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知己

人們都知道榮祿和慈禧——當年的蘭兒有著特殊的關係，可以說是她的老情人。但此時，慈禧並未從私情上考慮，而是從她所圖謀大業的需要來設計的，這當然是一種政治上的需要。因為她知道隻有榮祿對她最忠誠。他曾經表示過他最熱切的願望，就是永遠為她效勞，做她忠誠的仆人、卑賤的奴隸，如果她需要他的話。這些話是出自他忠真不諭的心靈深處，而現在的機會來了。

怡親王和肅順都不在了。肅順原先是尚書，而今尚書的位置空缺了。

慈禧在給榮祿特別接見之前，召見了恭親王奕訴，與他商量自己的計劃。不管慈禧是多麽地愛榮祿，但是她仍舊有野心，而且聰明。在她掌權的整個時期裏，她始終注意自己的行動，隻要是可以避免的話，她絕不做出一件讓人家非議的事情。恭親王同意慈禧所做的計劃。

據說，慈禧也把這事情與慈安商量了，不是因為她感到需要聽聽慈安的意見，也不是因為對這件事情的異議會阻攔慈禧實現她的計劃，隻是因為她想用這種方式來做，這樣她的真正動機就不會暴露，這件事就巧妙地完成了。

“肅順死了，”在召見恭親王的時候慈禧說， “現在尚書的位置空著。”恭親王等待著她繼續說。

“在從熱河返京的旅途中，榮祿救了我和小皇帝，他應當繼任肅順的位置。”恭親王從某種程度上說與榮祿交情不錯，對這件事當然就沒有異議。

此時榮祿正在家裏，聽仆人通報朝廷來了兩名太監要見他。榮祿一邊猜疑著為什麽他們要見他，一邊就把兩位太監迎進來。他們說，皇上下了一道詔書，其中有關榮祿的部分他們已經抄錄下來，現在就在他們手中。皇上命令榮祿接替肅順任尚書。

“我們恭喜您呀，大人!”兩個太監說。

但是榮祿很了解太監，特別是宮裏在皇帝身邊的太監。他們能想法把聖旨的抄件弄到手。他也了解他們所說的“恭喜”是什麽意思，於是他給了他們賞金。這需要一筆很大的錢來滿足他們的貪欲。然後，他就拿到了那份抄件。他讀了一遍，感到不可思議。這是真的?

榮祿，一個卑微的步軍統領，將不再是步軍統領了!從此，便是大清王朝的尚書了!是誰這樣決定的?他心裏非常明白，那是慈禧，以前的蘭兒，是他曾在一個滿洲花園裏愛過的人。那個時候，似乎離開現在已經很久了。這個任命將會把他引向什麽前途，這還無法猜測。榮祿非常清楚，慈禧這樣做，並不是為了他。關於這一點，很久以前，在蘭兒被皇帝從十七個姑娘中選中，應召入宮做皇帝的妃子的時候，他就很清楚了。不管怎麽樣，這詔書還是給他帶來了希望。作為尚書，他可以經常看到他心愛的人的玉容，而且，可能有時候他會靠得她很近，除此以外，他就不敢再有奢望了。

當榮祿按傳統規矩做著覲見的準備的時候，他高興得從內心裏唱出歌來。

第一天夜裏，他花了許多工夫準備服裝——滿清尚書的全套服裝，因為黎明到來的時候，他就得進宮去向兩位太後謝恩。明天早晨以及以後無數個早晨，他又要見到慈禧了。他對自己發的誓言“永遠做她的奴仆和忠臣”

現在就更容易實現了，因為他將要在她的身邊，時刻準備著聽候她的召喚。

早晨，覲見的時刻，榮祿從頭到腳一身新，穿著尚書的服裝進入東華門，由兩個巴結的太監護送進殿，他將在這裏叩見兩位執政者慈安和慈禧。

他進去了，眼神飛向他最心愛的人的臉。她雖然穿著白色孝服，卻是非常美麗。她的眼神與他的眼神相遇了。那裏沒有笑，除非是榮祿也許能看出笑意，因為榮祿比任何人都理解她。他可能會從她的眼睛裏看到某種信息。從她的臉上，什麽問題也看不出來，但是從慈安的臉上卻看出了許多信息。當榮祿進來的時候，慈安用一種異常的方式對慈禧笑了一下，從這一笑，榮祿明白了，他被任命為尚書確是慈禧的主張。她不對榮祿笑而對慈禧笑，這就足以證明她是不讚成的，並且還有一些別的意思。她沒有說話，她相信這種任命是為了另一個原因。但是慈禧的做法是合乎傳統規矩的，是無可指責的，因為她和恭親王，也和慈安本人商量過。並且還有這樣的事實，榮祿對國家有極大的功勞，因為他救了慈禧和同治的命，這是論功晉升。但是慈安還是對慈禧微笑，一種會意的微笑。

榮祿走到禦座前，伏在地上，按禮儀叩頭，用例行的話叩謝兩位太後賜予他的榮譽。為了表示真正的誠意，他叩頭的時候，把頭用力在地上碰。當尚書可不是一件小事。從步軍統領一下子就升為尚書，這是一件大事。

雖然表麵上看來，他是向慈安和慈禧兩位娘娘一起叩頭謝恩。他此刻心裏是怎麽想的?現在是向一個過去被他曾握過手的女人叩頭謝恩……

儀式一結束，慈安立即離開了。當她經過大殿的時候，回頭越過肩頭又投來了那會意的微笑，這微笑似乎說，她相信慈禧作這樣的任命，為的是讓榮祿靠近她，不是作為尚書，而是作為情人。

宮廷的其他人對這種任命有什麽想法呢?恭親王是慈禧事先召來商量過的，那麽在他腦子裏又有什麽思想在打架呢?世人會相信對一個低微的步軍統領做如此大的提升是合理的嗎?

世人會不會譴責慈禧所表現的偏愛?世人會不會因為慈禧授意對榮祿的任命而認為榮祿是慈禧的情人?

人們想知道當任命已經變成事實後，慈禧的腦子裏在想什麽?對她來說，不管她給榮祿多高的官階，也不足以激勵他，使他成為她的丈夫，但這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了。而讓他成為她的情人，這將震撼整個世界。她不屑找借口，耍花招，她決意不能這樣做，她要按她認為最好的辦法去做。

榮祿變成了尚書，而且慈禧還要進一步鞏固他的地位。

“榮祿，”她說， “該是你結婚的時候了!我已經給你選擇好對象了，就是我的一等宮眷，梅姑娘!"

榮祿大吃一驚，他不知該說什麽話來掩飾他的驚訝。慈禧的權力是至高無上的，他不敢拒絕。如果她為他選了對象，他就必須接受。他甚至一點都不敢表示他不願意的意思。

他在回答蘭兒，而不是回答慈禧，是用臉上表情來做回答： “我隻愛一個女人，也許我得不到她，但是對於我，再也不會愛第二個人了。我不願意和梅姑娘結婚!"

蘭兒聽到了他沒有說出來的話，當她聽到這話的時候，是不是她的心因為高興而亂跳?誰也不可能知道。但是人們知道，這不是蘭兒，而是慈禧，她做了回答，也不是用語言。

慈禧嚴肅地站起來了，她不高興地皺了一下眉頭，這一皺眉破壞了她秀眉的恬靜美。榮祿看到了那皺眉。但是他有沒有看到那皺眉後麵的真正意思，那個她想傳遞給他而又不敢傳遞的信息呢?這人們也無法知道。隻能從以後的歲月裏發生的事情以及慈禧和榮祿在某種場合下偶然吐露的言辭來看。

又是尚書榮祿用無言的信息答複了慈禧臉上的皺眉。

慈禧將自己的一等宮眷恩賜於他，他為得到這種榮譽而叩頭謝恩。這樣，慈禧就可以把她最喜愛的兩個人，榮祿和梅姑娘，永遠留在身邊，他們三人永遠在一起。

她做出這樣的決定後，心情是沉重的。但是，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將梅姑娘嫁給榮祿後，慈禧立即阻斷了那些認為榮祿與她之間有私情的議論。要不是這樣，就不可能把榮祿從低微地位提升到尚書而不遭到人們的非議。

這樁婚事是一樁各自克製自己感情的婚事，當然對梅姑娘、榮祿和慈禧都會引起憂傷和悲痛。

但是，他們三人都明白這種結合的用意。因為生活本來就像一團亂麻，他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這是個最好的出路，所以也就各自把苦惱深藏在心底。隨著歲月的流逝，雖然他們的苦惱刻在了他們的眉宇間，雖然慈禧變成了一個痛苦的老婦人，榮祿變為一個永遠不能實現他的最美好理想的白發老人，而梅姑娘作為一個得不到真正愛情的妻子而死去，但是至少他們每個人的夢想都得到了部分的實現。

白天，在紫禁城、頤和園和西苑大門關閉前，慈禧一直讓榮祿留在自己身邊，雖然在這段時間裏，任何男人是不準許進入這些地方的。

榮祿則可以永遠為那個他把整個生命都貢獻給她的女人效勞。梅姑娘也就成為了她所愛的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