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統一蒙古 安答分離3

鐵木真的兩個使者還一一列舉了也速該、鐵木真父子對王罕的救命之恩,複國之德,列舉了他們對王罕的五大恩德。

麵對著鐵木真這兩位使者義正詞嚴的質問,王罕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等使者說完了,他才歎息著說:“唉,別提了,我太糊塗了。我以恩為仇,與吾兒分離,實在不合與人交往的道德。我們本來有同心合力、共同對敵、永不分離的盟約與原則,如今我卻製造了糾紛,我心中難受極了。”王罕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把小剜刀刺破了自己的小指肚,一滴滴鮮血流在一個樺皮小桶中,王罕將這個小桶交給了鐵木真的使者,說:“從今以後,我若再對我兒鐵木真懷有惡意,也像這樣出血,死無葬身之地。請把這個小桶交給我兒。”

鐵木真的使者離開王罕的金帳後馬上去見劄木合,他們表麵上對劄木合提到的是生活瑣事,實際是暗含諷剌和譴責:“汝不能視我於父汗處,而使離析之矣。我先起者嚐以父罕之青鍾飲之也,汝其枝我先起而飲之乎!今可以父罕之青鍾飲之,其所費幾何哉?”“青鍾”,一種解釋是青銅酒杯;一種解釋為“青湮”。蒙古人以馬乳為食,一般的馬乳色白而濁,味酸而嬗。但撞馬乳至七八天後,馬乳就色清而味美,成為一種高級食品。這種馬乳略呈青色,蒙古人稱為“青湮”。他們又以“黑”為“青”,因此又稱為黑馬乳。隻有草原貴族和尊貴的賓客才能飲這種青湮。鐵木真、劄木合幼年時曾在王罕處共同生活過,每天早起,劄木合總是先起,搶先去飲青湮,有時鐵木真先起飲了青湮,他就嫉妒不滿。鐵木真讓使者重提這件事,暗示劄木合從小就是個愛占便宜、不知禮讓的人。鐵木真讓自己的使者轉告劄木合:“你從中挑撥我與王罕的關係,使我們離析分裂,無非是要多喝幾口青湮吧!現在你可以恣情暢飲了,但不知你的肚量有多大?"

鐵木真的使者離開劄木合的營帳,去見阿勒壇與忽察兒,也對他們轉述了鐵木真的話:“你們倆想殺我,想將我扔到黑暗的國土上或埋到地下!以前,我首先對把兒壇把阿禿兒的子孫薛扯和泰出說道:‘你們來當君主和可汗吧!’(他)們不同意,我沒有辦法。我對你忽察兒說:‘你是捏坤太師的兒子,當我們的汗吧!’你推辭了。我對你阿勒壇說:‘你是忽圖剌合罕的兒子,他曾登臨大位,現在你來當君主吧!’你也推辭了。當時你們堅持對我說:‘你來當汗!’我照著你們說的當了汗,並說:‘我絕不讓祖居淪喪,絕不允許破壞他們的規矩、習慣!我一旦當了君主,並統率許多地區的軍隊時,一要關懷我的部下,奪來許多馬群、畜群、遊牧營地、婦女、兒童給你們。我將為你點火燒草原上的野獸,將山地的野獸趕到你們方麵來。如今你們離開我投奔了父罕,我並不反對。隻希望你們好好做父罕的伴當,千萬不要再有始無終,招人非議。不要讓人家說是我讓你們這樣幹的。不要到你們落空的時候才想起我。我的汗父性情喜怒無常。如果像我這樣的人(都)讓他厭煩了,你們不久也會使他厭煩的。三河源頭是我們的祖先興起的聖地,你們千萬不得讓任何人屯駐在三河地區。”

鐵木真家的世襲奴隸脫斡鄰勒這時也在王罕處,鐵木真讓自己的使者也想法見他一麵,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世,不要忘記他的祖先曾是鐵木真“高祖守國之奴”,“曾祖私門之仆”,鐵木真抬舉他稱之為“弟”,他不該不識抬舉與鐵木真作對。“你想搶奪誰的兀魯思?如果你也搶奪我的兀魯思,阿勒壇和忽察兒倆不會將它給你的,不會允許你享用它的。”

最後,鐵木真的使者來到桑昆的營地,對桑昆說:“我與你父是有衣服人生的兒子,你是**的人生的兒子,父親曾將咱們一般抬舉。”意思是說,雖然我是幹兒子,你是親生子,但父汗對咱們卻是一視同仁、同樣撫

養。你總以為我行將插入其間,厭惡我,並且驅逐我。希望你叫教父親心裏難過,早晚出入,應該寬慰他,給他消愁解悶。假如你不去掉以往的野心,“父汗在時,而欲為汗”,那隻能給父汗增加煩惱,與父汗分彼此了。

鐵木真希望王罕、桑昆、劄木合、阿勒壇、忽察兒等分別派出兩名使者,到他的駐地進行談判,解決彼此的爭端。

王罕、桑昆等對鐵木真的求和要求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王罕說:“是他有理:我們對他不公正。但是讓我的兒子桑昆來答複這些話吧!”他明知自己站在理虧的一麵,但又不肯站出來糾正,將決定權交給了桑昆。

桑昆根本聽不進鐵木真的話,壓根兒不想與鐵木真和好,不以為然地說:“他現在怎麽還稱我為義兄弟(安答)呢?有一次他把我稱作脫卜脫黑孛黑,說我像回回羊的小尾巴一樣,低三下四地跟在男巫的屁股後麵,是個沒出息的下賤貨。如今被他稱作汗父的我的父親,曾被他稱為乞迪阿失額不幹!說他是殺人不眨眼的老屠夫。我正要派遣使者向他宣戰哩!如果他戰勝了,我們的兀魯思是他的;如果我們戰勝了,他的兀魯思就是我們的!”說完這些話,他立即向自己的兩位將領必勒格別乞、脫朵延(脫端)下令說:“我們出征吧!舉起大旗,敲起鼓來,將馬兒牽來,讓我們騎上馬向鐵木真進軍!"

王罕雖然不同意桑昆的看法,但一時又說不服桑昆,因此沒有派使者去與鐵木真議和,隻是先打發鐵木真的使者回去複命。當時,速客該者溫的家屬在王罕處,他“懼不敢歸”,被迫留了下來。隻有阿兒孩合撒兒回到鐵木真的營地,向他匯報了王罕及桑昆等人的不同反應。

鐵木真的使者走後,王罕左思右想,總覺得有負於鐵木真父子的情意,於心有愧。於是不顧桑昆、劄木合等人的反對,決定接受鐵木真的協議。

這一決定,導致了王罕陣營的公開分裂。劄木合、阿勒壇、忽察兒等與鐵木真矛盾較深,不同意王罕與鐵木真講和;答裏台斡赤斤、脫斡鄰勒、塔孩忽剌海等原來就是鐵木真的同族人,這時則動搖於王罕與鐵木真之間,他們也對王罕不滿。鐵木真的使者速客該者溫乘機進行活動,暗中與他們聯係,準備殺死王罕,自成體係。他們聯合在一起約定:“我們去突襲王罕,自己當君主;既不與王罕合在一起,也不與鐵木真在一起,不去管他們。”不幸他們的計劃被發現了,王罕派軍隊討伐,將他們洗劫一空。劄木合、阿勒壇、忽察兒以及塔塔兒部的忽禿帖木兒等投奔了乃蠻部的太陽汗。鐵木真的叔父答裏台斡赤斤和一個尼倫部落以及克烈部的分支撒合亦惕部以及嫩真部則投到鐵木真帳下,桑昆與其父親王罕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加深了。

鐵木真派出的求和使者雖然沒有立即與王罕達成講和的協議,但使者的幾分致詞卻發揮了巨大的威力,它相當於鐵木真對王罕集團發動的一場攻心戰。擁有大量部眾的王罕聯盟,由於內部存在著許多利害衝突,經不住鐵木真的政治攻勢,轉眼之間就四分五裂了。這是鐵木真外交政策的一次重大勝利。它為鐵木真贏得了政治上的主動和整軍備戰的時機。

1203年夏,鐵木真為了防止桑昆再次實行突然襲擊,被迫將營地向呼倫湖的班朱尼小湖邊轉移。當他後退時,大部分軍隊離開了他。這時,鐵木真的處境仍然十分困難,一路上隊伍失散、減員比較嚴重,一些主要將領負責照顧其他部隊或充當後哨、收容隊,同他一起來到班朱尼湖的各級首領隻有十九人,見於曆史記載的有術赤台、速不台、劄八兒火者、塔孩拔都兒、懷都(速哥)、紹古兒、阿尤魯、雪裏顏那顏、孛圖(孛徒)、耶律阿海、耶律禿花、鎮海以及鐵木真的二弟合撒兒等。

當王罕襲擊鐵木真時合撒兒曾落在後麵,王罕的軍隊又洗劫了他的帳廬、馬群和牲畜,他帶著有限的人逃走,一路上吃著死獸,終於與鐵木真相會。蘭真沙陀之戰,不僅使鐵木真的人馬大受損失,而且使鐵木真兄弟離散,鐵木真、合撒兒等都吃了不少苦頭。

親兄弟在患難中相聚,鐵木真自然是喜不自勝。他本想舉行一次豐盛的宴會,歡迎合撒兒的歸來。但軍中既無酒肉,又無糧食,前些天獵獲的野獸也都吃光了。荒野茫茫,到哪裏去尋找食物呢?忽然,一匹野馬從草原上跑來。合撒兒跳起身來,騎馬趕了過去,一箭射中了那匹飛奔的野馬。鐵木真命令手下的軍士們剝下野馬皮,塗泥當釜(鍋),擊石取火,用湖水煮野馬肉為食。吃完之後,鐵木真雙手捧起湖水一飲而盡。其他十九名首領,也都喝了幾口河水。鐵木真以河水當酒,捶胸舉手,對天發誓:“使我克定大業,當與諸人同甘苦,苟渝此言,有如河水!”眾將深受感動,流下了熱淚。十九位首領共飲班朱尼河水成為鐵木真創業史上的佳話。有人稱班朱尼湖為黑河,因此又稱為“飲黑河水”。飲過班朱尼河水的十九名首領都成為以後的功臣,受到成吉思汗及其子孫的優遇和崇敬。這裏所推崇的是一種不畏艱險、失敗了再幹的團結奮鬥精神,也反映了鐵木真對創業人才的高度重視。

鐵木真等人飲班朱尼河水時,豁魯剌思部的搠斡思察罕率部來到這一帶,不曾廝殺,便投降了。他們主動投靠了鐵木真。花剌子模商人阿三(哈撒納),也在這時來到班朱尼湖。他騎著一匹白色的駱駝,驅趕著上千隻羯羊,從汪古部順額爾古納河而來,打算用羊群換取貂鼠、青鼠。鐵木真邀請他吃了一點野馬肉,同飲班朱尼湖水。阿三為鐵木真等人艱苦創業的精神所感動,決定棄商從軍,幫助鐵木真爭奪天下。他用自己的一千隻羊犒軍,使吃盡了苦頭的鐵木真的軍隊得到了豐盛的食物,以後阿三就成為有名的功臣,在鐵木真西征時阿三父子發揮了獨特的作用。

1203年秋,鐵木真的屬民、百姓陸續集結到呼倫貝爾草原,軍事力量迅速得到恢複。當時,克烈部與蒙古處於不戰不和狀態,鐵木真感到求和無望,決定對王罕實行突然襲擊。他派合撒兒的兩個親信做使者,假裝合撒兒想投降王罕,實際上是去剌探軍情,了解王罕的動向。

這兩個使者是哈柳答兒和兀良哈人察忽兒罕。兩位使者代表合撒兒對王罕說:我本來希望尋找我的兄長,但一直沒有見到他的形影。我雖然緣路尋問,但卻未能得其蹤跡。我登高而呼,始終也沒有聽到他的回聲。時至今日,我還無家可歸,隻好以木葉為帳,仰望星辰,枕土石而臥,終夕不寐。我妻子被掠到父汗處,假如父汗能派心腹與我盟誓,我一定歸附父汗,為父汗效力。

當時,王罕並沒有作戰的準備,而是在安排撒金褐子帳,準備大擺宴席,飲馬湮慶祝勝利。他聽說合撒兒希望投靠他喜出望外,熱情地接待了合撒兒的使者,並在泡膠水用的角上滴了幾滴血,讓他們送給合撒兒作為誓盟,因為蒙古人有互相瀝血立誓的習慣。他派自己的親信亦禿兒幹與合撒兒的使者同行,向合撒兒約定的約會地點怯綠連河邊的阿兒合勒苟吉之地走去。

當鐵木真送走兩位使者後,立即派術赤台、阿兒孩二人為先鋒,將軍隊埋伏在阿兒合勒苟吉附近。當日鐵木真正從那方麵帶著軍隊向王罕進軍。哈柳答兒的視線突然落到了鐵木真的大旗上。他怕亦禿兒幹發覺大旗後逃走,因為他騎的是匹好馬。他立即下馬,借口馬蹄裏嵌進了石頭,馬跛足難行,將馬的前腿舉起,讓亦禿兒幹下馬,向他說道:“你來抓住馬的前腿,讓我把馬蹄弄幹淨吧!”亦禿兒幹抓住了馬的前腿,哈柳答兒為馬蹄除了幾次石頭,讓亦禿兒幹不得空閑。突然鐵木真帶著軍隊來到了。他沒對亦禿兒幹說什麽話,就把他送到合撒兒處去了。

據《秘史》記載,王罕的使者亦禿兒幹並沒有束手就擒,而是調轉馬頭企圖逃走。哈柳答兒眼疾手快,很快就追到了亦禿兒堅前麵。但他膽子太小,不敢去捉拿亦禿兒幹,隻是橫馬在路當中,阻止亦禿兒幹前進。不一會兒,察忽兒罕也從後麵趕來,拈弓搭箭,射中了亦禿兒幹的金鞍黑馬,黑馬負痛坐在地上,他們這才捉住了亦禿兒幹,將他送到鐵木真帳前。鐵木真對亦禿兒幹根本不予理睬,命令將他押到合撒兒處,合撒兒也二話沒說,當場就把他斬首了。

哈柳答兒、察忽兒罕向鐵木真匯報了王罕的動向,鐵木真立即“派那兩個使者走在前麵做向導”,命令術赤台、阿兒孩率部隊出發,從將領到士兵,每人都帶兩三匹戰馬,換騎而馳,加速前進,連夜進襲王罕的金帳,乘他大擺宴席時,殺他個措手不及。

鐵木真軍隊連夜不停地驅馬前行,一直到了名叫者隻兒溫都兒的地方,出其不意地包圍了王罕的金帳。但克烈部畢竟是一個大部,鐵木真的突然襲擊並沒有一下子把他們打垮,克烈部的各個部族各自為戰,居然還堅持了三天三夜,最後才被迫投降了。

而王罕和他兒子桑昆卻在混戰中逃走了,早已不知去向。王罕的驍將合答黑巴特兒,是隻兒斤氏的有名勇士,在三天的戰鬥中他一直在最激烈的地方衝殺,正是他有意安排王罕父子脫離了險境,最後才帶隻兒斤氏投降了鐵木真。他一見鐵木真就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之所以力戰三日而不屈,隻是不忍心看著王罕被捉而見殺,使他有機會逃命遠走。現在,他們已經跑得很遠了,我才敢來見可汗。”鐵木真十分欣賞合答黑的忠勇誠實,誇他是好男子、英雄漢,說:“不肯棄他主人,使其逃命走得遠些,獨與我廝殺,豈不是丈夫?可以做伴來。”於是賜他不死,任命他為百戶官。

為了酬謝已經去世的畏答兒的功勞,鐵木真命令合答黑隸屬於畏答兒寡妻孤子麾下效力。規定隻兒斤氏的百名勇士要充當畏答兒家的世襲奴隸,其生子也要世世代代為畏答兒的子孫效勞;其生女也不能自由出嫁,而要在畏答兒妻子前後當奴婢。為此,鐵木真特地發布了一道恩旨:“以忽亦勒答兒(畏答兒)之功,直至忽亦勒答兒子孫之子孫,當受孤子之俸也!”

為了防止克烈部死灰複燃、東山再起,鐵木真將克烈部的屬民百姓分別賞賜給各級將領。孫勒都氏的塔孩巴特兒曾奉命救援過王罕,後來就留在王罕身邊。但他一直沒有背叛鐵木真,當他參與速格該者溫襲殺王罕的行動失敗後,立刻投奔了鐵木真。鐵木真為了表彰他的忠心與功勞,也賞給他一百名隻兒斤氏人。

這時,王罕的弟弟劄合敢不也來投靠鐵木真。劄合敢不曾與鐵木真結為義兄弟,後來又因反對王罕逃往乃蠻,王罕被打敗後他才來投奔,正說明他一直站在鐵木真一邊。為此,鐵木真與他親上加親,將其大女兒亦巴合別乞收為自己的夫人,將其二女兒必克禿忒迷失旭真聘為長子術赤的妻子,其三女兒莎兒合黑塔尼則聘給了四子拖雷,她就是建立元朝的忽必烈的生身之母。從此劄合敢不成為鐵本真的外戚,因此鐵木真不僅不奪取他的私屬百姓,反而將他當作一個重要的依靠力量,劄合敢不受到了高度重視。

鐵木真之所以能戰勝強大的克烈部,在王罕的突然襲擊下還能轉危為安,這與兩個牧馬人及時送來情報有直接的關係。為了酬報這兩個牧馬人巴歹、乞失裏黑的功勞,鐵木真特地降旨“允許他二人帶弓矢出入可汗大帳,既可以用高貴的酒具喝酒飲宴,在汗廷也受到貴族的待遇,直至其子孫之子孫都可以成為自由自在的人。在征伐敵人時,允許他們隨意拿取戰利品;在獵殺野獸時,允許他們隨意取其所殺獵物。”為了引起人們的重視,鐵木真又發下一道恩旨:“以巴歹、乞失裏黑二人有拯命之功,故獲長生天之佑護,竟屈客列亦惕百姓,而至此高位矣。久後我子孫之子孫,居我位者,當代代省此等有功者。”要求自己的繼位人世世代代照顧這些有功的人們。

對於其他克烈部的屬民百姓,鐵木真也依次進行了分配,分配給那些沒有或缺少屬民百姓的人。從此,克烈部就被徹底消滅了,克烈部的屬民百姓變成了蒙古部的部落奴隸。

王罕、桑昆突圍逃走以後,王罕一路上唉聲歎氣,後悔不已,對跟隨自己的人說:“我離開了我所不該疏遠的人呢,還是離開了本該疏遠的人呢?舉目無親、襲擊、悲痛、苦難、流離失所、無依無靠這些都是臉上長腫皰的那人造下的孽才使我遭受到的!”王罕的這些話是暗指桑昆而說的,當時,桑昆的臉上和麵頰上長著腫皰,由於他憤怒已極,才這樣提到他,而不稱呼他的名字。

桑昆不理王罕,隻顧伏在馬背上趕路。後來,他們到達乃蠻部的邊界,那裏有一條小河,這是克烈部與乃蠻部的界河。王罕饑渴難忍,桑昆又不主動照顧,於是王罕隻好自己去找水喝。乃蠻的邊將豁裏速別赤和帖迪克沙勒正在那裏巡哨,豁裏速別赤捉住了王罕,王罕對他說:“我王罕也。”豁裏速別赤既不認識王罕,也不相信他的話,便把他殺死了。

當時桑昆沒有到那條小河邊去,而是去曠野尋找水源。他發現了一匹被蠅虻叮咬的野馬,正搖頭擺尾,又跳又叫。桑昆身邊隻有掌馬官闊闊出及其妻子。闊闊出感到桑昆已到了窮途末路,不願再替他賣命了。乘桑昆將他的馬交給自己時,闊闊出騎上馬就要往回跑。闊闊出的妻子卻是個講義氣的人,不滿意闊闊出的背叛行為,大聲斥責說:“主人讓你穿金衣,食甘脂時,你常常說你闊闊出如何如何。如今正當急難之際,你為什麽卻背主逃跑呢?"她拒絕跟闊闊出一起逃走。闊闊出惱羞成怒,出言不遜地罵道:“你不跟我走,是不是想嫁給桑昆呢?"

闊闊出的妻子滿臉飛紅,氣憤地說;“人們都說婦人的臉皮像狗皮那樣厚,但我卻不是那種人。你要離開主人逃跑,請把那個金盂給桑昆留下,讓他自己找水喝。”闊闊出把金盂扔在地上,帶著妻子投奔了鐵木真。

闊闊出見到鐵木真後,敘述了他們與桑昆一路逃跑的情況,並說他怎樣對桑昆不滿,怎樣不顧妻子的勸阻離開了桑昆,棄暗投明。鐵木真不僅不欣賞他的所作所為,反而大發雷霆,罵道:“你原來是背叛本主的人!像你這種人能和誰交朋友呢?誰還能相信你呢?”下令賞賜闊闊出的妻子,而對闊闊出則“斬而棄之”。

王罕被殺了,掌馬官逃跑了,桑昆為了不做乃蠻邊將的刀下之鬼,隻好繼續逃命。後來,他經過西夏邊界的亦集乃城,逃到波黎吐蕃部。他上京南塔(內蒙古)洗劫了那些地區的一部分地方,在那裏住了一段時期,大肆**。當地人恨透了這個外來的強盜,集合起來,將他包圍在一個地方,要抓住他。但他戰敗後安全地從那裏突圍,從那些部落手中逃脫出來。最後一直逃到忽炭和可失哈兒境內,逃到今庫車一帶。那裏的居民也不歡迎他,一個部落酋長乞裏赤合剌下令將他捉住殺死了。後來,這個酋長將他擒獲的桑昆的妻子和兒子送到了鐵木真處,他自己也歸順了成吉思汗。

王罕父子的敗亡對於鐵木真來說是一次最大的勝利,從此,在蒙古草原,鐵木真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帝業”基本上奠定了。

大戰納忽崖

克烈部滅亡後,在蒙古草原上乃蠻部成為鐵木真的唯一對手。敗於鐵木真之手的各部貴族先後都集聚到乃蠻汗廷,企圖借助太陽汗的力量奪回自己失去的牛羊和牧場。但草原人民並不希望部落林立的局麵重演,而未經戰陣、不自量力的太陽汗也不堪一擊,蒙古草原統一的時代終於到來了!

乃蠻國的邊將殺死王罕後,派人報告了太陽汗。太陽汗自以為國大民眾,從來不把蒙古放在眼裏。但鐵木真興起朔方,吞並諸部,尤其是戰勝了強大的克烈部,這不能不使太陽汗感到震驚。太陽汗左右的文臣武將也覺得這件事應該認真對待。太陽汗的後母兼寵妃古兒別速,一是出於好奇;二是好問國政,更急於了解事情的真相。

太陽汗的父親亦難察必勒格汗死時,留下了一個年輕美貌的妃子,此人名叫古兒別速。太陽汗根據當時“妻其後母”的習慣,將其收為自己的妃子。古兒別速不僅專寵後宮,而且專權擅政,好幹預政事。她聽說邊將殺死了一個自稱“王罕”的老頭兒,馬上對太陽汗說:“應該把那個老頭兒的腦袋拿來看看,如果真是王罕,還要以禮祭祀呢。"

太陽汗立即派人通知豁裏速別赤,讓他們割下那個老頭兒的腦袋,送到汗廷請人辨認。他們將王罕的頭送到了自己的君主太陽汗處,將其放在一個大白氈上。乃蠻有不少人見過王罕,自然不難認出王罕的麵容。太陽汗埋怨豁裏速別赤做事莽撞,說:“為什麽將這樣偉大的君主殺死呢?應當將他活著帶來。”但人死不能複生,腦袋掉了更不能重新長上,太陽汗為了顯示王罕的偉大、應受尊敬,他命令將王罕的頭鑲上銀子,擺在自己的寶座上。

隨後,太陽汗下令給王罕舉行祭奠儀式,等於是開了一個追悼會,讓自己的文臣武將以臣子之禮,兒媳以兒媳之禮祭祀他,設酒醴,陳女樂,以國王的葬禮對待王罕。

太陽汗目不轉睛地盯著王罕的腦袋,一時心亂眼花,忽然發現王罕笑了起來。這一笑非同小可,太陽汗被嚇出一身冷汗。他大概意識到在自己的王座上放個人頭總是不祥之兆吧,於是趕快命人把王罕的腦袋扔到一邊,用腳踩碎了。

乃蠻的老臣撒卜剌黑對太陽汗這種行為很不滿意,當場就提出意見,說:“人家王罕已經死了,你派人把他的腦袋割下來,又讓人給踩碎了,這樣做合乎禮義嗎?近來犬吠之聲甚惡,好像有不祥之兆。先君說過:我老了,這婦人古兒別速年少,兒子又太柔弱。他是一個禱祀而生的孩子,好像一匹無經驗、未經馴練的小馬,沒有太大的出息。而我們乃蠻部的人,大都有小看人的毛病,我這些百姓,他能管得住嗎?如今狗吠以將敗之聲,古兒別速又治道鋒銳,用法太嚴,太陽汗您又庸暗怯懦,除放鷹、狩獵以外,餘無所慮,也無所能。像這種狀況如何能應付突然事變呢?"

太陽汗不喜歡這位老臣的嘮叨碎語,也不了解鐵木真的實力,以十分輕蔑的口氣說道:“聽說東方有為數不多的蒙古人,用弓箭嚇唬年邁的老王罕,使老頭子出走,死在我們邊將手裏了。莫非鐵木真想做皇帝不成?天上有日月兩個,日月都能給人帶來光明。地上哪能有兩個皇帝呢?我要親自去討伐他們。”

古兒別速也聽不進那位老臣的話,開始皺眉不語,後來則撇嘴冷笑,接過太陽汗的話頭,以一個大國皇後的口吻說道:“我們要這些蒙古人幹什麽?聽說蒙古百姓渾身膻氣,衣服油汙,取來以後也要離我遠點兒。假如有清秀的媳婦、女孩,倒不妨挑幾個,讓她們好好洗個澡,換件幹淨衣服,可以派個擠牛奶、羊奶的差使。”太陽汗為了討古兒別速的喜歡,蠻有把握地回答說:“找幾個女奴,這有何難?我要到蒙古那裏,把他們的箭筒、弓矢通通奪來!"

太陽汗和古兒別速就這樣輕率地決定了要對蒙古部發動戰爭。乃蠻的老臣撒卜剌黑見他們用這種極不嚴肅的態度對待這種有關國家興亡的大事,感到十分擔心,歎息說:“你們不要說大話了。平庸的可汗呀,你這樣決定合適嗎?戰爭是件大事,應該保守秘密,哪能這樣大喊大叫呢?"

太陽汗長期偏安西方,生在深宮之中,長於宮女之手,嬌生慣養,未經磨難,不識時務,壓根兒不知道對敵國宣戰有多大分量,他不顧自己老臣的勸阻,決定與鐵木真決一雌雄。

在乃蠻部的東南方有一個汪古部,其部長名叫阿剌忽失的斤忽裏,係出沙陀雁門節度之後。金朝塹山為界以限南北,汪古部替金朝守衛國界邊境。乃蠻部的先輩曾娶汪古部的女兒做妻子,因此乃蠻與汪古稱為舅甥之國。太陽汗首先派使者與汪古部聯係,這個使者名叫卓忽難。他到汪古部後,向汪古部長轉達了太陽汗的意圖:“據說,這些地區內出了一個新王,我們深知,天上有個太陽,又有個月亮,但是地上在一塊領地上怎能有兩個君王?你做我的右手,出兵助我,讓我們將他的箭筒奪了,也就是說,將他的稱號奪了吧!”汪古部長目睹了鐵木真多年的戰績,認為鐵木真智勇兼備,能成大事,太陽汗並非鐵木真的對手,於是決定拒絕太陽汗,歸附鐵木真。他不顧部下一些人反對,下令逮捕了太陽汗的使者卓忽難,即遣麾下將禿裏必答思,齎酒六榼,送卓忽難於鐵木真,告以太陽汗之謀。鐵木真用五百匹馬、一千隻羊對汪古部長表示感謝,並說:“異日吾有天下,奚汝之報,天實監之!”鐵木真邀請汪古部長同自己一起討伐太陽汗。

汪古部的使者到來時,鐵木真正率領部眾在帖麥該川圍獵。麵對著乃蠻部即將進攻的威脅,鐵木真不得不認真研究對策。

當時正值1204年春天,鐵木真在帖麥該川的禿勒古勒主惕舉行了忽裏台。“忽裏台”,蒙語,即大聚會之意,凡征伐、立汗等大事,皆召集忽裏台。許多將領都說:“我們的馬瘦,讓我們喂肥了馬,秋天出兵吧!”戰馬是草原各部的主要作戰工具,春天青黃不接,水草缺乏,戰馬消瘦,確實不利於作戰。因此當時草原各部作戰往往選擇秋高馬肥的季節。鐵木真的部下提出這條理由反對作戰,不是沒有道理,但其中也包含害怕強大的乃蠻部、畏敵怯戰的成分。

鐵木真的弟弟合撒兒、別勒古台不同意這種意見。合撒兒說:“那可兒們啊,為什麽我們要以馬瘦做理由呢?有一次我們就聽到過這類話,但我們還是出征了!怎麽可以讓太陽汗來抓我們呢?讓我們去抓他吧!讓人們說:太陽汗就擒於此!我們的聲名將遠揚!至於我們抓住他呢,還是他抓住我們呢,那隻有偉大的天神知道!好了,讓我們出兵吧!"

別勒古台說:“人生在世,被敵人取走弓矢,那活著還有什麽用處?男兒生當做大丈夫,死則要使弓矢與屍同臥。乃蠻人以其國大民眾而出此大言,我當就其大言而伐之,奪取他們的弓矢,這有何難?他們馬群再多也得老老實實地丟下;他們的人可以逃走,但他們的宮室卻不能帶走;他們人雖多,不過是些無能之輩,打起仗來也隻會往山上跑。太陽汗說了那種大話,我們怎能無動於衷呢?我認為應該立刻出兵討伐!如果乃蠻部奪了你的箭筒,我們的骨頭就埋不到一起了。要是我們勝利了,難道還奪不了他們的箭筒不成!”

鐵木真十分欣賞合撒兒、別勒古台的勇敢無畏,高興地說:“以此眾戰,何憂不勝。”於是他立即下令停止圍獵,將營地遷徙到合勒合河畔的客勒帖該合答地麵,準備與乃蠻決戰。

隨著蒙古部眾的一再離合和外族分子的大量湧入,當時已不可能再按原來的氏族組織作戰了,為此鐵木真下令對軍隊進行整編。

第一,正式建立了十進位的軍事編製。他要求所有的軍隊都依十進製組成十戶、百戶、千戶,委派了各級那顏為各級軍事首領,即十戶官、百戶官、千戶官。

第二,進一步加強和改組中央機構,任命了六個親信那可兒為扯兒必。據《事林廣記》所收《蒙古譯語》解釋,“扯兒必”又譯“閣裏必”,相當於元朝時“掌諸王朝覲候介事之內八府宰相”。這六個扯兒必是朵歹、多勒忽、斡格列、脫侖、不察蘭、雪亦客禿,由他們常侍鐵木真身邊,處理有關事務。

第三,正式組建宿衛、侍衛軍,確定晝夜值班和交接班製度。鐵木真選拔了八十名親信那可兒充當宿衛,七十名那可兒充當侍衛。宿衛值夜班,侍衛值白班,三日夜一輪換。“七十侍衛由斡歌列扯兒必長之。與忽都思合勒潺共商而理之。”

第四,著手組建怯薛軍(護衛軍)。下令從千戶、百戶官的子弟,老自由民的子弟中,挑有技藝、身材健壯的一千名戰士為怯薛軍,由劄剌亦兒人阿兒孩合撒兒統率,戰時做先鋒,平時充護衛。從此,鐵木真正式確定了千戶製,建立了一支怯薛軍,這是軍事製度上的一項重大改革。它進一步克服了部落聯盟的鬆散性,建立了一支統一指揮的正規軍,同時又大大加強了大汗的力量,加強了君主集權。

為了進一步統一軍令政令,鐵木真還“宣布劄撒克軍中”,正式頒布了大劄撒,即軍令與法令。所有這些措施,不僅對戰勝乃蠻,而且對以後的南征、西征都發生了重大影響。

部隊整編完成之後,鐵木真首先“命阿兒孩合撒兒選勇健之士,自合勒合河,斡兒訥兀客勒帖該合答之地,出征乃蠻百姓矣。1204年,蒙古紀年子年(甲子)鼠兒年夏四月十六日,鐵木真大隊人馬祭旗出征,以者別、忽必來二人為先鋒,沿怯綠連河西進。

四月中旬以後,蒙古草原春草返青,至六月草原繁茂。從呼倫貝爾草原至乃蠻部所在的阿爾泰山一帶,鳥道三千三百裏,人行曲折往返,當有五六千裏之遙。蒙古軍隊都是騎兵,行軍數千裏,全靠元代和田玉帶皮雕春水帶板馬力,每人都有幾匹戰馬,以備替換。戰馬需吃草,戰士需進食,為此這支遠征軍隻能一路遊牧、一路打獵而行,等到達乃蠻邊界的撒阿裏一帶時,估計已經到了當年秋天。

太陽汗率領軍隊越過阿爾泰山,設營於杭愛山哈瑞河邊。蒙古草原被鐵木真打敗了的各部舊貴族幾乎都集合到太陽汗周圍,其中包括劄答蘭部的劄木合、蔑兒乞部的脫黑脫阿、克烈部的阿鄰太師、斡亦剌部的忽禿合別乞,以及朵兒邊、塔塔兒、合答斤、山隻昆等部的遺民,兵強馬壯、軍勢頗盛,太陽汗也自認為穩操勝券。

在斡兒寒河一帶,鐵木真的偵察部隊(哨望者)與乃蠻的巡邏部隊遭遇,雙方互相角逐。有一匹淺色的青白馬,腹下拖著一副反轉來的破馬鞍,從鐵木真軍隊那邊誤入乃蠻營地,被乃蠻人捉住。乃蠻人見蒙古的戰馬如此瘦弱,連馬鞍都馱不住,不免暗自慶幸。

不久,鐵木真率領中軍來到前線,立即與部下將領研究作戰方略。朵歹扯兒必向鐵木真獻計說:“我們人少遠來,可先在這裏牧馬。多設疑兵,將這撒阿裏客額兒地麵布滿,夜令人各燒火五處。敵人雖多,太陽汗軟弱,不曾出外,必然驚疑。如此則我馬已飽,然後追隨敵人哨望的,直衝大營,擊其不整,必然可勝。”鐵木真采納了朵歹扯兒必的建議,讓各個營帳之間拉開較大的距離,布置了許多疑兵,盡量讓自己的軍隊布滿撒阿裏之野。晚上,讓每人點五堆火,造成人馬眾多的假象。

這種虛張聲勢的策略果然起到了先聲奪人的威懾作用,乃蠻的哨望者自杭愛山頭看到這一情景,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說:“可不能說蒙古人少,那火焰多得像天上的星辰呀!”於是他們趕快派人將那匹破鞍青白馬送到了哈瑞河邊,向太陽汗報告說:“蒙古軍已滿營於撒阿裏之野,且似日增無已,其火多於星辰。”

太陽汗得到這一情報後也沒有進行認真分析,就派人告訴自己的兒子屈出律,準備向後撤退,使者對屈出律說:蒙古的戰馬雖然消瘦,但營火卻多於繁星,“其人必眾”。聽人們說蒙古人剛硬無比,眼上剌嗬,不轉睛;腮上剌嗬,不躲避。我們今天若與他們交戰,必然會兵連禍結。目前他們遠來疲憊,戰馬已瘦。我們不如率部隊越過金山(阿爾泰山),整頓軍馬。用鬥狗的辦法,且戰且走,誘敵深入,瞅準機會,突然反擊。等到達金山前麓時,我們的肥馬消腹,更加輕健;蒙古的戰馬則更加疲乏。然後回頭向他們發動總攻,刀、槍、弓箭一起迎麵痛擊,這樣就能取得徹底勝利!

太陽汗的兒子屈出律血氣方剛,有勇無謀,根本不聽太陽汗的指揮,反而當著使臣的麵將太陽汗奚落了一頓:“太陽汗又心怯了,所以才說出這種話。那麽多蒙古人是從何而來的呢?蒙古的大部分不是與劄木合一起在我們這裏嗎?鐵木真從哪裏增兵呢?我這位父汗從小生長在深宮,沒有離開過孕婦撒尿的地方,連放牧牛犢的草場都沒有到過,剛聽說敵人來了就膽怯了,真像個婦人啊!”

太陽汗的使臣被屈出律打發回去,向太陽汗如實匯報了屈出律的反應。太陽汗被氣得火冒三丈,但又無可奈何,說:“有力有勇的屈出律,等到雙方相接、相殺之日,不失其勇就好了。像這樣打下去,勢必會難解難分的。”

太陽汗的手下大將豁裏速別赤對太陽汗臨陣怯敵也很不滿,說:“過去你父親亦難察必勒格汗,逢對等之敵,從未使敵人看見男兒的脊背,戰馬的後胯。你現在年富力強,為什麽這樣心虛膽怯呢?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古兒別速統率軍隊呢!噫!太可惜了,撒卜剌黑已經老了!無奈何!我軍的紀律已經鬆弛了!大概是蒙古人時來運轉了吧?嗚乎!不可為矣,像你這樣怯懦無能,我們乃蠻還有什麽希望呢。”說完,歎了口氣,於馬上打著箭筒到別處去了。

太陽汗這次真被激怒了,對左右人說:“人的性命,辛苦的身軀,都一般。你那般說嗬,咱迎去與他廝殺。”

於是他在杭愛山聚集部眾,渡過鄂爾渾河,列陣於納忽崖準備與鐵木真決戰。

偵察人員馳馬飛報鐵木真:乃蠻主力開來了。鐵木真立即下達了作戰命

令:"多而多,少而少,其中損焉乎!"要求部下以少勝多,勇猛作戰。

太陽汗發現蒙古軍作戰十分勇猛,乃蠻人被逼得步步後退,站在納忽崖前向劄木合詳細詢問蒙古各支軍隊的情況。太陽汗問:“那幾個一路趕來的儼如狼將群羊直趕至圈內,是什麽人?”劄木合說:“我鐵木真安答,養有飼以人肉,係以索鏈之四狗焉。驅我哨望者而來者,蓋此輩也。”劄木合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幾個人,他們是鐵木真的四員虎將。劄木合說:“他們銅額鑿齒,錐舌鐵心,用鈈刀做馬鞭,飲露騎風。廝殺時,吃人肉。如今放了鐵索,垂涎著喜歡來也。他們名叫者別、忽必來、者勒蔑、速不台。”

太陽汗有些害怕了,說:“咦!我們還是離這些下等人遠點兒,免得受他們淩辱。”於是從崖前後退,將陣地移上山坡。

太陽汗發現,在他們背後,有一些人結陣繞行而來,於是又問:“那是一些什麽人?他們像早晨放出的馬駒,好像吃完了母乳,然後又繞在四周。

你看他們大隊人馬,群奔而揚塵氣擺開圓陣,團團急行,他們究竟是哪個部族的?"

劄木合一看對方的旗幟,馬上又認出來了,說:“他們是專門驅趕拿槍的好漢,劫彼血腥之財的人;他們是專門驅趕拿刀的好漢,砍殺他們而奪其家資的人。他們就是所謂兀魯兀惕、忙忽惕氏。今天他們大概不高興了,所以才結陣而來。”

太陽汗聽說後又嚇了一跳,說:“咦!然則遠避其淩辱乎!”於是,他命令中軍大營繼續向另一個山頭移動。太陽汗不是指揮部隊衝鋒陷陣,而是指揮部隊節節後退,但蒙古軍隊卻是步步進逼。

太陽汗又問劄木合:“繼其後而來者,如餓鷹之捕食。奮銳當先而來者

誰也?”劄木合向太陽汗所指的方麵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自為先鋒的鐵木真,說:“此來者,乃我安答鐵木真也。他渾身上下以生銅鑄成,用鐵錐剌他找不到空隙;他從頭到腳用熟鐵鍛成,用絎針紮他找不到紋縫。我鐵木真安答,恰似餓鷹之捕食,如此奮銳而來也,汝其見之乎?乃蠻的夥計們曾說:若見了韃靼們,要把他們消滅幹淨,連個小羊羔的蹄皮也不留。這就是韃靼的統帥,您仔細看看吧!”

太陽汗見鐵木真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嚇出一身冷汗,說:“咦!誠可畏也,其登山而陣乎!”於是,乃蠻的陣地又向更高的山頭移去。

太陽汗被驚得目瞪口呆,說:“咦!然則奔山之高處乎!”乃蠻人登山而上,陣地撤到了更高處。

太陽汗又問:“繼其後而來者誰也?”劄木合說:“乃訶額侖母之幼子,人稱孝義斡惕赤斤者也。此人睡眠常早,起床常遲,但爭鬥不落後,衝殺不落伍。”

看見一個蒙古將領,太陽汗就向劄木合詢問;殺來一支蒙古軍隊,太陽汗就向劄木合打聽。劄木合繪聲繪色地向他介紹蒙古軍的情況,其中不免有許多言過其實的吹噓。但眼看著蒙古軍的勇猛衝殺,太陽汗早就嚇得失魂落魄、手足無措了,完全喪失了勝利的信心。在他的一個個命令下,乃蠻的中軍大營一步步移到了高山之巔,已經無路可退了。劄木合見鐵木真“軍容整肅”,又發現太陽汗比克烈部的老王罕還無能,於是對自己的那可兒們說道:“看啊,我的義兄弟鐵木真軍隊的陣勢和戰鬥隊形真是與眾不同!乃蠻初舉兵。視蒙古若羊羔兒,意謂蹄皮亦不留。今吾觀其氣勢,殆非往時矣。”說完之後,他就率部離開了乃蠻陣地,又派人向鐵木真轉告了乃蠻部的情況,說“塔陽(太陽汗)如今聽了我說的話,已自驚得昏了,都爭上高山頂去,並無廝殺的氣象。我已自離了他,安答你謹慎啊”。

經過一天的戰鬥,鐵木真的軍隊將納忽崖團團圍住,夜間結陣宿營。乃蠻軍長期生活在相對安定的環境裏,經受不住蒙古人的猛攻,害怕陣地被攻破後成為蒙古人的刀下之鬼。當天夜裏,許多人企圖找條山路逃一條活命,結果卻適得其反,"自納忽崖山上,滾落壑底,堆壘狼藉,跌碎筋骨,積如爛木,相壓而死焉”。

第二天,鐵木真就討平了太陽汗的乃蠻軍。自恃英勇無敵的屈出律不顧太陽汗的死活,帶少數人逃走了。太陽汗本人被蒙古軍射中要害,身上負了多處重傷。他躲在難以攀登上去的山坡上,豁裏一速別出等幾個異密跟隨著他。他盡管費盡力氣想爬上山去再戰,但由於傷勢沉重無能為力,當時,豁裏速別赤對別的異密和那可兒們說:“等一等,讓我來說幾句話吧,我知道,我說的話能讓他振作起來!”於是豁裏速別赤說道:“太陽汗啊,我們在山下,要爬上山坡去。起來,我們去廝殺吧!"他聽到了這些話,但卻動也不動。豁裏速別赤又說道:“太陽汗啊,你的哈敦們,尤其是你所寵愛的古兒別速,全部打扮好了,將斡兒朵收拾好了等著你呢。起來,我們到她們處去吧!”這些活他也聽到了,但他一動也不動,他爬不起來。豁裏速別赤對那可兒們說:“隻要他還有半點力氣,他總會動一動或回答我們的。現在,在我們看到他死去前,讓我們在他麵前廝殺吧,讓他看我們戰死吧。”他們下了山坡,進行激戰,直到全部戰死為止。

各自的歸宿

一天一夜的戰爭勝利結束了,鐵木真派人清掃戰場、清查俘虜,發現除劄木合外,蔑兒乞部的脫黑脫阿父子、太陽汗之子屈出律等人也逃之夭夭了。為了徹底消滅敵人,鐵木真馬不停蹄,乘勝追擊。

屈出律從戰場逃跑後,曾準備在塔米兒河邊立陣頑抗。但他的陣地還沒有布置好,蒙古的追兵已經開到河對岸,屈出律如驚弓之鳥繼續逃命。蒙古騎兵驅馬渡河,尾追不舍,直至阿爾泰山南麵的兀瀧古河外。屈出律的隊伍被蒙古追兵包圍了,跟隨他的士兵們十無一生。後來,長春真人丘處機到阿姆河邊去會見成吉思汗,曾路經此地,當地人稱為古戰場——白骨甸。可見當時屈出律軍死傷慘重。屈出律不顧戰士們的死活,棄眾逃跑,投奔了他叔父不亦魯黑汗。

與此同時,鐵木真率領另一支部隊追擊蔑兒乞部的脫黑脫阿父子,雙方在合剌答勒忽劄兀兒發生了一場激戰,脫黑脫阿被打敗,率殘兵敗將竄回撒阿裏之野。蒙古軍俘虜了大批蔑兒乞部的屬民百姓。脫黑脫阿及其子忽都、赤刺溫等隻帶了少數親信,也投奔了不亦魯黑汗。

蔑兒乞部有一個分支——兀窪思蔑兒乞,該部首領名叫答亦兒兀孫。他感到實在走投無路了,打算投降鐵木真。答亦兒兀孫有個女兒名叫忽蘭,正當二八妙齡,相貌出眾。為能換取鐵木真的歡心,借以保持自己的富貴榮華,答亦兒兀孫準備把自己的女兒獻給鐵木真。

當時,戰火還沒有完全平息,軍隊調動頻繁,答亦兒兀孫從迭兒思河源出發,向鐵木真的駐地開去,中途被蒙古軍擋住了去路,遇見了納牙阿。他對納牙阿說:“我想把女兒獻與鐵木真汗。”納牙阿說:“咱一同將你女兒獻去。你若先去嗬,亂軍將你也殺了,女兒也會沒命的。”於是留他們父女在營中住了三天三夜,然後才將忽蘭送到鐵木真那裏。

鐵木真懷疑納牙阿與忽蘭的關係,大發雷霆:“你為何讓她住在你的營地?”並立即從嚴審問,欲將納牙阿斬首號令!忽蘭姑娘知道鐵木真起了疑心,趕緊站出來替納牙阿分辯:“納牙阿是好人,請您不要懷疑。他曾對我父親說,他是你的大官,咱們一起將你的女兒送給可汗吧,他恐怕路上眾軍太亂,才提出與我們同行。若不是納牙阿,假如遇到其他亂軍,一定會亂中生事,還不知陷入什麽境地呢!我們能遇見納牙阿,真是太幸運了,希望可汗降恩,先不要審問納牙阿,我這天地所賜、父母所生的身體完全可以證明。”忽蘭是個未出嫁的處女,納牙阿是個正直的將領,為了解除鐵木真的誤會,忽蘭姑娘甘願以身相試,因為這件事不僅關係到納牙阿的生死,而且關係到忽蘭全家的命運。

答亦兒兀孫向鐵木真稟報說,他們沒有兀剌黑,即馱用或騎用的牲畜,不能隨同鐵木真一起出征。鐵木真“下令將他們劃分為百戶,為他們設置了長官,將他們留在輜重隊(奧魯)裏。剛走開,他們又叛變了,搶走了輜重。留下看守輜重的少數人員集合起來,與叛亂者作戰,奪回了被搶走的全部東西,那個部落逃跑了。後來答亦兒兀孫帶著他們的部眾到了薛靈哥河地區合剌溫合卜察勒寨,在那裏駐紮下來。

這時,蔑兒乞部其他各支的屬民百姓大都成為蒙古軍的俘虜,其中包括兀都亦惕氏、木丹氏、脫脫鄰氏以及剌準氏。在蔑兒乞百姓中有脫黑脫阿之子忽都的兩個妃子,一個名叫禿該,一個名叫脫列哥那。鐵木真將脫列哥那賜予了窩闊台,“窩闊台的四個大兒子都是他生下的;貴由汗是其中年長而主要的”。蔑兒乞百姓不甘忍受這種亡國滅種、為人臣妾的待遇,不久即有一半百姓反去,將台合山寨把住。鐵木真命鎖兒罕失剌的兒子沉白,領右手軍去攻。鐵木真本人則親自率領一支部隊去追擊脫黑脫阿父子。當年冬天,鐵木真的軍隊就在阿爾泰山南麵過冬。

1205年春,鐵木真率軍越過阿爾泰山,進入兀魯黑塔黑之地,對聚集在索皋克河的不亦魯黑汗、屈出律叔侄和脫黑脫阿父子發起突然襲擊。當時,不赤魯黑汗正在索果克河邊帶鷹、雕行獵,獵取禽鳥,什麽事情也不知道,鐵木真“出其不意地在他打獵時擒殺了他”。奪取了他的領地、帳廬、妻子、兒女、馬群和畜群。屈出律和脫黑脫阿父子再次逃脫,躲在乃蠻地區邊境也兒的石地方。於是鐵木真勝利班師,回到老營。

這時,立寨反抗的蔑兒乞人也先後被蒙古軍討平了。沉白攻破台合勒寨,將蔑兒乞百姓盡行殺擄了。反於老營、逃到薛靈哥河地區的兀窪思——蔑兒乞,也被博爾忽、沉白率右翼軍鎮壓了,他們將躲在寨內的該部落全部擒獲。鐵木真下令殺死那些帶頭造反的人,其餘的百姓屬民分給眾軍做奴隸。鐵木真說:“我本來想成全他們,讓他們同族人生活在一起,但他們卻起來造反。”因此,隻好根據處理克烈部的辦法,也把蔑兒乞的氏族部落組織拆散,把他們分配給蒙古各級貴族。強大的蔑兒乞部族從此土崩瓦解了。脫黑脫阿父子雖然僥幸逃出了羅網,但他們借以反抗的基礎已經被摧毀了,蔑兒乞敗亡的命運至此已經成為定局。

劄木合作為鐵木真反對勢力的主要首領,在草原舊貴族中有很高的威望,但他為人狡詐,不講信義。闊亦田之戰中,他作為東方同盟的首領,戰敗時搶掠同盟者,後又投降王罕;哈蘭真沙陀之戰、納忽崖之戰時,他都是在關鍵的時刻脫離戰場,借以保存實力,另謀出路。對部眾和盟友他都不曾推誠相待,而是一切以個人得失為轉移,因此當他麵臨危機時,也隻能會出現眾叛親離的局麵。

劄木合離開太陽汗之後,往北逃入狩獵部落居住的儻魯山地區。隻有五個伴當,同做劫賊。由於他們急於逃命,輜重和糧草都丟光了,隻好靠射獵、搶劫維持生命。有一天,他們大概沒有打到獵物,饑餓難忍。他的五個那可兒隻好把僅有的一隻源羊燒著吃了。叛羊是草原上一種比較珍貴的食物。本不應草草地燒著吃掉。劄木合一見就生氣了,連罵帶挖苦地說:“你們是誰的兒子,今天竟這樣排場,將珍貴的源羊燒著吃掉?”但當時劄木合也已經餓得肚皮貼脊梁了,聞著燒羊肉味也流口水,一邊嘮叨一邊蹲下吃了起來。那五個那可兒卻被他罵急了,乘他正津津有味地吃源羊肉時,五人一起動手將劄木合綁了起來。

當時鐵木真正走在勝利回師的路上,於是他們將劄木合押送到鐵木真的軍隊中。

劄木合見到了蒙古士兵,仍然是怒氣衝衝,讓他們轉告鐵木真說:“烏鴉捉住了紫鴛鴦,賤奴捉拿了本汗;低賤的黑超捕捉了蒲鴨,奴仆竟敢圍擒本主,我聖明的安答可汗他應該如何處理呢?"

當劄木合被送到鐵木真的營帳時,鐵木真問那些押送者:“捉住劄木合時,他說了些什麽?”人們重述了他說的話。鐵木真懂得這些話的含義。這些話的含義就

是:既然我的那可兒捉住了我,對我不忠,那麽他還會忠於誰呢!

鐵木真本來就十分重視維護主仆關係,痛恨那些背叛本主的人,聽劄木合這麽一說,立即發布一道命令:“處斬其犯本汗者。”鐵木真的軍士馬上執行命令,當著劄木合的麵殺了他的那五個那可兒。

鐵木真回頭派合撒兒對劄木合說:“過去我曾經仰賴安答,好像車之有轅,我們各為其一。你中間與我分離,如今又可以相合了。希望您做我的伴當,不要另有打算了。假如我們誰忘了什麽,可以互相提醒一下;假如有誰睡得太死了,可以揪頭發喚醒。前些年您雖與我離析而行,但終究還是我吉慶的安答,每當生死存亡之際,您總是戀有故人之情;每當爭戰之日,您總是痛其肺腑手足。我與王罕在哈蘭真沙陀廝殺時,您曾將王罕的打算告訴我,這是對我的一次恩德。在納忽崖與太陽汗作戰時,你又替我吹噓,嚇壞了乃蠻人,這是又一次有恩於我。我對您的恩德永遠不會忘記。"

鐵木真認真考慮了劄木合的意見,然後對自己的左右將領說:“我這位安答交絕不出惡聲,雖與我分離,但不曾有真實害我之心,還是一個可以效法的人。他自己堅決不肯活下去,但我令人占卜,並未入卦。況且他久負盛名,我們總不能無故害他的性命吧?"

《蒙古秘史》記載,開始鐵木真不想殺死劄木合,但考慮了一會兒,又想出了幾條讓他死的理由,並讓執行死刑的人轉告劄木合:“有個緣故,可對他說。當時你弟弟紿察兒與我的那可兒拙赤答兒馬剌因盜馬事相爭,你不該妄行攻伐,敗我於答蘭巴勒渚惕之地,逼我躲入者列捏之峽。

我不念舊惡,與你為伴當,你堅決不肯;惜你性命,你卻必欲即死。那我隻好根據你的要求,讓你不流血而死了。”說完,馬上發下一道旨意:“俾勿流血而使亡之,勿露棄其骨,宜厚葬之。”於是鐵木真的部下將劄木合裝入袋中絞死了。

同時,阿勒壇、忽察兒也在這次戰爭中被捉住,鐵木真也用這種辦法處死了他們,並依蒙古貴族禮葬埋。劄木合為什麽要求不出血而死呢?因為蒙古人認為一個人的靈魂在他的血液中,死者不出血能保住靈魂。後來,蒙古人處死有罪的宗室貴族,常常使用這種不出血的“特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