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訂群書

康熙皇帝酷愛中國古代傳統文化,“留意典籍,編訂群書”。執政期間,除派人編修《實錄》《聖訓》《會典》《一統誌》及賦役、漕運、鹽法等書之外,還組織文人、學者編撰經、史、文學等方麵的書籍不下數十種。他對每部書都給予認真、具體的指導,從編輯體例、指導思想、資料來源等各方麵,都作周密的考慮,甚至親自動手,整理調查結果,批注讀書心得。當時宮內設有幾座修書處,例如:蒙養齋專修天文、曆數、音律等方麵的書籍;佩文、淵鑒二齋,專修經、史、文學方麵的書籍。還有專門從事翻譯滿文、蒙文等少數民族文字的清文經館。武英殿設有修書處及修書翰林。凡編輯、翻譯及出版機構,均統領於武英殿總管。其機構設施相當完備。此項活動的開展,對我國古代文化貢獻頗大。

一為字書。早在康熙十二年(1673)四月,康熙皇帝即提出修一部滿文字書——《清文鑒》。他對侍臣說:“此時滿洲,朕不慮其不知滿語,但恐後生子弟漸習漢語,竟忘滿語,亦未可知。且滿漢文義照字翻譯,可通用者甚多。今之翻譯者尚知辭意,酌而用之,後生子弟未必知此,不特差失大意,抑且言語失當,關係不小。”他將這一任務交給翰林院學士傅達禮,令他將滿語照漢文字匯發明,某字應如何用,集成一書,使有益於後學,但不必急於求成,要注重質量。編修過程,儒臣分類排纂,日以繕稿進呈。康熙皇帝親自秉筆,逐一審訂。經過三十多年的努力,至康熙四十七年(1708)六月,全書告成,共二十一卷。十一月初五,康熙皇帝將此書頒賜王以下、內外文武大臣各一部。這時由於形勢的發展變化,更加顯示出《清文鑒》的重大意義。自從清朝定都北京之後,滿漢廣泛接觸,尤其是八旗兵派往各地駐防,使滿語語音已混有當地鄉音韻味,這樣便失去了純滿語的音調。《清文鑒》的出版,雖然並未能將各地的滿語方言全部厘定與統一,但至少保持了官方通行的書麵滿語的規範與純正。不僅便利於當時的流通與應用,而且造福後世。兩年後,康熙皇帝又命教習唐古特書之官員阿爾必特祜、乾清門侍衛拉錫,會同蒙古詩讀學士、中書等,編修《滿洲蒙古合壁清文鑒》。繼《清文鑒》之後,康熙皇帝又倡導纂修漢文字書,這就是後來舉世聞名的《康熙字典》。伴隨國家大統一局麵的形成和封建文化的進一步發展,需要有一部更加完善的新字書。

康熙四十九年(1710)三月初九,康熙皇帝向南書房侍直大學士陳廷敬提出編修漢文字書的初步設想:“比年以來,如《朱子全書》《佩文韻府》《淵鑒類函》《廣群芳譜》,並其餘各書,悉加纂修,次第告成。至於字學,並關切要,允宜酌訂一書。”編一部什麽樣的字書呢?據他“參閱諸家,究心考證”結果,曆數了過去字書某些不足之處,尤其針對明代所編《字匯》《正字通》兩書,說:“今欲詳略得中,歸於至當,增《字匯》之闕遺,刪《正字通》之繁冗,勒為成書,垂示永久。”不久,便成立了編書機構,任命張玉書、陳廷敬為總閱官,淩紹雯等二十七人為纂修官,陳世信為纂修兼校刊官。該書曆時五載,至康熙五十五年(1716)修成,康熙皇帝欽定書名為《字典》,意在使臣民“奉為典常”“以昭同文之治”,使之為鞏固統一、促進,文化的交流與發展服務。因該《字典》係康熙皇帝親自主持編纂,所以後人通稱《康熙字典》。

《康熙字典》吸收曆代字書有益成分,融會總合,並加以補充發展,達到封建時代字書發展的頂峰。其突出特點是收字最多,達四萬七千零四十三字。此外,在辨形、注音、釋義、引例等方麵,都比以前的字書完備、細密、適用。編排體例,采用《字匯》《正字通》兩書行之有效的部首檢字法,並將部首及部中之字均按筆畫為序,查閱較為便捷。

二為類書。《新唐書·藝文誌》始創“類書”一目。它兼收四部諸書,分類抄撮而成,近似現代的百科全書。康熙皇帝最初還沒有作一部全新體例的大型類書的想法,隻想在唐宋所修類書中選一部比較好的,為之編一部續集。隋以前的類書如《皇覽》《類苑》《華林遍略》《修文殿禦覽》等等早已亡佚。所存《唐類函》《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初學記》《太平禦覽》《冊府元龜》《玉海》等類書,均為唐宋時所修。康熙皇帝瀏覽載籍,見分類諸書雖各有所長,尚多未備。其中,唯俞安期所撰《唐類函》還算比較詳細,但自唐以後的典故、藝文亦未采尋。因此,他在康熙三十三年

(1694)五月命翰林院官員“可依《唐類函》體例,自唐迄明,輯成完書,以資觀覽”。據此,張英等人在康熙四十九年(1710)編成《淵鑒類函》,為《唐類函》的續集。

但是,《淵鑒類函》開編以後,康熙皇帝又覺得過去的類書都不理想,國家財政狀況有所好轉以及人才的發現,於是又決定再編一部新的大型類書——初名《匯編》,後來康熙皇帝賜名《古今圖書集成》。

《古今圖書集成》的實際主撰人陳夢雷,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康熙九年,他未及二十歲而中進士,授編修,的確是罕見的人才。耿精忠叛亂時,他正居鄉省親。耿精忠以武力脅迫陳夢雷為官,但陳並未從,但事平被誣為逆黨擬斬,因奉康熙皇帝特旨,從寬免死,他被發往盛京給披甲人為奴,從此沉淪異鄉。

康熙三十七年(1698),康熙皇帝東巡,陳夢雷禦前獻詩,麵謹陳述,蒙恩召還,命侍皇三子城郡王允祉讀書,賜宅城北,安置家屬。陳夢雷到誠郡王府之後,因為準備給王爺進講,便開始將古代書籍,按類加以歸納整

理。他在《進匯編啟》中說:“雷,賦命淺薄、氣質昏愚,讀書五十載而技能無一可稱,涉獵萬餘卷而記述無一可舉,深恐上負慈恩,惟有掇拾簡編,以類相從,仰備顧問。”這時正值康熙有意匯編大型類書之際,允祉奏報陳夢雷學術基礎及其對古籍的初步的整理情況,便欽奉父命,將編書任務承攬下來。允祉回府對陳夢雷說:“《三通》《衍文》等書,詳於政典,未及蟲魚草木之微;《類函》《禦覽》諸家,但資詞藻,未及天德王道之大。必大小一貫,上下古今,類列部分,有綱有紀,勒成一書,庶足大光聖朝文治”。允祉又在城西北的水村購得庭園一所,作為修書之地。康熙皇帝愛惜陳夢雷文才出眾,給予特別鼓勵,除“指示訓誨,欽定條例”外,並親至陳夢雷齋中,書“鬆高枝葉茂,鶴老羽毛新”聯句相賜。陳夢雷以顛沛之餘,得返京師,承蒙知遇,發揮所長,真是喜出望外,因此,“目營手檢,無間晨夕”,工作極為勤奮,進展也非常迅速。他在《進匯編啟》中寫道:“雷,聞命踴躍,喜懼交並,自揣五十年來無他嗜好,惟有日抱遺痛,今何幸大慰所懷。不揣蚊力負山,遂以一人獨肩斯任。謹於康熙四十年十月為始,領人雇人繕寫,蒙我王爺殿下,頒發協一堂所藏鴻編,合之雷家,經、史、子、集,約計一萬五千餘卷,至此四十五年四月內,書得告成。”他同時提出校訂和修改辦法,請皇子胤祉一並轉奏皇帝,委人修訂,出版發行。

康熙皇帝對所進《匯編》極為珍重,特賜名為《古今圖書集成》,並立即組織儒臣編校。他還決定用最新的印刷技術——銅活字印製該書,派人製造大量銅鑄活字板,儲於西華門外北長安街路東武英殿活字板處。由於該書規模宏偉,修訂繕校及刻鑄銅字等,均頗費工時,故使出版時間拖延下來。加之康熙皇帝晚年出現了儲位之爭,也使該書出版受到一定的影響。康熙五十一年(1712)九月,太子胤仍再度被廢,與其關係密切的皇三子胤祉和陳夢雷,都受到一定的牽連。政治上的不利因素,又使大型類書的出版被進一步拖延。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康熙皇帝去世,其四子胤禎即位,年號雍正。允祉被貶守護康熙墓——景陵,七十二歲的白首翁陳夢雷,再次被謫戍關外,“投老荒戍,其名未顯。至其所撰《鬆鶴山房詩文集》,亦湮沒未彰,為文人中至小辛者”。雍正命尚書蔣廷錫等人“督承在館諸臣”,修訂《古今圖書集成》。蔣廷錫對該書僅作極少一部分校訂,即刪去撰人姓名,雍正皇帝親自作序,於雍正六年(1728)印刷六十四部。《集成》一書雖然流傳下來,但有關該書纂修經過以及所有康熙皇帝諭旨,全部從《實錄》中刪除,以至雍正、乾隆雖然一再肯定其父、祖組織編撰《集成》的功績,然而後人卻無法從官書中了解詳情。

《古今圖書集成》一書有以下顯著特點:第一,分類細。全書分六編、三十二典、六千一百零九部。部下複分匯考、總論、圖表、列傳、藝文、選句、紀事、雜錄、外編等項。如此分門別類,為讀者翻檢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第二,卷帙多。全書共計一萬卷,分訂五千冊,裝為五百二十二函,每函八至十冊,另目錄二十冊,總字數達一億,僅次於明初的《永樂大典》。《永樂大典》雖然卷帙更為龐大,達二萬餘卷,三億餘字,然係按韻編次,以多為尚,與《集成》的分類剪裁方法不同。而且,《永樂大典》僅有抄本二部,正本早毀,副本也散逸,所存無幾,不如《集成》完好無缺。第三,內容豐富。陳夢雷在《進匯編啟》中說:“凡在六合之內,巨細畢舉。其在《十三經》《二十一史》者,隻字不遺,其在稗史子集者,十亦隻刪一二。”雍正皇帝也肯定《集成》,“能貫穿古今,匯合經史,天文地理,皆有圖記,下至山川草木,百工製造,海西秘法,靡不備具,詢為典籍之大觀”。當然,限於當時的認識水平,《集成》的分類未必合理。如將“煙火”歸於乾象典,將“農”分屬藝術、食貨、考工三典等。所編史料的來源、年代等,有時注釋不夠詳細。

三為文學書。康熙皇帝自幼嗜讀古人文選,曾將秦漢以及唐宋諸名作,以有關風化、有益世用者為主,匯為一書,逐篇親加評論,名曰《古文淵鑒》,在康熙二十四年刻印頒賜,以廣傳於天下。他自己“常置案頭,以備溫習”,並要求諸臣認真研讀。他認為,《古文淵鑒》與《通鑒》一樣,都是有關治道的書,理應隨時翻閱。有一次北巡塞外途中,他發現,隨侍內閣、翰林院、參事府官員,都將這兩部書帶在身邊,他很滿意,稱讚說:“凡為仕者,無論文武,皆須讀書,探討古今得失,加以研究。爾等攜帶諸書,以備問答,甚善。"

康熙皇帝十分欣賞唐詩,喜讀唐太宗、歐陽修的作品。他在《講筵緒論》中說:“詩以吟詠性靈,如唐太宗諸篇,未有不以天下黎民為念者。歐陽修《憎蒼蠅賦》,題雖小,喻讒人亂國,意極深長,每喜讀之。”康熙四十五年(1706)五月,康熙皇帝命江寧織造曹寅在揚州天寧寺設立刊刻《全唐詩》書局,派庶吉士俞梅到揚州作籌備工作,旋派侍講彭定求、編修沈三曾、楊中訥、潘從律、汪士銥、徐樹本、車鼎晉、汪繹、查嗣琛等從事校訂編輯《全唐詩》工作。彭定求等據明人胡震亨所編《唐音統簽》及清初季振宜據錢謙益舊稿補訂編撰的《唐詩》為主,“益以內府所藏全唐詩集,又旁采殘碑斷碣、稗史、雜書之所載,補苴所遺,凡得詩四萬八千九百餘首,作者二千二百餘人”。全書共九百卷,收詩比較全,並做了一些校補和訂正,對研究唐代曆史和文學有很大的參考價值。而且此書按正史次序編排,先帝後,次宗室諸王公主妃嬪等,十國諸帝王詩附於諸王之後,妃詩附於宮嬪之後,其他作者“一依時代分置次第”,易於查找,方便使用。

曹寅奉命維謹,組織人力精工寫刻。他給康熙上奏折說:“臣細計書寫之人,一樣筆跡者,甚是難得;僅擇其相近者,令其習成一家,再為繕寫。”從康熙四十四年(1705)七月到次年十月,全書編寫刊刻告成,果然書寫一筆不苟,鐫刻字跡秀麗勻稱,精美絕倫,別具風格,成為康熙時期所刻書籍的代表作,被後世稱為“康版”。當然,由於時間緊迫,編輯人員有限,書中也存在錯收、漏收、重複以及作者小傳謬誤等問題。

在編纂《全唐詩》同時及以後,還編有《曆代題畫詩》《曆代詩宗》《四朝詩》《全金詩》《禦選唐詩》等書。康熙所著詩、文,由臣下整理成《聖祖仁皇帝禦製文集》共一百七十六卷,分四集陸續出版。

四為經書。康熙皇帝凡在經筵日講時聽過的經書,均令刊刻頒行,並為之作序,如《日講書經解義》《日講易經解義》《日講詩經解義》《日講春秋解義》《日講四書解義》《經筵講章》《日講通鑒解義》等。並且,滿文譯本幾乎同時翻譯出版,並先期頒賜。滿文譯本的及時出版,不僅有利於滿人學習這些古典漢文書籍,也有利於西方傳教士學習中國傳統文化。因為傳教士學習滿語比學漢語容易得多,隻需不太長的時間,就可以依靠滿文譯本使用漢語書籍。由此可見,翻譯出版經書,在客觀上促進了滿漢及中外之間的文化交流。

康熙皇帝雖然熱衷於著書,但未欽定編寫治河書。康熙四十三年(1704)三月,河道總督張鵬翮請將上遊治河事宜,敕下史館匯集成書,永遠遵守。禮部議複:“應如所請”。康熙皇帝則不以為然,主要理由有兩個:一是“河性無定,豈可執一法以定之?惟委任得人,相其機宜而變通之,方有益耳”,如不計後果,硬性規定,“不但後人難以仿行,撰之已心,亦難自信”;二是“河工尚未告竣,遽纂成書可乎”,因而決定“纂書之務,著不必交翰林院”,但私人著述不限。此外,康熙皇帝對有傷風氣的“小說**辭”及荒誕不經的街頭文字一概嚴禁,違者治罪。當然,禁書也應具體分析。其後代遵此戒律,為維護封建禮法,曾將《紅樓夢》等名著誤當**書,長期予以嚴禁。

總之,在康熙皇帝的主持並直接參與下,康熙朝在史書、字書、類書、文學書、經書編著、整理、出版方麵所取得的成就是應予以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