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礦之弊

從康熙四十三年(1704)起,康熙皇帝逐步改變了開礦政策,向禁礦倒退。問題是由防止礦徒聚眾鬧事提起的。

康熙四十三年,康熙皇帝發布一道上諭,說“開礦事情甚無益手地方,嗣後有請開采者,俱著不準行”。次年六月十八日,戶部題複禦史景日珍奏疏,以商民何錫在廣東海陽縣所開礦場,“聚眾幾至十餘萬,強梁爭競,時時有之”,建議“永為封閉”。恰好何錫本人也以所得礦砂“不敷工費”為借口“具呈懇罷”。於是,經康熙皇帝批準,將這個商民興辦的規模最大的礦廠封閉。康熙五十年(1711),又以湖南產鉛地方,“山深穀邃,境通黔粵,苗、瑤雜處,開采不便”,決定“永為封禁”。

這樣一來,不僅限製生產,還控製銷售。康熙四十四年(1705),雲貴總督貝和諾廢止餘銅“聽民自售”的舊製,改行“放本收銅”的政策。除二分繳稅之外,其他八分餘銅禁止私賣,均由官設銅店以低價收購,稱“官買餘銅”。此外,收課時盡量勒索,收銅時加長秤頭(康熙五十年,每百斤秤頭加長到五十斤),給價時又任意克扣、拖延,進行額外榨取。礦民無利可圖,或縮小生產規模,處於半關閉狀態,或被迫倒閉,另謀生路。

康熙皇帝對禁礦比較慎重,仍以防亂為前提,對開礦貧民的處境有所考慮,方法比較靈活。康熙五十二年(1713)五月,他從四川提督康泰奏疏中得知:四川一碗水地方,聚集萬餘人開礦,派官兵驅逐,但“隨逐隨聚”。他覺得這些偷開礦廠的人們,都是些“無室可居,無田可耕,乏產貧民”,全然禁止開礦,“伊等何以為生”。如果能像雲南那樣,礦產頗多,還可以資助軍餉,所出不多,地方官亦應設法“使窮民獲有微利,養贍生民,但不得聚眾生事,妄行不法”。他與大學士、九卿議定了一個區別對待的政策:一、雲南督撫雇本地人開礦及商人王綱明等在湖廣、山西各雇本地人開礦照準;二、其他省所有的礦,未經開采的,或初開采的,嚴行禁止;三、各省本地窮民現在開采者,或久經開采,貧民用很大力量籌辦資本,以之“為衣

食之計”的,不禁止,地方官查明姓名記冊,聽其自開;四、若別處之人往開及本地殷實之民霸占者,即行重處。

其實,康熙皇帝這時的思想處於矛盾狀態。一方麵說“天地之間,自然之利,當與民共之,不當以無用棄之”;另一方麵又恐生事端。後者實際占支配地位,允許開采和禁止開采都著眼於不生事。上述政策貫穿了康熙皇帝的這種思想狀態。由此可見,其基本精神是發展官辦礦業。除雲南督撫外,王綱明是當時著名的皇商,直屬內務府,康熙皇帝放心。而對民間開采,包括地主、商人、貧民在內都加以限製或幹脆禁止,尤其不許民間開大礦及大規模開采,以免聚集人多出事。為了防止出現流民,也不許跨省開采。在嚴格管製之下,允許貧民在本地小規模開采,同樣是恐小民失去生計而鬧事;限於已開的,未開的一律不許再開。這種消極防範的思想和政策,是難以發展起礦業的。康熙五十三年(1714),“豫省有礦地方,停其創挖”;康熙五十四年(1715),“雲南諸臣,有請開掘銀礦者”,大學士李光地提出“礦徒聚之極易,倘將來礦盡,此輩將何法以散之”,康熙皇帝對此表示讚同,鑒於明末礦徒造反的教訓,雖係諸臣所請,亦不準開采。同年,廣州等府屬礦山,因聚集多人,“嚴行封禁”;康熙五十七年(1718),“川省各廠,通行停止”。此後廣西亦是照此辦理。後來,廣東、湖南、四川、河南的礦廠,都被嚴令禁止了。位居全國礦業之首的雲南,其銅鉛礦產,是國家鑄錢的原料來源,允許開發。但也廢止了“聽民自售”的政策,禁止私賣。並禁開銀礦;封禁一部分銅礦,康熙四十九年(1710)到康熙五十八年(1719),九年間,封閉了開太、羊腳跡等五廠。執行這一政策的後果,不僅在一定時期內影響了礦業資本主義生產關係萌芽的產生和發展,而且一度造成礦業生產的衰落。以雲南銅礦為例,由於民營礦廠大多被封閉,銅產量大為下降。雍正元年(1723),雲南全省銅產量為一百餘萬斤,課銀二萬餘兩,較康熙四十四年(1705)稅課八萬多兩,減少四分之三。由於禁礦引起礦民失業,地方收入減少,遭到廣大人民群眾和地方官的反對。人民開展以“私挖”“盜礦”為主要形式的反禁礦鬥爭,成為康熙後期及雍正時期階級鬥爭的組成部分。雍正皇帝繼承了康熙皇帝禁礦政策,比康熙皇帝更甚一層。但社會經濟發展的巨流畢竟是不可抗拒的,乾隆年間,終於重新調整礦業政策,使礦業得到發展。

康熙後期,將開礦改為禁礦,實行礦業政策的倒退,絕非出於孤立和偶然。由於土地兼並,吏治腐敗,農民處境每況愈下,社會階級矛盾趨於尖銳,小規模的農民暴動時有發生,成為康熙皇帝晚年的一大煩惱。這時,他對“鬧事”異常敏感,倍加防範,凡事以“不生事端”為要。本來,隨著礦業的發展,必然帶來貧民越省流動,礦場聚集眾多擬從事礦業的無業人民,完全可以理解。應當說,這是社會經濟發展與社會前進中的正常現象。即使與政府之間,或礦民、流民之間,發生種種矛盾、糾紛,也不奇怪,可以在事業發展中不斷地進行解決。但封建帝王還未重視起工礦事業,更不理解人民,難以正確認識這一社會現象。他從清王朝江山的鞏固出發,隻能采取保守的政策。不僅礦業政策,其他對內對外政策也都有同一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