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都風波

與圖謀幽雲十六州密切相關的另一個問題,就是遷都洛陽的爭論。

趙匡胤奪取政權之後,即因後周之舊京,以東京(今河南開封市)作為都城。

開封是我國的一座具有悠久的曆史文化名城,始建於春秋時期,當時鄭莊公在此建築此城,起名開封,含有“開拓封疆”之意。後又稱大梁、陳留、浚儀、汴州、汴梁、東京。戰國時的魏、五代時的後梁、後晉、後漢、後周以及北宋和金,均以此為國都,故一向有“七朝都會”之稱,是我國著名的古都之一。

華北平原的南端便是“開封”的盤踞地帶,是中原的要害之地。北麵有波浪滔天的黃河之水為天然屏障,南麵有江、淮兩大水係通過汴水與之相連,東麵是跟它遙遙相望的巍巍泰山,西麵又有函穀古道同關中相通,正是地處“咽喉中華,閫域中華”的天下要衝之地。曆經朝代變更的開封,到宋建立時,它已成為全國的政治中心。

開封四周是陂澤相望、河流縱橫的平原沃野,物產豐富,隨著經濟重心的逐漸南移,特別是開鑿運河以後,開封作為聯係黃、淮兩大水係的樞紐,逐漸成為全國的交通樞紐和經濟中心。“宋都大梁,有四河可以漕運。曰汴河,曰黃河,曰惠民河,曰廣濟渠。”開封正處於汴河的中樞,而汴河自隋唐以後就是我國南北水運交通幹線,開封往西接黃、渭直達洛陽、長安;往東南可直接於江淮、兩浙、荊湖,並聯係嶺南相通、川蜀廣大地區。所謂“汴水橫亙中國,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盡南海,半天下之財賦,並山澤之百貨,悉由此路而進”。發達開封因此成為經濟繁榮,商業繁榮的一大水陸都會。

開封雖然從政治、經濟上講有許多優越和便利條件,但從軍事上講,它不適宜作為都城因其有致命的缺陷。除了一條黃河以外,沒有險隘的山川,為四戰之地,在戰國後期的時候,張儀就曾對魏哀王說:“魏地四平,諸侯四通,條達輻揍,無有名山大川之限。魏之地勢,故戰場也。”這裏所指的“魏地”,就是指今開封一帶。在燕雲十六州被遼侵占的情況下,遼便可以輕易的南下,衝破宋邊防線,**,便可直搗黃河。而黃河一旦失勢,那麽開封也就處於遼兵的直接威脅之下。

趙匡胤在平定南方之後出於軍事上的考慮,即提出了遷都的問題。趙匡胤以為定都長安是上策定,都洛陽是中策定,都開封是下策。因此,他要求先將都城遷到洛陽,再遷到長安。這樣做的目的是“據山河之勝而去冗兵,循周、漢故事,以安天下也”。

河南省西部黃河中遊以南的伊洛盆地便是洛陽地界,因位於洛水之北得名。這裏北依邙山,可與幽燕相通,南對伊闕,可達江漢,西控澠崤關東中,鄰齊魯江淮,適扼我國古代東西南北的交通要道,形勢險要,位置優越。曾作為“九朝古都”,在很長的時期內,是我國經濟、政治、軍事、文化中心。周武王滅商後,定都鎬京,為謀劃如何統領天下,時常夜不能寐,最後選定在黃河以南的伊洛一帶建立行都雄邑,也就是洛陽。後來雖因故未能遷都於此,但對此地一直都很看重,為了加強對東方的控製,令周成王長駐於此。到公元前770年周平王終於遷都到這裏,史稱東周。公元前202年春,劉邦也以洛陽,為國都,但由於比較迷信避誨“水”字,改洛字去水加佳,稱為“雒陽”。後來覺得洛陽形勢不如長安,才將都城定於長安。東漢建立後,劉秀將都城安在洛陽。經過安史之亂後,“宮室焚燒,十不存一”,洛陽遭到了嚴重破壞,周圍地區“人煙斷絕,千裏蕭條”。五代時朱溫在開封稱帝,後遷都於此。經過重新整修,洛陽又恢複了往日繁榮昌盛的麵貌。

長安,也就是西安,是我國古代最著名的古都之一。它位於關中平原的中央,地當渭水之南,秦嶺之北。這裏有十分優越自然環境,關中平原北部的條條山脈和丘源,各趨一方,環繞著古老的西安城,其間有渭河、涇河、滻河、灞河、潘河、澇河、灃河、珣河諸水流過,有“****兮八川分流”和“八水繞長安”之說,是我國封建社會前期的政治、經濟、文化和軍事中心,其戰略地位不容忽視。唐以後連遭戰火洗劫,加上經濟重心的南移,戰略地位也隨之下降,但依然處於控扼西北,屏蔽中原的重要地位。

趙匡胤之所以要將都城遷到洛陽,除了要“據山河之勝”外,還包含著這樣一股濃烈的感情因素在裏麵。

樹高千丈,落葉歸根。老來懷舊,人之常情。洛陽是趙匡胤出生的地方,他的童年就是在那裏度過的。幾十年過去了,雖整日裏戎馬佐您,南征北戰,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夢回洛陽。如今,當年那位默默無聞的少年,搖身變為叱吒風雲的皇上,衣錦還鄉的念頭更加迫切,難以壓抑。於是,開寶九年(976)四月中旬,趙匡胤總算是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洛陽。

幾十年的時間,在人的生命曆程中是一段不算短的光陰。麵對著物是人非的洛陽,趙匡胤既陌生又熟悉。既欣喜而又有幾分淒涼,也許是老之將至,讓人變得脆弱。這裏的一山一水、花草樹木都讓他備感親切,流連忘返,久久不願離開,於是決定把都城遷到洛陽。

但是,遷都洛陽的這一想法卻遭到了大臣們的一致反對。特別是起居郎李符上書,陳述了八條難以遷都的理由:洛陽凋敝,宮闕殘缺,郊廟未修,百官不備,畿內民困,軍食不充,壁壘未設,千軍萬馬盛暑難行,等等。對於這些理由,趙匡胤不置可否。直到五月初,在完成了一係列祭祀活動後,趙匡胤依舊沒有回開封,鐵騎左右廂都指揮使李懷忠又勸說道:“東京有汴渠之漕,歲致江、都下兵數十萬人,淮米數百萬斛,鹹仰給焉。陛下居此,將安取之?且府庫重兵,皆在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動搖。若遽遷都,臣實未見其便。”最後,晉王趙光義隻得親自出馬了。他說:“遷都未便。”趙匡胤回答:“遷河南未已,久當遷長安。”趙光義叩頭切諫。趙匡胤解釋說:“吾將西遷者無它,欲據山河之勝而去冗兵,循周、漢故事,以安天下也。”趙光義又說:“在德,不在險。”趙匡胤默然良久,最終放棄了遷都的打算,依依不舍地離開洛陽,回到開封。

一切遷都的風波就這樣平息了。趙光義認為保有天下靠的是德政,而不是天然險阻。這話是對的,但是有一點趙光義沒有想到,那就是地形卻是決定戰爭勝負的一個重要因素。盡管長安、洛陽有不足,但開封也同樣有致命的缺陷。定都開封,必須將重兵把守在這個京畿重地的周圍,守內的結果,必然導致邊防的空虛;強幹的結果,不可避免地帶來邊疆的虛弱。這也就導致了後來真宗時被迫同遼簽訂的城下之盟,徽宗、欽宗成為金兵階下之囚,就是最好的見證。

對於定都開封給宋邊防帶來的嚴重影響,趙匡胤卻預見到了,而趙光義沒有看到,趙匡胤在被迫放棄遷都的打算後,曾深有感觸地對左右說:“定都開封,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殫矣。”後來的曆史充分證明,趙匡胤的深謀遠慮,他的預見是正確的。拋開這場遷都爭論的是非優劣不論,僅此一點,就可以說明趙匡胤的眼光具有獨到之處,見識的確高人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