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漠北

噶爾丹經過兩次慘敗,精銳喪盡,牲畜財產所剩無幾。他的根據地伊犁早被其侄兒策妄阿拉布坦所占據,阿爾泰山西堵部、天山南路的回部、青海、哈薩克等地都先後擺脫了他的控製。他想西歸伊犁,又怕被策妄阿拉布坦吞沒;欲南投西藏,路途太遠;北赴俄羅斯,又擔心沙俄不敢接納,於是隻好在塔米爾河流竄。

與此同時,噶爾丹遣人收集丹津阿拉布坦、丹濟拉、丹津鄂木多和伊拉克三胡土克圖等各部屬,約有五千餘人,他們馬駝不多,牛羊甚少,又大都沒有廬帳。噶爾丹打算由翁金前往哈密,如果哈密如前和好,得以資助糧食,暫渡困難;倘若哈密與之反臉,“即攻而取之,以為根基”。當時,丹津阿拉布坦、丹津鄂木多、伊拉克三胡土克圖等從噶爾丹下分離出去,自找遊牧地。丹濟拉則率領部屬赴翁金,去劫奪清軍儲備在那裏的軍糧。

其實,康熙皇帝早就預料到厄魯特會來翁金劫糧,已預先通知該地駐軍將軍糧燒了。丹濟拉撲了個空,並且遭到清副都統祖良璧部的猛擊,丟棄馬匹衣服,潰敗逃回。這時,噶爾丹部屬“食盡衣單,漸及寒冬,勢在必亡”,不得已,將往哈密。繼而偵悉清軍在嘉峪關外設有哨所,噶爾丹不敢貿然前往。

噶爾丹的處境越來越困難。其所屬部眾從者“或近千人,或數百人,皆老羸”。他們十分窮困,除為數不多的馬駝外,並無牛羊,大都依靠捕獸為食,捕不到獸,以殺馬駝為食,甚至掘草根充饑。因為“食用缺乏,天時寒冽,潰散逃亡及凍餓而死者甚多,又火藥軍器遺亡殆盡”。

於是,厄魯特諸台吉紛紛離棄,各去自謀生計,尤其是向清軍投降的人也越來越多,不但青海諸台吉俱降,而且追隨噶爾丹的台吉、寨桑等也不斷歸附清朝。康熙三十五年(1696)九月,向噶爾丹納貢的西賴古爾黃番、黑番人等及噶爾丹所遣督催番人貢物之厄魯特達爾罕寨桑卜爾奇等共七千四百餘名,傾心投順清廷。同年十一月,厄魯特布達裏、塞桑諾爾布等也都先後歸附。

在“困窮已極,糗糧廬帳俱無,四麵已無去路”的危亡形勢下,噶爾丹遣格壘沽英等二十人來清廷乞降。康熙皇帝命格壘沽英一人入朝相見,他向格壘沽英曆數噶爾丹屢次挑起邊釁的罪行,指出噶爾丹窮蹙敗亡,完全是咎由自取,他要格壘沽英毫無隱瞞地坦陳奉使而來的意向。格壘沽英說:“皇上仁育無私,孰不傾心悅服,噶爾丹若迷而不誤,不歸仁化,徒自取滅亡而已。”

康熙皇帝深知噶爾丹狡詐莫測,不可輕信,他一麵交代廷臣與邊汛各將說“噶爾丹窮迫已極,宜乘此際,速行剿滅斷不可緩”;一麵以最大的耐心繼續采取招撫辦法,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與噶爾丹之間的矛盾。他對議政王大臣等說“天下專以仁感,不可徒以威服……仁者無敵,今噶爾丹窮迫已極,遣格壘沽英前來乞降,朕意仍欲撫之”。於是,員外郎博什希和筆帖式閶壽隨格壘沽英持敕書前往告誡噶爾丹“令其親身來降”“朕無異視,務令得所,斷不念舊惡”。但僅限以七十日內還報,如過此期,“朕即進兵”。

其實,噶爾丹實無降意。清使者博什希和閶壽隨格壘沽英來到距噶爾丹駐地二裏的地方停下來。噶爾丹派人先把敕書帶走。第二天,噶爾丹至野外獨坐在岩石上,會見博什希,並讓兩位武士將博什希緊緊夾住,在遠離噶爾丹的地方坐定,不使博什希近前。隨後,噶爾丹對博什希冷冷地說:“聞皇上沛此恩綸,不勝欣慰,自今聖上凡有所諭,惟遵旨以行而已,我之言已在疏內,我之意已語我使人,使人到日當口奏”。說畢,就乘馬而去,態度生硬而傲慢。

這時,噶爾丹的部屬大都主張歸降清廷,吳爾占紮卜便是其一。有一次他對噶爾丹說:“我等自去年冬以薩克薩特呼裏克獸多,所以住在這裏。至今獸多驚駭逃散,生計困難,如往清廷投降,可以靠近邊汛地居住,如不降當另圖一策,怎能首鼠兩端自待死亡呢!”噶爾丹默然無言。

格壘沽英曾多次勸噶爾丹歸降清廷,丹濟拉也曾勸過,噶爾丹都沒有允諾。則丹濟拉背地裏派部屬常達偷偷地去見清使博什希等,表示自己願意歸降。格壘沽英深知噶爾丹並無降意,卻又要派他出使清廷,他就帶著妻兒投奔清廷了。

後來,噶爾丹再遣喇木劄卜隨清員外郎博什希和筆帖式閶壽前往清廷求和,喇木紮卜向康熙轉達了噶爾丹的口奏說,“我居無廬,出無騎,食無糧”,因“皇上有恤臣之旨,是以臣屬下歸投皇上者甚多,伏乞發還臣所,並乞皇上加恩,賜於失所之人,以活其命”。在這裏噶爾丹根本沒有言及一個“降”字,卻要康熙皇帝遣還來投清朝的厄魯特人,康熙皇帝自然不會同意,隻是向喇木紮卜問道:“你想回去麽?”喇木紮卜很幹脆地回答:“我有心告請而來,現在我的妻兒都在這裏,我不再他往。”噶爾丹幾乎快成了孤家寡人。

爾後,康熙皇帝再派前曾被捕的噶爾丹乳母的親生兒子丹濟紮卜送敕書給噶爾丹。在敕書中,康熙皇帝揭露了第巴桑結嘉措隱瞞達賴喇嘛逝世一事達十六年之久及其以達賴喇嘛的名義誘騙噶爾丹同清廷對抗的罪惡行徑,以促使噶爾丹醒悟。康熙皇帝明確警告噶爾丹“爾願歸降,應及早來”,否則,“今歲即不擒汝,來歲當複發兵追討,必不中輟”。可以說康熙對噶爾丹已做到仁至義盡,但是噶爾丹依然不肯歸降。

康熙皇帝注意妥善安置被俘的、歸降的厄魯特部眾,康熙三十五年(1696)十月,令內大臣等特派一位大臣留駐歸化城主持接收和安插厄魯特俘虜和降人,“完其夫婦,給予衣食”。如丹巴、哈什哈、沙先朱坡等人先後率家口、部屬前來投誠,康熙皇帝除了封以官職,對來降眾人,內有子女被清軍俘獲的,一一查明,讓他們的父母兄弟夫婦團聚。

次年二月,康熙皇帝命戶部、理藩院各撥一位官員將吳達禪右衛的厄魯特降人解送張家口曼都地方,降人的馬駝羸疲難行或沿途糧草及衣服等欠缺,要內務府郎中董殿邦負責解決。清副都統阿南達解到來降的厄魯特六台吉,康熙皇帝指示:“六台吉都是投誠有功之人,著交山西巡撫送至大同,善養之,其父母妻子戶口到日,令其完聚。”康熙皇帝這種優待俘虜和降人的舉措,對分化瓦解敵人起了很大作用。

噶爾丹的親信吳子占紮卜之母被俘返歸後,對噶爾丹說:“清廷兵多,富而且盛,中華皇帝乃活佛也,敵人母子遣使完聚,爾等從前亦曾聞有是否?其餘非常之舉,言之不盡。”因此,噶爾丹屬下大小台吉、寨桑、哈什哈等“相繼來降者不絕”。

為了根絕噶爾丹這股民族分裂勢力,康熙皇帝於三十五年(1696)九月,再次前往歸化城,駐蹕鄂爾多斯,召大將軍費揚古密策第三次軍事征剿。同時詔諭策妄阿拉布坦和青海諸台吉要他們協助朝廷擒捕噶爾丹;派遣使者分赴厄魯特務部去做勸降工作;並命令邊汛將領和蒙古諸部密切注視噶爾丹的動向,隨時上報。

經過兩次親征,康熙皇帝對漠北蒙古的自然環境和風土人情已很熟悉。正如他所說:“塞外荒漠,雖甚寥闊,而蒙古所引之路,所居之地,必依水草資生,是以亦有定所,朕於蒙古等經行路徑一一洞悉,所以遣發官兵數道圍困,皆扼賊之要害”。

康熙三十六年(1697),康熙皇帝親赴寧夏指令費陽古、馬思哈兩路進兵,扼住噶爾丹向外流竄的必經的要害之地,使噶爾丹龜縮在塔米爾河流的薩克薩特裏克地方。噶爾丹欲投西藏,聞甘肅有清兵扼守,行至薩哈薩免呼魯不敢前行,因資用乏絕,派遣他的兒子賽卜騰巴珠去哈密征集軍糧,不料,賽卜騰巴珠至巴爾思庫地方,被哈密的維吾爾族首領杜拉達爾漢伯克之子郭帕伯克擒住。

這時,噶爾丹已是眾叛親離。一向忠於自己的丹濟拉已同他脫離,兩次相召,丹濟拉不予理睬。派人去召喚另一親信杜哈爾阿拉布坦,杜哈爾阿拉布坦反而奪走來人的馬駝。其他厄魯特喀爾喀各部,或爭先充當向導帶領清軍深入平叛;或搜集噶爾丹動向,及時上報;更有出兵配合清軍征剿的,如喀爾喀貝勒戴青向康熙皇帝表示“願以擒殺噶爾丹首自效”。噶爾丹的侄兒策妄阿拉布坦與阿玉哥分別發兵會集於阿爾泰山以南駐紮,四麵設哨或埋伏,並向清廷保證“噶爾丹若近逼我土,必竭力擒剿”。

事態的發展正如康熙所預言:“噶爾丹無所逃矣,或降或擒或自盡,否必為我所擒”。不久,噶爾丹在“僅餘孑身,率領數人隨處飄遁”的窮迫情勢下,“驚聞清軍到來,寢食俱廢,反複思維,無計能逃”,被逼於閏三月十三日至阿察阿穆塔台地方服毒自盡。

丹濟拉等焚毀噶爾丹屍體,率領家屬七十九人,攜帶噶爾丹屍骨及其女兒鍾齊海去清營投降。在途中噶爾丹屍骨和鍾齊海被大策淩敦多卜搶去。丹濟拉和他的家屬馳赴哈密,托維吾爾族首領杜拉達爾漢伯克懇求麵見康熙皇帝。杜拉達爾漢伯克遣子郭帕伯克送丹濟拉等到康熙駐蹕之地罕特穆爾嶺,立刻由大學士阿蘭泰及郎中阿爾法引入行幄。這時,丹濟拉膽戰心驚,六神無主。康熙皇帝見丹濟拉進來,馬上屏去左右,並令阿蘭泰、阿爾法出去,獨留丹濟拉在內,丹濟拉這才鬆了口氣。康熙皇帝與丹濟拉交談片刻,授予丹濟拉為內大臣,授其子多爾濟塞卜騰為一等侍衛。丹濟拉滿懷喜悅,高興地離開行幄,出來對諸大臣說:“我乃叛逆罪人,窮困始來歸命,乃皇上略不致疑,盡屏左右召我入見,且蒙恩授我顯爵,乃知聖主至勇至仁如此,令我誠心感戴,永不敢有異心矣!”隨後,康熙皇帝召阿蘭泰入內,對阿蘭泰說:“爾等偕丹濟拉入者,蓋以防不測也,爾等所見雖是,朕思凡人無不可以誠感,丹濟拉雖來降,其心不無疑畏,朕推誠如此,伊必感激,喜出望外,斷無妄動之事,倘妄動,數百人朕亦不以為意,況一人乎!朕令爾等俱出,不留氈內者,欲使丹濟拉之不疑也”。

康熙皇帝三次親征,深入沙漠,終於平定了噶爾丹這股民族分裂勢力,同時以民族和解政策,妥善地處理清廷同蒙古諸部的關係,實現了統一漠北蒙古的目的,使北方邊境得以安寧。康熙三十六年(1697),清廷遣送喀爾喀各部重新返回自己原來的牧場,又在科布多、烏裏蘇台等地派駐將軍和參讚大臣,進一步加強了對蒙古的統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