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在燃燒

義和團暴動的聲勢之大，在中華帝國古老的京城裏是前所未有的。喊聲像尖刀一樣劃破了火焰，表明有很多人在火焰中倒下，或被烈火奪去了生命。紅色火焰直衝雲霄。北京像一隻咆哮著的熔鐵爐。男人正在奔跑，而婦女們不能跑，因為她們的腳是裹過的，行動不便。

不久，大風刮起來了，火焰被壓彎，火舌舐到至今尚未遭殃的建築物，看來，整個北京城將要化為灰燼。遠處不時地傳來步槍的“砰砰”聲、毛瑟槍的乒乓聲以及土炮的沉重彈丸的衝擊聲。

“祈求上帝，讓我躲過這次災難吧!”

這可能是那些毛子和二毛子的祈禱。恐怕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正在哀求那過去曾接收過他們而現在又遺棄了他們的上帝。真正的情況是怎樣呢?誰也不知道，可能有很多也是這樣祈禱的人已經被火焰吞沒。多數人雖然活著逃脫了火焰的洗劫，卻又慘死在拳民的長矛或毛瑟槍和土炮的鉛彈下。

哈德門大街，那著名的哈德門大街，站在紫禁城門口，就可以聽到街上的吆喝聲，此刻也著火了，燒掉了東邊的小店。搶劫者穿戴著從那些店裏搶來的華麗的服飾，有的甚至穿著女人衣服。很快哈德門大街變成了一條恐怖大街。

燈市街和其他的小街小巷都變成了易燃地區，因為那裏的房子非常擁擠。有許多人，即使沒有拳民們堵在出口處，他們也逃離不了燈市街，因為大火已經把他們包圍，把安全通道隔斷，任何逃跑的可能性都沒有了。於是熏黑的、燒焦的屍體，好多天以後才能找到，其中有男人、女人和孩子，他們是還沒有來得及走出家，就被可怕的熱浪衝昏的。

“殺!殺!殺洋人!”

這是經常聽到，而且聽得最多的字眼。拳民們大開殺戒，走街串巷找洋人殺。有人說，中國的基督徒，從他們變成基督徒起他們的頭上就烙上神聖的十字標記。拳民們聽到這種說法，就又重新去搜殺。當問他們殺了誰，他們就說殺了那頭頂上有十字的人。

火焰還在咆哮，在那些還沒有遭到洗劫的建築物牆上畫著神秘的圖畫，血紅的圖畫。牆在倒塌，往裏倒，或往外倒，把男男女女都壓在底下，他們掙紮著想逃跑，卻又不可能，於是都被活活烤死。

在使館裏，饑謹早就迫在眉睫。消息傳來，增援部隊已經離北京不遠了。太後抓住這個時機率領她的朝廷逃離紫禁城，逃到內地，躲避那些手裏有刀槍的洋人對她的報複。朝廷流亡了。消息傳到被圍困的使館，但是援兵還是沒有到。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使館守衛者中不斷地增加新的犧牲者，包圍使館的拳民們死亡人數也逐日增加，可是增援部隊還是沒有到。夜複一夜，火焰還在咆哮，不斷地伸著紅舌，去把它們腥紅的色彩浸刻在磚石結構的建築物的牆上，它們已經多次受到火焰的騷擾，並被熏黑，但卻沒有被吞沒。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哈德門大街始終是一條恐怖的大街，除了拳民外，誰也不敢到這裏來。義和團晝夜統治著哈德門大街和其他大街小巷，跳著他們那類似宗教儀式的舞蹈，揮舞著武器。很多人逃離了北京，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中國北方是牢牢地掌握在義和團手掌中。更多的人是渴望擺脫無情的火焰，到一個自由的空間，這樣，他們至少也可以有一個為保衛自己可憐的生命而打一仗的機會。很多人由於困苦、饑餓，精疲力盡而死去。他們死在露天。血紅的月亮俯視著他們，涼風撫摸著他們受驚而發熱的雙頰。

“殺洋人!殺!殺!”

這字眼一個傳一個，幾乎成了義和團的專用語。義和團不知道，也不願意相信有增援部隊這個事實。當增援部隊最終到達的時候，紫禁城將不再成為“禁城”,它庭院中的鵝卵石將被刻上敵人炮車輪子的犬牙狀痕跡。頤和園，慈禧心愛的勝地，將聽到敵軍行進的沉重的腳步聲，炮車的隆隆聲將從四麵八方發出回響。

是的，他們沒有預見到。但是，增援部隊確是在行進，已經靠近了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