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浮宮

這一天，天氣特別好，氣溫宜人。整個朝廷的人都知道慈禧特別高興。可以看出她的眼睛非常明亮，嘴唇上露出微笑，似乎歲月倒流了，使她重新變得年輕了。她情緒非常好。這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緣故，主要是幾天來朝政處理得特別順利，今天又沒有什麽重要事情。是的，在這樣的日子裏，慈禧可以戴上張之洞送的她特別喜歡的禮物了。但是，可能此刻她已經忘記了。

“今天我們到昆寧湖去，”她告訴女官們， “我想今天一天都在水上過，中午飯也在那裏吃。”

女侍官們一聽也都高興地商量起來：

“我們必須非常小心，互相關照著，不要惹太後不高興，如果我們都快樂歡笑，而太後的情緒也能一直保持，那麽今天將是一個快樂的日子。”

乘著慈禧的遊艇在人工湖昆寧湖上遊玩，這也是一件不尋常的事。這是一隻很大的船，用櫓或篙使它行走。它屬於一種屋形船，有一間主舵房，其裝飾之豪華不亞於慈禧的任何一處宮殿。船頂漆得看起來像黃色的琉璃瓦，這裏沒有用真的琉璃瓦是因它分量太重。四位女侍官陪慈禧在大船上，這是一種皇家的野餐。

朝廷一行人立即趕到大船所在的船塢，那些陪伴慈禧的人(四位女侍官和那些搖船的太監)登上了船艙，那裏慈禧舒適地坐在她的寶座上。她的嘴邊依然掛著微笑，她的眼睛仍在閃光。燦爛的陽光增加了她的快樂情緒，大家也是一樣。太監們把船穩穩地搖過兩扇高大的塢門。經過一條小河來到了昆寧湖寬大閃光的湖麵。湖中的魚今天也顯得特別高興，它們不時地以飛快的速度躍出水麵，帶起一圈圈銀色的浪花，然後又落入水中。在寬廣的湖麵上，人們可以透過隨風飄動的荷花梗看到綠色的湖底，看到擺動著扇形尾巴的各種紅色金魚。陽光暖暖地照著她們，使她們充滿了朝氣。從船上看，沿著萬壽山展開的頤和園真像一個仙境。許多花在風中點頭，好像在招呼人們，它們發出陣陣撲鼻的香氣。太陽照在皇宮建築的黃色琉璃瓦上，反射出金光。

跟著她們的船隻後麵，有一條船是專給未值班的女侍官的。這條船有一個鮮綠的屋頂，而且總是緊跟著太後的船。

除了女侍官的船以外，還有兩條烏篷船，船上載的是皇家樂師，他們被分成兩組，兩條船之間稍有一些距離，一左一右地和她們同步前進。樂師們柔和地吹奏著他們的古樂器。在水上，音樂的聲音有一種撫慰的作用，非常迷人。除了樂師的船外還有兩條膳房的船，膳房太監正在準備太後的午餐，那是很費工夫的。

李蓮英像往常一樣，仍是這次遊覽的總指揮。張德、伺餐太監，加上他的助手們今天在禦船上值班。慈禧舒適地獨坐在她的禦座上，其他人都站著。

“這裏很舒適，”慈禧柔和地說， “任何時候都應該安排一定的時間來享受生活的樂趣。”

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是在盡情享受這裏的每一秒鍾。

大船裝飾得喜氣洋洋也是外邊不經見的，從桅杆上飄下幾條彩色的飄帶在船尾擺動。那飄帶非常長，一直拖到水麵，隨著船行走的痕跡漂浮。當太陽照射到它們的時候，它們發出像彩虹一樣的光芒。

水波的聲音加上船尾搖櫓的咿呀聲與慈禧的樂師奏的輕音樂交織成十分優美的樂曲。後麵女侍官的船靜靜地跟著，似乎她們怕破壞這白日的寧靜。隻有慈禧在說話： “繞過湖，我要去看看種荷花的工人在怎樣工作。”

漸漸的，船已來到了昆寧湖的中心，她們在閃著銀光的湖麵上漂**，沿著湖的周圍是翠綠的荷葉。荷葉伸出在水麵上，鋪得不是很密實。船經過時荷葉被壓下去，船過後，荷葉兜滿了水又挺起，彈出許多水珠，好像女孩子因快樂而哭泣的淚珠。

整個景色鮮豔迷人。山上是黃色的宮殿，它們下麵是銀光閃閃的湖水，周圍是一片翠綠，湖中心是穿著鮮豔的服裝的慈禧。她在船上高興得像一個快樂的孩子。

依照太後的吩咐，她們從荷葉叢中穿出，到了岸邊，這裏有上百名太監正在種植荷花。他們穿著藍色的工作服，他們的褲腿一直卷到臀部。正好高出水麵，他們在水中一俯一起地工作。把去年的老荷梗拔起來扔掉，扔掉再把靠近老荷梗根部的嫩芽摘下來，埋入泥中。

“荷花的各部分都有用，”當船停留片刻看植荷工人工作的時候，太後向大家解釋， “根、莖、葉可以做藥，荷葉比紙還潔淨，我們用它來包食物。花和藕都可以食用。”

在她的吩咐下，太監送來一些藕給她們嚐。藕的味道很鮮美，有些像梨。在太陽升到天頂以前，她們遊了湖，吃了藕，觀賞了穿藍色工作服的植荷工一俯一起地工作。

“現在，”太後說， “我們該把船停到湖心吃午飯了。”

慈禧的船慢慢地穩穩地把她們帶到湖心。湖水拍打著船身發出悅耳的聲音。李蓮英吹起號角，這就是通知膳房船慈禧要用午餐了。兩隻膳房船就向我們靠過來，一邊一隻，用小跳板架到大船上。太監們一切都準備好了，食物立刻就要送上。

食物全是用金盤或銀盤盛的，慈禧用餐是用的銀筷子。太監們並不是端著盤子走的，而是排成兩排傳遞。從慈禧寶座所在的主艙房到兩隻膳房船各有一排。太監們的手上都戴著布套，因為他們的手是不準許接觸盤子的。菜照樣還是一百樣。太後首先吃甜食，大都是一些硬殼果、水果和糖。她吃的時候，女官在一旁跟她閑聊，為的是使她高興，保持歡快的情緒。當她吃甜食的時候，其餘食品都在桌子上用蓋子蓋著保溫。最後慈禧看了德齡一眼，她知道這是信號，也向張德使了個眼色，他就下令了： “揭蓋!”

於是原來站在桌子後麵的太監們一起前來用戴布套的手把蓋子揭開，然後又一起回到原來的地方，動作整齊得像一隊士兵。在進餐的整個過程裏，樂隊都在奏著柔和的樂曲。

人們知道漂洋過海是什麽滋味，也知道大船在腳底下搖晃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太後倒好，作為中國最大統治者，居然把自己的水上旅遊圈在一個小小的人工湖裏。這倒好像她和這些人——她的朝廷是一群在一個小池塘邊玩耍的孩子，遠處窗戶裏有一個保姆在守著他們，看他們有沒有摔倒，會不會溺水。

遙望著遠處的皇宮，感到這個比喻很確切，滿清帝國實際上就是監護慈禧的保姆，慈禧就像在船上玩的孩子，一個非常嬌貴的孩子，有許多教師、輔導員、管家婆在照看她，不讓她受到一點損害。

慈禧吃罷飯後，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我今天非常快樂。”她說，“這使我想起了孔夫子的一句話：樂極生悲。一個人不可能不付出悲痛的代價而享受真正的快樂。這就是說，今天，一個小時之後或者是明天，將會有小小的災星臨頭。”

這思想並不使她吃驚，倒是使別人感到有些迷茫。不管有什麽“災星”,她打算把今天的快樂享受個夠，因為這樣的機會對她來說是很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