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中逃亡

慈禧本想利用的一場自己也無法了結的大風暴,眼看就要危及自身了。榮祿勸她逃離北京,躲避外國士兵加害於她。

慈禧非常相信她出走後,就再也回不來了,大清王朝就會在她離開的期間遭到覆滅。鴉片戰爭鹹豐逃亡熱河時,她也持這種觀點。她對勸她的人說,她不怕死,也不願意離開紫禁城,但是勸說者最後還是說服了她。

老天爺沒有賦予李蓮英勇氣,在慈禧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有提出任何建議,他是一個完全沒有智謀的中性人。他怕自己喪命,也怕慈禧喪命,因為他知道如果慈禧被殺,那麽他的權力也會隨之而消失。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至於其他太監,他們在宮裏的人數大約有三千,這時候就開始背離慈禧,就像一群老鼠逃離一艘正在下沉的船。慈禧,這位統治者,懷著不安、沮喪和悔恨的心情,檢驗了一下她給下屬灌輸的忠誠之道的效果。那些她曾仁愛相待的太監現在正在離開她,有的甚至連“請原諒”這類話都不說一句。

對中國的最大統治者來說,這是一個悲慘的處境。度過了六十多個春秋,剛剛達到了最好的時候,卻要去做像目前這樣一次逃亡。

但是,勸說者還是說服了她放棄原來的意見。最終可以看到這對她是最好的出路,因為外國士兵確是企圖捉拿她,如果她留在紫禁城,災禍肯定會降臨到她頭上。

慈禧非常清楚地知道,外國軍隊肯定會對她無法帶走的財寶任意劫掠。她在朝廷與外國人打交道的時候,這方麵的經驗是太多了。她相信,當外國部隊有機會回國時,他們會把她的貴重物品運出去,化整為零,賣給美國、英國或其他地方的商人,而就是不懂得把它們看作珍貴的紀念品。

所以,她事先采用了一種獨特的方法來保護她的財富。

她的珍寶室是一間裝金錠和銀錠(每一錠都很重)的房子,用磚頭砌成,外層用舊磚來造成一個破舊的外貌,舊牆的裏麵則是新牆,慈禧的財寶就放在兩層牆之間;能否出差錯尚未可知。她的珠寶首飾、金銀餐具都包成便於攜帶的一捆捆,扔在紫禁城內星羅棋布的許多井中。當然,還有許多東西,她找不到隱藏的地方,那麽或者她把它們帶走,或者任它們遭到無情的破壞,首先是被拳民,其次是被外國兵,他們會對那些未被慈禧隱藏起來的財富來個徹底掃**。

當慈禧最後決定離開紫禁城的時候,雖然是逃亡,卻把一貫屬於她的勢力和權威也隨同她一起帶走了。她的逃亡實際上是一種明智的轉移,因為她不僅躲開了洋人的報複,而且在她逃亡期間,朝廷的日常工作照常進行,就像她原來在紫禁城的時候那樣。和她一起出走的隻有為數不多的太監和宮眷,除了太後本人外,還有光緒和他的皇後、大阿哥、一些宮眷以及李蓮英,這是原先強大朝廷的殘餘。

兩年後,慈禧返回北京,她企圖讓洋人相信在她主動撤離的時候,大阿哥並沒有隨她同去,但是事實上,他確是隨她一同去了,並且在這離開紫禁城的漫長的兩年中,他還是給她惹了不少麻煩。即使是逃亡在外,他還在不時獵獲婦女,而且偷偷摸摸地在鄉下婦女中鬼混,來行使他自以為作為太子應有的神聖權力。

在決定到中國內地過兩年艱苦的流浪生活之前,慈禧憂傷地對她所熱愛的紫禁城、頤和園和西苑做了最後的一瞥。

她的目的地是西安,坐轎子或北京車大約是一個月的行程。朝廷被迫做這樣緩慢的旅行。

就在離開之前,李蓮英與慈禧交談了一次。

“我們把珍妃忘掉了。”他說。“我們要對她怎麽樣呢?”慈禧問。

“我們不能讓她留下,”這個好報複、喜歡欣賞別人痛苦的虐待狂回答道, “您一定還記得,兩年前是她支持皇上的錯誤,她正是這種德行的人,如果把她留下,那我們走後,她會被外國人找到,成為他們所需要的人,因為從她嘴裏可以知道我們的去向。”

“不行,”慈禧說, “不能讓她留下。將她帶出冷宮,我們要帶她一同走。”

“那是為什麽呢?太後?”李蓮英說, “她對我們毫無用處!她隻能成為我們去西安旅途上的累贅,我們的負擔已經重得受不了了。”

“那我們對她怎麽辦呢?”

“如果太後願意把這件事交給我,我會妥善處理的。”李蓮英話中的意思,慈禧完全明白,這是不容懷疑的。“我把這件事交給你辦吧。”她對總管太監說。李蓮英對那些至今仍忠於慈禧的太監下了緊急命令。

在他們把珍妃帶出囚室前,光緒設法隔著囚室的窗戶與她做了最後一次簡短的交談。這對他倆來說是一次痛苦的訣別。自從兩年前慈禧發動政變以來,他們是第一次見麵。

光緒發現,昔日美麗的珍妃,如今已經憔悴不堪了。她衣衫襤樓,頭發亂蓬蓬地覆蓋著臉,這張臉過去曾經使這位被廢黜的皇帝陶醉。她的囚室像豬圈,因為在她漫長的監禁期間,沒有人來關心過。一個傷心的小女子,通過窗柵,和她的皇上、主子談話,心裏明白,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他了。這位皇上主子也知道,他沒有權力,什麽也幹不了,他對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的絕望無法用語言表達,對珍妃,他也沒有什麽話好說。

當光緒離開了這位曾在他生命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女人後,李蓮英手下的奴才來了,把珍妃帶出囚室。珍妃立即明白是什麽意思了。從他虛偽的臉上,她能看出他們的目的。她哀求免她一死,她哀求,如果要死,讓她痛快地死,讓她從痛苦的折磨中解脫出來。可是李蓮英手下的太監對她的哀求隻當耳邊風。

她被拖出,披頭散發,滿臉愁容,嚇得臉色灰白。一直拖到庭院裏,慈禧正在那裏不耐煩地等著起程。

“救救我,太後!救救我吧!”她向慈禧哀求。

她在慈禧麵前跪下,卑下地哀求免她一死。李蓮英的麻子臉上露著得意的假笑,故意要她把頭叩得重些,促使她的頭重重地碰擊在庭院的鵝卵石地麵上。當珍妃可憐地抬起頭來再次祈求慈禧免她一死的時候,可以看到她臉上染有鮮血。

“我從來沒有企圖反對太後,”她懇求地解釋道, “我一向是愛您的,也是忠於您的,請把我從太監手裏解救出來吧!"

慈禧一刻也沒有忘記對珍妃的痛恨。她常常把自己遇到的多數困難都歸罪於珍妃,她冷酷無情,甚至不屑看一眼縮成一團的光緒唯一的知心人。光緒雖然內心十分痛苦,但是他知道他什麽作用也起不了。

慈禧不耐煩地轉過身子,背向珍妃,徑自向正在等著她的華麗的轎子走去。轎夫們已經做好一切準備,耐心地等著,隻要一聲令下,就開始去內地的長途旅行。

李蓮英和他手下的太監們將珍妃帶走。他們把她帶到正好在東華門內的那口有名的井邊,將她推下去。他們跪在井上麵。太監副總管豎起耳朵聽,他似乎聽到了那不幸的妃子的呻吟聲。

“她還沒有死。”他對李蓮英說。

李蓮英沒有說什麽,隻是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副總管,副總管把一塊大石頭舉過頭,仔細地對準黑洞洞的井圈,並將它扔下去。

從黑暗中傳上來一聲令人作嘔的撞擊聲,於是珍妃的呻吟聲再也聽不到了。他們把井蓋上了。

據說,直到今天,每當夜幕降臨,人們隻要仔細聽,還能聽到珍妃的呻吟聲。李蓮英因為他所提的消除珍妃“威脅”的處理辦法得到批準而感到滿意,他回到了正在等待撤離紫禁城的慈禧那裏。

去西安的旅行開始了。對於慈禧,這次難忘的旅行中的艱辛與恐怖,即使在她回來以後,還一直在腦子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去內地的長途跋涉差不多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有這樣一個傳說:因為慈禧怕洋人,所以她想出了一個辦法,讓她的一個手下人裝扮成她,坐她的轎子。後來慈禧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一再否認。

慈禧乘的是轎子,這是宮中唯一能坐轎子的人。光緒和少皇後都坐的北京車。光緒由於一切希望都已破滅,在漫長的旅途中很少說話。他對食宿都沒有什麽要求,似乎什麽事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少皇後對這艱難的處境也是無可奈何。

旅途中要經過許多陡峭的山路,轎夫中隻要有一個人腳下一滑,就會導致慈禧喪生,因為她的轎子常常是沿著非常嚇人的深淵通過。盡管這樣,還必須繼續前進。

太後即將到達的消息通過一種不可思議的口頭通報事先傳遞出去。每當夜幕降臨,住宿地總是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這對於了解中國底細的外國人來說簡直是一種奇跡。

在去西安的漫長的旅途中,愛挑剔的太監們對各地盡地主之誼的地方官府提供慈禧的給養總是不滿意,倒不是因為他們特別關心慈禧的安康,而是他們自己懷念他們過去在紫禁城裏所習慣的而現在又離他們那麽遠的豪華生活。食物很粗陋,但這是他們所能供應的最好的。慈禧相信,這些主人對她的崇敬正如過去她坐在北京的皇位上所受到的崇敬一樣,所以她很感激他們對她的關懷。可是太監們卻不同,他們同地方上的官吏爭吵,說他們供應的食物太差,不能給太後食用。那些官員表示歉意,說明在這偏僻的地方,這是他們所能弄到的最好的東西。這些東西是地方官吏為了迎接慈禧的到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集起來的。

當慈禧發現這類事情還在繼續發生,她還是嚴勵地懲罰肇事者,並且趁此機會為發生這種氣人的事情而向地方官員表示歉意,並對他們為她所做的一切表示滿意。

對於一個又病、又累、又老、又遭鄙視的老婦人來說,這真是一次令人心碎的旅行。光緒也病得很厲害。他是被強迫跟她來的,為的是她可以守住他,直至離北京很遠,他不再有逃跑的可能性。在離西安還很遠的時候,這個悲慘的殘餘的朝廷中每一個成員都已經精疲力盡了。

在這裏,道台已經把自己的衙門收拾好,準備迎接慈禧。一個小小的衙門,在西安道台的指示下卻是全心全力地照料著他們,盡管太監們還是不停地吵鬧、抱怨,不斷地投去譏諷和攻擊,慈禧卻一再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