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

在後宮中對同治的嬰兒時期最為關注的有兩個女人,一個是皇後慈安,另一個是太子的母親慈禧。沒有人比慈禧更清楚地知道她的兒子將來會成為中國唯一的統治者。慈安比較遲鈍,在聰明才智方麵遠遜於慈禧,所以她對這位妃子妒忌得發瘋。因此,慈禧憑她的智慧、美貌以及對兒子的愛(這種愛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勝於對任何人的愛),她決定要鞏固同慈安的友誼,至少是要容忍。

由於慈安沒有生一個兒子,她的妒忌心是這樣的重,以至於她不願意到同治的住處看他。按規定,同治滿月以前,即使是阿瑪抱著,也不能離開那間屋,一直要等到剃頭儀式。

慈安還是比較明智的。慈安很清楚,如果皇帝了解到慈安對慈禧妒忌並恨,就會大發雷霆。為了掩蓋她不去看同治的實質,她製造了一種借口,說她的生辰月份和同治的生辰月份是相克的,如果她靠近他,就會給太子帶來晦氣。

因此,對於慈安不到小皇子居室去看望他,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非議。但是慈禧了解真情。慈安非常妒忌她,也許慈安會做出傷害小皇子的事,甚至把他弄死。雖然按傳統規矩,皇後對妃子的孩子,有與妃子同等的甚至更高的擁有權。

慈禧把她的愛絕大部分都傾注在同治身上,而給他父親的卻是極少一部分。她相信古老的迷信說法,就借助於她關於這類迷信的全部知識來保護她的兒子。當生了兒子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擔心他在嬰兒時期就夭折。於是就采取許多保護措施,來防止這種不幸的發生。慈禧在同治脖子上掛了一條鏈子,末端用一個鎖把它扣緊,這樣,同治就被鎖在大地上,不會讓死神把他拉走。另一種傳統習俗是,如果孩子是出身在普通家庭,父母的親友認這孩子為自己的幹兒子,這樣,這孩子就有許多父母,他們都會希望孩子長命,長得茁壯,他們的共同願望可能戰勝鬼魂的作祟而使孩子生存下來。

當然,慈禧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人,能把同治過繼給他。於是慈禧想了一個似乎有效的辦法,她相信用這種方法所產生的效果將相當於把同治過繼給許多人。她從最高貴的一百個家族中找出一百個人,從他們那裏要來一百塊最好的絲綢,將它們拚在一起給同治做一件鬥篷。她相信,貢獻一百塊絲綢的那些手會把同治這孩子從死神手裏奪回來。小皇子穿著這件五顏六色的鬥篷,慈禧感到非常滿意,因為她為她的兒子盡了最大的努力。

她需要慈安的友誼,因為雖然慈安過去也曾經是個妃子,但是她已經被提升為皇後。誰也改變不了她作為一個皇後的權利,因而她就獲得了對同治的所有權。

慈安不去看望同治,這事情的實質問題使慈禧感到不安,意識到對同治的前途可能帶來某種不幸。於是,她趕緊去拜訪皇後。

當慈禧來到慈安住處,向她談到同治情況的時候,引起了大夥的關注。

太監和宮眷們睜大眼睛,鴉雀無聲地靜聽著。這是一個決定命運的會見,整個宮廷都知道這件事。慈禧呢,意識到她有權威,特別是當有朝一日她的兒子繼承皇位的時候,引起了大夥兒的關注。她將擁有更大的權威,於是高傲地走到慈安麵前,開門見山、十分友好地說: “我需要你的友誼。你對同治的權利大於我,因為你是皇後,我隻是皇妃!我雖然是同治的母親,但是你勝過他的母親。不管將來同治的命運會把我們帶到何種地步,我希望我們倆友好,皇後。”慈安靜靜地聽著。

太監和宮眷們都聽到了這話。她的話,包括慈安的貴妃行樂圖回答,不到一個小時就會在紫禁城的大街小巷裏被人們悄悄地傳播。這就促使慈安要謹慎地來回答,以便報到皇帝那兒時,對慈安會有個好印象。

“我的友誼?”她問。

她嘴上掛著微笑,雖然慈禧從她的眼睛中看出那是仇恨和妒忌的深井。“我的友誼?”她重複道, “你怎麽會沒有得到它?你是同治的母親,而他的父親是皇帝!"

慈安把手抬到半高,慈禧趨前一步,伸出自己的手握住皇後的右手。慈安走得更上前。雖然咧開嘴唇笑著,卻像一個麵具,缺少感情。

“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皇上下旨要我們兩人像姐妹一樣?姐妹的情誼不是比友誼更深嗎?"

“我理解你,姐姐!”慈禧答道。她的確是對慈安了解得很透。她在說到“姐姐”這兩個字的時候特別加重語氣,使聽的人感到這兩個字的意義和分量。

慈禧用力地握住慈安脆弱的手,當然,慈禧的手雖然也是一樣的嬌嫩,隻是由於對同治的愛而變得有力。慈安不能忍受這突如其來的疼痛,臉上不禁露出痛苦的表情,盡管她是竭力想掩飾。

以後,慈禧帶著同治去見皇後,太監和宮眷們仍舊在場。慈禧對慈安非常有禮貌。她運用她的全部的演戲本領來表現她對皇後的友愛,說話非常親切,稱她“姐姐”,而且看起來她對皇後的親熱勁兒,即使皇帝見到了也會欣慰。

但是太監和宮眷們仍然注意到了,雖然皇後那對富於表情的眼睛似乎什麽都照顧到了,可是對在繈褓中那個小皇子同治卻連一眼也沒有看。

在紫禁城、頤和園及西苑中,到處都有人在私下議論。整個朝廷,可能除了鹹豐皇帝以外,都知道在皇後和皇妃之間默默地存在著一種不可緩解的矛盾,是一種基於妒忌的,在以後的歲月裏永遠無法消除的矛盾。

榮祿聽到了這種議論。他曾在心中發過誓要忠於慈禧,他認為她需要他和他的忠誠的時刻快要到來了。

怡親王也聽到了一些議論。但是,他是個軟弱的人,沒有自己的主見,是一個活著隻是為了尋歡作樂的寄生蟲,所以根本不注意。

尚書肅順,是一個貪婪的守財奴。他隻想為自己搜括很多的錢財,樹立自己的權勢和威望。肅順知道皇後與慈禧之間的這種矛盾,考慮著如何利用這種矛盾為自己牟利。

李蓮英聽到了這種議論,他貪婪地覬覦著那被肥胖的總管太監安德海所占領的寶座。

安德海雖然聽到了這種議論,但是他無法追蹤它的來源,因為每個人都在重複傳播著他們從別處聽來的議論。安德海一開始就是忠於慈禧的,並且非常喜歡同治,即使是同治的父親也不過如此。

假如最鍾愛慈禧和同治的鹹豐聽到了這種不祥的議論,他可能也不會表態。皇後護理著被慈禧的指甲掐傷的手,仇恨與日俱增。慈禧是太強大了。慈安知道在她前麵的道路上布滿了障礙。於是她開始策劃削弱那個看不見而又確實存在的被慈禧用來護身的堡壘,這個堡壘就是鹹豐的寵愛和敬慕。

慈禧將她的親生兒子裹在用百家布做成的鬥篷裏,她虔誠地相信它對辟邪的效用。

慈禧是個意誌堅強的人,她注定要在艱苦的環境中被塑造成一個統治者,一個使全中國人永遠不會忘記的女人。

隨著同治的誕生,她就開始交了好運,雖然她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從她去與慈安對話的那個決定命運的日子開始,她就向皇後展開了挑戰。當慈禧用她那表麵似乎溫和的手在慈安的右手手背上留下紅色傷痕以顯示挑戰的激烈性的時候,皇後仿佛看到了那外軟內硬的鐵拳頭。

雖然在名義上,慈安是東宮,比慈禧地位高,但是,在今天,除了在那積滿灰塵的中國曆史資料裏有記載外,還有誰記得慈安?而人們最熟悉的也是慈禧本人最喜歡的稱呼“老佛爺”,卻在飽受其害的中華大地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慈安對慈禧的強烈的妒忌發展到無法控製的程度。妒忌以及由此產生的仇恨像病魔一樣殘害著她的心,使她對生活感到厭倦,使她的生命變成一個噩夢,似睡似醒,永無終結的噩夢。她總是對慈禧粗暴無禮,而慈禧在皇後麵前的表現則是端莊文雅、彬彬有禮的樣子。慈安與她說話的時候表現極不禮貌,連最不聰明的太監都覺察到了。慈安甚至對皇上也表現得無禮和粗暴,使皇上對她這種壞脾氣也產生了厭惡。對慈安的厭惡越甚,對慈禧的寵愛就越深,而這種寵愛又進一步加深了慈安對慈禧的妒忌和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