒。據說,有一次,他突然在戰場上落馬,敵人向他疾馳而來要殺死他。他一躍而起,徒步持矛奔向騎者,向騎者進攻,打跑並追趕了約一程之遠。成吉思汗驚歎道: “一個作戰時落馬的人,要有何等樣的力量才能挺身再戰啊!即使站起來作戰,一個徒步者又怎能對抗一個騎士,取勝而歸呢?”
在與泰赤烏部的最後一次作戰中,正是赤老溫殺死了鐵木真的仇敵塔兒忽台。因此,赤老溫也受到成吉思汗的重用,隻因其父鎖兒罕失剌當時還健在,身為千戶,因此八十八功臣中並未單列赤老溫的名字。
訶額侖夫人的四個養子也分別被封為千戶,蒙古人又稱他們為“四俊”。四養子中的失吉忽禿忽出身於塔塔兒,被封為第十六千戶,又被任命為大斷事官,權高位重,曲出拾自蔑兒乞營盤,闊闊出本是泰赤烏部丟下的小孩。他們不忘訶額侖夫人的撫養之恩,為成吉思汗立下了汗馬功勞,為此
成吉思汗封他們為第十七千戶、十八千戶。尤其是博爾忽,不僅作戰勇敢,身兼“四傑”“四俊”的榮譽稱號,而且曾經救過窩闊台和拖雷的生命,因此成吉思汗對他格外器重,稱他為“俺之友”,身之影。成吉思汗說: “當
元代益都路管軍千戶之印你與我為伴時,疾征之中,霖雨之夜,未嚐使我空腹而宿;當相拒之地,對敵之時,未嚐使我無湯而眠。尤其當征服塔塔兒時,有一強盜闖入母親房中,當時拖雷才五歲,強盜將他夾於腋下而出,抽刀欲殺。又是你的妻子首先發現敵人,將他手中刀打落。多虧哲台、者勒蔑趕到,才救拖雷脫險。你妻子為你另一轅,為救拖雷立了大功。在哈蘭真沙陀之戰時,你又救了窩闊台的性命。你有救我二子的功勞,今日
封你為第十五千戶,犯九罪免處罰,並特許你的家族與我族的婦女通婚。"
“再教牧羊的迭該將無戶籍的百姓,收集著做千戶者”甚至“木匠古出古兒管的百姓少了”,鐵木真還令“於各官下百姓內抽分著,教他與紮答剌的木勒合勒忽,一同做千戶管者”。
要求部下忠於故主,忠於職守,為人誠實,忠心耿耿地為自己效勞,這是成吉思汗分封功臣的又一個重要原則。
成吉思汗將巴阿鄰氏的兀孫老人叫到麵前,對他說: “兀孫、忽難、闊闊搠思、迭該這四個人,但聽見得,心內想起的事,不曾隱諱,都對我說。如今達達體例裏,以別乞官為重,兀孫你是巴阿鄰為長的子孫,你可做別乞。做別乞時,騎白馬,著白衣,坐在眾人上麵。挑選個好年月議論了,教敬重者。”別乞是蒙古薩滿(巫師)首領的稱號。蒙古族崇尚白色,因此別乞穿白衣,乘白馬,聚會時位於眾人之上,備受尊敬。有些氏族的族長,尤其是長子係統的族長同時又是別乞。兀孫所在的巴阿鄰氏是孛端察兒所擄之妻生下的長子,因此鐵木真讓兀孫任別乞官,坐在上麵主持祭祀,還可在歲中、月中提出問題,發表議論。這既是借助長支貴族的威望,又是以神權作為政權的補充,是族權、神權、政權的有機結合。
成吉思汗又對博爾術、木華黎等人說: “這忽難夜間做雄狼,白裏做黑老鴉,依著我行,不曾肯隨歹人,您凡是(事)可與這忽難、闊闊搠思二人商量著行。我子術赤最長,叫忽難領著格你格思就於術赤下做萬戶者。”因為忽難忠於鐵木真,被任命為第七千戶和術赤手下的萬戶官。
對於戰死者的子孫,成吉思汗也沒有忘記封賞,畏答兒的子孫被封為一個千戶,可以世世代代承襲官職。在哈蘭真沙陀之戰中,被紮木合殺死的察合安豁阿的兒子納鄰脫斡裏勒,也以其父之功,領取孤子之俸,世襲父職為第二十五千戶,並允許他從各地收集赤那思氏(捏吉思)兄弟, “直至汝子孫之子孫領之歟”。
對於有救命之恩的鎖兒罕失剌,送來情報的巴歹、乞失裏黑,成吉思汗更是大加表彰,賜予他們許多特權。他問鎖兒罕失剌父子: “我小時候被泰亦赤兀部的塔兒忽台兄弟追殺,你父子們藏著我,叫哈答安女子侍奉我,放出我來。您那恩,我心中日夜想著。您卻自泰赤烏處來得遲了,如今方賞賜您。您要什麽賞賜都行。”鎖兒罕失剌父子說: “俺欲要蔑兒乞的薛涼格地麵自在下營。再要如何賞賜嗬,可汗看著辦吧。”成吉思汗說: “依著你那地麵內自在下營,再教你子孫行許他帶弓箭,喝盞,九次犯罪休罰者。”又對其子赤老溫、沉白說: “此前你二人說來的言語如何忘得,你二人心裏想起有缺少的,自來索者。”又說: “鎖兒罕失剌、巴歹、失乞裏黑,教你們自在,出征處得財物,圍獵時得的野獸,都自要者。”
特別受到重用的還有泰赤烏部的屬民納牙阿,由於他不背叛故主,放走了泰赤烏部的貴族塔兒忽台;又由於他保護了忽蘭妃,為人忠厚,一心侍奉成吉思汗,因此成吉思汗任命他為中軍萬戶,統率保衛大汗的怯薛軍。
據《金冊》《史集》記載,成吉思汗時的軍隊“總計十二萬九千人”。其中屬於成吉思汗直接統率,後由傳於拖雷繼承的包括中軍和兩翼軍。
成吉思汗所編製的九十五個千戶,除去少數千戶是由同族結合而成的以外,絕大多數都打破了原來氏族、部落的界限。即使同族結合而成的千戶,也並非純粹的血緣親族關係,其中也包括大量的不屬於本氏族血統的奴隸和屬民。這種狀況的出現,首先是當時社會生產力發展的結果,是個體家庭出現後社會組織的重新組合。
另外,在征服戰爭中,成吉思汗為了防止被征服者的反抗,故意打破氏族界限,對投降或俘虜的人們重新進行編製,或分別賞賜有功人員。因此在建國後編製千戶時,隻有少數千戶還保留了原來的氏族係統,有的還是因為有突出貢獻或身為駙馬等,經過請求由成吉思汗特別許可才使其率領本氏族軍隊的。這就基本上打破了按血緣關係組成的原始氏族,而變成了按地域編製的軍事行政組織。這種千戶製是一種軍事、政治、經濟三位一體的製度,是蒙古國家統治體製中最重要的一環。
創製文字
蒙古族原來沒有文字,隻靠結草刻木記事。在鐵木真討伐乃蠻部的戰爭中,蒙古軍人捉住一個名叫塔塔統阿的畏兀兒人。他是乃蠻部太陽汗的掌印官,太陽汗尊他為國傅,讓他掌握金印和錢穀。
乃蠻滅亡時,塔塔統阿懷揣金印逃走了,但很快又被擒拿了。鐵木真問他:太陽汗的人民、疆土都屬於我了,你懷抱一顆大印跑到哪裏去呢?塔塔統阿回答說: “這是為臣的職責,我想尋找故主交給他,並無其他打算。”鐵木真稱讚他忠於所事,同時又感到十分驚奇,問: “一顆金印有什麽用處?”塔塔統阿說: “出納錢穀,委任人才,一切事皆用之,以為信驗耳。”鐵木真以為這種辦法還不錯,讓塔塔統阿留在自己左右,“是後,凡有製旨,始用印章,仍命掌之”。不久,鐵木真又讓塔塔統阿用維吾兒文字母拚寫蒙古語,教太子諸王學習這種文字,這就是元朝人所說的“畏兀字書”。從此以後,蒙古國的文書,行於回回者則用回回字,回回字隻有二十一個字母,其餘隻就偏旁上湊成。
行於漢人、契丹、女真諸亡國者隻用漢字。而在一個相當時期內,在蒙古本土還是隻用小木。回回字就是指“畏兀字書”,雖然忽必烈時曾讓國師八思巴創製“蒙古新字”,但元朝滅亡後就基本上不用了,而“畏兀字書”經過14世紀初年的改革,更趨完善,一直沿用到今天。塔塔統阿創製蒙古文字,這在蒙古史上是一個創舉。正是由於有了這種文字,成吉思汗才有可能頒布成文法和青冊,而在他死後不久成書的第一部蒙古民族的古代史——《蒙古秘史》,就是用這種畏兀字書寫成的。
在成吉思汗統一蒙古以前,由於蒙古族還沒有文字,因此也不可能有什麽成文法。但經過多少代的發展,在蒙古族內部也有自己的“規矩”“體例” “道理”等,也就是所謂習慣法,蒙古人稱為“古來的約孫”。後來產生了階級,出現了貴族和可汗,他們的言論、命令就被當作“法令”“軍法”,蒙古人稱之為“紮撒”。
《蒙古秘史》說,1206年成吉思汗建國時就命令失吉忽禿忽著手製定青冊,這是蒙古族正式頒布成文法的開端。但蒙古族的第一部成文法——《紮撒大典》卻是十幾年之後,在西征花剌子模之前製定的。
成吉思汗的法律規定了各類人員的權利義務以及違反規定時的處置辦法;明確規定保護私有財產,保護繼承權,尤其是保護奴隸主對奴隸的所有權;成吉思汗的法律反對某些落後的、損人利己的意識,提倡急公好利。
成吉思汗的法律中還保留了一些蒙古部落後的習慣和宗教色彩,如規定不許洗滌衣物,認為洗後晾曬天將發怒、引起雷擊,等等。
法律的不平等是成吉思汗法律的一個明顯特點,他規定一些那顏貴族享有“九次犯罪,不要罰”的特權。那顏對其屬下則可以“隨意處分財產,且得處分其身體”。並規定對親者、近者以及神職人員都可以采取優待措施:“若有違號令者,我認得的,便拿將來;不認得的,就那裏典刑了。”而認識可汗的人,要交可汗親自處理,從輕發落;不認識可汗的人,一旦違反號令,則要立即“典刑”。
成吉思汗一再要求各級官吏認真遵守、努力貫徹大紮撒,他說: “由於偉大的主的仁慈,我使用了這些律令,並推行了這些必裏克,因此使我們的安寧、歡樂和自由的生活一直繼續到現在。將來,直到五百年、千年、萬年以後,隻要嗣承汗位的後裔們依然遵守並永不改在全民族中普遍沿用成吉思汗的習慣和法令,上天將佑助他們的強國,使他們永遠歡樂。全宇宙的主將降恩於他們,普世萬民將祈禱他們,他們將長壽享福。”
懲治通天巫
鐵木真統一蒙古,被推舉為可汗,主要依靠武力、依靠千戶、萬戶、諸王的英勇善戰、拚死衝殺;同時與薩滿教的支持也有很大關係。薩滿巫師作為天的代表,傳達上天的意誌,支配氏族部落事務,在蒙古草原具有很大權威。因此,借助神權製造輿論、強化王權,一直是鐵木真的一個重要策略。
為此薩滿教的首領豁兒赤、通天巫(帖卜騰格理)闊闊出在蒙古國初建時都取得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尤其是“帖卜騰格理既以符命被寵,又借父勞,兄弟七人,勢傾一時”。通天巫闊闊出假借天神意旨,幫鐵木真定尊號為成吉思汗,不僅受到成吉思汗的寵幸,還得到不少蒙古人的擁護。闊闊出的父親蒙力克老人有恩於鐵木真,成為蒙古國的第一功臣,他共有七個如狼似虎的兒子,他們結為一黨,企圖利用薩滿教爭權奪利,要與成吉思汗“齊等”,想使宗教權與王權並駕齊驅,與成吉思汗平分秋色。
成吉思汗的二弟合撒兒力能折人,尤善騎射,攻王罕時派使假降,征乃蠻時統率中軍,戰功卓著,威望甚高。而闊闊出兄弟卻不把合撒兒放在眼裏,有一天他們竟把合撒兒捉起來吊打了一頓。這無異於太歲頭上動土,公然向可汗的權威挑戰。
合撒兒難以忍受這種屈辱,隻好到成吉思汗那裏去告狀,企圖得到可汗的庇護。當時成吉思汗正在為其他事情發脾氣,心煩意亂,沒好氣地對合撒兒說: “你平日說人不能敵,如何卻被他打。”於是合撒兒流著眼淚走了,對成吉思汗十分不滿,三天不入見。通天巫闊闊出乘機挑撥,對成吉思汗說: “長生天的聖旨,神來告說,一次叫鐵木真管百姓,一次叫合撒兒管百姓。若不將合撒兒去了,事未可知。”成吉思汗對此信以為真,害怕合撒兒奪權,當天晚上就逮捕了他。訶額侖的義子曲出、闊闊出二人得到消息後立即報告了訶額侖母親。
合撒兒無故被闊闊出兄弟吊打,本來就窩了一肚子氣,現在又被當作篡權的隱患,被成吉思汗逮捕,顯然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訶額侖夫人既擔心兒子受屈,又擔心事態擴大,於是用白駝駕車,連夜起行,第二天早晨太陽剛剛露頭就趕到了現場。當時成吉思汗正在親自審問合撒兒,合撒兒被綁住衣袖,摘掉了冠帶,變成了一個階下囚。
急促的車輪聲使成吉思汗從暴怒中清醒,他猛一抬頭,發現了母親的車輛,不由得大吃一驚。訶額侖夫人怒容滿麵,從車上跳下來,二話沒說就直奔合撒兒身邊,親手解開了綁合撒兒的繩子,並將帽子、腰帶還給了合撒兒。然後怒不可遏地盤腿而坐,顫抖著雙手托出兩個**放在雙膝上,說:“你看見了沒有?這就是你們所吃的奶!你這齜牙吼叫、自吃胞衣、自斷臍帶的東西!合撒兒有什麽罪,你要骨肉相殘?在你小的時候,你能吃盡我的一個乳,合赤溫、斡惕赤斤二人不能吃盡一個乳,唯有合撒兒能夠吃盡兩個乳,使我胸懷寬舒。為此鐵木真有才智,合撒兒有力善射。他為你執弓矢,討叛捕亡。今天已經討平了敵人,你眼裏就容不下合撒兒了,這難道是理所應當的嗎?"
等訶額侖夫人怒氣漸消後,成吉思汗才說: “受母之怒(責),懼則懼矣,羞則羞矣,吾其退乎!”於是成吉思汗離開了合撒兒的營地。但他對合撒兒的懷疑並未解除,後來他背著訶額侖夫人,裁減了分封給合撒兒的百姓,從原來的四千戶變成了一千四百戶。 “後訶額侖得知,心內憂悶,所以早老了。”負責協助合撒兒的者卜客害怕受牽連,逃到巴兒忽真一帶去了。
“合撒兒事件”因訶額侖母親的幹預而告一段落,通天巫削弱王權的陰謀未能如願以償。但闊闊出兄弟並沒有就此止步,而是繼續向可汗的權力挑戰。他們企圖通過爭奪民眾擴大自己的權勢,將各支貴族操九種語言的百姓陸續聚集到自己周圍,其人數之多超過了成吉思汗的聚馬處,甚至成吉思汗的幼弟帖木格的百姓也有人投靠了闊闊出。帖木格派莎豁兒為使者,向通天巫去討還自己的百姓。通天巫對莎豁兒說: “斡惕赤斤其有二使者歟?”意思是說,斡惕赤斤還有第二個使者嗎?來一個打走,看他再敢派第二個!於是指使手下人毆打莎豁兒,並將馬鞍綁在莎豁兒背後,暗示莎豁兒是帖木格的牛馬或走狗,將他趕了回去。第二天,帖木格隻好親自去見通天巫,說:“昨天,你們毆打、侮辱了我的使者莎豁兒,今天我來討還百姓了!”通天巫兄弟七人一擁而上,從幾個方麵包圍了帖木格,氣勢洶洶地質問說: “你如何敢差人來取百姓?”躍躍然有欲打之勢。帖木格被迫當麵認錯,說:“我不當差人。”闊闊出兄弟說:“你既不是,當服罪。”強迫帖木格跪在通天巫身後,帖木格的百姓卻一個也不放回。
根據蒙古的法律規定,收留別人逃跑的百姓,應受死刑。帖木格是成吉思汗的幼弟,名為“守灶”之人,因此成吉思汗在分配百姓時將他和訶額侖母親的份額分配在一起,共分給他們一萬百姓。當時訶額侖還嫌少,但不
曾作聲。收留帖木格的百姓,也就是收留太後的百姓,按常理推斷也得罪加一等。通天巫肆無忌憚,不但無視國家的法令,而且根本不把成吉思汗的幼弟和母親放在眼裏,竟敢公開侮辱鐵木真的幼弟,其氣焰之囂張已無以複加了。帖木格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第二天清晨就去找成吉思汗喊冤叫屈。當時成吉思汗還沒有起床,帖木格直至金帳,跪在成吉思汗床前,一五一十地敘述了自己的遭遇,說完後放聲大哭。
鐵木真還沒來得及開口,孛兒帖夫人已忍耐不住了,沒穿衣服就從被窩裏坐了起來,用被角遮住胸前,流著眼淚說: “他們晃豁壇人究竟要幹什麽?前些時他們合夥毆打合撒兒,這次又讓帖木格跪在他們身後,這是什麽道理呢?現在可汗還健在,他們就任意欺辱您如檜如鬆的弟弟們,假如以後您似大樹的身體忽傾,這似績麻、飛鳥般的百姓,他們能讓您弱小的兒子們管束嗎?他們對您如檜如鬆的弟弟們尚且如此,等我那三四個幼劣的孩子長成後,他們能讓我們做主嗎?他們晃豁壇人究竟有什麽了不起,您為什麽眼看著他們欺辱自己的弟弟而不聞不問呢?”孛兒帖夫人邊說邊哭,氣憤極了。
成吉思汗也感到了巫師勢力已經構成對王權的威脅,於是決定對通天巫開刀,對帖木格說: “通天巫今天會來朝見的,你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
帖木格擦幹眼淚走了出去,選了三個大力士在一邊等待。過了一會兒,蒙力克老人帶著七個兒子來朝見成吉思汗,通天巫闊闊出走到酒局的西麵,剛剛坐下,帖木格就揪住他的衣領說: “你昨日叫我服罪,我如今與你比試。”於是揪著闊闊出的衣領向門口拖去,通天巫也不相讓,反手揪住帖木格的衣領,兩人搏鬥起來。在倉促搏鬥間,通天巫的帽子落在了爐灶旁。蒙力克老人若無其事地撿起帽子,用鼻子嗅了嗅放到了懷裏,對兩個年輕人的爭鬥並未介意。成吉思汗也聽之任之,說:讓他們出去較量一下勇力吧。帖木格拖著闊闊出往外走,剛出門檻,三個大力士就迎了上來,捉住通天巫,折斷了他的腰脊骨,扔在東廂的車隊旁邊。帖木格以勝利者的姿態走進大帳,以不屑一顧的口氣說: “通天巫昨日讓我服罪,今天我想與他較量,他卻推辭,還故意躺在那裏不肯起來,真是一個平庸的人,不值得吹噓。"
蒙力克老人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死於非命,流著眼淚說: “當大地還像土塊那樣大,江海還像小溪一樣時,我已經跟隨你了。”意思是埋怨鐵木真兄弟不講情義,卸磨殺驢。他的話音剛落,他的六個兒子就塞門圍灶而立,挽袖攘臂,氣勢洶洶,企圖與成吉思汗兄弟決一雌雄。
成吉思汗一見勢頭不好,吃驚地站了起來,說: “躲開!讓我出去!”說罷離開了金帳,弓箭手、侍衛們立即圍繞在成吉思汗身旁。成吉思汗發現被折斷腰骨、扔在車邊的通天巫已死,於是派人從後邊取來一頂青帳,覆蓋在通天巫的屍體上,然後駕車起營,遷移到別處去了。
三天過後,通天巫的屍體不見了,成吉思汗也沒有派人追查,隻是對部下說: “帖卜騰格理將我弟打了,又無故讒譖的上頭,天不愛他,連他身命都將去了。”同時,成吉思汗把蒙力克叫來,責備他說: “自己的子不能教訓,要與我齊等,所以將他送了。我若早知您這等德行,隻好叫你與劄木合、阿勒壇、忽察兒每一例廢了來。我曾答應赦你九死,假如朝令夕改,人們就會恥笑我。既已有言在先,這次可以免你不死。”自通天巫死後,蒙力克兒子們的氣勢遂消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