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嗣風波

雖然慈禧如願以償,達到了目的,但是,圍繞載活承嗣問題所引起的一場風波並沒有就此止息。

光緒元年(1875)正月十五日,內閣學士廣安上疏,認為“對於立嗣這樣的重大問題,臣下不應當緘默不語”。雖然皇太後的懿旨中講了等嗣皇帝生了孩子繼承同治的話,他依然難以相信,奏折中借古喻今,講了宋代趙普不遵宋太祖遺詔、擅立太宗的教訓,然後說“立嗣大計,雖然決定於片刻之間,但尤其應重視百代之後”,為防止趙普那樣的人擅自廢立,請求皇太後立下“丹書鐵券”,以保證嗣皇帝生了皇子後繼承同治帝。

這個書呆子可能隻是想為同治帝爭個正統,但也流露出對策立載活的不滿,甚至表示了對皇太後懿旨的不信任。慈禧看了奏折,不禁大發雷霆,並下令,讓一個太監,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被“申飭”的人,劈頭蓋臉大罵了一頓,竟至罵幾個小時。這對於一個官員來說,實在是人身侮辱!

處分了廣安之後,載活於正月二十日在太和殿正式即位,成了清王朝的第九代皇帝,改元光緒。這一天,風和日麗,天朗氣清,在一些封建官僚眼裏,似乎又成了載活即位“上應天命”的證據。

在策立載活的忙亂中,宮廷深處的同治皇後阿魯特氏幾乎被人們遺忘了。她丈夫的堂兄弟當了皇帝,將置她於何處呢?這自然也是慈禧的一塊心病。

阿魯特氏雖然很年輕,但在慈禧的**威麵前卻敢於抗爭。據說,同治帝患病期間,她有一次去養心殿探望,事先沒有請示皇太後,慈禧知道後竟破口大罵。阿魯特氏也不甘示弱,回答說: “我坐著鳳輦,進入大清門,堂堂正正,天下誰人不知?我去探望皇上病情,有什麽奇怪?何用得著太後如此發怒呢?”這幾句話在西太後聽起來無異於在罵她地位低賤,隻不過是鹹豐皇帝的妃子,不曾有資格坐鳳輦,入大清門。於是,慈禧對這位皇後非常痛恨。當然,婆媳之間的這種鉤心鬥角並不是本質,最根本的還是同權力有關。據說,就在同治帝死前不久,一次阿魯特氏去看望同治,哭訴了慈禧虐待她的情況,同治帝安慰她說: “你忍耐著吧,總有出頭的日子!”誰知阿魯特氏進養心殿時,慈禧就悄悄地跟了進來,躲在東暖閣簾子外偷聽,當聽到他們居然想“出頭”時,不禁勃然大怒,便怒氣衝衝地闖進去,一把揪住阿魯特氏的頭發痛打一頓,還連聲喝令太監把阿魯特氏拉出去“杖責”。為此,同治帝受了驚嚇,病情加重,不久死亡。

同治死後,慈禧把罪名加到阿魯特氏頭上,以“不能防護”的罪名“掌責之”,並把她軟禁起來,節製飲食。策立載活後,阿魯特氏處於尷尬地位,也等於被逼上死路。心裏又氣又恨,常常痛哭。慈禧得知後就把她召去,一邊打她嘴巴,一邊罵道:“你害死了我兒子,還想當皇太後不成?!”她不堪忍受慈禧的迫害,於光緒元年(1875)二月二十日,也就是載活即位後一個月,服毒自殺,年僅二十一歲。當天,慈禧就以兩宮皇太後名義發出懿旨,頌揚皇後“天性孝敬,溫柔恭順”,不幸“突然崩逝”,“哀痛之深,無法表達”。同時以光緒帝的名義下詔,說皇後因同治帝之死, “過分傷心,遂染重病”,以致死亡,並責成幾個大臣為她辦理喪事。這種堂而皇之的詔書和懿旨同事實之間的差距竟如此之大,足可讓人窺見宮廷中的奧秘。

慈禧巧妙地安排了阿魯特氏的“去向”,這場立嗣風波本可平息了。然而,有一位叫潘敦儼的禦史大人上了一折,說,對於皇後的死,外間傳聞很多。有人說她是為了給同治殉葬而絕食身亡,有說她悲痛過度得病而死,還有人說是服毒吞金而自殺。總之,死得很壯烈,請求皇太後、皇上賜給她諡號。這位禦史大人可能不知其中玄妙,隻是憑人之常情推測,阿魯特氏既是慈禧的親兒媳,吹捧一下這位已死的皇後於慈禧臉上不無光彩。哪裏知道這正觸到了慈禧的痛處,她立即傳旨: “潘敦儼身為言官,憑道聽途說,妄加臆斷,不勝禦史之任,著立即革職!"

策立光緒既然是慈禧的需要,那麽,她就要用一切手段鎮壓那些同她作對的人。“申飭” “革職”都是為了表明:誰也不能觸動她最敏感的“權力神經”。但是,即使在那個絕對專製的社會裏,高壓手段也無法阻止人們去思考。光緒五年(1879)閏三月,戶部主事吳可讀竟用自己的生命向慈禧提出了抗議。

吳可讀雖然官場受挫,但不改其剛直秉性,對慈禧強立載活,他十分不滿。但自從廣安、潘敦儼獲罪後,滿朝文武競相緘默。他想抗爭,但自度一個六品主事,人微言輕。籌劃許久,他決心拚自己的老命向慈禧做最後抗議,也許能喚起人們的良知。

光緒五年三月二十六日,同治帝歸葬惠陵,吳可讀要求參加護送同治帝靈柩的工作。同年閏三月初五返回北京,路經薊州,吳可讀懷藏遺疏和一首絕命詩,在馬神橋三義廟飲藥自殺。

他認為讓載活承嗣鹹豐當皇帝,是皇太後“一誤再誤”,有悖於清廷父子相傳的家法,應當為同治立嗣。那樣,皇太後不但有兒子,而且有孫子,有什麽不好呢?

戶部大臣把吳可讀的遺疏呈上之後,高貴的慈安皇太後不覺大動惻隱之心,說: “關隴之間,出了這樣的忠臣烈士,實在難能可貴。”慈禧唯恐慈安說離了譜,連忙陰陽怪氣地問: “就是那個堅持殺成祿的吳可讀嗎?你們對他的遺折先議論一下!"

大臣們是懂得慈禧心思的,更何況她話中舊事重提,已經流露出不滿呢!於是,幾天之後,禮親王世鐸等商議了一番,上了一道駁斥吳可讀的奏折,認為不必再議論,斥責吳可讀“神智瞀亂”“言不盡意”。接著,恭親王奕訴、大臣張之洞、寶廷、徐桐等也紛紛上奏,指責吳可讀“多此一舉”。慈禧一見心中暗喜,大臣畢竟是支持她的。於是,她立即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降下旨意:

“吳可讀以死進諫,忠直之心,令人哀憐。著戶部照五品官的規格,撫恤他的子孫!"

還有什麽舉動能讓西太後這樣的獨裁者回心轉意呢?六十八歲的吳可讀白白賠了一條性命。當然,他為同治帝爭正統的“愚忠”是不值稱道的,但在那種情銅胎畫琺琅三陽開泰紋手爐況下敢於同西太後抗爭,同那些“好好先生”相比依然不失剛正。

光緒帝登基已經五年了,到此,這場圍繞他的皇冠所發出的風波才算平息下來。在這場鬥爭中,慈禧勝利了,但載活這個無知的孺子,除了毫無知覺地當了慈禧的工具之外,還得到了什麽呢,是至高無上的皇位,還是難以擺脫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