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苦難中磨礪 搶來的妻子2

奪馬

鐵木真母子兄弟相會以後,擔心泰赤烏部人再來追殺,輾轉遷徙到不兒罕山前的古連勒古山中(肯特山脈外延部分)。那裏有條桑沽兒小河(今臣赫爾河),是怯綠連(克魯倫)河的支流,由此向南流入怯綠連河。小河旁有座小山,名叫合剌隻魯格。山下有一個闊闊納浯兒小湖(蘭湖)。這裏有山有水,草木茂盛,風景秀麗。鐵木真一家在這裏紮下了營盤,靠捕捉土撥鼠、野鼠維持生活。

安穩的日子隻過了幾個月,新的不幸又向鐵木真一家襲來。由於當時蒙古各部分散活動,各自為營,沒有產生出共同的首領,因此社會秩序比較混亂。不僅各部之間經常發生戰鬥和衝突,還有許多人把搶劫、暴行、**猥和酒色看成豪勇和高尚的行為。當時,在泰赤烏的部眾中,有一群主兒乞百姓,他們是合不勒汗的長子斡勤巴兒合黑的後代。這些人驕悍善戰,偷盜和搶劫是他們的職業之一。當時,他們在泰赤烏部。有一天,幾個主兒乞人發現了鐵木真一家的營盤,搶走了正在營盤旁吃草的八匹銀合馬。

馬匹是蒙古人的財富,又是草原人的靴履。草原人幾乎天天騎在馬上放牧,用馬做交通工具和運輸工具,還要騎在馬上進行戰鬥。離開了馬匹,蒙古人的生活和作戰都會受到極大影響。泰赤烏部叛離以後,鐵木真家隻剩下了九匹銀合馬,鐵木真被泰赤烏氏捉走時,已被搶走一匹,所以家中隻有八匹銀合馬和鎖兒罕失剌送給鐵木真的那匹禿尾劣黃馬。

八匹銀合馬同時被搶,幾乎相當於挖了鐵木真家的**,鐵木真當然不能等閑視之。

因此,當鐵木真發現銀合馬被搶後,立即徒步去追趕。但主兒乞人騎的是快馬,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鐵木真隻好十分氣憤地回到家中。當時,別勒古台騎著那匹禿尾劣黃馬去打獵,夕陽快要落山時,別勒古台才牽著那匹劣黃馬馱著許多土撥鼠,顫巍巍地回到家中。鐵木真告訴他我們的馬被人劫去了。別勒古台立即將土撥鼠卸下,說:“我追去。”合撒兒見他打獵太勞累,說:“你不能,我追去。”鐵木真怕他們年少誤事,又說:“都不能,我去。”說罷,就騎上那匹禿尾劣黃馬,向盜馬賊逃跑的方向追去。

八匹銀合馬,再加上主兒乞強盜的若幹匹馬,草原上留下了一條明顯的蹤跡,隻要不遇到陰雨,就不會失掉線索。但盜馬賊馬快心急,逃跑的速度自然非同一般,而鐵木真的禿尾劣黃馬體衰疲憊,因此過了三天三夜鐵木真還沒有見到盜馬賊的影子。

第四天早晨,他繼續往前追趕,突然發現旁邊草地上有一群馬。一個英俊伶俐的少年正在擠馬乳。鐵木真向這個少年詢問,是否見過八匹銀合馬?這個少年說:“今早是有八匹馬,自這裏趕過去了。去的蹤跡,我指與你。”說完後,他立即牽過一匹黑脊白馬,讓鐵木真把劣黃馬放了,換騎這匹快馬,同時將皮桶、皮鬥用草蓋好,自己跳上一匹甘草黃快馬,毫不猶豫地對鐵木真說:“你好生艱難,男子的艱難都一般,我與你做伴一同趕去。我的父名字喚作納忽伯顏,隻我一個兒子,我的名喚作博爾術。”

鐵木真知道,納忽伯顏是蒙古阿魯剌惕氏的首領。說起來,阿魯剌惕氏與孛兒隻斤乞顏氏的血緣關係還挺近。他們不僅同為孛端察兒的後代,而且還都是海都的子孫。當時博爾術隻有13歲,比鐵木真還小。鐵木真發現他機靈豪爽,又沒有倒向泰赤烏一邊,因此很樂意獲得他的無私援助。於是他們二人打馬前進,踏著銀合馬的蹤跡,又追趕了三天三夜。

第六天,夕陽快要落山時,他們來到一個營地旁邊。鐵木真一眼就發現了他那八匹銀合馬正在大營旁吃草。鐵木真說:“伴當,你這裏立著,我去把這馬趕出來。”博爾術雖然年少力弱,卻毫不畏懼,說:“我既與你做伴來了,如何讓我這裏閑著。”於是二人一起馳馬前往。估計主兒乞的盜馬賊也是剛剛回來,連日疲勞,大概都回帳篷休息去了。因此,鐵木真二人很順科地將八匹銀合馬趕了出來。

當他們離開主兒乞營地一段距離之後主兒乞人才發現,然後三人一群,五人一夥,相繼追來。有一個騎白馬的人,手拿套馬竿,跑在最前頭。博爾術說:“拿你弓箭來,我與他廝射。”鐵木真說:“為我的事,恐傷著你,我與他廝殺。”說完,鐵木真就勒轉馬頭,與追趕者對射起來。騎白馬者一看勢頭不好,立刻停止前進,用套馬竿招呼自己的同伴,主兒乞人陸續趕來。但當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天色漸次曛暮,主兒乞人見日落黃昏天色黑了,怕被射傷,也就沒再追。

鐵木真二人日夜兼程,又經過三日三夜回到了納忽伯顏的牧地。

鐵木真十分感謝博爾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肝義膽,誠懇地說:“要不是你嗬,我這馬如何奪回!咱兩人可以分,你要多少?”博爾術一口拒絕了,說:“我見你辛苦,所以濟助做伴去。如何做外財般要你的?我父親隻我一個兒子,置的家財與我盡(夠)。我不要你的,假如我為了要你的馬才幫助你,我這種幫助還有什麽意義呢?”

博爾術邀請鐵木真到自己家休息,二人一起來到納忽伯顏的營地。自從博爾術同鐵木真去追馬之後,至今已經六天了,納忽伯顏一直未見這個獨生子的下落,心裏自然火燒火燎似的焦急。當博爾術他們進帳時,老人家正在低頭悶坐,暗自流淚呢。忽然發現博爾術回來了,納忽伯顏先是吃驚地看著,然後又一邊哭,一邊怒形於色地痛斥自己的兒子不告而行。博爾術向父親解釋說:“那天我遇見這位朋友,同情他丟馬的痛苦,就和他做伴去追趕那群強盜了。實在來不及告訴您,請您原諒。”說完,騎馬出去,取回了藏在草地的皮桶、皮鬥等。

當天晚上,博爾術殺了一隻“帖勒羔羊”,熱情地招待鐵木真。第二天早晨,博爾術用皮桶、皮鬥裝好了食物和牛乳、馬乳,放在馬背上,為鐵木真送行。

臨行前,納忽伯顏深情地說:“你們這兩個少年,今宜相顧,以後也不要相棄。”鐵木真辭別博爾術父子,趕著八匹銀合馬向自己家所在的營地走去。

又經過三天三夜,鐵木真回到桑沽兒河邊的家中。母親和弟弟、妹妹們正在為他焦急不安,見他趕著八匹銀合馬順利歸來了,大家自然是好生喜歡,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妻子被劫

自從9歲那年鐵木真定親喪父,蒙力克根據也速該的遺囑,將鐵木真從德薛禪家接回三河源頭以後,鐵木真一家輾轉流徙,因此,鐵木真既不能根據當時的習慣到弘吉剌部去做贅婿,也沒有找到一次機會去探望自己的嶽父嶽母和心上人。大約在1178-1184年之間,訶額侖兀真眼看著鐵木真一天天長大成人了,其他幾個孩子也能料理家務了,於是決定讓鐵木真到弘吉剌部去完婚,將孛兒帖接到家中。

弘吉剌氏族的居住地靠近臨潢府一帶,受漢族、契丹族影響較深,過著半農半牧的定居生活,不像其他草原部落那樣逐水草而居。因此,德薛禪家不像鐵木真家那樣經常遷徙,十來年一直住在扯克徹兒、赤忽兒忽二山之間的老地方。鐵木真根據自己幼年的模糊記憶,與庶弟別勒古台沿怯綠河東行,沒費多大周折就找到德薛禪門前。

盡管鐵木真已經從一個頑皮的孩子長成了一個彪形大漢,德薛禪還是很快認出了自己的女婿。因為從鐵木真身上自然可以發現也速該的影子:他的身材像也速該那樣魁梧,但卻比也速該顯得機智與深沉,兩眼閃閃發光,透露出一股英氣。德薛禪沒等鐵木真開口,就興高采烈地迎上前來,說:“知得泰亦赤兀兄弟嫉妒你,我好生愁著甚至絕望了,今日反得見你,真是太好了。”暴風吹不走雄鷹,惡狼吃不掉獵犬,久經磨難的鐵木真終於來到朝思暮想的未婚妻家中,孛兒帖緊鎖的雙眉從此綻開了笑顏。

按照當時蒙古草原的習慣,男子到女方家去迎親,要在女方家裏舉行婚禮,然後才送他們一起回男方家中。一是因為兩家距離遙遠,避免路上發生意外;二是因為當時的婚俗中還保留著母係氏族族外婚的痕跡。因此,德薛禪很快給鐵木真、孛兒帖辦完了婚事。然後,與自己的妻子送他們小兩口上路。大概是德薛禪忙於照料生產和家務,隻送了一程,中途就回去了。孛兒帖的母親則一直將他們送到鐵木真的家中——桑沽兒小河邊的營地。訶額侖兀真盛情接待自己的親家母,鐵木真全家熱烈歡迎新媳婦的到來。鐵木真一家經過十來年的苦難,好不容易才迎來了一個喜慶的日子,大家熱烈慶祝、歡天喜地,希望從此吉星高照、時來運轉。

人逢喜事思賓朋。新婚不久的鐵木真忽然想起了患難中的朋友博爾術。他打發別勒古台去請博爾術。博爾術也不對他父親說,騎著匹拱背黃馬,馱著個青毛襖子,與別勒古台一同來了。從此,博爾術就一直跟隨鐵木真,成為鐵木真最知心的伴當和朋友,後來又成為蒙古國著名的功臣。鐵木真在桑沽兒河畔度過了蜜月,大概在第二年夏天,鐵木真一家遷徙到怯綠連河的發源地不兒吉小河流域。

又過了些日子,兀良哈部的劄兒赤兀歹老人從不兒罕山來到鐵木真的新居。他是蒙古部的鐵匠,身背一個打鐵的風箱,靠打鐵為生。他的祖先自孛端察兒時就成為蒙古孛兒隻斤氏的部落奴隸。自從泰赤烏氏拋棄鐵木真一家之後,劄兒赤兀歹和其他奴隸一起離開了鐵木真家,另謀出路。但部落奴隸是世襲的,他們的子孫也要世代充當主人的奴隸。

劄兒赤兀歹老人聽說鐵木真兄弟已經長大了,鐵木真已經結婚成家,於是根據這一古老的傳統,把自己的兒子者勒送到鐵木真家中,對鐵木真說:“你當初出生時,我曾送給你一個貂皮繈褓,現在我把自己的兒子者勒送給你。”從此,者勒就成了鐵木真忠心耿耿的親兵,後來也成長為大蒙古國的一員名將。

鐵木真既有了一個知冷知熱、如花似玉的夫人,又有了兩個忠心耿耿的伴當,十來年的苦難似乎走到了盡頭,家道複興的曙光已升起。但順心的日子沒過多久,一個更大的災難又突然降臨。這一災難導因於20年前也速該兄弟的搶親,導因於鐵木真的母親——那位被搶來的月倫夫人。

訶額侖兀真本來嫁給了蔑兒乞部的也客赤列都,也速該兄弟半路搶親,也客赤列都隻帶了訶額侖的一件內衫回到營地。這對蔑兒乞人來說是一種奇恥大辱。他們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但也速該在世時勢力強大,蔑兒乞人不敢輕舉妄動。這時他們聽說也速該的長子鐵木真已經結婚了,於是決定乘鐵木真羽翼未豐進行報複。父輩種下的苦果卻要讓新婚燕爾的鐵木真夫婦吞下,這正是草原的搶婚製導致的一個因果報應。

那年雨季的一個清晨,百鳥還沒有出巢,牛羊還沒有出牧,人們還在酣睡,天色蒼黃還沒有大亮,訶額侖身邊的老仆婦豁阿黑臣就急促地喊起來:“母親!母親!趕快起來!大地在馬蹄下顫動,一定是擾害咱們的泰赤烏人又來了!母親疾快起來!"

訶額侖兀真從睡夢中驚醒,立即聽到了馬蹄聲,對仆婦說:“速喚醒孩兒們!"訶額侖兀真邊說邊整理衣服,鐵木真兄弟也迅速起床,來到帳篷外。鐵木真母子六人和博爾術、者勒蔑每人騎上一匹馬,訶額侖懷抱帖木侖,另有一匹馬當作備用馬匹,以防萬一。鐵木真兄弟趕快離開營地,保護著母親向不兒罕山逃去。

大概是由於事出倉促,鐵木真竟然忘記了孛兒帖;別勒古台也忘記了自己的母親。牛羊馬群已經驚散,剩下孛兒帖夫人、別勒古台的母親以及仆婦豁阿黑臣都無馬可騎了。多虧老仆婦豁阿黑臣急中生智,不知從哪裏牽來一頭花牛,套上一輛黑色的帳車,將孛兒帖藏在車中,若無其事地沿著騰格裏溪走去。

天空漸漸露出曙光,迎麵開來一支軍隊,轉眼間來到豁阿黑臣車前劈頭問道:“你是什麽人?”豁阿黑臣不慌不忙地說:“鐵木真家的仆人,替他家去剪羊毛,現在要回自己家去。”那個士兵又問:“鐵木真家裏有沒有

人,離這裏多遠?”老仆婦說:“離這不遠。我自後房子起來,未知鐵木真他家裏有無人。”那夥士兵沒有再盤問,立即向鐵木真家撲去。

豁阿黑臣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舉起鞭子猛抽花牛,希望快點逃出這夥人的魔掌。沒想到車子飛快地行駛,突然碰到一塊石頭上,車軸折斷了。豁阿黑臣正想讓孛兒帖下車步行,趕快藏到山林中去。但回頭一看,那夥軍人已經捉住了別勒古台的母親,擄在馬上疊騎著來到她們麵前。

為首的士兵指著停在路上的車子問:“車上裝的是什麽?”豁阿黑臣說:“羊毛。"其首領這次提高了警惕,說:“兄弟們,下馬去查看一下。”幾個士兵跳下馬來,進行搜查。他們發現車裏載的根本不是羊毛,而是一個年輕美貌、楚楚動人的女人。於是他們把孛兒帖從車上拉下來,與豁阿黑臣疊騎於馬後,然後向鐵木真逃跑的方向,依草掃道踏蹤,向不兒罕山追去。

通過士兵們的對話,孛兒帖和豁阿黑臣了解到這夥偷襲他們的士兵並不是泰赤烏,而是三姓蔑兒乞人。這三姓蔑兒乞的首領分別是脫黑脫阿、兀窪思氏的答亦兒兀孫、合阿惕氏的合阿台答兒麻剌。正是被也速該搶去夫人的赤列都的族兄,為了替自己的族弟報仇,這才率領三百蔑兒乞人襲擊了鐵木真一家,企圖活捉鐵木真母子兄弟。他們堵住不兒罕山的山口,圍著不兒罕山來回搜了幾遍,曾幾次企圖進入不兒罕山深處,但由於那裏路險林密、道路泥濘,他們不是陷入泥淖,就是被叢林擋住了去路。因此,他們無法進入。隻好帶著三個掠來的婦女撤回蔑兒乞駐地。他們互相安慰說:“也速該搶訶額侖的仇,現在已將鐵木真的妻子拿了,這仇也報了。”說完,他們就離開不兒罕山,各自回家去了。

為了解三姓蔑兒乞的動向,看他們究竟是撤走了,還是設下了埋伏,鐵木真派別勒古台、博爾術、者勒蔑偵察了三天,知道蔑兒乞人已經遠離了,鐵木真一家才走出了不兒罕山。鐵木真麵向不兒罕山主峰,捶胸告天說:“多虧豁阿黑臣母像金鼠一樣警覺,像銀鼠一樣眼明,我們母子才逃得了性命。乘駑馬趨彼鹿徑,折榆柳做柴篷,逃入不兒罕山之中。躲得我們像虱子一樣的性命。偉大的不兒罕山可憐天下蒼生,遮護了我們如蟻之命。千言萬語難表我們驚懼感激之情。今後我要時常祭祀不兒罕山,我的子子孫孫也一般祭祀。”

說完,麵向太陽,解下腰帶掛在脖子上,左手舉著帽子,右手捶胸,麵向太陽叩頭九次,將馬奶酒祭奠了。古代的蒙古人認為腰帶和帽子象征個人的自由。解腰帶、脫帽表示對對方的崇敬。後代的隆重場合脫帽,或對死者、神靈脫帽致敬,大概就含有此意。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鐵木真殺父之仇未報,蔑兒乞人的奪妻之恨又生。鐵木真從甜蜜生活中驚醒,在不兒罕山前的禱告,更像一篇出征前的誓詞,他決定拉開戰爭的序幕。

拉開戰幕

“不經盤錯不成才,功業都從患難來。”鐵木真從少年時代起,就不斷經受種種患難,遭遇孕育了他改造現狀的思想,也磨煉了他的堅強意誌;而他家原來所處的部落領袖的社會地位,又使他有可能集合一部分社會力量。向蔑兒乞人報仇,奪回自己被搶走的妻子,成為鐵木真從患難中崛起的第一個契機。

孛兒帖是被三姓蔑兒乞搶走的,他們是一個有統一指揮首領的強大的部落聯盟。要戰勝這些人,比戰勝幾個偷馬的盜賊要困難得多。它不能隻憑少數人的勇敢和機智,而必須有一支人數眾多的軍隊。究竟如何組織這支軍隊呢?究竟向誰求救呢?這是鐵木真能否取勝的關鍵。

在當時的蒙古草原上,組織軍隊的辦法不外乎如下幾種:

第一種辦法是依靠本氏族成員,臨時編製一支軍隊,進行掠奪或複仇戰爭。

但在鐵木真生活的時代,階級日益分化,本氏族的貴族之間也充滿了矛盾和衝突,血族複仇的實質早已發生了根本變化。尤其對鐵木真來說,他的同族成員早已拋棄了他,根本談不上去為他盡什麽複仇義務,因此,他難以依靠這一古老的傳統去組織一支軍隊。

第二種辦法是依靠自己的奴隸和屬民,即所謂“收集來的百姓”,讓他們平時盡奴隸的義務,戰時則要提供兵員,自備武器、裝備、戰馬等,組成一支軍隊。這些奴隸和屬民已經打破了原始氏族的界限,這種軍隊已不完全是原始社會時期具有自衛性質的氏族武裝了,而是具備了半正規軍的性質。在鐵木真生活的那個時代,草原各部主要就是依靠這種軍隊進行掠奪戰爭的,當然第一種性質的軍隊在一些部落中還繼續存在。

但對鐵木真來講,當時他對原來屬於他們一家的奴隸和屬民還沒有號召力,也就是沒有力量收集離散了的百姓。要使這些離散了的百姓組成一支軍隊,還要依靠外力的援助。

第三種辦法是聚集那可兒,組成親軍或扈從軍。那可兒相當於那顏貴族的伴當和朋友。他們既是貴族的仆從,又是貴族的護衛和助手。他們可以上升為貴族,又可能下降為奴隸。他們是貴族進行自衛和從事掠奪戰爭的重要力量。在小規模的征戰中他們組成了軍官團。在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草原的過程中,他的那可兒發揮了重要作用,像木華黎、者勒蔑、速不台等,還成為以後的萬戶和千戶。但當時鐵木真身邊的力量還屈指可數,連十個人的小隊都無法組成,更不用說組成什麽扈從軍了。

第四種辦法是結為“安答”、“父子”或結為“忽答”(姻親),實行政治聯盟。“安答”《史集》解釋為:“義兄弟這種安答已不是血緣親屬的結合,而是不同氏族的人在利害關係一致時的相互利用。結交安答的目的在於聯合盟友,擴充勢力,以便進行掠奪和自衛。”鐵木真為了壯大自己,暫時不能得到本氏族的支持,隻好考慮通過結交安答,結為父子或結為婚姻等辦法到其他氏族和部落去尋求盟友。弘吉剌部的孛兒帖與鐵木真結婚,這本身也是一種政治的聯盟,在以後的鬥爭中也確實發揮了不少作用。但當時可能因為距離太遠,勃兒帖的父親沒有及時做出反應。做出反應的卻是另外兩人,他們是鐵木真父子兩人的安答克烈部的脫斡鄰勒罕和劄答蘭部的劄木合。

早在也速該執掌蒙古部大權時,脫斡鄰勒繼承了克烈部的汗位。他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對有可能威脅汗權的叔叔和弟弟們大加殺伐。其中有一個叔叔被迫起兵反抗,自稱“古兒罕”。結果脫斡鄰勒罕被古兒罕打敗,隻帶了一百多人逃入合剌溫山隘。為了擺脫困境,他曾向鐵木真的父親也速該求援,也速該起兵與古兒罕作戰,將古兒罕趕到西夏。然後又召集克烈部流散的百姓,幫助脫斡鄰勒罕恢複了統治。脫斡鄰勒感激也速該的大力援助,與也速該結為安答。他就是蒙古史上著名的王罕,統帥部在土兀剌河的黑林一帶。

鐵木真與孛兒帖結婚時,孛兒帖的母親搠擅夫人曾帶來一件珍貴的禮物——黑貂端罩,即用黑貂皮做的短大衣。蒙古族傳說這樣記述了黑貂端罩的來曆:英雄的忽圖剌汗去世三周年時,蒙古人立了一座九尺高的紀念金碑。當時蒙古部沒有文字,請弘吉拉的德薛禪刻寫祭文。德薛禪用了九天九夜,刻下了九十九個契丹字的祭文。為了酬謝德薛禪,忽圖剌汗的妃子們將忽圖剌汗遺物——九張黑貂皮縫製的紅麵戰袍,贈予了德薛禪。孛兒帖結婚時,德薛禪夫婦又把這件貂皮端罩送給了鐵木真,大概是希望鐵木真繼承忽圖刺汗的遺誌,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吧。

根據當時的風俗習慣,這件結婚的禮物應該送給女婿的父親,鐵木真說:“客列亦惕百姓之王罕,昔日與也速該父罕為安答者,父子安答即如父也。他如今在土兀剌河邊黑林裏住著,我將這襖子送他。”於是鐵木真、合撒兒、別勒古台三人,帶著那件珍貴的禮物,一起趕到土兀剌河的黑林,鐵木真對脫斡鄰勒罕說:“在以前日子,你與我父親契合,便是父親一般。今將我妻子上見公姑的禮物,將來送給父親。”脫斡鄰勒罕得到這件貴重的禮物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對鐵木真兄弟說:“你離了百姓,我與你收拾。漫散了的百姓,我與你完聚。我心裏好生記著。”因此,孛兒帖被搶走以後,鐵木真第一個就想到了克烈部的脫斡鄰勒罕,馬上與合撒兒、別勒古台去黑林搬救兵。早在脫斡鄰勒罕7歲時,蔑兒乞人就曾把他和母親搶走,讓他在薛涼格河邊舂米。因此脫斡鄰勒罕早就對蔑兒乞人懷恨在心,於是滿口答應了鐵木真兄弟的請求,說:“去年你與我將貂鼠襖子來時,我曾說離散了的百姓,我與你收聚。我心常記著這事。如今我依著那言語,將蔑兒乞人滅掉。”建議鐵木真去聯合劄木合,“有我這裏起二萬軍馬做右手,教劄木合起二萬軍馬做左手,相約會的日子,教劄木合定奪來聚”。

劄木合同王罕一樣,也是蒙古史上著名的人物,開始是鐵木真的盟友,後來又成為鐵木真的勁敵。他是蒙古劄答蘭氏的首領。他的始祖就是孛端察兒搶來的孕婦生的那個男孩,因為他們是異族血統的人,所以被稱為劄答蘭氏。鐵木真11歲時,曾與劄木合在斡難河的冰上玩遊戲,劄木合贈送鐵木真一個公子髀石,鐵木真回贈一個銅灌髀石,於是二人結為安答。第二年春天,兩人又一起射箭,紮木合贈送鐵木真一個雞鏑,鐵木真回贈一個柏木頂璞頭,於是二人再一次結為安答。根據蒙古族的傳統,結為安答後,要同生死,不相棄,要相依為命,“天地與我添氣力,男子的冤仇得報”。因此,劄木合也有義務幫助鐵木真解決危難。鐵木真兄弟從黑林回來後,合撒兒、別勒古台又向劄木合去求援,並向他轉告了脫斡鄰勒的意見。

劄木合也滿口答應了他們的請求,說:“我也聽說鐵木真安答的妻子被人搶了,居處為空,衾中為半,我好生心痛。此仇不得不報,我們要盡滅蔑兒乞部,救還孛兒帖。”兩代人的安答,強大的克烈部和劄答蘭部成為鐵木真的救星,這對鐵木真來說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其實,無論結為安答也好,認為父子也罷,都是以利害關係為轉移的。雙方利益一致時,可以互相支援;一旦發生了衝突,也會反目成仇。

脫斡鄰勒罕和劄木合之所以樂於幫助鐵木真,不僅因為他們有結盟關係,還因為他們都曾做過蔑兒乞部的俘虜。這樣,蔑兒乞部就成為鐵木真、脫斡鄰勒罕、劄木合三人的共同敵人。劄木合自己出兵一萬,當時乞顏部原來的百姓有一部分與劄木合一起遊牧,由他幫助鐵木真聚集原來的百姓一萬人,合為二萬。脫斡鄰勒罕與其弟劄合敢不分別率領一萬騎兵,於是組成了一支四萬騎兵的大軍,首先在與蔑兒乞的兵力對比上占了壓倒優勢。

脫斡鄰勒罕推舉劄木合為這次戰爭的總指揮,劄木合也當仁不讓,並與之約定了會師的時間與地點。脫斡鄰勒罕及其弟劄合敢不先是率軍與鐵木真會合,然後才一起前往三河源頭,等到達約定的會師地點時已經遲了三天。劄木合集合好自己的隊伍,熱烈歡迎戰友們的到來,同時又毫不客氣地指出他們遲到三天的錯誤,強調了作戰紀律:凡是約好的日期,雖遇風雪亦應踐其約,雖遇天雨也應赴其會。咱們蒙古人說的話便如同誓言。答應了的事又不能做到,即使是同族也是不能允許的。脫斡鄰勒罕也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虛心地接受了劄木合的批評,說:“我們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三天,劄木合兄弟,是教訓,是處罰,都由您決定。”

劄木合沒有再深究戰友們遲到的錯誤,而是抓緊時間詳細說明了自己製定的作戰方案,他指出三姓蔑兒乞居住不兀剌、斡兒洹、薛涼格河一帶(今蒙古國的布拉河、鄂爾渾河和色楞格河流域);從斡難河源頭出發,向脫黑脫阿的營地不兀剌川進攻,直指不兀剌川;另一條是繞道東北,渡過勤勒豁(今俄羅斯希洛克)河,突襲不兀刺川。第一條路較近,也不用渡河,但容易被蔑兒乞人發現;第二條路較遠,還要過一條河,但蔑兒乞人不會想到南部的敵人忽然從東北方向發動進攻,這就會打他個措手不及,一舉消滅他們。

鐵木真與脫斡鄰勒認為劄木合的作戰方略是個出奇製勝的好主意,於是各路人馬一起向東北方殺去。

脫黑脫阿也是個警惕性很高的人,自從搶了孛兒帖夫人之後,他就派出了許多漁者、貂者、獵者作為偵察人員,及時了解蒙古部的動向,包括東北方向的勤勒豁河流域他也沒有放過。劄木合等人本來企圖乘脫黑脫阿熟睡時襲擊不兀剌川,結果當他們的騎兵結筏偷渡勤勒豁河時就被脫黑脫阿的偵察人員發現了。這些偵察人員日夜兼程向脫黑脫阿報告了敵人偷襲的消息,脫黑脫阿立即通知了兀窪思氏的首領歹亦兒兀孫,二人率部順薛涼格河而下,迎著敵人開來的方向,逃入了巴和忽真之地。敵人從東北來,他也向東北跑,狡猾的脫黑脫阿終於脫身了。

四萬蒙古、克烈騎兵的到來,好像一場大禍從天而降。蔑兒乞人失去了首領,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隻好扶老攜幼、拖兒帶女順著薛涼格河連夜逃走。劄木合、脫斡鄰勒則率領聯軍跟蹤追擊,一邊追趕、一邊擄掠蔑兒乞百姓。鐵木真當時還顧不上擄掠人口、搶掠財物,一心一意尋找孛兒帖的下落。他一邊打馬奔跑,一邊麵向奔逃的百姓連聲高呼“孛兒帖”的名字。

孛兒帖果然混雜在逃難的百姓群中,她坐在一輛馬車上,聽到了鐵木真熟悉而焦急呼喊聲。孛兒帖喜出望外,立即跳下車來,與老仆婦豁阿黑臣一起,向鐵木真呼喊的方向猛跑。

那天夜裏月朗星稀,月光照得如同白晝,孛兒帖很快就認出了騎在銀合馬上的鐵木真。她像見了救星一樣,邊哭邊喊,猛撲過去,緊緊拉住銀合馬的馬韁。鐵木真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迅速跳下馬來,伸開雙臂扶住了孛兒帖顫抖的身軀,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久別的夫妻終於在萬馬軍中重逢了,孛兒帖悲喜交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鐵木真一邊安慰她,一邊派人通知劄木合和脫斡鄰勒罕:“我尋的人,已找得了。咱們夜裏且休行,可就這裏下營。”四萬聯軍很快停止了追殺,在河邊、路旁紮下了營帳;蔑兒乞的百姓也相繼停止了奔逃,與敵人犬牙交錯,下營過夜。疲憊不堪的將士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鐵木真的營帳中卻久久不能平靜。鐵木真兄弟、博爾術、者勒蔑等聚集在一起,聽孛兒帖夫人和老仆婦敘述了她們幾個月來的不幸遭遇。

由脫黑脫阿為首的三百蔑兒乞人捉住孛兒帖等人之後,將他們馱在馬上,運回了不兀剌的營地。為了對也速該進行報複,脫黑脫阿強迫孛兒帖與赤列都弟弟赤勒格兒結婚。赤勒格兒是蔑兒乞部的一個大力士,為人倒也誠實憨厚,他從來沒有想到會用這種方式解決自己的婚姻問題,對孛兒帖倒也十分敬重。孛兒帖無力反抗,也隻好暫且聽天由命,等待鐵木真前來搭救。當鐵木真的四萬聯軍突然衝進蔑兒乞的營地時,赤勒格兒預感到大禍即將臨頭,他乘著混亂和黑暗鑽到峽穀去了。

脫黑脫阿逃走時,沒來得及通知蔑兒乞部的另一個首領合阿台答兒馬刺。於是合阿台做了鐵木真的俘虜,被帶上板枷,押往不兒罕山蒙古營地。別勒古台了解,他母親就在合阿台營中,於是趕快去尋找母親的下落。但別勒古台還沒有從西門進入營帳,他母親已換了一件襤褸的羊皮衣,從東門走了出去,對遇見她的人說:“聽說我的孩子們已成為可汗了,我在這裏配給了歹人,有何麵目見我的兒子呢?”說完,就頭也不回鑽入森林中去了。別勒古台帶人到林中去尋找,一直沒有發現母親的蹤影。失去母親的悲痛和仇恨使別勒古台難以忍受,一遇見蔑兒乞人,他就大喊大叫:“還我母親!”

別勒古台、鐵木真兄弟對蔑兒乞人進行了報複性的屠殺和搶掠。然後才收兵回營,鐵木真與劄木合二人同行,脫斡鄰勒罕則向黑林退去。

正是在這次戰爭中,鐵木真兄弟在兀都亦惕蔑兒乞的營地中撿到一個小男孩,這個男孩年方5歲,戴一頂貂皮帽,穿一雙鹿蹄皮靴,披一件鞣鹿羔皮接貂皮,名字叫曲出。小孩兩眼閃閃發光,活潑可愛,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個貴族的驕子。鐵木真將他帶回家中,送給了訶額侖將他收為養子,這就是以後蒙古著名的將領曲出。

也正是在這次戰爭中,在鐵木真退軍的路上,孛兒帖夫人生下了一個兒子,起名為術赤。“術赤”在蒙語中是“客人”的意思,於是有人認為他是別人家的人,不是鐵木真的親生兒子。盡管鐵木真夫婦竭力庇護他,他的兄弟和親屬還是對他另眼相看,由此引起了一係列矛盾和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