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南唐

宋朝滅了南漢之後,勢力延伸到了珠江下遊地區,長江下遊江北地門,使南唐的都城金陵(今南京)處在宋的三麵包圍之中,處境危如累卵。

南唐是十國中吳將李界建立的政權,據有江淮,定都於金陵。到李璟統治時期,“屬中原多故,盧文進、李金全、皇甫暉之徒,皆奔於景”。東滅蜀,西滅楚,轄有三十六州,勢力空前強大,然而好景不長,隨著周世宗的南征,江北之地盡失,雙方隻有一江之隔,後周始終威脅著南唐的安全。李璟被迫去掉帝號,向後周奉表稱臣,國勢從此日益衰落。宋建立後,李璟自感不是宋的對手,繼續對宋進貢稱臣,還將都城從金陵遷往南

江問王國多春昌,直到後來死在那裏,繼青君砌不少轡位的便是著名的後主李煜。

李煜的詞,人們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其中《虞美人》一首更是千古絕唱,把一派哀婉淒絕的愁怨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昔日的一國之君,突然淪落為階下之囚,自然會有一番亡國之歎,滄桑沉浮之怨。然而,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李煜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李煜留給人們的印象是弱者、敗者、悲者,人們在歎其命運之慘、哀其亡國之痛的同時,又不斷地責其誤國誤己之過,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確實,李煜沒有理由怨天尤人地,他的悲慘結局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李煜,初名從嘉,字重光,號鍾隱,又稱鍾仁隱士,鍾峰隱者,鍾峰白蓮居士,蓮峰居士。從他的名號,可以看見一派文人騷客儒雅清逸的習性,他是一個很出色的文人。然而曆史的陰錯陽差,卻把他深深地卷進政治鬥爭的驚濤駭浪,拋入刀兵水火的旋渦之中,並最終把他吞滅,使他最後吟出亡國之音。

961年李璟去世,李煜是他的第六個兒子,文才出眾,工書善畫,尤長於詩詞歌賦。他從小無心政治,卻有誌於“思迫巢許,遠慕夷齊”。巢父、許由、伯夷、叔齊,個個都是上古遠國事、避紛爭,躲避政治與現實的所謂隱士。但由於太子李冀和幾個兄長都已死去,即使他百般地不情願,國主的桂冠還是落在他的頭上。

既然曆史選擇了他,盡管他不情願,也必須擔負起這副重任。李煜登基之後麵臨的是一個破爛攤子,國庫空虛,兵力衰弱,內無良臣輔佐,外有強國虎視眈眈,這確實需要超人的才智才能渡過難關。李煜天資聰穎,如果他把興趣轉移到治國上,必定會有所作為。令人遺憾的是,他從不關心國事,依舊是我行我素,奢侈享樂,宮中有銷金紅羅帳,鑲飾白金、玳瑁,以珍奇寶物、奇花異草裝飾殿庭,題名“錦洞天”。他寵愛的周後,通書史,善音律,尤工琵琶。曾整理演奏盛唐時的霓裳羽衣曲,又作“邀醉舞”“恨來遲”等新曲。周後死去不久,李煜又看上她的妹妹,是謂小周後,宮外流傳著她“衩襪步香階,手提金鏤鞋”。李煜曾為小周後在萬花叢中築亭,上覆紅羅,在上尋歡作樂。宮中有一女育娘,體態輕盈,能歌善舞,用帛纏足,纖小彎曲形如新月,在六尺高的金蓮花上翩翩起舞,素襪纖足宛如水仙淩波,所謂“蓮中花更好,雲裏月長新”。導致婦女爭相效仿,以纏足為美,這就是後世婦女纏足,並稱之“金蓮”的由來。

李煜豈止是一書生,他還是一位虔誠的佛教信徒,他在國事上不如意時,便想在佛法中尋求解脫,小周後自幼喜歡佛教,她深深體會到李煜內心的壓抑主導悲苦,因此全力支持李煜虔誠敬佛,於是李煜更加荒廢了政務,與小周後一起,整日在佛法祥韻中尋求心理的平衡與安寧。李煜不惜重金在金陵城中以及皇宮內院,大造寺院佛塔,供養的僧尼數以萬計。“南唐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可謂是生動的描述。

早在李璟還在世時,就對宋的威脅惴惴不安。李煜繼位後,荒殆政務,更是無心進取,隻求苟且偷安,委曲求全。他自動削去南唐國號,稱江南國主。下令貶損儀製,更改官職名稱。他這樣奴顏脾膝,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保住小朝廷。因此對宋稱臣納貢,貢獻的珍寶財物不絕於途,希望以此討得趙匡胤的歡心,表明自己甘為藩王、樂做附庸的心跡。

趙匡胤在消滅南平、武平、後蜀和南漢之前,對李煜倒也很不錯,一直對他采取安撫政策,以求暫時穩定南唐。960年,也就是趙宋建立的當年,南唐杜著、薛良因犯罪逃到開封,獻取南唐策,趙匡胤將社著斬首,把薛良流放。李璟死後,李煜上表宋廷,希望追尊帝號,趙匡胤慨然允諾。時值南唐發生饑荒,趙匡胤還撥糧給予救濟。宋攻南漢前。李煜還寫信勸說劉鈥投降。雖然雙方各懷異心,彼此心照不宣,但總的來說,雙方的關係還算融洽和睦,沒有什麽不愉快。

宋朝逐漸平定其他割據政權,統一在即。趙匡胤的眼光又瞄上南唐的版圖。他也逐漸撕下了和善的偽裝,露出了猙獰的麵目。李煜遣弟從善入朝時,被趙匡胤留在開封。李煜一再請求放他回國,趙匡胤都沒有應允。與此同時,趙匡胤積極謀劃,準備大舉攻唐。

首先,實施離間計,除掉南唐名將林仁肇。林仁肇原是南都(今南昌)留守,能征慣戰,在南唐享有很高的威望。宋攻南漢時,林仁肇向李煜建議:“宋在淮南的戍兵不多,不久前滅蜀,今又攻嶺南,勞師的襲遠,兵將疲憊。臣請率數萬兵馬,自壽春北渡,收複江北失地。宋必定派兵來援。臣據淮南抵禦,他也無奈我何。為了避免連累朝廷,我起兵時,就對外宣揚我反叛。事情成功,則有利於社稷;如果失敗,那麽由我一人承擔後果。”但被李煜拒絕。趙匡胤素聞林仁肇驍勇,對他頗為忌憚。於是想出了一個辦法,以除去林仁肇。趙匡胤收買了一個林仁肇的侍從,偷到一幅他的畫像,懸掛在一間房子裏,故意讓南唐使者看到,並且說:“林仁肇將來降,先持此為信物。”又指著一座空房子說;“我將把此屋賜予林仁肇。”使者大吃一驚,急忙送信回國。“想不到林仁肇外表忠誠,內心卻如此奸詐,著實可惡!"李煜心中憤怒,沒有經過仔細調查,就命人殺掉林仁肇,李煜擅殺大將,中了趙匡胤的離間計,替敵人消除了心腹之患。

開寶六年(973)四月,為了偵察南唐虛實,了解南唐情況,趙匡胤以“重修天下圖經,史館獨缺南唐諸州”為名,派盧多遜出使江南,索取各種有關地理材料。盧多遜不負重望,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李煜拱手把江南各地的山川形勢,兵力部署,人口分布等重要情報,獻給宋朝,為以後的用兵作戰打下了良好基礎。

長江自古號稱天塹,南北相爭曆來以渡江為難。如何順利渡過長江,是滅亡南唐的關鍵。正當趙匡胤為此絞盡腦汁的時候,一名叫樊若水的人出現了。樊若水,本來是南唐一個落第的士人,因不滿南唐統治,便想投奔宋朝,謀個一官半職。當然,宋廷的官職也不是那麽容易到手的,需要奉上一份厚重的見麵禮。樊若水得知宋正準備渡江南下,於是劃著小船在采石江麵上,以釣魚為名,牽引絲繩,往來於南北岸之間,丈量長江的寬窄,測量水的深淺。經過幾十次的重複,終於得到了準確的數字。樊若水動身北上,來到開封,上書言江南可取,並請建浮橋渡江。趙匡胤喜出望外,當即派人到荊湖,大批製造戰艦,以備建造浮橋之用。當時有人對此表示懷疑:“江闊水深,自古沒有浮橋渡江之先例發生。”但趙匡胤力排眾議,按原來計劃執行。趙匡胤慧眼識英雄得到了豐厚回報,浮橋的建成對後來保證宋軍主力迅速渡江,直指金陵,起了重大作用。樊若水因此立功,開始時被趙匡胤任命為右讚善大夫。後來宋軍南下時又作為向導,攻克池州後擔任了知州,一番心血沒有終白廢,終於獲得回報。

渡江作戰,必須有水軍。趙匡胤在後周時,親自參加了淮南戰役,深知要擊敗南唐,必須建立一支強大的水軍。因此在即位之初,就非常注意水軍的訓練。趙匡胤在吞並荊湖時,從當地的軍隊中挑選了一批精通造船技術和水戰的人才,送到開封,安插在造船務裏,教練水戰。又招募幾千名軍人子弟,編成“水虎捷軍”。他還嫌造船務太小,不能滿足需要,於是在朱明門外,挖了一個大池,引入蔡河水,在那裏特造樓船百餘艘,專供水軍練習水戰。這個的水池,後來叫作“講武池”。趙匡胤經常光臨這裏,觀看士兵們的演習,有時還親自下場指導戰法。僅在開寶七年(974)一年的時間內,趙匡胤親自檢閱水軍操練,前後就有五次以上。在趙匡胤的親自監督下,一支強大的水軍,終於也建立起來了。

大兵未動,糧草先行。出兵遠征,尤為重要,趙匡胤對此也不會忘記。從972年冬至次年春,先後任命參知政事薛居正、呂餘慶兼淮南、湖南、嶺南和荊南、劍南水陸轉運使,又專門設置川蜀水陸轉運計度使,提前進行大舉用兵的物質運輸準備工作。經過上述緊鑼密鼓的準備,宋軍已是萬事俱備,隻等一聲令下就可以揚帆出征了。

宋軍正在磨刀霍霍,形勢已是咄咄逼人。對此南唐小朝廷也早有察覺。他們在表麵上臣服恭順的同時,暗中也在募兵備戰,所謂“號外示畏服,修藩臣之禮,而內實繕甲募兵,潛為戰備”。李煜接受了手下大臣陳喬、張泊的建議,決定采取堅壁固守戰略方針,通過曠日持久地消耗、疲憊宋軍,以求得一線生機。為此,把兵力部署在長江中下遊南岸各要點,重點則屯駐於湖口(今屬江西)、金陵和潤州(今江蘇鎮江)。此外,設法爭取外援,還致書向吳越王錢傲求援:“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企圖慫勇吳越合兵抗宋,但被錢假拒絕。

趙匡胤南下決策已定,但南唐對宋恭謹馴服,一時找不到興兵討伐的借口。而趙匡胤為了博得民眾的支持,每次出兵又總是要“師出有名”,這就有點不好辦了。不過,趙匡胤的辦法總是有的。

開寶七年(974)九月,趙匡胤“欲伐江南而無名”,便下令李煜到開封覲見,同時,命曹彬為西南路行營馬步軍戰棹(船)都部署,潘美為都監,曹翰為先鋒都指揮使,率兵十萬分赴荊南江陵等地待命。南唐大臣陳喬、張泊立刻識破了趙匡胤的用心,認為一旦北上,勢難回國,後果不堪設想。李煜接受了他們的建議,稱病拒絕北上。趙匡胤再次派李穆為使節南下,對李煜進行**裸的戰爭恫嚇和威脅。李煜還是不肯答應北上,同時又低聲下氣地哀求:“我侍奉朝廷小心謹慎,隻是希望得以苟且偷生。如像這樣逼迫,我也隻有拚死反抗了。”李穆回答:“朝與不朝,由國主自己決定。不過朝廷兵多將廣,財力雄厚,恐怕難以抵擋。望國主三思而行,以免後悔莫及。”李煜的態度依舊很強硬,這樣便給趙匡胤造成了“倔強不朝”的口實。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對於強加在自己頭上的這個罪名,南唐自然不服。李煜派徐鉉為特使,來到開封,當麵指責趙匡胤:“李煜無罪,陛下師出無名!”又言:“李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償有過,為何要興兵討伐?"趙匡胤不緊不慢地答道:“你說我同李煜,猶如父子,那麽你聽說過父子可以別籍異財分家而居嗎?”徐鉉啞口無言,隻得灰溜溜地回到江南。不久,徐鉉再次銜命北上,見到趙匡胤,反複爭辯:“李煜事奉朝廷,禮儀周全態度恭順,隻因有病未能前來朝謁,並非故意違抗詔令。”趙匡胤對徐鉉的嘮叨頗感厭煩,手按劍柄勃然大怒:“休得多言。江南是沒有什麽罪過。臥榻之畔,能容他人鼾睡嗎?”真是一語中的。趙匡胤誌在統一天下,絕不會允許南唐繼續存在下去,事已至此,沒有什麽能夠阻止宋軍大舉南下的步伐了。

趙匡胤將曹彬以下將領召至開封,部署進攻南唐事宜。曹彬率荊湖水軍自荊南順流而下,進攻目標是池州(今安徽貴池)以東長江南岸各要點;潘美率步騎軍集結於和州(今安徽和縣),準備自和州與采石(今安徽馬鞍山市西南)間渡江,會合曹彬軍東下直攻金陵;京師水軍自汴水而下,取道揚州入長江,會合吳越軍攻取潤州,之後進攻金陵;以吳越王錢假為升州(金陵)東南而行營招撫製置使,統率吳越軍五萬從東麵攻取常州(今屬江蘇),配合宋水軍奪取潤州,合攻金陵;以黃州(今湖北黃崗)刺史王明為池州至嶽州江路巡檢戰棹都部署,進擊武昌,牽製江西唐軍,阻其東下增援。這一部署是以曹彬、潘美所率的水、步、騎兵為主力,主攻方向選擇在和州和采石之間,強渡長江進圍金陵;東路為助攻,西路為牽製。五路大軍均由曹彬節製,一舉擊滅南唐。

兵分五路。鑒於平定後蜀時殺降卒激起反抗的教訓,趙匡胤告誡曹彬:“平定江南的事,全委托給你了。切記要嚴明軍紀,用恩信爭取民眾,不要濫殺無辜,不要搶掠民財;並盡力迫使南唐投降,不要逞匹夫之勇急於攻城,以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即使是迫不得已而攻城,城陷後不能加害李煜及其家屬。”並賜予曹彬一口尚方寶劍,當眾宣布:“自副將以下,有不服從命令者,格殺無論!”潘美以下眾將,無不相顧失色。

十月十八日,曹彬率荊湖水軍出發。而在京師的水師,則乘坐戰艦,從開封東水門東下。趙匡胤登上汴水河堤,目送艦隊解纜起航,陸續向前方進發。

曹彬率部拖著預做浮橋用的艦船,從荊南出發,沿長江北岸一側順流而下。長江南岸唐軍各駐守部隊,以為宋軍不過是例行巡江,隻是閉壘自守,不聞不問,未加阻止,更有愚蠢透頂的竟奉酒肉前來犒師。及至發覺情況不對,已經來不及抵抗,隻得束手就擒,或者望風而逃。宋軍沒有受到任何抵抗,順利通過南唐屯兵十萬的要地湖口。十月二十四日,宋軍突然渡過長江,襲占峽口寨(今安徽貴池西),水陸並進,向池州撲去。池州守將棄城逃走。宋軍占領池州後,在石碑口(今安徽安慶西九十裏)按照樊若水的計策,把巨艦大船連接起來,試搭浮橋,一舉成功。然後揮師東下,連克銅陵、蕪湖、當塗,進至采石。采石與和州隔江相對,是長江下遊的重要渡口,金陵西方的門戶。南唐深知此地重要,南唐在這裏駐兵二萬多人,曹彬揮軍進擊,將唐軍殺得卸甲丟盔,大敗而逃,乘勝奪占采石。

十一月中旬,宋軍將預製的浮橋從石碑口移至采石,三日後完成,潘美率領江北騎兵步兵由浮橋過江,如履平地。當宋軍在采石架設浮橋時,南唐認為自古以來,無有先例,宋軍此舉不過兒戲,絕難成功。因此沒有引起重視,反派鄭彥華和杜真分率水步兵各萬人到采石迎擊宋軍。由於兵力薄弱,水軍先被曹彬擊敗,接著步兵也被擊敗。宋軍主力在擊敗南唐水步兵後,迅速經過浮橋跨越長江。

宋軍主力渡江後,立即向唐軍發起猛烈進攻。自11月下旬起,連克金陵西南的新林寨、白鷺州和新林港口。開寶八年(975)一月八日,攻占金陵南的漂水(今屬江蘇),全殲唐軍萬餘人。一月十七日,宋軍開始進攻金陵。南唐水陸軍十餘萬人,麵對秦淮河(經金陵城西南),背靠金陵城列陣迎敵場。此時唐軍立足未穩,為了抓住戰機,潘美不等渡河船隻備齊,就下令步騎涉水發動進攻,大敗唐軍。曹彬還令李漢瓊率領部分艦船,載著蘆葦,向唐軍水寨衝去,靠近水寨的時候點燃蘆葦,使唐軍水寨變成一片火海,殲滅唐軍數萬人,直逼金陵城下。不久,又攻克金陵外關城,唐軍多次出擊,多次被擊敗,宋軍在金陵城郊三麵紮營,形成了對金陵的包圍態勢。

在主力部隊進展順利的同時,其他各路宋軍也捷報頻傳。西路王明軍先後擊敗南唐軍,攻克鄂州(今湖北武漢)、武昌、池州、宣州(今安徽宣城)及袁州(今江西宜春)。東路吳越軍和宋水軍攻克了常州、江陰後,進逼潤州。

宋軍壓境,兵臨城下,這時的李煜又在忙什麽呢?他將國政委托給陳喬、張泊等人,將軍權交給皇甫繼勳,自己則躲在後宮之中,與和尚道士們講易誦經,把國家大事拋置在腦後。主持軍政的皇甫繼勳,本是紈絝子弟,少年驕貴,既無能,又貪生怕死。大敵當前,他不是想方設法禦敵,而是隻想快點投降。他不時在軍中散布悲觀論調:“宋軍強勁,誰能敵之!”聽說南唐兵敗,就喜上眉頭:“我早已知道難以取勝。”後來,竟讓他的兒子到宋營商議投降事宜。君如此,臣如此,國不亡,怪哉。

李煜縱情聲色,迷戀佛事,使南唐國政荒廢,綱紀敗壞,這些行為急壞了朝中正直之臣,他們冒死上諫,蕭儼就是其中一位。蕭儼衝破禁衛,到宮中麵見李煜,李煜正在下棋,不理他。蕭儼怒發衝冠,掀翻棋盤,李煜怒斥:“爾等如此大膽,欲做今日魏徵不成?”蕭儼亦不示弱:“老朽不敢以魏徵自比,陛下也並非唐太宗轉世。”李煜倒也寬容,再沒作聲。

金陵城北據大江,南連重嶺,虎踞龍盤,形勝險要。宋軍已將金陵包圍,身在深宮隻顧禮佛的李煜仍蒙在鼓中,一無所知。直到幾個月後,也就是975年農曆五月,李煜在宮中悶得發慌,要到城頭上看看,呼吸一點兒新鮮空氣。待到登上城頭,看到宋軍列營城外,旌旗遍野,方知宋軍已逼近城下。李煜大為震驚,立即將皇甫繼勳捉拿問罪,就地正法。然後遣使前往湖口,調大將朱令贇率所部十萬軍東下救援,並派劉澄前往潤州加強東麵的防禦。

潤州是當時南北交通要道,又是金陵東方的門戶,其得失至關重大。但奉命加強潤州防禦的劉澄卻是個膽小鬼,手下將領請求乘吳越營壘未因時出兵突擊,他極力反對,始終不肯出兵。盧絳帶領八千水軍從金陵突圍前來相助,劉澄覺得他是塊絆腳石,不利於他伺機投降,於是想方設法地將他打發回金陵。到後來,幹脆開門投降。吳越兵占領潤州後,迅速西上,同主力會合,圍困金陵。

這時,李煜唯一的希望是朱令贇增援,因此多次飛書敦促朱令贇率部東下。但朱令贇受到了王明部的牽製,遲遲難以脫身東援。直到十月,朱令贇才開始動身。他率領號稱十五萬的大軍,乘著可容千人的大戰艦及大木筏順江而下,企圖焚斷采石浮橋,救援金陵。時值冬初,長江處在枯水期,艦筏過大,隻能依次前進,因此軍隊行動十分緩慢。這時王明所部駐在獨樹口(今安徽安慶附近),見南唐救兵將至,立即飛騎入奏,請求趕造戰船三百艘,以攔截唐軍。趙匡胤說:“遠水難救近火。等到三百艘戰船造成,朱令贇已解了金陵之圍了。”於是,授予來使錦囊妙計,讓王明依計而行。王明按照趙匡胤的指示,在洲浦間豎立許多長木,遠遠看去就像是帆檣桅杆一樣,作為疑兵,以迷惑朱令贇。朱令贇見狀,誤認為是宋軍攔截,猶豫不決,停止前進。曹彬得知南唐援軍南下,急派部將劉遇增援王明。十月二十一日,朱令贇進至皖口(今安徽安慶西南),劉遇、王明率兵急攻,朱令贇一看來勢凶猛,難以抵擋,下令放火焚燒宋軍,不料風向突然逆轉,火焰反撲自己的艦船,南唐軍立即潰敗、宋軍乘勢猛攻,朱令贇見敗局已定,跳入火海中自焚而死。

此時,金陵已被圍九個多月,形勢更加危急。南唐老將已死傷殆盡,把持兵權的都是新進少年,以功名自負。每天踴躍陳說計謀方略的有十幾人,但一旦出兵拒敵,則不堪一擊。自幼擅長詩文,工於書畫,沉溺於吟詠遊宴的李煜,“幾曾識幹戈”?麵對這等陣勢,慌了手腳,亂了方寸。沒奈何隻得聽從陳喬的建議,下令廣泛招募民眾為兵,如將平日賽舟競渡的使船青少年盡數拉來充軍,美其名曰淩波軍。百姓除老弱病殘外,凡能拿起兵器的組成軍隊,命名曰“排門軍”。如此等等,五花八門,千奇百怪。這樣的烏合之眾,本來就沒有戰鬥力,一上戰場,自然是一觸即潰。

曹彬自圍城之後,謹遵趙匡胤的指示並沒有急於攻城,而是采取了“使自歸順,不須急擊”的方針,不斷向李煜施加壓力,迫使李煜投降。“宋兵百道攻城,晝夜不休,城中鬥米萬錢,人病足弱,死者相枕”。金陵城中的情況越來越糟,同時,再三致書李煜,進行勸降。並明確宣告將於十一月二十七日發起總攻,希望李煜早日投降,但遭到拒絕。李煜為表示至死不投降的決心,命人在宮中堆積柴草,聲稱“如金陵城破,那麽將全家赴火而死”。

曹彬見李煜態度強硬勸降已不可能,便決定對金陵發動攻勢。為切實貫徹趙匡胤不要妄殺無辜的指示,曹彬在二十五日這天,假裝生病。將官們聽說主帥得病,紛紛前來探望。曹彬乘機對他們說:“我這病是心疾,不是藥物能治好的。隻要諸位遵照皇上的詣意,城破之日不妄殺一人,我的病可不治而愈。”眾人一聽便焚香立誓,絕不妄殺一人,曹彬這才放心立即起床,部署最後攻城事宜。

二十七日,宋軍按時發動總攻,很快攻入城內。這時,李煜正在深宮內與小周後賦詩填詞,小周後為他磨墨,一闋《臨江仙》剛起首句“櫻桃落盡春歸去”,就被衝進宮內的宋軍士兵所打斷,再也沒了下文。李煜這時已將早先兵敗自焚的誓言忘得一幹二淨,打開宮門,向已到達宮門外的曹彬納頭便拜,奉表投降。曹彬環視了一番美輪美奐的皇宮,意味深長地對他說:“歸朝後俸祿有限,恐怕經不起你如此揮霍,你還是回到宮中,收拾好金銀細軟,準備北上吧。”眾將勸阻道:“私自放他回宮,萬一出了什麽差錯,那責任可不小。”曹彬胸有成竹,微微一笑:“諸位盡管放心,他既然出降,保住了性命,又怎會輕易舍生就死呢?”真被曹彬料中了。第二天,天色灰暗,細雨蒙蒙,李煜帶著家眷以及大包小包的金銀財寶,登上北上的戰船。船至江心,回首遙望石頭城,不覺悲上心頭,潸然淚下,淚眼蒙朧中默默吟道:“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鳳闕龍閣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一旦歸為臣虜,沉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吳宛宮闈今冷落,廣陵台殿已荒涼。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閑坐細思量。"

一路之上,李煜麵對失去的山河,身受顛簸勞累之苦,整日以淚洗麵,淒淒慘慘地來到開封,李煜白衣紗帽跪於明德樓下,舉行投降儀式。趙匡胤也真缺德,封了他一個難聽的名號“違命侯”。比起昔日那位“樂不思蜀”的後主劉禪來,這位李後主表現得倒是好一點兒,麵對囚徒般的生活,除了緬懷過去的輝煌外就是愁苦哀怨,以淚洗麵,打發著淒涼無聊的日子,直到被後來的太宗趙光義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