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高位攬大權

開元末至天寶初這一時期,唐玄宗本身發生了一些較大的變化,但這時經濟上仍然很繁榮、政治上也相對穩定的時期,開元二十五年(737)七月,大理寺少卿徐嶠上奏:今歲天下斷死刑五十八人,大理獄院有鵲巢其樹。百官以“幾致刑措”,上表稱賀。玄宗歸功於上台不到一年的宰相,賜李林甫爵晉國公,牛仙客豳國公。

九月,李林甫和牛仙客主持與法官刪修的《律令格式》,正式頒行。這是唐王朝健全封建法典的又一大事。接著,在這一月,牛仙客又建議,在關中行和乘法,以歲稔穀賤傷農,命增時價十分之二三,和糴東、西畿粟各數百萬斛,並停輸當年江、淮所近租米,以節省運費。下令河南、河北地區原先應輸含嘉倉和太原倉的租米,也皆留輸本州。由於關中地區的豐收,蓄積充溢,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滿足京師長安朝廷公私的需要。在經濟繁榮、政治穩定的情況下,李林甫、牛仙客之流的政治地位也就鞏固了。

第二年,即開元二十六年(738)正月,牛仙客被任命為侍中。不過,牛仙客也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得以任高官要職是李林甫引薦的結果,因而,在朝廷上討論軍國大政時,“專給唯諾而已”,不敢多發表自己的意

見,一切都隨附李林甫,軍國大政的決斷都以李林甫的意見為定。而李林甫在朝廷中獨秉樞衡大權,在外又兼領隴右、河西節度使。或兼領安西大都護、朔方節度使,直接控製了邊陲一些軍事重鎮的大權。

天寶年間改易官名,李林甫稱右相。天寶六年(747),加開府儀同三司,賜實封三百戶,受到非常優異的待遇。

此外,玄宗還常常派人往他家裏送禦府膳羞、遠方珍味,來回送禮物的宦官“道路相望”,接連不斷。李林甫在京城的家產不可勝計。城東的薛王舊宅,園林幽邃,是京師長安城中最佳的私人宅園,玄宗又特賜予李林甫。總之,開元以來宰相的權力之盛,“未有其比”。

由於李林甫事事能按照玄宗的意圖去辦,使得玄宗對他特別放心。加上所謂天下大治、一片盛世景象,更迷住了玄宗的雙眼,他自己在位多年,對繁重的政務日感厭倦。尤其是上朝接對群臣時,禮儀拘檢,“難徇私欲”,所以有了善承旨意的李林甫以後,他便“一以委成”,讓李林甫獨攬相權。應該說,李林甫的全權處理政事,方便了玄宗的縱欲;而玄宗的縱欲,又方便了李林甫的專權。李林甫的專權實際上又是玄宗有意無意和慫恿的結果。

李林甫擔任宰相要職,有整整二十年之久。與他同時擔任宰相職務的,前後有牛仙客、李適之和陳希烈等人。李適之與李林甫同為宗室,但適之為人輕率,議論時政,“多失大體”,不為玄宗所信任。陳希烈“性便佞”,任宰相前曾曲事李林甫,因此,在他擔任宰相後,對軍國大政,也“不敢參議,但唯諾而已”。

當時玄宗常不上朝,李林甫常在家,“百司悉集林甫第門,台省為空”。而陳希烈“雖坐府,無一人入謁者”。在這樣的人事安排下,國家的軍政大權,便不能不歸李林甫所掌握和操縱了。

自唐初以來,選擇宰相往往從功績卓著的邊帥中選用,唐太宗、唐高宗時是如此,開元早、中期也是如此,如玄宗選用薛訥、郭元振、張嘉貞、王睃、張說、杜暹、蕭嵩、李適之等,皆以邊帥入相。

李林甫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杜絕邊帥“出將入相”之源,遂啟奏玄宗說:“文臣為將,怯當矢石,不若用寒睃坊人;胡人剛勇決習戰,寒族則孤立無黨,陛下誠以思洽其心。彼必能為朝廷盡死。”玄宗對這一建議深以為然。開元二十八年(740),即任命安祿山為平盧兵馬使,授營州都督、平盧軍使。

天寶元年(742),以平盧為節度,以安祿山攝中丞為使。天寶三年(744),安祿山代裴寬為範陽節度,河北采訪、平盧軍等使如故。

這是唐初以來軍事製度上的一項重要變化。高祖、太宗時,軍隊中雖重用善將帶兵,但卻另派重臣為統帥,以使控製,即使如阿史那社爾、契芯何力等忠於唐室並有傑出才能的少數族將領,也不專委邊帥之任。

可是,自安祿山領節度使以後,開了禁戒,安思順(雜胡)、高仙芝(高麗族)、哥舒翰(突厥族)等蕃將,皆被委以節度使的重任。這在軍事上,或許不無可取之處,因為蕃將悉邊境地理情形,適應性也較強。但是在政治上,一旦中央集權削弱、民族矛盾惡化,將造成嚴重的後果。

李林甫“耽寵固權”,權勢欲極強,盡管他在當時恩寵莫比,握有重大的權力,可是仍不時擔心別人奪了他的相位和大權。因此千方百計地排斥異己力量,凡“朝廷受主恩顧,不由其門,則構成其罪;與之善者,雖廝養下士,盡至榮寵”。

李林甫的特點是“好以甘言咯人”,背後即“中傷之,不露辭色”,成語“口蜜腹劍”即由李林甫而來。當時朝廷中的貴戚官僚,“雖老奸巨猾,無能逃於其術者”。可見李林甫是巧用心計,嫉賢妒能,慣於整人的老手。

如戶部尚書裴寬,“素為上所重”,李林甫恐其入相,對他十分怨恨。有一次,刑部尚書裴敦複擊“海賊”有功,班師後,接受一些朝廷官員的請托,“廣序軍功”。裴寬知道後,在奏章中“微奏其事”,但是並沒有將問題完全挑明。

李林甫將這一情況告訴裴敦複,裴敦複聽後不快地說,裴寬也曾請他幫過忙。李林甫乘機煽風點火,勸他說:“君速奏之,勿後於人。”結果,裴寬果然被貶睢陽太守。可是,不到半年,裴敦複自己也被貶淄川太守了。原來,裴敦複以平“海賊”之功,深受玄宗嘉賞,這同樣是李林甫所忌恨的。李林甫略施小計,一箭雙雕,把兩人都搞下去了。

又如,新立太子李亨的妃兄韋堅,其妻係薑皎之女,即李林甫的舅舅的女兒,所以李林甫“引居要職,示結恩信”。後來韋堅以通漕至長安有功,得寵於玄宗,遂有入相之誌。李林甫采取明升暗降的手法,擢授韋堅為刑部尚書,罷其諸使之職,表麵上是升官,實則“奪之權也”。使韋堅吃了虧還說不出。

再如,左相李適之與韋堅友善,又是李林甫的政敵,兩人皆成了他的眼中釘。於是他利用李適之“性疏率”的弱點,用陰謀詭計加以陷害。

有一天,李林甫對李適之說:“華山有金礦,采之可以富國,主上未之知也。”過了幾天,李適之便向玄宗建議開華山金礦,以為自己立一功。

不料,玄宗聽後臉色頓變。原來,華山乃玄宗生辰八字的王命所在,他曾親製《華嶽碑》曰:“予小子之生也,歲景戌,月仲秋,膺少眸之盛德,協太華之本命,故常寤寐靈嶽,臉響神交。”這些底細,李林甫是一清二楚的。

當玄宗問他時,他即恭恭敬敬地奏道:“臣久知之,但華山陛下本命,王氣所在,鑿之非宜,故不敢言。”玄宗聽了轉怒為喜,“以林甫為愛己,薄適之慮事不熟”,責備李適之道:“自今奏事,宜先與林甫議之,無得輕脫。”從此,李適之失去了玄宗對他的信任。

以後,李林甫又指使楊慎矜暗中監視韋堅等人,羅織罪狀,必欲置於死地而後快。

楊慎矜雖然投靠了李林甫,但由於後來楊慎矜逐步取得了玄宗的信任,“權位漸盛”,李林甫妒心又起,遂設計加以陷害。李林甫起用王鐵為禦史中丞,托為心腹。王鐵本楊慎矜表侄,青少年時兩人感情很好。

但是到了後來,楊慎矜每每以長輩自居,王鐵心有不平。李林甫探悉內情,知道王鐵與楊慎矜之間有矛盾。王鐵對李林甫的包藏禍心是了解的,但他為了除掉楊慎矜,接受了李林甫的指使,利用與楊鎮矜的親戚關係暗中監視,以便“何其隙而陷之”。

楊慎矜對王鐵無話不談,“嚐話讖書於鐵,又與還俗僧史敬忠遊處”。王鐵遂誣陷楊慎矜是隋家子孫,企圖複辟隋室,所以“蓄異書,與凶人來往,而說國家休咎”。玄宗聽後,大為震怒。結果將楊慎矜與兄弟慎餘、慎名三人並賜自盡,時在天寶六年(747)。

王鐵後來深獲玄宗定信,身兼二十餘使,威權轉盛,連李林甫也畏避三分。不過,王鐵很了解李林甫害人的本領,故“事林甫謹,林甫雖忌其寵,不忍害也”。王鐵與弟戶部郎中王鐵,曾勾結長安縣尉,暗殺定安公主的兒子韋會。韋會本是李唐皇室外甥,其同母兄弟王繇又是駙馬都尉,所尚永穆公主,又是玄宗愛女,然而王繇對此事竟也“鋰息不敢言”。

可見王鐵權勢之大。但王鐵的好景並不長。就在他害死楊慎矜一家之後,過了五年,即天寶十一年(752)四月,因涉嫌邢肺謀逆案,王鐵、王鋰不僅本人被殺,家族也全遭誅滅。

為了對付政敵,李林甫還豢養了兩個酷吏吉溫和羅希混。吉溫始為新豐縣丞,太子文學薛嶷推薦他有才能,玄宗接見之後,認為“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不過,吉溫“素與高力士相結”。當他調任萬年丞不久,蕭炅接任京兆尹,成了頂頭上司。吉溫曾整過蕭靈,頗為擔心,然而靠了高力士的幫助,兩人盡棄前嫌,結為膠漆之交。

當李林甫“欲除不附己者,求治獄吏”時,蕭炅將吉溫推薦給李林甫,李林甫得之大喜。吉溫公然說:“若遇知己,南山自額虎不足縛也。”羅希混是杭州人,“為吏深刻”,李林甫引為心腹,自禦史台主簿遷為殿中侍禦史。吉、羅兩人完全秉承李林甫的意誌,將他欲去之人,“鍛煉成獄,無能自脫者,時人謂之羅鉗吉網”。

由於李林甫當政時屢起大獄,結怨太多,常心神不定。擔憂仇人派刺客前來暗殺。因此,他居住的地方,“重局複壁,絡板鍪石”,設計了許多機關暗道,住室有好幾處,“一夕屢徙”,神出鬼沒,並無定處,連家人也搞不清楚。李林甫的兒子李岫也看不下去了,一次隨李林甫遊後園時,指著一批役夫說:“大人久處鈞軸,怨仇滿天下,一朝禍至,欲為此得乎!”

在選拔官吏方麵,李林甫基本上是按照裴光庭“循資格”的一套辦法。

“百官遷除,各有常度,雖奇才異行,不免終老常調,其以巧諂邪險自進者,則超騰下次,自有他蹊矣。”李林甫這樣做,主觀上的目的在於壓抑人才,便於排斥異己力量,培植自己的勢力。

天寶六年(747),玄宗曾想廣求天下之士,命通一藝以上的人皆可到京師長安,參加考試。

李林甫恐怕草野之士對策時,指斥自己的奸惡,進建言:“舉人多卑賤愚聵,恐有俚言汙濁聖聽。”下令郡縣官吏先從嚴挑選,然後送至尚書省,由尚書複試,禦史中丞監試,取名實相副者,方奏皇上。

這樣一來,考試便完全控製在李林甫手上。其結果,雖試以詩、賦、論等,竟無一人能夠中選。李林甫這樣做,不僅不感到對不起朝廷和參加考試的士人,還厚顏無恥地上表祝賀,說什麽皇上聖明,“野無遺賢”。

李林甫妒才忌賢,每每是不擇手段的。如兵部傳郎盧絢,“風標清粹”儀表堂堂,玄宗看見他十分賞識。李林甫生怕玄宗重用,便對盧絢的子弟放口風說:交、廣之地正缺長官,令尊素望清崇,皇上很看中他。言下之意是要派他到遠離京師的交、廣地區去。嚇得盧絢隻好請授太子詹事一職,跑到東都洛陽去了。

又如張九齡死後,玄宗曾向李林甫打聽嚴挺之的下落,說此人有才,尚可一用。挺之當時降職為絳州刺史。李林甫退下後,把嚴挺之的弟弟損之找來說。“上待尊見意甚厚,盍為見上之策,奏稱風疾,求還京師就醫。”

損之兄弟沒想到這又是李林甫害人的花招。當嚴挺之照辦後,李林甫便拿著嚴挺之的奏狀對玄宗說:“挺之衰老得風疾,宜且授以散秩。使便醫藥。”玄宗不知李林甫做了手腳,對嚴挺之的“病”久為歎息,隻好任命他為太子詹事,於東都洛陽養病。

李林甫不僅是政治舞台上玩弄權術的老手,在處理實際政務時也有一套嚴密的辦法。如果撇開他的為人不說,僅就其能力而言,也可說是一個強幹之才。史稱他“每事過慎,條理眾務,增修綱紀,中外遷除,皆有恒度”。

他“自處台衡,動循格令,衣冠士子,非常調無仕進之門。所以秉鈞二十年,朝野側目,憚其威權”。

李林甫控權、理政,能力極強,這也是他能獲得唐玄宗信賴的重要原因。在他執政時間裏,朝廷行政效率較高,社會經濟仍在繼續發展。由於李林甫專權過甚,特別是不擇手段排斥異己,屢起大獄,這就加深了統治集團內部的矛盾,在官僚集團中是如此,在他與太子李亨集團間的鬥爭則尤為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