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拜專權

四大臣輔佐政務,在形式上班行有行後之別,但又以共同輔政、集體製約的方式,保持權力的平衡。隨著四輔臣各自的權勢、能量和地位的變化,以及彼此之間利害關係的不同,形成了相互結合或對立的情勢,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個人操縱政局,從而形成擅權的局麵。

蘇克薩哈原隸屬於多爾袞率領的正白旗,後來,憑借首告多爾袞謀篡帝位的反戈一擊,受到順治皇帝的寵信。與此同時,多爾袞統率的正白旗也同正黃旗、鑲黃旗一起,都歸之於“上三旗”。但是,黃、白兩旗之間早有積怨。多爾袞執政期間,索尼、遏必隆、鼇拜等兩黃旗大臣,曾先後遭到貶斥,順治皇親政後,鼇拜等三人備受寵信,因此他們很自然地結合在一起,而同正白旗出身的蘇克薩哈相對立。

在四輔臣中,索尼資望最高,位列班首,但他年老多病,精力不足。

遏必隆暗弱且缺乏主見。蘇克薩哈班行第二,才器開敏,能力超出三輔臣之上。他善於廣泛結交,凡有傑出才幹的漢官,他都虛心結納,收為門下。鼇拜為三朝重臣,他自恃功高,“意氣淩轎”,朝中大臣“多憚之”。他有強烈的權欲,然而班行卻排在最末位,心理很是不平衡。他與蘇克薩哈雖有姻婭之誼,但議論政事,兩人往往相抵悟,終於結成怨仇。

康熙四年(1665)九月,孝莊皇太後想冊立內大臣噶布喇的女兒、索尼的孫女赫舍裏氏為皇後,“蘇克薩哈嗔怨年庚不對,曾經掣肘”,同索尼又添仇隙。更何況三輔臣原來就把蘇克薩哈視為異己。鑒於此,鼇拜十分清楚地意識到在四輔臣中,唯有蘇克薩哈是橫在他爬上更高權位的絆腳石。他要利用各種手段,打擊以蘇克薩哈為代表的白旗勢力,達到扳倒蘇克薩哈,逐步實現個人擅權的目的。

於是,鼇拜以多爾袞在關內分定圈地時有意偏袒正白旗、竭力壓製禦前黃旗一事為借口,煽風點火,蓄意重新挑起黃、白兩旗之間的矛盾和鬥爭,以此達到他不為人知的目的。

清兵入關後,曾將京畿五百裏圈地內,分配給東來的諸王勳臣兵丁人等,原定八旗地土,各照左、右翼次序分給。當時,睿親王多爾袞打算駐在永平,下令留下永平的土地未圈。同時又將鑲黃旗應得左翼而靠近河北省永平的薊、遵化、遷安等州縣較好土地,分配給隸屬於自己的正白旗,而把原該屬於白旗的右翼之末的保定府(今保定市)、河間府(今河間縣)、涿州府鑲黃旗與正白旗的服飾(今涿縣)所括雄縣、大城、新安、河間、任丘、肅寧、容城等縣的較差土地,分給禦前鑲黃旗。這件事曾經引起黃旗上下官兵的不滿。多爾袞一死,在鑲黃旗中就有人議論他分地偏袒不均。出身於正白旗的蘇克薩哈當聽到一些黃旗人的議論,默不作聲。鼇拜卻認定有機可乘,決意將早已分定的黃、白兩旗的土地再行調換分配。索尼與遏必隆兩人則來了個順水推舟,一同附和鼇拜的主張。於是,鼇拜暗中唆使黃旗人向戶部呈文訴請將薊、遵化、遷安的正白旗諸屯莊改撥黃旗,把保定府、河間府、涿州府的黃旗諸屯莊換給正白旗。如所換的土地不足,則從其他圈民地中補充。大學士兼管戶部尚書蘇納海閱覽了黃旗人的訴訟後,立刻上奏說:圈地分定已曆二十餘年,旗人安業已久,且康熙三年,又奉旨不許再圈民地,請將八旗移文駁回,立罷換地之議。

蘇納海的奏疏立時激起了鼇拜的怨憤。鼇拜決意利用合法形式,挑起更大規模的旗地糾紛,以構陷蘇納海抗旨罪行,圖謀先將正白旗人蘇納海置於死地。

於是,鼇拜等人將換地的主張與蘇納海的奏疏一並諭令議政王、貝勒、大臣、九卿、科道會議議定奏聞。康親王傑書等人議複,旗地有沙壓水淹地十五萬四千餉餘,先前佐領尚未踏勘明白,待踏勘後造冊再議。

接著,鼇拜等人遣八旗滿洲、蒙古、漢軍都統、戶部滿漢尚書,及滿侍郎一員、都察院左都禦史及滿左副都禦史一員、文科給事中或滿或漢每科各一員,一同前往實地踏勘。之後,鼇拜根據都統固山貝子溫齊等人踏勘奏聞的情況,以“輔臣稱旨”名義諭令戶部說:“今各旗以地土不堪具控。據都統踏勘複奏,鑲黃旗不堪尤甚。如換給地畝,別旗分已立界截圈,不便更易。惟永平府周圍地畝未經圈出,應令鑲黃旗移住。且世祖章皇帝遺詔,凡事俱遵太祖、太宗例行。今思莊田房屋應照翼給予,將鑲黃旗移於左翼,仍從頭挨次配給。至各旗不堪地畝,作何分別,圈占土地,作何補還,鑲黃旗移出舊地,作何料理,著戶部一並酌議”。戶部隻得遵照“輔臣稱旨”的指令,議定了八旗圈換地土的條款。

換地圈地的條款一經確定,鼇拜立即遣蘇納海、侍郎雷虎,會同直隸、山東、河南總督朱昌祚和巡撫王登聯酌議圈換。蘇納海等四人受命之後,立刻前往薊州等處,履畝圈丈。他們露處帳房,每日督率屬僚,會同戶部官員及旗下章京,在野外忙碌圈丈將近一月,仍然“茫無頭緒”。當時,不論旗人、漢民一聽說圈地換地,“人心惶惶,旗下原來得到好地的,更害怕遷移”,撥換以後的地畝,“或因新圈地土瘠薄,反不如舊得原地肥美者;或因本旗舊地不堪,今圈得新地,仍最不堪者”。各旗官丁視擇肥薄,“皆呶呶有詞”,終日相持不絕。當時已是隆冬,各旗官員率領所屬沿鄉繞村,棲止廟宇草舍,守候行圈,窮苦百姓則被迫離棄廬井草舍,在冰天雪地中流涕轉徙,“號泣之聲,聞於數裏”。更為嚴重的是,撥換令頒布之日,正值秋耕季節,薊州、遵化等地方圓四五百裏內的旗民百姓,風聞即將撥換土地,就把待耕土地“盡拋棄不耕”,據史載,“圈地議起,旗民失業者數十萬人”。一時,“勘地之擾”甚囂塵上。流言傳到宮中太皇太後那裏,太皇太後嚴責四輔臣勘地擾民。這時,直隸、山東、河南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等人相繼奏請皇上停止圈換地土。朱昌祚聲稱,“臣等履畝圈丈,將近一月,而兩旗官兵,較量肥瘠,相持不決,且舊撥房地,垂二十年,今換給新地。未必盡勝於舊,口雖不言,實不無安土重遷之意。至被圈夾空民地,百姓環塑失業,尤有不忍見聞者”。他在奏疏中還特地指出,“若果出自廟謨,臣何敢越職陳奏,但目睹旗民交困之狀,不敢不據實上聞。仰祈斷自宸衷,即諭停上”。顯而易見,奏疏矛頭直指鼇拜。直隸巡撫王登聯亦奏稱,"旗民皆不願圈換。自聞命後,旗地待換,民地待圈,皆拋棄不耕,荒涼極目,亟請停止”。

鼇拜見疏後大驚,他暗下思忖蘇納海是滿洲正白旗人,朱昌祚是鑲白旗人,兩人尤如蘇克薩哈的一手一足,若先將他倆除掉,然後便向蘇開刀,事必有成。鼇拜主意一定,以“輔臣稱旨”的名義,諭令:總督、巡撫俱各有專任職掌,這土地之事,但應照所委料理,將已定之事,越行幹預,紛更具奏,事屬重大,著吏、兵二部會同議處。緊接著,他又命吏部、兵部速差人將尚書蘇納海、總督朱昌祚和巡撫王登聯三人逮治。同時,另派侍郎巴格前去辦理圈換地土之事。吏部、兵部秉承鼇拜的旨意,將蘇納海等三人逮捕,並立即作出以下決定:大學士兼戶部尚書蘇納海專差撥換地土之大臣,一再觀望延誤,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將奉旨已定之事,不欽遵辦理,委行紛更,應將三人一並革職,並交刑部議處。鼇拜等人即刻同意,就將三人提交刑部議處。刑郡擬以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俱不準折贖,鞭一百,除妾以外,家產籍沒,照兵丁留給財產。

自換地議起,幼帝康熙眼看前前後後發生的情狀,閱畢了刑部的判決,心裏已明白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等人始終堅持不圈換地土,極力阻止推行鼇拜的意圖,引起了鼇拜的憤懣,鼇拜必欲置三人於死地而後快。為此康熙特地召見四輔臣,賜座問詢。鼇拜堅奏蘇納海應置重典,索尼和遏必隆附和,蘇克薩哈深知鼇拜挑起黃、白兩旗換地事端,嚴懲蘇納海等人,鎮壓白旗勢力,而矛頭是直指自己的。他默坐在康熙麵前,始終不發一言。最後,康熙皇帝終於“未允所請”。

鼇拜煞費苦心,掀起換地這場軒然大波,朝廷內外,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他絕不能順從這幼帝的決定,使懲辦政敵和換地之議終止,讓個人權勢受挫。他不顧康熙的反對,竟然加蘇納海等三人“遷延藐旨”“妄行具奏”等罪名,矯詔將三人“俱著即處絞,其家產籍沒”。矯詔下來,蘇納海弓弦自勒而死,朱昌祚和王登聯兩人同時處絞。

與此同時,鼇拜關於調換旗地的意圖也由撥地侍郎巴格貫徹執行了。

鼇拜打著遺詔所示“紀綱法度、用人行政”,“應仰太祖太宗謨烈”的旗號,利用“輔臣稱旨”這把利劍,既不理睬孝莊文皇後停換土地的旨意,也無視幼帝康熙對嚴懲蘇納海等人所持的反對態度,肆無忌憚地指令諸王、貝勒、大臣以及吏、兵、刑、戶各部執行自己的既定方針,將二十年前業已分定的黃、白兩旗的圈地,進行重新調換,擅自誅戮異己的蘇納海、朱昌祚和王登聯三大臣,由此可見,鼇拜專權橫行,氣焰多麽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