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伐金之戰 伐金的決策2

攻陷中都

術虎高琪發動政變時,金朝所麵臨的形勢十分嚴峻。在政變之前,成吉思汗曾派阿刺淺為使者,入中都諭降;同時,成吉思汗派遣怯台那顏帶著五千騎兵把守在通往中都城的路上。他親自出兵,駐紮在生產涿州絲綢的涿州城門旁。圍城二十天後,將城攻了下來。金朝的中都之變剛剛平息,涿州失守的消息就傳到了中都。金宣宗不知所措,召術虎高琪問計。

宣宗發現蒙古人都是騎兵,兵強馬壯;而金朝卻多為步兵,邊疆群牧監又被蒙古掠奪,於是想買馬加強騎兵隊伍,他問術虎高琪:“往歲市馬西夏,今肯市否?”

當時西夏已降蒙反金,自然不會賣給金朝戰馬,術虎高琪說:“木波畜馬甚多,市之可得,括緣邊部落馬,亦不少矣。”木波乃河湟吐蕃諸部之一,依附金國,轄境八千裏,有民四萬餘戶。但木波遠在西夏之西(今青海黃南及甘肅甘南藏族自治州一帶),遠水不解近渴;而向邊疆各部征集戰馬,則會削弱邊疆戰鬥力,因此宣宗說:“盡括邊馬,緩急如之何?”術虎高琪無言以對。過了三天,術虎高琪才回答宣宗:“河南鎮防二十餘軍,計可得精騎二萬,緩急亦足可用。”企圖用拆了東牆補西牆的辦法暫救燃眉之急,但最後還是議而不決,騎兵也無從加強。

宣宗發現金軍不但缺乏戰馬,而且軍器不佳,這也是金軍戰鬥力弱的一個重要原因,於是問術虎高琪:“所造軍器往往不可用,此誰之罪也?”術虎高琪回答說:“軍器美惡在兵部,材物則戶部,工匠則工部。”他貌似全麵公正,各打五十大板,但主要是誰的責任,如何提高軍器質量,他卻說不清楚,也提不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宣宗無可奈何地說:“治之!且將敗事。”

宣宗又問術虎高琪,怎樣對付漢族起義軍楊安兒等人,術虎高琪說:“賊方據險,臣令主將以石牆圍之,勢不得出,擒在旦夕矣。”他認為築一道高牆就能圍住起義軍,旦夕之間就能活捉楊安兒。這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愚蠢做法。因此金宣宗說:“可以急攻,或力戰突圍,我師必有傷者。”

術虎高琪本來就不是什麽將才,也沒有很高的威望,隻是為了保命才殺死了胡沙虎。對於軍國大事,他根本拿不出什麽好主意。而且“妒賢能,樹黨羽,竊弄威權,自作威福”。有一個書生向術虎高琪建議,“言亂軍不可信,恐生亂。高琪以刀杖決殺之,自是無複敢言軍國利害者”。同時,還培植親信,重用死黨,“滅亂紀綱,戕害忠良,實有不欲國家平治之意”。金宣宗因術虎高琪誅胡沙虎有功,且因其黨羽手握軍權,一時不敢處治他,反而讓他在朝中、軍中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從此金朝的政局更加混亂了。

金國朝廷自顧不暇,無力保護地方州縣,各地金軍將領隻好自謀出路,紛紛投降蒙古。那年秋冬,成吉思汗留怯台、哈台屯駐大都城北,將降人楊伯遇、劉材等漢軍四十六都統及蒙古兵分為三道,“命皇子術赤、察合台、窩闊台為右軍”,沿太行山東麓南下,連破保州、定州、邢州、衛、輝、懷、孟,再繞太行山西麓北行,掠澤、潞、平陽、太原等地,拔汾、石、嵐、忻,到代州、武州而還。“皇弟哈撒兒及斡陳那顏、拙赤解、薄刹為左軍”,取薊州,循海而東,破平、灤、遼西等郡返回。“帝與皇子拖雷為中軍”,自易州南下,至今河北省南部,再經河南省東北部,到山東登州一帶,直抵海濱,攻掠了山東全境。蒙古三路大軍橫掃中原,幾乎攻占了黃河以北的所有郡、縣。開始,金國朝廷沒有估計到蒙軍會分兵深入中原,隻注意守衛中都附近及山後諸州,中原各州的軍隊大多都調到這一帶防守。中原各州縣隻好臨時簽派鄉民為兵,上城守禦。蒙古軍先攻下周圍鄉村,驅趕鄉兵的家屬去攻城,父子兄弟往往遙呼相認,於是人無固誌,各地州縣望風而下。

當時蒙古軍仍然沿用草原貴族擄掠作戰的方式,以劫殺掠奪為主。“他們攻下了一路上所有的村鎮、城邑和哈撒必,進行了破壞”,“兩河、山東數千裏,人民殺戮幾盡,金帛子女、牛馬羊畜,皆席卷而去,屋廬焚毀,城郭丘墟”。多虧當時蒙古人看重手工業技術,那些有一技之長或冒充有一技之長者才得以死裏逃生。對於其他被攻陷的城市,蒙古軍也采取了類似政策。甚至包括比較有政治家風度的木華黎在攻取密州(今河北諸城),還軍霸州(今河北霸縣)、涿州(今涿縣)時,也同樣執行了這種屠殺、掠奪政策,所過皆殘滅。永清人史秉直、史天倪父子聚族而居,麵臨著亡家滅族的威脅,大家在一起商討應急措施,史秉直問:“方今國家喪亂,吾家百口,何以自保!”“既而知降者皆得免,乃率裏中老稚數千人,詣涿州軍門降。”木華黎“乃以天倪為萬戶,而命秉直管領降人家屬,屯霸州”。由於金朝無力保護自己的人民,因此麵臨著死亡的威脅,越來越多的漢族、契丹族地主乃至窮苦百姓先後以“降者”或“匠者”的名義做了蒙古軍的順民。金朝中央不僅喪師失地,而且日益失掉民眾與人心,逐步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被圍困在中都一座孤城之內。

1214年春,各路蒙古軍會師於中都城下,成吉思汗駐紮在大都北郊的大口。“諸將請乘勝破燕,帝不從”,“欲留孤城予敵,俾力守以自困也”。少蒙軍諸將要求乘勝攻克中都,成吉思汗沒有答應,估計是成吉思汗看到時機還不太成熟,中都城堅兵眾,一時難以攻下,倒不如留下一座孤城,讓金人集中力量守城,消耗金朝的財力、物力、人力,使其逐漸陷入絕境。從蒙古將士來說,當時進攻金朝,誌在搶掠金帛子女、牛羊馬畜,還沒有打算占領中原的城池土地,也沒有徹底推翻金朝的打算。他們要求乘勝下中都,隻不過是希望進入金國首都搶到更多的財物而已。隻要得到了財物,攻占的城池可以放棄;未攻占的城池自動獻出財物,也可以免遭劫難。為了滿足將士們的要求,那年二月,成吉思汗派阿剌淺再入中都,迫使金宣宗“犒師”,說:“汝山東、河北郡縣悉為我有,汝所守唯燕京耳。天既弱汝,我複迫汝於險,天其謂我何。我今還軍,汝不能犒師以弭我諸將之怒耶?"

金宣宗立即召集有關文武大臣到尚書省商議和戰之策,術虎高琪說:“聞彼人馬瘦病,乘此決戰可乎?”平章政事、都元帥完顏承暉(福興)不同意孤注一擲,說:“不可。我軍身在都城,家屬多居諸路,其心向背未可知。戰敗,必散;苟勝,亦思妻子而去。祖宗社稷安危,在此一舉矣。當熟思之。今莫如遣使議和,待彼主還軍,更為之計。”兵民是勝利之本。完顏承暉這一分析說明,當時女真貴族已經民心喪盡,士兵和老百姓都不願替他們賣命了,軍心渙散、軍士鬥誌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因此,身為都元帥的完顏承暉,竟然不敢開城作戰了。

金宣宗本來就畏敵如虎,也拿不出什麽好主意,於是馬上同意了完顏承暉的意見,接受了成吉思汗提出的議和條件。那年三月,金宣宗派完顏承暉為議和使者,“奉衛紹王女岐國公主及金帛、童男女五百、馬三千以獻,仍遣其丞相完顏福興送帝出居庸”。成吉思汗對他們的俯首聽命很滿意,娶岐國公主為妻,這就是《金史》所說的“公主皇後”。完顏承暉、一直將成吉思汗送到撫州野麻池一帶,才返回中都,蒙、金之間出現了短暫的和平。蒙古軍隊雖然撤走了,但金朝君臣卻被蒙古人的強悍善戰、殘酷屠殺嚇得肝膽俱碎、坐臥不寧。“金主詢以國蹙兵弱財用匱乏,不能守中都,乃議遷於汴。”金宣宗完顏殉主張放棄中都,南遷汴京。滿朝文武不少人反對這種逃跑主義的路線,左丞相徒單鎰說:“鑾輅一動,此路皆不守矣。今已講和,聚兵積粟,固守京師,策之上也。南京四麵受兵。遼東根本之地,依山負海,其險足恃,備禦一麵,以為後圖,策之次也。”在這裏,他明確提出了抵抗蒙古的上、中、下三策:“聚兵積粟,固守京師”是上策;退守遼東,“以為後圖”是中策;而遷都於“四麵受兵”的南京,則是下策。金宣宗一意孤行,根本聽不進徒單鎰的意見。不久,徒單鎰病死,抗戰派失去了首領,“尚書省奏巡幸南京,詔從之”。

1214年農曆五月,金宣宗“決意南遷,詔告國內。太學生趙防等上章極論利害,以大計已定,不能中止,皆慰諭而遣之。趙防等見朝中無人堅持正確主張,隻好集體上書請願,尖銳地指出了遷都的害處,希望宣宗放棄這個錯誤的決策。金宣宗借口什麽大計已定,不能中止,慰諭了一番就算了事了。於是,封平章政事完顏福興(承暉)為右丞相、定國公、都元帥,尚書左丞抹燃盡忠為申國公、左副元帥,協助太子完顏守忠留守中都,金宣宗則立即率六宮啟行,逃之大吉了”。

金宣宗行至涿州時,害怕從駕至良鄉的契丹糾軍“於後生變”,乘機造反,命令他們將原來發給的鎧馬器杖統統交還國家。契丹軍怒氣衝天,“拒絕執行命令,進行反抗”。殺其本糾詳穩以叛。他們推舉斫答、比涉兒、劄剌兒三人為帥,結隊北還,直指中都。負責留守中都的完顏福興接到事變的消息後,立即派兵扼守盧溝橋,企圖防止叛兵北渡。斫答等人“和塔塔兒部聯合,派一千人從渡口渡河,讓他們繞到守橋軍後方”。守橋軍大敗。契丹糾軍乘勝進軍,奪取了守橋金軍的馬匹、武器和糧食。過橋後,又搶走了“放牧在中都城郊的馬群和羊群”。隻因中都守禦嚴密,契丹糾軍才未能攻入中都。他們“從那裏遣使向成吉思汗請降”並派人與耶律留哥取得聯係。

那年六月,成吉思汗“避暑魚兒泊”。當他聽到金主南遷的消息後十分惱怒,說:“既和而遷,是有疑心而不釋,特以解和為議款我之計耳。”於是成吉思汗一麵派阿剌淺出使金朝,責問金宣宗遷都的原因;一麵任命三木合拔都(三模合巴特兒)為主帥,契丹族將領石抹明安、耶律阿海、耶律禿花為前鋒,會合斫答的乳軍包圍中都。

金宣宗聽到蒙古軍進攻中都的消息後,立刻派人召太子南逃。應奉翰林文字完顏素蘭反對召回太子,術虎高琪說:“主上在此,太子宜從,且難道你能保證都城不被攻破嗎?”素蘭說:“完固不敢必。但太子在彼,則聲勢俱重;邊隘有守,則都城無虞。昔唐明皇幸蜀,太子實在靈武,蓋將以係天下之心也。”金宣宗隻考慮骨肉之情,不考慮天下國家的得失,堅持要召回太子。那年七月,金莊獻太子完顏守忠離開中都,逃往汴京。“太子既行,中都益俱。”皇帝和太子先後離開了中都,說明金宣宗已經放棄了固守中都的打算,中都城內自然人心惶惶,中都的陷落已經在所難免了。

將中都作為金朝的首都,是海陵王的一大曆史功績;而放棄中都,遷都開封,則是金宣宗的一大失誤。麵對著兵力有限的蒙古軍的進攻,“聚兵積粟,固守京師”的確是當時的上策。而金宣宗與太子卻相繼南逃,無異於將首都和黃河以北拱手相讓,金朝滅亡的命運已經無可挽回了!

蒙將三木合拔都、石抹明安等“將兵由古北口循景、薊、檀、順諸州”。諸將主張實行屠殺政策,石抹明安說:“此輩當死,今若生之,則彼之未附者,皆聞風而自至矣。”成吉思汗采納了這個建議,從此蒙古侵金的戰爭逐漸變殺掠為招降。“乙亥(1215)春正月,取通州,金右副元帥蒲察七斤,以其眾降,明安命複其職,置之麾下,遂駐軍於京南建春宮。”蒙軍兵臨中都城下,中都的形勢已是岌岌可危了。

伴隨著石抹明安等對中都的進攻,成吉思汗於1214年農曆十月派木華黎率領另一支軍隊進攻遼東,企圖切斷東北金軍對中都的支援。1215年農曆二月,木華黎攻打金朝的北京,契丹軍斬關來降。金北京守將銀青等率二十萬軍抵抗,敗退回城。金守兵殺死銀青,推舉烏古倫寅答虎為元帥。木華黎派史天祥等率兵攻城,寅答虎投降。“木華黎怒其降緩欲坑之”,契丹族將領石抹也先(肖也先)說:“北京為遼西重鎮,既降而坑之,後豈有降者乎?”木華黎采納了也先的意見,命寅答虎代理北京留守,“以吾也而權兵馬都元帥鎮之”,不久,金軍都統北京土豪田雄也率眾投降了木華黎。興中府吏民則殺死了拒不投降的金朝同知,推土豪石天應為元帥,舉城投降,木華黎以石天應為興中府尹、兵馬都提控。這種投降不殺,重用降將的政策,起到了瓦解敵軍的作用,隨後金朝成、順等州也相繼投降了蒙古。蒙軍攻占了金朝眾多的城邑,中都已成為一個四麵受敵的孤島。

1214年農曆十月,金朝錦州兵馬都提控張鯨殺其節度使,自稱臨海王,遣使投降木華黎。1215年農曆四月,成吉思汗命木華黎以張鯨總北京十提控兵,配合其他蒙軍南征未附州郡。張鯨心存反側,“稱疾逗留,複謀遁去”,被監軍石抹也先逮捕,“執送行在,誅之”。張鯨之弟張致據錦州叛,“僭號漢興皇帝,改元興龍”。

1215年農曆三月,金宣宗“諭遼東宣撫使蒲鮮萬奴選精銳屯沈州、廣寧,以俟進止”。企圖進行垂死掙紮。蒲鮮萬奴率領幾十萬大軍打敗了耶律留哥,攻占了鹹平,占領了東京。但他並未繼續南下去解中都之圍,而是自稱天王,改國號為大真,割據遼東。

後來,他曾“倒向成吉思汗方麵,為他效勞”。並曾“派其子鐵哥(帖哥)入侍。(既而)複叛,自稱東真王”,國號東夏。從此,金朝的龍興之地東北地區出現了三個獨立、半獨立的政權:一個是遼寧開原的耶律留哥,一個是遼東的蒲鮮萬奴,一個是錦州的張致。金朝的政令在東北地區已無法推行了。

留守中都的完顏承暉忠心有餘,才力不足,尤其在軍事上是個外行。“承暉以尚書左丞抹燃盡忠久在軍旅,知兵事,遂以赤心委盡忠,悉以兵事付之,己乃總持大綱,期於保完都城”。金莊獻太子離開中都,右副元帥蒲察七斤出降蒙古後,“詔以抹然盡忠為平章政事,兼左副元帥”。中都的軍政大權實際上掌握在抹然盡忠手裏。完顏承暉派人向金宣宗告急,其奏書說:“七斤既降,城中無有固誌,臣雖以死守之,豈能持久。伏念一失中都,遼東、河朔皆非我有,諸軍倍道來援,猶冀有濟。”

希望金宣宗動員諸軍支援中都。金宣宗下詔說:“中都重地,廟社在焉,朕豈一日忘也。已驅諸路兵與糧俱往,卿會知之。”這時,金宣宗已“詔元帥左監軍永錫將中山、真定兵,元帥左都監烏古論慶壽將大名軍萬八千人、西南路步騎萬一千、河北兵一萬,禦史中丞李英運糧,參加知政事、大名行省孛術魯德裕調遣繼發,救中都”。食用的儲糧,便派遣被稱為元帥的萬夫長帶著其他三個異密,即慶壽、林坎賽、李英,將“塔合兒”和食物運到中都城裏去。四麵被圍的中都尚存一線生路。金宣宗為了鼓舞中都的士氣,對中都的官吏軍民特頒發一份詔書,其中說:“朕欲紓民力,遂

幸陪都,天未悔禍,時尚多虞,道路久梗,音問難通。汝等朝暮矢石,暴露風霜,思惟報國,靡有貳心,俟兵事之稍息,當不愆於旌賞。今已會合諸路兵馬救援,故茲獎諭,想宜知悉。”金宣宗父子既不肯“朝暮矢石”,又不肯“暴露風霜”,在大難臨頭時相繼南逃,卻用一紙空頭詔書安撫民眾,要求中都的官吏軍民“思唯報國,靡有貳心”,這不過是故作姿態,自欺欺人而已。

李英本為文官,出身進士,曆任主簿、判官、縣令、國子祭酒、禦史中丞等職,雖有一定政治見識,但並無指揮軍隊的實踐經驗。金宣宗亂點鴛鴦譜,將援助中都的重任交給李英,這本身就屬於任人不當。“英至大名,得兵數萬”,但他“馭眾素無紀律”。為了鼓舞士氣,他下令讓每人背三鬥糧食,“甚至連萬夫長元帥也不例外”。幾萬軍隊,從將帥到士兵千裏背糧,雖說體現了官兵平等,但卻大大削弱了部隊的戰鬥力,沒有配備應有的機動性較強的護糧軍,這也是因缺乏實戰經驗所做出的一個錯誤決策。成吉思汗了解到這一情況後立即命令石抹明安、右副元帥神撒等率領騎兵截擊。在霸州青戈一帶,蒙古騎兵與李英軍遭遇。當時,李英剛剛喝過酒,神誌不清,軍紀渙散,“大敗,盡失所運糧。英死,士卒殲焉”。許多金兵被殺或被趕到河裏淹死了,一千多輛糧車也被蒙軍奪取。另一支運糧軍則在涿州北的旋風寨被蒙軍打敗,兩路軍沒有一個人到達中都。當時,河北地區多為術虎高琪的黨羽,術虎高琪與完顏承暉不和,中都附近的各州將領大都看術虎高琪的眼色行事,因此他們並不認真執行金宣宗的命令,很少有人真心誠意地救援中都。“由於‘塔合兒’和飼料沒有運到中都城”,中都糧盡援絕,“當地居民饑餓過度而吃人肉或死掉”,中都城內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

完顏承暉與抹然盡忠會議於尚書省,承暉約盡忠同死社稷,希望盡忠與自己一起誓死保衛金朝的江山。抹然盡忠表麵上答應,暗地裏卻準備棄城南逃。後來,承暉了解了盡忠的動向,但手中已無兵權,也無可奈何。他聽說這個壞主意是盡忠的心腹、元帥府經曆官完顏師姑提出的,於是把師姑叫到自己府中,說:“始我謂平章知兵,故推心以權畀平章,嚐許與我俱死,今忽異議,行期且在何日,汝必知之。”完顏師姑肆無忌憚,毫不隱諱,告訴承暉,當天傍晚他們就要起程南逃。承暉怒形於色,說:“你們把國家社稷置於何地?”師姑無言以對,承暉命令手下人當場將他斬首。

中都危在旦夕,完顏承暉獨木難支,於是決定以死報效國家。“作遺表付尚書省令史師安石,其表皆論國家大計,辨君子小人治亂之本,曆指當時邪正者數人,曰:‘平章政事高琪,賦性陰險,報複私憾,竊弄威柄,包藏禍心,終害國家。’"並公開承認不能保全都城是自己的罪過。然後,又對師安石說:“承暉於《五經》皆經師授,謹守而力行之,不為虛文。”打發師安石上路後,他立即辭別家廟,飲藥而死。

就在這一天,留在中都的妃嬪們知道了抹然盡忠要棄城逃走的消息,都打好行李集中到通玄門。抹然盡忠欺騙她們說:“我先走一步,為你們探探路,然後再來接你們。”“諸妃以為信然。盡忠乃與愛妾及所親者先出城,不複顧矣。”走到中山時,盡忠對左右人說:“若與諸妃偕來,我輩豈能至此!”抹然盡忠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連皇帝的妃嬪們也置之不顧了。金宣宗和完顏承暉將守衛中都的重任交給這種人,中都怎能不陷落呢?

1215年農曆五月,“被成吉思汗派去同三木合把阿禿兒一起(出征)的明安進入了中都城,遣使向成吉思汗報告道:‘托成吉思汗的福,我們攻下了中都城!’"當時,成吉思汗“避暑桓州涼涇。遣忽都忽等籍中都帑藏”。派失吉忽禿忽、汪古兒、阿兒孩合撒兒三人,到中都去清理府庫財產。金朝的中都守將向他們獻上了織金物和珍寶等禮物,汪古兒和阿兒孩合撒兒接受了,而失吉忽禿忽卻拒絕了。後來成吉思汗問忽禿忽為什麽拒絕接受禮物,他說:“(因為)我想起了在我們攻下城來之前,不論是一根繩子、一塊手帕,一切都是阿勒壇汗的。現在,我們占領了它,一切東西就都屬於成吉思汗的了。怎麽能把他的東西偷偷摸摸地送人呢?因此我什麽東西也沒拿!”成吉思汗說:“忽禿忽識大體!”於是加倍地器重他,同時卻批評了汪古兒和阿兒孩合撒兒。成吉思汗命令將中都府庫中的財產運回蒙古草原,然後才允許蒙古兵進行搶掠。中都吏民死傷無數,宮室被亂兵焚燒,大火月餘不熄,金朝祖宗的神禦及諸妃嬪也被亂兵搶走了。

此後,成吉思汗一麵兵分幾路繼續攻城略地,一麵派使者去招降金主。其西路軍由三木合巴特兒率領一萬蒙古騎兵,經過西夏地區攻克潼關、京兆(今西安市)、汝州等地,直達金朝的南京(今開封市)地區,大掠河南,前鋒到達開封附近的杏花營。其中路軍由蒙力克的兒子脫侖巴特兒率領,攻克真定,水淹東平,占領了東平所轄全境。史天倪、木華黎等則取兵東道,進攻平州、廣寧等地。蒙古使者阿剌淺到達汴京,轉達了成吉思汗講和的條件:“以河北、山東未下諸城來獻,及去帝號為河南王,當為罷兵。”金宣宗拒不投降,各路蒙軍加強攻勢,“是秋,取城邑凡八百六十有二”。在短短幾個月內,黃河以北幾乎成了蒙古人的天下。

攻略中原

1216年春,成吉思汗從伐金前線回到克魯倫河草原。臨行前,任命劄八兒為黃河以北、鐵門(居庸關)以南天下都達魯花赤,與諸將留守中都。木華黎一軍繼續經營遼東,消滅了錦州的張致,將降而複叛的蒲鮮萬奴趕入了海島。不久,林木中百姓降而複叛和花剌子模邊將殺死蒙古商隊的事件發生,成吉思汗隻得回師草原並決心率主力西征花剌子模。於是在1217年,封木華黎為太師、國王、都行省、承製行事,將攻略漢地的全權交給了木華黎。《元史·木華黎傳》則說:成吉思汗在詔封木華黎為太師國王時,曾賜予他誓券、黃金印,上刻八個字“子孫傳國,世世不絕”。並對木華黎說:“太行之北,朕自經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還賜予他一麵大駕所建九遊大旗,告誡諸將說:

“木華黎建此旗以出號令,如朕親臨也。”自西漢初年以來,非宗室不王,非功臣不侯,這已經成為中原封建政權的一個傳統;蒙古政權也是隻封同姓子、侄為王,異姓功臣隻封為千戶或萬戶。木華黎被破格封為“國王”,這不僅說明成吉思汗對他格外看重,而且說明他所擔負的使命在蒙古政權的發展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他被允許建可汗大旗受命專征,實際上是以可汗代表的身分去統軍治民、經營中原。

木華黎的政治地位雖然如此崇高,但他所統率的南征軍既不是蒙軍的主力,也不是他原來統率的左手軍,而是一支名副其實的偏師。《元史·闊闊不花傳》說:“太祖命太師木華黎伐金,分探馬赤為五部,各置將一人。”《親征錄》則說,除以上四部外,尚有王孤(汪古)、火朱勒、劄剌兒諸部,另有漢兵及契丹兵。其中劄剌兒、弘吉剌、兀魯、忙兀、亦乞烈思即探馬赤軍五部。《史集》詳細記載了各支軍隊的人數及統軍將領的姓名,其中包括“一萬汪古惕部隊、一千混成部隊、四千兀魯惕部人、孛禿駙馬率領的二千亦乞剌思部人、忽亦勒答兒(畏答兒)的兒子蒙可哈勒劄率領的一千忙忽惕部人、阿勒赤那顏率領下的三千弘吉剌惕部人、木華黎國王的弟弟帶孫率領的一千劄剌亦兒人,除蒙古人以外,還有吾也而元帥、(耶律)禿花元帥率領的哈剌契丹和女真軍”。由此可見,木華黎率領的主力軍隻有一萬名汪古部騎兵、一萬二千名(一說為一萬三千名)蒙古探馬赤軍,外加吾也兒、耶律禿花等率領的契丹軍、糾漢諸軍,包括史天倪、劉伯林、劉黑馬父子的漢族地主武裝,也不過十萬人左右。探馬赤軍指的是打先鋒的軍隊,它是以弘吉剌、劄剌兒等五部為核心而有若幹統帥將領參加指揮的龐大的軍事組織,《元史》上明確列舉的探馬赤五部將是肖乃台(笑匿歹)、闊闊不花、孛羅、怯烈台(怯烈歹)、按劄兒(按察兒)以及不裏合拔都兒等。他們分別被任命為五部前鋒都元帥、領前鋒總帥、先鋒等職,號稱“五先鋒”。木華黎就是依靠這些屈指可數的將帥,為數不多的軍隊去對付仍然擁有幾十萬大軍的金朝的。

成吉思汗率主力西征,隻留下少數軍隊對付金朝,這無異於兩個拳頭打人,違反了集中兵力打擊敵人的作戰原則。對於金朝來說,其軍事壓力已大大減輕了,這正是他們恢複失地的一個大好時機。但金宣宗君臣貪小利而不明大局,竟將金軍主力用於南下侵宋,隻用少量軍隊和民間武裝去對付蒙軍,結果又一次鑄成了曆史的大錯。

南宋與金時戰時和,但在宋金關係中,金朝一直處於有利地位。1206年,即南宋寧宗開禧二年,金章宗泰和六年,正當蒙古國成立之際,南宋的韓佗胄發動開禧北伐,不久失敗。投降派史彌遠根據金方要求,殺死韓佗胄,將其首級送給金朝,並與金簽訂了“嘉定和議”(1208):金宋約為“伯侄之國”,南宋每年向金貢納歲幣三十萬兩白銀。這一和約使金朝避免了兩線作戰。但隨著蒙古侵金戰爭的展開和金軍節節敗退,南宋軍民希望擺脫屈辱的和約。

1214年農曆七月,南宋政府采納了真德秀的建議,決定不再向金貢納“歲幣”。但當政的史彌遠卻於次年春派使臣向金表示,願意依舊貢納,隻是希望“減歲幣如大定例”,即改為每年二十萬,遭到金宣宗拒絕。

金室南遷後,術虎高琪很快由平章政事進拜尚書右丞相,成為朝中的實權派。他“專固權寵,擅作威福,與高汝礪相唱和。高琪主機務,高汝礪掌利權,附己者用,不附己者斥”。他“止欲以重兵屯駐南京以自固,州郡殘破不複恤也”,“自不兼樞密元帥之後,常欲得兵權,遂力勸宣宗伐宋。置河北不複為意,幾精兵皆置河南,苟且歲月,不肯輒出一卒,以應方麵之急”。

1217年正月,術虎高琪慫恿金宣宗侵宋以廣疆土,企圖北方損失南方補,通過南下侵宋彌補被蒙古侵占的地域。

1217年農曆四月,金以南宋不貢納歲幣為由,出兵南侵襄陽。宋守將趙方被迫下令反擊,並請求宋廷下詔伐金。同年六月,南宋頒發了伐金詔書,宋金再次處於戰爭狀態。從此,金與蒙古、西夏、南宋都成為交戰國,金朝處在了三麵臨敵的地位。

金朝一些有見識的政治家、軍事家擔心國家的前途,不斷對朝廷的決策提出異議。1217年農曆十月,金又準備侵宋,右司諫兼侍禦史許古上疏,請先遣使與宋議和,其中說“今大兵少息,若複南邊無事,則太平不遠矣”,“河南既得息肩,然後經略朔方,則陛下享中興之福,天下賴涵養之慶矣。惟陛下略近功、慮後患,不勝幸甚”。金宣宗本來感到許古言之有理,讓他起草議和牒文,牒文草成交術虎高琪、高汝礪等宰臣審閱,“宰臣言其有哀祈之意,自示微弱,遂不用。"

這年年底,金宣宗命令平章政事胥鼎率兵伐宋,胥鼎從前線上書,提出了六條反對意見,其中說:目前西夏、蒙古雖“無入境之報”,與我國處於體戰狀態,"如聞王師南征,乘隙並至,雖有潼關、大河之險,殆不足恃,則三麵受敵者首尾莫救,得無貽後悔乎?”“詔付尚書省,宰臣以為諸軍既進,無複可議,遂寢。”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金朝從1217年開始,到1223年金宣宗去世,連續進行了七年侵宋戰爭。金哀宗繼位後,才開始糾正這種錯誤決策,於1224年農曆六月宣布不再南侵,但為時已經太晚了。

正是在這一階段,金朝的財政經濟也發生了嚴重困難,居民逃亡,戶口銳減。正如《金史》卷四六《食貨誌》所說:“宣宗立而南遷,死徙之餘,所在為虛矣。戶口日耗,軍費日急,賦斂繁重,皆仰給於河南,民不堪命,率棄廬田,相繼亡去。"不少地區“不勝調發,相繼逃去,所存者曾五十一”,個別地區甚至“野無居民矣”。金朝的社會經濟已全麵崩潰。

金朝的軍隊這時也已完全腐敗。女真的猛安、謀克戶南遷中原後,由於他們各占田地,依靠剝削佃農為生,所任將帥多為豪門膏粱子弟,他們既不能耕,又不能戰,隻知“聚飲賭博,習以成風”。正如進士劉炳在給金宣宗的上疏中所說的那樣“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將帥非才,既無靖難之謀,又無效死之命。擇驍果以自隨,委疲懦以臨陣,陣勢稍動,望塵先奔,士卒從而大潰”。

《金史·兵誌》則說“及宣宗南遷,糾軍潰去,兵勢益弱,遂盡擁猛安戶之老稚渡河”,“初南渡時,盡以河朔戰兵三十萬,分隸河南行樞密院及帥府,往往蔽匿強壯,驅羸弱使戰,不能取勝”。原來以一百戶到三百戶組成一個謀克,十個謀克組成一個猛安,這時“乃以二十五人為謀克,四謀克為猛安”。每謀克“任戰者止十八人,不足成隊伍,但務存其名而已”。而且金軍多為臨時召集,“故渾源劉祁謂:金之兵製最弊,每有征伐及邊釁,輒下令簽軍,使遠近**。民家丁男若皆強壯,或盡取無遺,號泣動乎鄰裏,嗟怨盈於道路,驅此使戰,欲其勝敵難矣”。

麵對著這種國貧兵弱、內外交困的形勢,金宣宗君臣本來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但他們偏偏自不量力,將精兵猛將用於南線戰場,不僅沒有撈到多大便宜,反而損傷了國力軍威,削弱了抵抗蒙古的力量。正如《金史·宣宗紀》讚所說,金宣宗“狃於餘威,牽製群議,南開宋釁,西啟夏侮,兵力既分,功不補患”。從而為木華黎的偏師經營提供了可乘之機。

自從蒙古“兵入中原,金徙都汴,河朔盜起,郡縣守宰委印綬去,民莫能相保”。這是當時北方地主階級所麵臨的基本形勢。在開始階段,蒙古軍**,橫掃中原,來如疾風,去如閃電,所過殘破,“衣冠世族,強者戮,弱者俘”,使北方地主的身家財產受到嚴重威脅。但在幾次南下侵金的戰爭中,蒙軍一向采取的是“秋來春去”、以殺掠為主的政策,攻城不守,旋得旋失,這又為地主武裝的割據提供了機會。後來,“金駕而南,委河朔去,州又自顧不暇”,河北、山東不少郡縣望風而遁,州縣官往往逃奔河南,金朝的州縣機構日趨瓦解,北方的地主階級普遍產生了一種失落感,“河北諸路,以都城既失,軍戶盡遷,將謂國家舉而棄之”。

同時,“群盜蜂起河朔”,農民起義的烽火在山東、河北等地遍地燃燒。楊安兒建國號為大齊,眾至數十萬。楊安兒犧牲後其妹楊妙真(楊四娘子)繼續堅持鬥爭,後與另一支起義軍領袖李全結婚。盡管後來他們曾歸附南宋,後又投降蒙古,但對北方的地主階級仍然是毫不客氣。另一支起義軍劉二祖的部將彭義斌也聲勢浩大,盡管他後來也投靠南宋,但蒙古軍、金軍和地主武裝都視之為勁敵。

麵對著外寇入侵,“內盜”交逼的形勢,北方的地主階級不得不紛紛起來尋找“自全之計”或“自圖富貴”,於是有的人率鄉親父老投靠了蒙古,也有的人則“聚眾以自守”組成了地主武裝,也有一些人“聚眾自保,未有定屬”。正如魏初、郝經所說“有金南渡,河北群雄如牛毛”,“擁兵者萬焉,建侯者萬焉,甲者戈者騎者徒者各萬焉,鳩民者保家者聚而為盜賊者又各萬焉,積粟帛金具子女以為己有者,斷阡陌占屋宅跨連州郡以為己業者,又各萬焉”。這些成千上萬的地主武裝是北方地主階級自謀出路的產物,在很長時間內都是群龍無首,人懷顧望;“一債一興,迭為雄長”。他們以保存自己,發展自己作為最高原則,不少人采取的是有奶便是娘的政策:蒙古至則從蒙古,金人至則從金,宋人至則從宋,有的甚至可以暫時投靠農民軍。總之,誰的力量大就服從誰,就跟誰走,朝秦暮楚,首鼠兩端,既可為楚,也不妨降漢,早已撤掉了敵我是非的界限,它使當時的鬥爭形勢進一步複雜化,因此蒙古與金的戰爭出現了拉鋸狀態。

木華黎受命專征,成吉思汗交給他的任務是“招集豪傑,勘定未下城邑”。不僅“將乞台地區(漢地)和女真領地上已經征服的人民托付給他,讓他保護他們,並盡可能地將尚未歸附的人民征服”。為此,木華黎“建行省於雲、燕,以圖中原”。逐步放棄了過去以殺掠為主的作戰方針,開始注意占領城邑、安集百姓,為經久之計。

1218年農曆六月,木華黎攻下太原後,即“招民耕稼,為久駐之基”。甚至金方也明顯地感到了這個變化,金晉陽公郭文振向金宣宗上奏說:“河朔受兵有年矣,向皆秋來春去,今已盛暑不回,且不嗜戕殺,恣民耕稼,此殆不可測也。”木華黎將以擄掠奴隸、財物為目標的戰爭轉變為以爭城奪地入主中原為目標的戰爭,這正是其“不可測”之處。

木華黎“招集豪傑”的做法早在前幾年已初見成效,凡率部或納土歸降者,他都承製授予統軍管民的各種職務,許其世襲,並聽其自辟僚屬。因此,史秉直、史天倪父子,劉伯林、劉黑馬父子當他受命專征時,已成為他

的重要依靠力量。這次受命專征,他進一步注意招集“河朔豪傑”,“欲借之以成包舉之勢”。從而使他的偏師經營增加了一個人多勢眾的同盟軍。

與此同時,金朝也逐步注意到了北方地主武裝的重要作用。從1215年起,同知太原府事古裏甲石倫就“奏請招集義軍,設置長校,各立等差”。分別授予地主武裝頭目以總領提控、都統、副統、萬戶、千戶、謀克等官職。同年,胥鼎也在所將“義軍”中置“總領義軍使副及彈壓”,企圖用封官授職的辦法控製地主武裝。1219年農曆三月、六月間,金政府正式頒發詔書:河東、河北“州縣官止令土著推其所愛者充,朝廷已授者,別議任使”。1220年農曆二月,又進而封建河朔“九公”,即滄海公王福,河間公肥移剌眾家奴,恒山公武仙,高陽公張甫,易水公靖安民,晉陽公郭文振,平陽公胡天作,上黨公完顏開,東營公燕寧。同時,九府財富兵強。允許他們“總帥本路兵馬,署置官吏,征斂賦稅,賞罰號令,得以便宜行之”,“除已劃定所管州縣外,如能收複鄰近州縣者,亦聽管屬”。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中都路安肅州苗道潤由河北“義軍”隊長被金朝升任為宣武將軍、同知順天軍節度使事,後又升任為中都經略使。張柔則以“力農”出身,被苗道潤提拔為昭毅大將軍,遙領永(定)軍節度使,兼雄州管內觀察使,權元帥府都監,行元帥府事。

成吉思汗將主力撤回蒙古草原後,苗道潤乘機爭城奪地,“前後撫定五十餘城”。而河北東路景州張開則收“複河間府、滄、獻等州並屬縣十有三”,又“複清州等十有一城”。王福、移剌眾家奴,張甫、張進等也在各地攻占了不少州縣。河北西路威州武仙則控製了中山、真定府,沃、冀、威、鎮定、平定等州,抱犢寨、欒城、南宮縣等地。它為木華黎經略中原設置了不少障礙。

1218年農曆六月,因地主武裝頭目爭權奪利,苗道潤被其副手賈瑀殺死。張柔“誓眾為主複仇”。蒙古兵“出紫荊口,柔率所部逆戰於狼牙嶺,馬蹶被執,遂以眾降”。“柔招集部曲下雄、易、安、保諸州,攻破賈瑀於孔山,誅瑀”,“盡有其眾,徙治滿城”。後又與武仙反複爭戰,先後攻占了完州、郎山、祁陽、曲陽、中山、鼓城等地,“深、冀以北,真定以東三十餘城,緣山反側鹿兒、野狸等寨,相繼降附”。“辟地千裏”,“威名震河朔”。

後來,張柔、史天倪又在蒙軍的配合下,不斷向武仙發動進攻,兵臨真定城下,武仙被迫於1220年農曆八月投降了蒙古。木華黎以史天倪為河北西路兵馬都元帥行帥府事,武仙副之。河北地區的張開、移剌眾家奴也相繼被打敗,隻有張甫、張進據守的信安還保留在附金地主武裝手中。

1218年秋,木華黎自西京攻占太原、平陽等地及忻、代等州。附金地主武裝郭文振、胡天作、張開與蒙軍展開了對太原、平陽、河中等地的激烈爭奪。郭文振、趙益等五次爭奪太原,都沒有成功。相反,蒙軍利用投降的地主武裝爭奪河東北路的堡寨卻取得了節節勝利。汾州平遙梁瑛、孟州四蹄寨寨主劉某投降後,都為蒙古出了不少力。1222年農曆八月,蒙軍攻陷榆次重原寨,趙益自殺。同時派兵招捕各州寨柵,“三數年中,莫不弭耳聽約束”。

木華黎南征,命靳和留守曲沃。胡天作與靳和反複爭戰,一度處於相持狀態。1222年農曆七月,木華黎再次自雲中南下,進攻胡天作據守的青龍堡。堡中“兵民皆潰”,眾執胡天作出降,不久被殺。附金地主武裝受到沉重打擊。

木華黎乘勝下榮州,汾東諸堡邑從風歸附。不久攻克河中府,附金地主武裝侯小叔退保李山寨。木華黎調葭州留守石天應駐守河中,任命他為權河東南北路陝右關西行台,平陽李守忠、太原攸哈剌拔都、隰州田雄並受節製,其地位與河北史天倪不相上下。1223年正月,侯小叔以寨兵十餘萬夜襲河中,石天應倉促應戰,被殺。不久,蒙古騎兵又攻破河中,侯小叔戰死。

山東地區是反金農民軍紅襖軍活動區域。由於金軍的血腥鎮壓,紅襖軍首領李全等於1148年初歸附南宋,被任命為京東路兵馬副都總管。

1219年,地主武裝頭目張林、嚴實相繼投降李全,青齊之地,幾半為宋有。李全成為左右山東局勢,同金和蒙古並列的強大勢力。為了完成對山東的占領。木華黎於1220年下半年進軍山東,開始與李全爭奪對山東的控製權。

這年九月,嚴實因“宋不足恃”,“謁太師木華黎於軍門,挈所部彰德、大名、磁、沼、恩博、滑、溶等州戶三十萬來歸,木華黎承製拜實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當時嚴實“據上流之便,勁鋒之選,威望之著,隱若敵國。人心所以為楚為漢者,皆倚之以為重”。他的投降,使蒙古不戰而取得了大片領土,木華黎攻略山東的力量大加強了。不久,木華黎在黃陵岡大敗金軍二十萬眾,進陷楚丘,包圍東平。“金守將和立剛棄城遁,實入居之。”從此,東平嚴實成為蒙古在山東的一支重要依靠力量。1221年,張林與李全發生摩擦,張林棄益都降蒙古。金朝以“稱帝為兄”為求和條件,成吉思汗不願與屢吃敗仗的金帝稱兄道弟,拒絕了金朝的要求。

1222年秋,金帝又派同一使者赴西域求和,成吉思汗說:“我向欲汝主授我河朔地,令汝主為河南王,彼此罷兵,汝主不從。今木華黎已盡取之,乃始來請耶?”金使乞哀,成吉思汗說:“念汝遠來,河朔既為我所有,關西數城未下者,其割付我。令汝主為河南王,勿複違也。”金朝的使者掃興而歸,這次議和又以失敗告終。

1222年底,木華黎“遣按赤將兵三千斷潼關,遂西擊鳳翔”,開始了爭奪關西的戰爭。但鳳翔“月餘不下”,木華黎“謂諸將曰:‘吾奉命專征,不數年取遼西、遼東、山東、河北,不勞餘力,前攻天平,延安,今攻鳳翔皆不下,豈吾命將盡耶”。

在木華黎去世之前,蒙古對中原地區的占領已開始穩定下來了,這確實是蒙古政權的一個“大業”。但唯一令木華黎遺憾的是,他未能親自攻下汴京。說明這時蒙軍的奮鬥目標已是滅亡金朝、統治中原,這也反映了木華黎所依靠的漢族地主階級的共同願望。

木華黎死後,蒙古的伐金戰爭遇到了重重困難。當時,術虎高琪早已因罪被殺,金中央政府加強了對蒙軍的攻勢。就在木華黎去世的1223年三月,金“以完顏伯嘉參知政事,行尚書省於河中府”。同年四月,“設京兆南山安撫司”。並下令擴軍。五月,“複河中府及榮州,遣人持檄招前恒山公武仙”。“權平陽公史詠複霍州及洪洞縣”。同時,“以檄招東平嚴實”。七月,又“議遣人招李全、嚴實、張林”。在加強軍事進攻的同時,又展開了政治誘降活動,加強了政治攻勢。

1223年底,金宣宗病死,金哀宗完顏守緒繼位。第二年改元“正大”,著手改組中央政府,改變了宣宗晚年的政策。這年三月,丞相高汝礪死,比較有見識的胥鼎、張行信等相繼被召入政府,擔任副丞相。“以延安帥臣完顏合達戰禦有功,授金虎符,權參知政事,行尚書省於京兆,兼統河東兩路。”1224年農曆六月,“榜諭宋界軍民更不南伐”。十月,“夏國遣使來修好”。1225年,金夏議和。從此,金朝擺脫了三麵受敵的被動局麵,開始將主要力量集中在陝西、西河地區,用來對付蒙古。

金朝政策的變化很快引起了戰場形勢的突變。首先在河北地區出現了武仙叛變。“仙與史天倪俱治真定且六年,積不相能,懼天倪圖己,嚐欲南走。宣宗聞之,詔樞密院牒招之,仙得牒大喜,正大二年(1225),仙賊殺史天倪,複以真定來降。”一時“河朔諸郡,十九俱叛”,“南北裂分,危疑翻覆,勢不容喘”,引起巨大震動和反響。

其次,在山東地區,“李全陷益都,執元帥張琳(林)送楚州”。彭義斌也支持反金抗蒙,東平嚴實還曾一度投降彭義斌。在河東(今山西)地區,附金地主武裝也曾一度活躍。1227年農曆二月,金紇石烈牙吾塔複取平陽,擒蒙古河東南路兵馬元帥兼知平陽府事李守忠:並一度攻陷青龍堡。同年五月,太原也曾一度為武仙所據,“奸人夜獻太原東門於武仙,仙引兵人”,蒙方守將攸哈剌拔都陣亡。蒙古失地折將,木華黎的幾年經營幾乎一朝全休。

這時,木華黎之子孛魯繼承父誌,率領蒙軍、契丹、女真軍及漢族地主武裝展開了與金軍及附金勢力的激烈鬥爭。他曾兩次去西征前線朝見成吉思汗,接受了攻夏滅金的重要使命。武仙叛變後,河北地區的降蒙地主武裝尚有一些人堅持鬥爭,如董俊“乃心太廟,夷險一節”,拒不與武仙合作。“史氏之人與屬縣旁近豪傑納天倪之弟天澤為主帥攻仙”,從而為孛魯的反攻打下了一個良好的基礎。於是孛魯“命天倪弟天澤代領帥府事”,並命肖乃台率蒙古精甲三千火速赴援,“與天澤合兵進圍中山”,打敗了武仙的幹將葛鐵槍,“克中山,取無極,拔趙州”。武仙放棄真定逃往汴京。

河北地區平定後,孛魯立即移軍山東。1225年農曆九月,“郡王帶孫率兵圍全於益都。冬十二月,孛魯引兵入齊,先遣李喜孫招諭全,全欲降,部將田世榮等不從,殺喜孫”。第二年三月,李全企圖突圍逃走,被蒙軍截擊,“大敗之,斬首七千餘級”。“夏四月,城中食盡,全降。”蒙軍諸將認為,李全“勢窮出降,非服也,今若不誅,後必為患”。孛魯說:“不然,誅一人易耳。山東未降者尚多,全素得人心,殺之不足以立威,徒失民望。”於是孛魯“乃以全為山東淮南楚州行省,鄭衍德、田世榮副之,郡縣聞風款附,山東悉平”。從此,蒙軍才完成了對山東全境的占領。

當金軍攻克平陽、太原時,蒙軍正集中兵力進攻西夏。不久,西夏滅亡,金朝大受震動。降蒙地主武裝乘機反攻,附金地主武裝分崩離析。當時,金晉陽公郭文振徙居於衛州,“然亦不可以為軍”;平陽公史泳徙居解州;上黨公張開也處境不妙。他們互相方間仍不合作,“郭文振處開西北,當兵之衝,民貧地瘠,開又不奉命以糧賑文振軍。文振窮竄,開勢愈孤,以至於敗”。“正大間,一潞州不守,開居南京,部曲離散,名為舊公,與匹夫無異”。田正是在這種形勢下,降蒙地主武裝很快又奪取了太原、平陽等地,並占領了上黨地區。河中府在幾年以後也被蒙軍攻拔,河東全境最後被平定。

1227年農曆八月,成吉思汗在征伐西夏的戰爭中死去,臨死前對左右說:“金精兵在潼關,南據連山,北限大河,難以遽破。若假道於宋,宋、金世仇,必能許我,則下兵唐、鄧,直大梁。金急,必征兵潼關。然以數萬之眾,千裏赴援,人馬疲弊,雖至弗能戰,破之必矣。"

成吉思汗因以主力進行西征,臨死前沒有滅掉金國。但木華黎父子攻略十年,已經占領了金朝黃河以北的廣大地區,為蒙古滅金打下了良好基礎。而成吉思汗留下的作戰方略卻成為以後窩闊台滅金的指導方針,曆史證明這一方針是十分英明、正確的。因此,應該承認,摧垮金朝,統一北方,這是成吉思汗對中國曆史的一個重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