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臨難逃亡,賣國求榮 變法的餘波

在很快地處置了維新派,推翻了新政權之後,如何處置維新運動的主持者光緒皇帝,對慈禧集團來說實在是個很棘手的問題。這時,已預示著新的災禍臨頭了!

起初,慈禧是一心想廢黜光緒的。一天,她召見了榮祿,問他: “廢立之事可行嗎?"

這時並不同於朝堂之上、群臣之前,榮祿用不著拐彎抹角,便直率地說: “太後要行廢立之事,誰敢說不行!但現在他的罪狀還不充分,一旦廢棄,外間難免引起混亂。所以,奴才以為這件事不可不慎重!”

榮祿的擔心並不是沒有根據的,自政變之後輿論紛紜,人情危懼。 “皇帝有病,生命垂危”,甚至“要換皇帝”這類傳說遍及全國,有的報紙還公開做了宣傳。慈禧曾命軍機處密電各省總督、巡撫,征詢他們的意見,很多大員盡管不支持變法,不擁護光緒,但怕引起混亂、**,都不敢表示同意。劉坤一、岑春煊等人發電報給慈禧,反對廢立。劉坤一在電報中半是憂慮,半是威脅地說: “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難防。所可言者在此,所不可言者在此。”

對於廢黜光緒,社會輿論更為強烈。慈禧的陰謀透露出來之後,候補知府經元善、誌士蔡元培等人在上海聯合海外僑民、商人等三千餘人(實際隻一千二百三十人),發電慈禧,表示抗議,要求保護光緒。慈禧惱羞成怒,立命逮捕經元善,經元善逃往澳門。

朝中,大臣的意見也很不一致,慈禧的忠實奴仆們不斷出謀劃策。大學士徐桐上疏,奏請立即廢掉光緒, “賞”他一個“混德公”名號。禦史張仲所,黃桂鋆也給慈禧上疏,說光緒得罪了祖宗,應當廢掉,候補知府曾廉、

翰林院編修王龍文也呈請慈禧順人心,體輿情,定大計,行廢立之事。

但也有一些人卻表示反對。一次,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孫家鼐被召見,他對慈禧說: “臣不以廢帝為然,恐怕南方各省知道後要造反,務必請太後再三斟酌。”慈禧很不滿意,斥責他說: “這件事不是你們漢人所應當幹預的!"

朝堂內外,大臣們意見不能一致,怎麽辦呢?最後,還是榮祿獻了一條“妙計”:

“現在皇上年齡已大,一直沒有皇子,不如選擇宗室近支立為大阿哥,當皇上的嗣子,兼嗣穆宗(同治帝),皇上當年接位的詔書中已經講了這層意思,別人不能說長道短。太後可把大阿哥弄來,養在宮中,慢慢用他來取代皇上,這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嗎?"

慈禧連連點頭稱善,經過一年多策劃,最後就這樣決定了。

光緒二十五年(1899)臘月二十四日,慈禧召集近支王公,禦前大臣,內務府大臣、南書房、上書房師傅、部院滿漢尚書,齊集於儀鸞殿,宣布以光緒名義頒發的立儲詔書:立端郡王載漪之子溥雋為大阿哥。宣讀了詔書,光緒就向慈禧表示: “聖母的意見,甚為妥善,正符合我的意思。”其實,不管他是否擁護,一切都安排好了。因此,他這幾句多餘的話,除了表明他對這個傀儡皇帝的寶座已漫不經心之外,並沒有任何意義了。

慈禧畢竟沒有敢公開廢黜光緒。之所以如此,大臣以及國內社會輿論的壓力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慈禧心頭的天平上, “外國人”這塊砝碼的分量太重。梁啟超當年曾經入木三分地指出對洋人恨之入骨,同時又畏之如虎,這是中國頑固派的通病,慈禧集團正是如此。

慈禧痛恨洋人同戊戌變法有關。變法前後,外國人出於自身的考慮,對維新運動表示了某種程度的支持。英國人赫德,李提摩太,歐格納以及某些外國使節都曾出謀獻策,外國一些報紙也載文稱讚維新運動。政變之後,英國人救走了康有為,日本人保護了梁啟超。對於被慈禧集團逮捕下獄的黃遵憲、張蔭桓,外國人也很關注。日本首先出麵與清政府交涉,說中國政府不久前剛任命黃遵憲為駐日本國公使(實是變法運動期間光緒所任命),看來是確認其具有使臣之才,現在,在沒有明確宣布罪狀的情況下,又突然將其逮捕,實在有礙於兩國的邦交。慈禧集團經過權衡,認為洋人得罪不起,不

得不將黃遵憲釋放。緊接著,英國公使出麵營救張蔭桓,說張蔭桓曾出使過英國,為中英兩國的友好關係作出過貢獻。為敦睦兩國邦交,不能給張蔭桓處斬。慈禧無奈,改將張蔭桓革職,發配新疆。此時,慈禧等人無論內心裏多麽反感,但行動上卻又不敢不對洋人百依百順。

對待光緒,外國人也表示出某種同情。當時,中國的外文報紙上大肆宣揚光緒遇害身死的消息,在國際上引起了很大反響。清政府派總署大員出麵交涉,要求西方公使們出麵,製止這種謠言。英國公使卻說: “要製止這些謠言,那就請允許我們派一名醫生給貴國大皇帝看病,然後在報紙上發一條新聞,謠言自然不止而息。”

總署大臣認為有道理,當即表示同意。但慈禧最害怕光緒同洋人見麵,以防他們連成一氣,奪了她的權柄,就堅決拒絕外國醫生給光緒看病。這樣一來,又引起了外國人的不滿,他們責問總署: “人有了病無非是治病吃藥,貴國的舉動卻十分離奇,駭人聽聞。我們各國公使會商,決定派醫生給貴國大皇帝看病,無非是讓世界弄清事實真相,解除人們的疑問。我們各國政府也來電指示:盡力給貴國大皇帝看病。貴國為什麽要阻攔呢?”

總署大員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總署主管大臣奕助隻好再一次請示慈禧。慈禧瘋狂的權力欲竟使她突然“聰明”起來,居然想起了“不涉別國內政”這條國際法,她擺出“天朝上國”元首的架子,氣呼呼地說: “我國皇帝有病,外國人豈能幹預?!而且,外國醫生也不配給我國皇帝看病!”

奕助等人畢竟要“通達”一點,他們勸說道: “不能這樣粗暴地拒絕洋人要求,以免激怒他們,引起意外的事變。”與此同時,上海道員盛宜懷來電,說英國公使曾在上海揚言:中國如果廢黜皇帝,必然引起國內大亂,屆時,各國絕不能袖手旁觀,英國可以在一個月內從印度調三十萬武裝精良的軍隊來華。這到底是盛宜懷的道聽途說,還是實有其事?但不管怎樣,對洋人的重兵利器慈禧是聞之膽寒的,這種威脅實在要比文質彬彬的交涉威力大得多。慈禧把那些“不幹預內政”的詞句一下子忘得精光,隻好點頭同意外國醫生給光緒看病。

九月初五,慈禧命端王載漪、慶王奕助、總署大臣、軍機大臣等陪著一名法國醫生,前呼後擁,去內廷給光緒看病。

法國醫生給光緒做了診斷,認為並沒有什麽嚴重的大病,並廣為宣傳:

“光緒血脈很正常,沒有病。”於是,輿論又轉而紛紛猜測光緒既沒有病,何以中國政府要宣稱他有病呢?一定是將要被廢黜了。

實際上,這不僅僅是猜測,頑固派的廢立活動已是半公開的了。慈禧集團廢黜光緒的陰謀活動在緊張地進行著。為了求得外國主子支持,慈禧於光緒二十五午(1899)十一月任命李鴻章為兩廣總督,企圖等外國公使去祝賀時,探探他們的口氣。誰知英國公使沒等李鴻章開口,便單刀直入地詢問:“聽說貴國要廢掉皇帝,果真有這種事嗎?”

李鴻章一時措手不及,竭力辯解,說是謠言。停了一會兒,他終於又露出了馬腳: “關於我國行廢立的事,我根本沒有聽說過。但是,假若中國真的發生這類事,也隻不過是中國的內政罷了,豈有外國人幹預的道理呢?"

英國公使語帶威脅地說: “作為友好國家,當然沒有權幹涉中國的內政。但是,我們大英帝國的公使隻認定‘光緒’兩個字,其他什麽人當皇帝,我們是否給予承認,這就要請示本國政府了。"

其他國家,如法國公使等也表示了類似的態度。李鴻章把這些情況告訴了榮祿,由榮祿轉呈慈禧,慈禧對這些“洋鬼子”真是恨之入骨。

立溥雋為大阿哥之後,國內輿論大嘩。慈禧、端郡王載漪等想請外國人來支撐門麵,壓製輿論,就分別由慈禧,載漪出麵,宴請外國公使和公使夫人,指望他們在宴席間對立皇儲的事表示祝賀。誰知事情又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公使們不但不祝賀,反而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慈禧等人自討沒趣,既慚愧,更增添了新的仇恨。

圍繞著光緒的廢立問題,慈禧對外國人的仇恨遠比因失地賠款所引起的仇恨更甚。這種仇恨還在不斷地增長著。

康有為被英國人救走後,先逃往日本,後隱匿香港。慈禧讓李鴻章設法逮捕康有為,李鴻章懸賞十萬兩,但香港當局保護嚴密,無從下手,李鴻章就把這個情況向慈禧做了匯報。慈禧氣得臉色發青,怒吼一聲: “此仇必報!"當時,她正在用早膳,隨手拿起案上的一把玉壺, “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打得粉碎,口中還喋喋不休地說: “這個仇恨要記牢!”

另一個戊戌要犯梁啟超逃往日本,創辦《清議報》,載文痛斥慈禧。慈禧自然不能容忍,就命劉學詢、慶寬等人潛赴日本行刺,也沒有得逞。她似乎認為梁啟超攻擊她是外國人支持的,對外國人更加仇恨百倍。

在這個問題上,慈禧一生中對外國人的仇恨達到了頂點。正如在她身邊當過幾年侍從的德齡女士所說: “太後當時正把外國人恨到了切齒咬牙的地步,不論誰能夠喊一聲‘打倒洋鬼子’,她心裏就覺得歡喜。這固然發源於她平常的守舊心理,但最近為了策立大阿哥,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從表麵上看,是為了策立大阿哥的事,而實際正是為了她個人的獨裁專製之權,權力一旦受到威脅,慈禧是甘願冒著上絞刑架的危險的。她決心反對“洋鬼子”,決心報仇雪“恥”,就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