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除鼇拜

輔臣索尼目睹鼇拜權勢日張,而自己卻年老多病,心中十分憂慮。當康熙屆臨十四歲的親政年齡時,他就策動三輔臣與他一起於康熙六年(1667)三月共同奏請皇上親政。康熙皇帝自思“年尚幼衝,天下事務殷繁,未能料理”,要四大臣繼續輔政數年。索尼等人仍屢行陳奏,康熙隻將奏疏“留中未發”。同年六月,索尼病逝;同年七月,康熙才把索尼等人多次呈請皇上親政的奏疏向臣下宣布,並上奏太皇太後。經過太皇太後允諾“擇吉親政”之後,康熙於是月至太和殿接受王以上文武官員的慶賀禮,同時“布告天下,鹹使聞知”。從此,十四歲的康熙就定期親臨乾清門聽政,令鼇拜等人仍以輔政大臣身份處理國家軍政事務。

康熙皇帝親政後,經過一段時期的磨煉,使他在觀察問題或處理政務方麵,都有一定的主見與能力。如當時,朝廷已明令馮溥調任左都禦史。這在內閣有皇上批示的紅本,而且調令的文件也已抄發。鼇拜仗著自己的權勢,力圖取回改批,對此,馮溥堅決不同意,且理直氣壯地阻止說,“本章既批發,不便更改”。鼇拜聽了大怒,欲加罪於馮溥。這時,康熙皇帝堅決予以支持馮溥,嚴肅地告誡鼇拜:輔臣待人處事理應“詳慎”。盛京缺一兵部侍郎,朝廷一再更換人選,不到十日,奉旨三易其人。馮溥上疏說,“朝廷處理國事,當慎重於未旨之先,不當更易於已奉旨之後”。大學士班布爾善把馮溥的奏章壓下不發,康熙皇帝知道了,隨即索要馮溥的奏章,閱覽後,“稱善,飭部施行”。

但是,由於鼇拜權重勢大,康熙的旨意大都無法遵行。蘇克薩哈重大冤案的發生,便是最好的證明。

蘇克薩哈深感自己同鼇拜結怨日深,為了保全自己,他乘康熙“躬親大政”之際,上疏懇請解職,並一吐心中積鬱,說:“令臣往守先皇帝陵寢,如線餘息,得以生全,則臣仰報皇上豢育之微忱,亦可以稍盡矣!”鼇拜覽畢奏疏,立刻以“輔臣稱旨”名義,斥問蘇克薩哈有何逼迫之處?在此何以不得生?守陵何以得生?並借康熙的權威,“著議政王大臣會議具奏”。

接著,鼇拜與他的同黨班布爾善等人,在遏必隆家密謀,羅列蘇克薩哈“懷抱奸詐、存蓄異心、欺藐主上”“不願歸政”等二十四條罪狀,將蘇克薩哈及其子查克旦淩遲處死;餘子一人、孫一人、兄弟子十一人,無論已到歲數或未到歲數,皆處斬;家產籍沒;族人、前鋒統領白爾赫圖、侍衛額邇德、烏爾巴皆斬;其他一等侍衛穗黑塞黑裏、二等侍衛台布柱等三十七人,郎中那賽、候補賽克精額、侄圖爾泰等人俱革職。

康熙清楚地意識到蘇克薩哈罪案顯然是鼇拜與蘇克薩哈“數與爭是非,結以成仇”,而與其黨班布爾善等羅織罪名、必欲置之極刑的一樁冤獄。因此,當鼇拜上奏蘇案與判決書時,康熙果斷地“堅執不允所請”。然而鼇拜要除掉蘇克薩哈蓄謀已久,他自恃大權在握,勢傾朝廷,竟然氣勢洶洶地“攘臂上前,強奏累日”,最後,不顧康熙反對,將蘇克薩哈處絞,蘇子查克旦及其他涉及的人犯,一律照原議處置。

從此,鼇拜更加囂張,趨炎附勢之人也越來越多。竟有人上奏稱“鼇拜為聖人”,鼇拜的爵位也一加再加。康熙六年(1667)八月,授鼇拜一等公,原所有二等公命其子那摩佛襲替。康熙七年(1668)正月,加鼇拜太師。

鼇拜同親弟都統穆裏瑪、侄塞本得、領侍衛內大臣、秘書院大學士班布爾善、吏部尚書阿思哈、兵部尚書噶褚哈、兵部侍郎泰璧圖等結成死黨,把持了議政王大臣會議和各部實權,濫用康熙皇帝的權威,專橫跋扈。

這時,朝廷的文武官員多出鼇拜門下。“一切政事,先於私家議定,然後施行”,甚至各部院衙門上朝啟奏的官吏,鼇拜也常帶往家中商酌。對於下屬,“所喜者薦舉,所惡者陷害”。如戶部尚書職位缺員,鼇拜立意讓他的親侄瑪邇賽補任,康熙皇帝卻委任了瑪希納,鼇拜就引順治年間曾經設過滿尚書兩名的舊例,將瑪邇賽安插在戶部,又通過大學士、內大臣班布爾善把精明練達熟悉部務的戶部尚書王弘祚票擬革職,令瑪邇賽充任戶部尚書,獨攬大權。內院缺滿學士一人,康熙皇帝主張提拔禮賢下士、在朝廷內外很有些名氣的奉天國子公來院任職,鼇拜認為不可,結果隻得讓內院滿學士的一個職位長期空著,無人頂替。相反,蒙古郡統俄呐、喇哈達、宜理布等在議政時,不肯隨流附和,鼇拜立即撤掉他們的都統職務與議政資格。內大臣費揚古與鼇拜有積怨,鼇拜就誣陷他怨望,將他處死,還殺了費揚古的兩個兒子,並把費家籍沒的財產賜予親弟都統穆裏瑪。這樣,康熙幾乎成了傀儡皇帝。

鼇拜欺君專權,堵塞言路,威懾群臣,而且舉止粗暴,從不遵守朝儀。康熙親政後,下詔諭令臣下陳述時政利弊得失,而鼇拜卻明令禁止科道陳言,杜絕官員揭**弊,甚爭攔截奏章,堵塞下情上達。康熙皇帝曾在諭旨中十分憤慨地說:“鼇拜於朕前辦事,不求當理,稍有拂意之處,即將部臣叱喝。又引進時鼇拜在朕前理宜聲氣和平,乃施畏震眾,高聲喝問……又凡用人行政,鼇拜欺朕專權,恣意妄為。”

所有這些,年輕有為的康熙從切身體驗中已清楚地認識到不除掉鼇拜,他就不能整肅朝綱,也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旨意推行政務。

康熙八年(1669),康熙年滿十六歲,這時他親政還不滿兩年,資力尚淺,各種條件都不成熟。況且,他的對手鼇拜是三朝元老,經過多年培植,私黨盤根錯節,他們控製著中央各個要津部門。康熙皇帝感到要從鼇拜手裏奪回權力絕不是輕而易舉的,而是需要經過周密考慮和巧妙安排的。他經過反複思慮,決意力避打草驚蛇,采用智鬥的方式來解決鼇拜。

於是,康熙皇帝為了麻痹鼇拜,他竭力裝作酷愛戲耍,無意於政事的樣子,精心選出一批年輕力壯的侍衛,天天和他們一起耍弄摜跤的一種布庫戲。即便是鼇拜上朝奏事,康熙皇帝也照常同小侍衛們戲耍,從不回避。鼇拜屢見這般情景,真以為康熙皇帝年小幼稚,好耍武藝,還沒有把心思用在政務上。從此鼇拜“心益坦然”,他常在宮中進進出出,從不戒備。

康熙皇帝則親督侍衛們練習摜跤,既提高侍衛們的擒拿技能,又起到了麻痹鼇拜的作用。眼看時機成熟,有一天,鼇拜大搖大擺地獨個兒入朝上奏,康熙皇帝來了個冷不防,急用眼神暗示,驀地,侍衛們一擁而上,擒住鼇拜。一時鼇拜被弄得不知所措,當他還沒有明白過來時,小侍衛們早已迅速地把他捆綁起來了。之後,康熙皇帝立即命議政王大臣等人勘審鼇拜罪行。

昭樁《嘯亭雜錄》卷一記載:“康熙皇帝為鼇拜故,以弈棋召索相國額圖入謀,同時委派親信控製了京師的衛戍權。數日後,鼇拜入見,召羽林士卒立摘之。”由此可見,頗具戲劇性的一幕是事先經過精心策劃的。索額圖是康熙皇帝最信得過的人(即輔臣索尼的第二個兒子、皇後的叔父)。當時,索額圖已做了吏部侍郎。康熙八年(1669)五月,索額圖自請解任,效力左右,複為一等侍衛。鼇拜被擒後,索額圖便升任大學士。

康熙皇帝對鼇拜結黨專權一案的處理,是通情達理、很有策略的。經議政王大臣康親王傑書等勘問議定:鼇拜罪行三十款,遏必隆罪行十二款,班布爾善罪行二十二款,那麻佛罪行十二款,塞本得罪行六款,均處死刑。隨後康熙皇帝特召鼇拜親自審問,鼇拜承認罪行俱實。雖然鼇拜自知罪行深重,但他仍企望能免去一死。他麵對康熙皇帝,突然揭開衣服,**身體,暴出以往為救康熙皇帝的祖父皇太極而留下的累累傷痕。康熙皇帝此時油然萌生憐憫之情,於是下筆批示說:“鼇拜理應依議處死,但念效力年久,雖結黨作惡,朕不忍加誅,著革職,籍沒拘禁。”鼇拜總算保住了性命,死刑改為終身監禁,最後他死在獄中。其子那摩佛亦免死,著革職、籍沒拘禁。

內大臣大學士班布爾善、鼇拜弟都統穆裏瑪、侄塞本得、吏部尚書阿思哈、兵部尚書噶褚哈、戶部尚書瑪邇賽、吏部侍郎泰璧圖等人,“皆依附權勢,結黨行私,表裏為奸,擅作威福,罪在不赦”依議處死。

輔臣遏必隆雖知鼇拜結黨亂政,不預行糾劾,但他未曾結黨,“其咎止於因循瞻顧”,特著免罪,革去太師和後加公爵,其原有一等公爵仍留給他的兒子。

一時苟圖進用,同該案稍有牽連的那些“微末之人”,一律予以免死,從輕治罪。至於內外文武官員或有“畏其權勢”,或有“身圖幸進”,而依附鼇拜的,一律寬免,“自後務須洗心滌慮,痛改前非,遵守法度”。

鼇拜的親戚沒有重大罪行的,康熙皇帝一律根據實情給大臣巴哈、姻親理藩院左侍郎綽克托、親侄侍衛蘇爾馬等人,經康親王傑書等議政王大臣議定處死,並籍沒家產。康熙皇帝都予以免去死刑,寬其籍沒,判處革職。

鼇拜一手造成的一批冤案也得到平反昭雪。康熙皇帝親自批示:恢複故輔政大臣蘇克薩哈原有二等精奇哈番(昂邦章京,子爵)世職,由他的兒子蘇常淑承襲,又給還籍沒家產。蘇克薩哈族人、故前鋒統領白爾黑圖原有

一等阿思哈尼哈番(梅勒章京,一等男)世職,命他的兒子白爾肯承襲。原任太子太保、戶部尚書蘇納海、直隸總督朱昌祚和直隸巡撫王登聯等並無大罪,純係鼇拜“誣陷”,而被無辜處死,其冤案理應昭雪。故特賜蘇納海諡襄湣、朱昌祚諡勤湣、王登聯諡愨湣,並且各按照法定的禮儀祭葬,又送三大臣的兒子入監讀書,並分別以通政使司左右通政、大理寺少卿、督捕左右理事官等缺用。至於受人嫉妒或因誣陷而被鼇拜撤職的官員,一經查實,也一概予以複職。

在智鬥和處理鼇拜專權案中,年輕的康熙皇帝已開始顯示出機智、沉著、勇敢與正直的本色。十六歲的康熙皇帝在親政後幹出了舉國震驚的大事——智除鼇拜,為他締造未來的偉業肅清了第一個障礙。

康熙皇帝議處鼇拜,廢除輔政大臣,收回朱批大權。此後,各處奏折所朱批筆諭旨,皆出自皇帝之手,從無代書之人。康熙年老之後,仍堅持這一習慣,甚至右手患病不能寫字,寧可用左手執筆批旨,亦“斷不假手於人”。康熙皇帝還從鼇拜事件中吸取經驗教訓,“自親政以來,斷不許人懷挾私仇,互相陷害,是以三四十年間,無大臣互訐之事”。康熙鑒於議政王大臣會議曾被鼇拜把持,會議之事尚未具題,在外之人即得聞知。因此,特加整頓,他規定“其諸王貝勒之長史、閑散議政大臣,俱著停其議政;以後凡會議時,諸王、貝勒、大臣,務須慎密,勿致泄露”。康熙還針對鼇拜當權時形成的“交通在內近侍、使令人員妄行幹求,或潛為援引,或畏威趨奉”等歪風,鄭重宣布“以後如有不遵禁例,仍前幹求趨奉者,定行從重治罪,決不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