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花卉

慈禧除了權勢財物之外,花卉也許就是她最大的嗜好了。她非常喜歡花,甚至對花的癡迷是很深的!

宮內上苑,收集著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不知有多少!凡可以弄到或買到的花種,總得設法去弄來才行。宮內有一部分太監,專門從事園丁工作,他們有很廣博的園藝常識;無論哪一種花木,到了他們手中都能栽培得很好。何況慈禧自己也要三天兩頭往各處去視察,更不容他們偷懶或疏忽!

遇到太後興致好時,她還喜歡親自用一把小小的金剪刀,帶著女侍官,走入花圃去。當然,挖泥挑水的工作她們是絕對不會嚐試的,隻是幫著捉捉蟲、澆澆水。偶爾看見有花梗上蓓蕾長得太多了,便揀那些未長成的蓓蕾酌量剪掉。慈禧本人也通曉一些園藝常識,那把金剪在她手中是用於剪些合意的花卉帶回寢宮去。

一天深夜,大約過了三更,外麵突然下起雨來,密集的雨點一陣緊似一陣地在宮殿的屋脊上響著,把慈禧從睡夢中驚醒了。

“呀!不好了!我們那些才露頭的**怎能經得起如此大的雨呢?”她剛睜開眼睛,便急迫地在枕上喊著, “這雨一定會把它們打壞了!誰在這裏值夜?快去通知那些太監們……"

這夜,恰好輪到德齡在太後寢宮內值夜。每逢值夜,女侍官照例都是不敢睡的,所以慈禧的話音一落,她就打地上站起來了,急急忙忙跑出去。

那些值夜的太監是不敢走進裏麵來的,他們都在外邊廊下站著或蹲著,有的也照樣直挺挺地靠在牆上打盹兒。

她便向一個醒著的太監說道:“老佛爺有旨:要你們馬上到園裏去,和那些管種花的人一起去把那些新長成的菊秧用蘆席蓋好,不要讓大雨將它們打壞!”

太監聽了女侍官的話,不敢遲疑,便冒著雨奔出去了。

隔了十分鍾,他又急急忙忙跑回來。

“他們早就用蘆席把那些菊秧蓋了!”他帶回來一個很滿意的答複。這一夜很平安地過去了。第二天早晨,慈禧好夢醒來,見窗紗上已映著陽光,昨夜的大雨已經停止。她心中頓覺很歡暢,梳洗過後,便到園內去看看她所擔心的、心愛的花卉。

女官一班人自然又得列著不很整齊的隊伍,隨駕同行。每人都穿著非常鮮豔的衣服,滿麵歡欣,亦步亦趨地跟在家的後麵。講到走路,慈禧是個很奇怪的人,她平常走路的時候雖然很少,行動又很遲緩,但當她一高興,走起來卻快得驚人;而且比別人有長力,不覺得疲乏。

太後一路走,一路向她們說道: “說出來你們可不要驚奇,你們猜猜看,單這頤和園裏,我們種著多少**?告訴你們:一共有三四千盆。這數目可不小啊!”

這幾句話就是慈禧快要和我們暢談有關**的先聲。無論什麽東西,隻要是能夠稱得上美的,太後就愛慕有加。單看她對自己的化妝和衣飾出奇地講究,便不難證實她的這種性情!**是一種很美麗的花,名目繁多,至少有八九十種。

園藝這項工作也並非是個簡單的事,尤其在上苑內當園丁的那些太監,更辛苦。他們一年中,為了各式花木,不知道要費掉多少氣力和心血!而且他們還得有點學問,常給花木起上帝王化的名稱,以博取慈禧歡心。對於**,他們能起的名稱更多,當然有一部分是沿用的舊名。通常**都是在秋天開放的,因**的種類太多,習性也大不相同:有些在八九月間就要開了,而晚放的花蓓蕾都還沒長成;到九月末、十月初,那些晚放的才開,早放的卻已凋謝了;最早開花的和最遲開花的相差約有四五十天。這原是到慈禧遊覽頤和園

處皆然的自然情景,可是,慈禧的園丁竟有巧奪天工的本事,他們用一間設備極不完善的暖氣房,隻憑著經驗去調節裏麵的溫度,結果便能使各種早放遲放的**都在同時開出了美麗的花來。

**中最美麗的,可能是“丹鳳朝陽”。這花本身是很淺的黃色,但上麵卻還蓋著一層紫;這層紫色在花心附近還是很淡的,和平常的紅色相仿,越往外越深,到了花瓣的尖端上,便成純粹的紫色了。它們的花瓣並不怎樣闊,也不密,卻疏落有致,色彩鮮明,堪稱菊中上品。據說,先前宮內原沒有這種花,後來江南有位大臣不知怎樣摸到了慈禧的嗜好,知道她最愛花卉,便設法搜覓了好幾十種非常別致的名花來,其中之一便是名曰“丹鳳朝陽”的**。它最受慈禧的愛賞,因此那大臣的兒子便賞到了一個“候補道”的官職。

除了“丹鳳朝陽”以外,其他比較名貴些**還有“白龍須” “紫金鈴”“雪球” “雨過天青”等好幾十種,簡直不勝枚舉。

太後愛好花卉,很有些科學家的風範,她決不僅以觀花為自己的唯一愛好。無論哪一種花,在她那裏有一定的利用價值。譬如,把各種鮮花采去給那些繡花女工當標本,把玫瑰花、鳳仙花的液汁製成化妝用品等,都是很有意義的。慈禧對**又是怎樣利用的呢?

第一,她用**來製成食品。

先把一種名叫“雪球”的白**采下一二朵。大概是“雪球”的花瓣短而密,又且非常潔淨,所以特別宜於煮食,每次慈禧總是隨采隨吃的。采下之後,就把花瓣全部摘下,揀去那些焦黃的或有汙垢的花瓣,再將花浸在溫水裏漂洗,一二十分鍾後取出;再放人稀礬溫水裏漂洗一下,撈起,放在竹籃裏瀝淨,這樣算是準備好了。每逢要品嚐這種特殊的食品時,慈禧總是那樣興奮,像一個鄉下人快要去赴宴席一樣。因為這時正值秋涼的季節,席上暖鍋已成為時尚。吃的時候,先由禦膳房裏端出一具銀製的小暖鍋,那暖鍋裏已先盛著大半鍋的原汁雞湯或肉湯,嚴絲合縫的蓋子蓋在上麵。在慈禧座前早由那管理膳食的大太監張德安好了一張比茶幾略大的小餐桌,這桌子的中央有一個圓洞,恰巧可以把那暖鍋安安穩穩地架在中間,原來,這桌子是專門設計的。禦膳房裏端出來的是和那暖鍋一起相配的幾個淺淺的小碟子,裏麵盛著已去掉皮骨、切得很薄的生魚片或生雞片。慈禧性喜食魚,有時往往隻備魚片,外加少許醬醋。

把洗淨的**瓣也一起堆在這小桌子上。張德伸手把那暖鍋上的蓋子揭起,並不放下,隻擎在手裏。慈禧便親自撿起少許魚片或肉片投入湯內,張德忙將鍋蓋重複蓋上。這時候吃的人和看的人都很鄭重其事地悄悄靜候著,幾十道目光一起投在暖鍋上。大約五六分鍾後,張德又上前去將蓋子揭起,讓慈禧自己或她們中的一個人將那些**瓣酌量投下,仍把鍋蓋蓋上,再等候五分鍾,這一味特殊的食品便煮成了。每次在揭鍋蓋、投**的時候,慈禧總是不住口地指揮著。其實女官們和張德都已訓練有素,她大可不必多費心的!

魚片在雞湯裏燙熟後的滋味,本來已是夠鮮的了,再加上**所透出來的那股清香,便覺分外可口。**本身原是沒啥滋味的,但經雞湯和魚片一溜,也很鮮美了。

慈禧吃得高興時,往往會空口吃下許多。站在旁邊的女官飽聞那股香味,也很覺口饞難忍。偶然得太後慈悲,叫她們把她吃剩的菜分食掉,大家便開心得了不得,誰也不肯再講什麽謙讓之禮,恨不得獨吞了下去。

第二,慈禧不僅愛把**用來作為佐餐妙品,同時更愛利用它們代替肥皂洗手。這裏所謂洗手,並不是手上有了什麽汙垢,而是隨時洗著玩玩的意思。

她常從插在瓶內或供在盆裏的**上,摘下一朵將開未開的蓓蕾,放在手掌裏,用力摩擦,擦到那花葉變了渣才扔去。她不立即洗手,隻把手掌張開了讓其風幹,過了半晌,才用溫水洗去;可是那股**的香味已留在手掌上了,皮膚也似乎染上了一種淡綠色。慈禧往往會舉起手,很有興致地端詳著,並用鼻子聞著,久久不厭。她不但自己歡喜如此,還教身邊人也學著她做;然而,這些女侍官和宮女們卻不像她一樣感興趣,隻在如廁以後或手上沾到了什麽腥臭的東西,才去采些**的綠葉來擦,以抵消那股汙氣。

**之中,據說還有一種最稀罕的品種,叫作“綠牡丹”,它的顏色是綠的,決非淺綠,而是深綠。花中綠色的最少。雖然說有“綠牡丹”這麽一種**,但不曾見過。慈禧自然也早就知道有此異種,所以在好幾年前,便派人出去搜尋了。自然,經她這樣一發命令,哪還有全無回音的道理?不久,就有人獻上了好幾十盆標著“綠牡丹”字樣的**來;可是這些花都隻略帶一些綠,實在夠不上“綠”,太後如何能滿意呢?便繼續尋求。後來,又有人送了四盆來,一瞧花色,果然是像綠玉一般,可是陳列了幾天,顏色忽又淡下去了。經太後親自仔細一驗,才知是人家用綠顏色把白**染了來混充的。這一來,自然使她很生氣,那進貢花的人險些因此掉腦袋。

這種假冒的事,倒使太後想出了一個主意:到第二年新菊開始插秧的時候,她就吩咐那些園丁另外劃出一方空地,專做培養綠菊的試驗地。先用許多上好的綠色顏料衝成很濃的漿水,把那一小方空地上的泥土全用這漿水拌過,然後揀幾枝品種最好的白菊秧插在裏麵,每天用摻和著綠顏色的水澆灌。依太後的想法,經此一番努力之後,這幾枝花開起來必然是綠色了。卻不知綠色素十有八九還是給葉子吸收了去,花瓣上依舊隻有很淡的一重綠氣;偶然可以發現幾點較深的綠色細點,便也是天大的奇跡了。經過了這次失敗,太後灰心了,從此便竭力數落綠色**不足可貴,而“綠牡丹”的名種,也永遠不曾給人們見過!

太後和人在閑談時,常有一種想法,認為選擇花卉應陔以顏色的美麗為主要條件,但也不可忽略了它的功用。顏色的美麗,隻能令視覺上感到暢快,談不到有什麽效益,所以必須想方設法去充分利用花。如太後發明用**瓣投到暖鍋中去煮魚片,她還用玫瑰花和著糖做成一種甜醬,滋味極妙。可惜那時候在京城內不容易弄到烤麵包,否則每天非要早上吃它不可了!

據說,從前富貴人家對於喝茶也是很講究的,最好的茶葉要買到一二十兩銀子一斤,也算得上是一種奢侈品。凡屬於奢侈品,慈禧便樂於享用了。她喝的茶是否真的比外麵所有的茶好不敢說,隻知道它們的價錢都是貴得駭人的,絕無便宜貨。慈禧每次喝茶都得更換新茶葉,而且喜歡把各種幹花,如玫瑰、萊莉之類,混在茶葉內一起泡,其中尤以野天冬花更受慈禧的讚賞。她的茶碗裏,差不多每天必有幾朵野天冬花浮在上麵。

還有太後愛吃的荷花的花瓣。在夏季,她常讓禦膳房采集了許多新鮮的荷花,摘下完整的花瓣,浸在用雞蛋調和的麵粉裏,加些雞湯或精糖,一片片放在油鍋裏炸,做成一種極可口的小食。在清明節前後,那些高大的玉蘭花開放的時候,慈禧也把它們采下來,用炸荷花的方法,煎成香甜又脆的玉蘭片,做消閑的零食吃。

上苑內所種的花木是如此之多,而每種花木又必須有人去照料,因此做園丁的那些太監,工作是十分繁忙的!單就**來講,它是一種時令花,隻在秋天裏需要人照料。雖然宮裏蓋有很大的暖房,可以把它們維持到過冬,但需要照料的時間大部分在秋天。一到秋令,幾十名專門負責照料**的園丁,沒有一個整天不忙得屁滾尿流的:灌水、施肥,遇烈日或大雨加蓋席篷,雨過後及到了晚上又必須把席篷取下,好讓其充分吸收露水。那時候還沒有滅蟲藥的發明,除蟲的事也得占去不少時間。

**上的蟲類也很多,其中一種專鑽花心的小青蟲最為可怕。它們在**還處於蓓蕾階段,連影子也不見。待到那些蓓蕾漸漸長大、快要開花的時候,便不請自到了,往往一枝花不多時就全被啃完。因此,這個花期內,捕蟲的工作真是緊張到了極點。二十多名園丁,分為兩人一組,一個擎著兩隻特製的馬口鐵杯,蹲在地上,另一個把花上的小青蟲搖落下來。然後,他們還得分開花心,細細搜檢一番。所以,每一枝花都得費上十來分鍾。試想上苑裏共有三千多盆**,需要花費多少時間?無怪乎那些園丁天天要忙得不可開交了!

用那麽許多的人力來從事園藝,是否值得?此外,那些太監還有什麽別的用處呢?對於這兩個問題不難回答:若沒有這麽多的人力化費下去,怎能換取三千多盆五色絢爛、賞心悅目的**開放嗎?又怎能用這些**博取慈禧的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