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酸的回憶

按原計劃，到奉天後還想繼續東行，到長白山和鬆花江，那裏是滿族的搖籃。但是終究沒有超越奉天，因為受到了一些阻礙，最大的障礙來自慈禧迷信黃道吉日、預兆、凶兆等說法。

她在奉天待了幾天以後，非常希望再繼續往遠處走一走，但是首先她要把朝廷的占星家找來問一問，離現在最近的宜於出遊的是哪一天?占星家認真地推算著，人們迫切地等待著。多麽想去看看傳說中她們的人民真正生長的地方。傳說在有一天黎明，一位處女在一條波光閃閃的河流遊泳，她的前麵有一顆熟透的櫻桃在漂浮。她遊上前去把櫻桃抓來放到嘴裏。這以後不久，她就成為第一個滿洲人的母親。

最後，占星家算出的結果給了大家一個沉重的打擊：

“太後，”他對慈禧說， “往北方旅行的最近的黃道吉日是十七天以後。這是根據太後出生的年月日和生辰八字算出來的。如果要在這一天之前出行，那就會遇到災禍，這是從星相上看出來的。”

慈禧想了一會兒。

“沒有時間了，”她說，聲音中表現出一種深深的遺憾(如果有一種什麽奇遇使出遊成為可能的話，她會無窮無盡地去繼續旅遊), “因為光緒帝必須回到紫禁城去主持祭祖儀式。”

光緒聽到這話以後右肩稍稍聳了一下，他不相信燒香拜佛，也不讚成對死人和已故的祖先花很多精力去祭拜。在以後，他對別人說了他的這種思想：

“應該把花在愚蠢的燒香叩頭上的時間，用在建設一支強大的陸軍和海軍上。你還記得老佛爺在狐仙塔對你做的事嗎?你相信嗎?"

他指的是慈禧責備女侍官懷疑狐仙可能開錯藥方的事。

“是的，老佛爺要我叩頭謝罪，”女侍官老練地回答，“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一切是多麽愚蠢。”他說， “他知道，也許包括朝廷的其他人都不會把他的話傳給太後的。去年祭祖的時候，開了一個玩笑。當儀式結束後，站起來行了一個禮，並說： ‘向你們行個外國禮。’用右手觸著我的額頭。有太監在旁邊聽著。也該倒黴，就在那天晚上，太廟裏一隻香爐打翻了，把太廟燒掉了一角。幸虧搶救及時，把太廟保住了。太監們都是很迷信的，他們告訴李蓮英，李又告訴了太後，於是又遇到麻煩了。李蓮英告訴老佛爺說向祖宗行的禮就像外國士兵行的軍禮。太後說祖宗因此而生氣了；祖宗是不會因為我行外國禮而生氣的。”

慈禧得知她不能去北方，因為那個方向在十七天之內是對她不利的，於是朝廷上下籠罩了一片陰雲，這種低沉的情緒一直維持到離開奉天。

第二天，低沉的情緒更濃了，因為這天是慈禧的兒子同治的生日。同治有那麽多心愛的東西保存在奉天。這天沒有舉行什麽儀式，朝廷沒有提供祭品，因為那是隻給祖先用的。所以對同治的生日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整個朝廷保持沉默。慈禧什麽話也不說，也不出去。大家感到如果慈禧心裏有不痛快的事，那就要倒黴了。德齡是最危險的一個，因為這天輪到她值班陪伴老佛爺。還好，沒有發生什麽重大事情，隻是她開始給她講述關於同治的事情。

“他長得非常英俊，”她輕輕地說， “而且一直很孝順。我記得很清楚，當第一批柿子成熟了，太監告訴同治可以吃了，可是他不吃，因為按規矩，任何樹上的第一批果子應該首先用來孝敬父母。他帶了兩個柿子給我。我問他為什麽不吃，他回答說等我吃了以後他再吃——他是非常喜歡吃柿子的，他那時候才隻有十歲呀。”

她沉默了一會兒。

“我在給他選妻子的時候犯了個錯誤，”她繼續說， “我怎麽知道她的美貌隻是表麵的虛相呢?她確實非常漂亮，但是她恨我……"

她沒說為什麽，但是宮女聽到過有關這方麵的故事。同治的第一個妻子知道慈禧與榮祿年輕時談戀愛的事。榮祿是在鹹豐死後被太後提升為軍機大臣的，雖然他一直連她的手都沒有碰過。同治的第一夫人很不滿意自己丈夫的母親對丈夫以外的第二個男人(榮祿)有好感。

“她自殺了，”太後說， “我倒解脫了。”

關於這件事，也聽說過，由於憎恨同治的妻子，慈禧在同治死後曾暗示他的妻子說： “一個好妻子應該陪伴她丈夫一同進墳墓。”不管怎麽說，同治的妻子自殺了，陪伴她去的還有同治未出生的兒子，這個孩子的出生可能會威脅到慈禧的權勢。聯係到這件事，便聯想起了有四位中年婦女，她們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她們住在紫禁城的一個偏僻地方的庭院裏。她們曾經是同治的妃子。太後把她們從自己眼皮底下趕走，因為見到她們就使她想起自己的兒子。

"如果我的兒子還活著，他會成為一位偉大的領袖——今年五十六歲了。”

同治生於1856年，1861年登基，難怪在遺物宮裏的登基袍那麽小!

當慈禧處於這樣一種心情的時候，那就會有一些非常悲哀和可怕的事情要發生。她似乎不想看見任何人，如果誰有事惹她生氣了，這時候即使是極小的事也能使她怒火萬丈，而且永遠不會忘記。她的憎恨是持久不減的。如果她正在給人講一件非常貼心的事，就像講她兒子的事的時候，惹她生氣了，那她將永遠不會寬恕你，即使你在她腳下跪一輩子也沒有用。也許你能理解她心情的背景是什麽。她的生活曾經是很不幸的，而且充滿了艱險。在她是一個年輕姑娘正與榮祿談著戀愛的時候，她被送進宮去做了鹹豐的妃子，迫使她離開了自己心愛的人。鹹豐是一個浪**子，一個懦弱的人，並且非常好色。他給慈禧的一切就是一個兒子同治，而他又死得那麽大公主、大阿哥庭院遊戲圖早。

很多不同的心情——懷念、挫折在她心頭交織。朝廷處於恐怖和顫抖中，這是不奇怪的。那天，正好有機會，跑到展示同治遺物的宮殿去。那隻眼睛會動、會伸舌頭的玩具兔子沒有送回玻璃盒裏。可能是太後把它悄悄藏起來了，以便私下裏可以看看它。

當夜幕降臨古老的宮殿的時候，悲傷、憂鬱的氣氛更濃了。好像要加重占星家的預言，一陣風悲鳴著、呼嘯著從北麵吹來。紫色和白色的丁香在風中搖擺，它們的香氣更濃了，確實有一種死沉沉的令人感到淒冷的氛圍。

然後，太監們在昏暗中隻看到一個個影子，開始逐個地點燃那些奇特的牛角燈的蠟燭。鬼火樣的光升起來了，風吹得火焰搖晃，然後又沿著屋簷吹到簷口，一個一個地吹過了傳說中的動物，它們靜靜地張著黃色的大嘴，好像要撲到人們身上來。

宮殿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昏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人們似乎越來越感到處境的不安。這時候，在這不吉利的氣氛中，一個老婦人正對著一隻玩具兔子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