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狗屋

太後喜歡養狗簡直到了不能令人相信的程度。

有一天，宮廷內正在準備一次重要的早朝的時候，一個太監激動地跑進來向太後報告。

“太後，”他說， “黑玉下了四個崽!”太後的眼睛閃光了，因為養狗是她的癖好，至少是她許多癖好中的一種。她對狗有很多講究。她有很多關於如何照看和飼養狗的書，她的狗有最長的家譜。

她養的狗都是北京哈叭狗，但有不同的顏色。“早朝後我們到狗屋去看看那些小狗。”她對女侍官說。

因為慈禧喜歡的事都是很有趣的，所以盡管早朝是決定帝國命運的大事，她心裏卻一直想著要去看她的狗。

不管到哪裏，女官們都要跟著慈禧一起去，因為她能給講很多有趣的事。大臣們都在院子裏跪著叩頭，一個個報著自己的名字。他們都穿著華麗的服裝。慈禧也沒有多少心思聽朝政，而是急著要去看她那些狗。

早朝結束後，為了走路方便，慈禧換了一身便服。她們沿著萬壽山一直往狗屋走去，狗屋就在曬絲場的附近。路上，慈禧預先給大家介紹了一些狗的情況。

“它們都有很長的曆史，”慈禧說。 “它們都叫哈叭狗，這是這個品種狗的滿洲名字。它們都是作為寵物來飼養的，進入中原以後，這種狗就被稱為北京狗。”

狗屋，那是一個很大的竹籠子，像個院子似的。飼養狗的是四名太監，其中一名是領班，其餘三名是他的助手。他們把狗訓練得很聽話。大家快到狗屋的時候，值班的太監喊道： “老佛爺來啦!”

這一下引起了多大的**!那些狗都在籠子裏亂跑，大聲地叫，顯然是很高興見到太後，慈禧對此很高興。海龍也隨她們去了，這個笨家夥今天第一次表現出有些智慧。她們走近狗屋的時候，它立起身子好像在說： “我比其它狗都強，因為我是太後所喜愛的。”

但是它的驕傲的姿勢未能維持多久，也許這對它來說是太困難了。

當她們站在狗籠前時，值班太監把狗從籠子裏放出來，並喊道：“打滾兒!"

於是這些狗就活躍起來，比較大的狗就開始在院子裏翻起筋鬥來，叫著，並且伸出舌頭。

於是太監又說： “站住!”一聲命令相當於軍隊中的集合令，所有的狗像太後的隨從一樣排成一列，它們突出的眼睛帶著聰明的眼神悄悄地偷看慈禧。由於它們的頭毛很長，人們不容易看到它們的眼睛，但在有太陽的時

候，它們的瞳仁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像黑暗中的小電珠一樣閃閃發光。當所有的狗都排好，而且完全安靜下來後(它們叫或保持安靜完全聽命令),太監喊道： “起立!”

於是所有的狗都直起身子用臀部坐在地上待命，紅舌頭仍伸在外麵。當然也有幾隻狗比較笨，試了好幾次才站起來，太監等它們都起來以後，又尖聲地喊道： “給老佛爺拜拜!”

這些狗全叫起來，兩條前腿上下舞動，麵向慈禧作揖，這情景真使人發笑。

於是慈禧用責備的眼神看看海龍，它什麽也不會，隻會跑來跑去使脖子下的小鈴發出叮當聲，它像宮廷裏的小醜。

如果太後想對某一條狗仔細看看，她便指出來，於是太監把狗舉到她麵前供她審視。接著她會說： “它的眼睛太髒了，你們得好好照料它。”或者說： “它的後腿長度不規範。”或者說： “它的身體太長了。”任何時候如果她對狗，尤其是小狗，作出這樣的評論，那就意味著一道“驅逐出境”的聖旨，那條狗必須拿走。被淘汰出去的小狗並不是被殺了，而是讓太監拿到市場上去賣。因為這狗是來自皇宮，所以可以賣個好價錢。

慈禧叫德齡看一隻她很喜歡的小狗，這是黑玉生的四隻小狗裏的一隻。“看到這隻了吧?”她說， “這是四隻裏最好的一隻，它的毛色很純，它的媽媽就是黑玉。"

她指著籠子裏一隻漆黑的母狗說： “它的爸爸是烏雲蓋雪。”

她指著另一條公狗說： “那狗全身烏黑，隻有四條腿是白的。這不難看出它的名字的由來。”

“其餘的三條狗都不好。這條狗的後腿沒有前腿長。這條的身子有一些長。這條狗的尾巴向後卷，而不是向前卷。”她剔出了黑玉的三隻美麗的小寶貝。她留下的是四隻小狗中唯一的公狗。她立即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斑玉”,因為在它的額頭中間有一塊白斑。

“七天之後，”慈禧說， “這些小狗就要睜眼了，十天就要給它們割尾巴了。”

她指的是割去小狗的尾巴尖。她相信尾巴尖割去後，尾巴就會向前卷而不會向後卷了。尾巴向後卷的狗被認為不是好品種。

“一窩四隻小狗中，通常很難挑出兩隻以上好的，雖然是同一父母生的，卻總會有些毛病或是腿太短，或是身子太長，或毛色不好，它們都是次品。”

接著，她告訴德齡如何使狗的耳朵在頭兩側垂下來。小狗一生下來，就用一塊膠將一個重物，例如一塊小鵝卵石，粘在內側耳尖上，重物就使耳朵下垂。重物一直要掛到狗長大以後才取下來，以後耳朵就像所要求的那樣總是下垂的了。

“喂食時特別要注意，”慈禧解釋道， “哈叭狗在成長過程中不能喂太多的水。否則它會長得太大，使它變得很難看。喂狗的食物要像喂養孩子一樣經過精心挑選。”

太後給狗屋裏的狗都取了名字，並且每一個她都記得。有四隻狗叫作龜殼狗，因為它們的毛色很特別，是白、黑、棕三種混合的。有兩隻公的，兩隻母的，老佛爺給它們取的名字分別是：秋葉、琥珀、茉莉、和柿子，每一隻龜殼狗看來都和它們的名字很相稱。

還有另外一窩四隻狗叫“袖珍狗”,因為它們非常小，她的狗都屬於北京哈叭狗這一類。在飼養上搞些花招，就能培育出不同大小和不同毛色的狗來。慈禧向大家解釋，這是很高深的技術。袖珍狗小到可以放在一隻小手的手掌上，即使長成了也不會變大。所以稱為袖珍狗是因為它可以放在袖子裏。有一隻袖珍狗叫“銀針”。因為它的灰白頭毛看起來很像針。另一隻叫“雨點”,因為它的背好像是被雨淋過的；還有一隻叫“風”,因為它非常

活潑；第四隻叫“月光”這是形容它那灰白的毛色。

有一隻狗，像個外來的流浪者，和其他的狗都不一樣，它的毛色是黃黑相間，它各種指標都不錯。慈禧花了很多時間試圖找一頭毛色相同的狗和它配對。但這件事還沒有做成。慈禧失敗的事並不多，這件事卻是其中之一。她給這條狗取名叫“老虎”。

她的這些狗都有長長的頭毛擋著眼睛，它們的腿又是如此之短，如果把一隻袖珍狗放在桌子上，那看起來真像一個白色的絨球，既看不見腿，也看不見眼睛。隻有當它伸出紅舌頭來的時候，你才相信它是個活的東西。慈禧的狗身上的毛經常梳洗和整理，比我們人類還講究。一隻長成的北京狗大約有一英尺長，前腿大約三英寸長，後腿比前腿略長。一條標準的哈叭狗應是弓形腿。但因為它們的毛都很長，根本看不清它們的腿是怎麽成弓形的。

慈禧很少有走到萬壽山而不去看看狗屋的。二十多條狗的名字她一個都不忘，而且都是那麽貼切，足見她在養狗上花了多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