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居高位弄權術 蜜腹劍屢得逞
李林甫,出身宗室,其曾祖父叔良,是唐高祖李淵的從父弟,封長平王。可是,到了祖父孝斌,未能襲封王爵,官至原州長史;其父思誨,更是官僅揚府參軍。所以李林甫一家在宗室中地位並不顯赫。
唐玄宗上台之初,李林甫年齡尚輕,既無資曆,亦未立過殊功。但是,畢竟憑著宗室關係,他很快從千牛直長,遷為太子中允。
後來,又得舅舅的幫助和提拔,官運更是亨通。他的舅舅就是當時朝廷中權勢極大的楚國公薑皎,薑皎對這個外甥十分喜愛,在官僚麵前往往為之延譽。
特別是源乾曜為侍中時,薑皎的妹妹嫁與源乾曜的侄孫源光乘,二大官僚家庭結成了姻親,李林甫也因此攀上了這層血緣關係,得到了宰相源乾曜的支持。
有一天,源乾曜的兒子源潔對父說:“李林甫求為司門郎中。”源乾曜考慮再三,回答說:“郎官須有素行才望高者,哥奴豈是郎官耶?”哥奴,乃李林甫小名。可見,這時年輕的李林甫在德才、聲望方麵都還低微,要任職位較高的郎官,在朝廷中還很難通過。但他畢竟是薑皎的外甥,源家的親戚,所以過了數日,在源乾耀的推薦下,李林甫還是被任為太子諭德。以後,又累遷至國子司業。
開元十四年(726),李林甫又通過有權勢的宇文融的關係,升任為禦史中丞,曆刑、吏二部侍郎。
這時,在宮廷內部,武惠妃深得玄宗寵愛,想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因而與太子瑛間的矛盾日趨尖銳。李林甫為了解玄宗的動靜和意圖,結交宮中宦官,所謂“多與中貴人善”。
當他探知武惠妃的意圖,即通過宦官向武惠妃諂媚投靠,提出“願保護壽王”(支持立惠妃兒子壽王瑁為太子),以換取這位妃子對他的支持。
而武惠妃要想達到廢太子瑛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的目的,需要取得外廷官僚的支持,因此對李林甫的投靠十分高興,便在玄宗麵前為他說好話。
此外,李林甫又與侍中裴光庭妻子暗通私情。裴妻乃武三思的女兒,“詭譎有材略”。裴光庭一去世,武氏立即去找高力士,請他向玄宗要求準許以李林甫取代其夫侍中之位。高力士本出武三思家,對武氏的要求無法推卻。但是,選擇宰相是朝廷的大事,當時的玄宗對此是極為重視的,高力士雖得寵信,還是不敢直接向皇帝提出。
這時,玄宗與中書令蕭嵩商量,準備提尚書右丞韓休為侍中。任命的詔書正在起草,高力士趕快將這一消息透露給武氏,要李林甫去轉告韓休。韓休任宰相後,果然“甚德林甫”。
李林甫又取得了一位宰相對他的支持。以後,韓休直接出麵推薦李林甫為宰相,武惠妃在宮內又“陰助之”,就這樣,李林甫得任為黃門傳郎。更重要的是玄宗對他“眷遇益深”,在政治上為他提供了一條飛黃騰達的路。
黃門侍郎是門下省僅次於侍中的副職長官,李林甫擔任了這一官職,也就踏上了升入宰相高官的最後一個台階。何時擔任宰相,隻是時間問題了。
由於李林甫的善於鑽營,取得了玄宗的好感與信任,到了開元二十三年
(735),玄宗以張九齡與裴耀卿為中書令、侍中的同時,任命李林甫為禮部尚書(尋曆戶、兵二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正式擔任了宰相。
同時,三人並加銀青光祿大夫,在朝廷形成三巨頭任宰臣的政治格局。從此,李林甫一步步地左右政局,集軍政大權於一身。
令人深思的是,最終把李林甫推上相位的居然是以耿直出名,深受名相宋璟讚賞的韓休。顯然,連韓休這樣一位敢於向玄宗進諫的名臣也被這個手段高明的李林甫瞞過了。
李林甫“麵柔而有狡計,能窺伺人主意,故驟曆清列,為時委任。而中官妃家,皆厚結托,伺上動靜,皆預知之,故出言進奏,動必稱旨”。
唐玄宗用李林甫為相之前,曾征求過張九齡的意見,張九齡認為:"宰相係國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異日為廟社(朝廷之意)之憂。"其實這時玄宗已經看中了李林甫,張九齡反對也無濟於事。
李林甫對於張九齡雖然忌恨,表麵上仍曲意奉事,因為張九齡“方以文學為上所重”,地位畢竟比自己高,而且在統治集團中有一定影響,不敢掉以輕心。但當他看到張九齡與玄宗在許多問題上存在著分歧,於是,“巧伺上意”,千方百計地附和玄宗,並進而“日夜短九齡於上”,利用各種機會離間玄宗與張九齡的關係,削弱玄宗對九齡的信任。
李林甫與張九齡間的矛盾,就其性質來說,是統治集團內部爭權奪利的鬥爭。也是吏士派與文學派之間矛盾的又一次衝突。李林甫非科舉出身,其水平“僅能秉筆”,對於“有才名於時者尤忌之”,所任用的人多是文士中的“闔茸者”。
由於李林甫的學識水平不高,在負責吏部典選時鬧過不少笑話。李林甫常把璋寫成了摩。璋,乃玉器名,而摩即獐,畜生名。一字之差,失之千裏,令很多人暗笑。
李林甫所推薦的戶部侍郎蕭靈,也是個不學無術的人。有一次,對著中書侍郎嚴挺之的麵,把“伏臘”讀為“伏獵”。嚴挺之遂對中書令張九齡說:“省中豈容有‘伏獵侍郎’!”於是,蕭靈被貶為岐州刺史。這些,看起來打的是“錯別字”的官司,其實深刻地反映了文學派官員對吏士派官員鄙視的態度。
當然,以李林甫為代表的吏士派勢力並不弱,他們雖然舞文弄墨不及文學之士,但處理朝政的實際才能一般要比他們強。更何況,李林甫得著唐玄宗的眷遇,在宰臣三巨頭中,並不是無足輕重的地位。
張九齡與嚴挺之友善,欲引以為相,對嚴挺之說:“李尚書(李林甫,時任禮部尚書相)方承恩,足下宜一造門,與之款曜。”嚴挺之一向負氣清高,薄李林甫的為人,說什麽也不願去拜訪這個宰相,因而李林甫恨之入骨。
張九齡與李林甫的矛盾衝突,是大官僚集團中兩大勢力爭奪最高權力的鬥爭;另一方麵,又是唐玄宗與張九齡在一係列重大問題上(諸如賞張守珪邊功、赦免安祿山及邊將牛仙客入相、廢立太子,等等),產生分歧的折射結果。
李林甫利用一切機會削弱張九齡的勢力,而唐玄宗則慫恿李林甫攻擊張九齡,終於,使李林甫抓到了絆倒張九齡等人的籌碼。
事情是由嚴挺之引起的。嚴挺之的前妻,因故離異,重嫁蔚州刺史王元琰。元琰坐贓罪下三司(刑部、大理寺、禦史台)審理,嚴挺之極力設法為之營解。李林甫趁機將此事派人密奏玄宗,玄宗不加查核分辨,即把三位宰相召來,說:“挺之為罪人請屬所由。”表示要懲辦嚴挺之包庇親屬之罪。
張九齡辯解說:“此乃挺之出妻(離婚之妻),不宜有情。”玄宗竟不耐煩地說,雖離婚仍有私情,張九齡無法為嚴挺之辯白。
於是,嚴挺之被貶為洛州刺史,王元琰流逐嶺南。這還不算,玄宗又以侍中裴耀卿和中書令張九齡“阿黨”的罪名,分別罷去相位,貶裴耀卿為尚書左丞相,張九齡為尚右丞相,不再參與政事。同時,玄宗任命李林甫兼中書令,並以張九齡曾竭力反對的牛仙客為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領朔方節度使。這是開元二十四年(736)年末的事。
第二年四月,監察禦史周子廷當延彈劾牛仙客,認為他無才無學,濫居相位,不能稱職,並引讖書為證,說牛姓為相,對唐廷不利。
周子諒是張九齡引薦的,所以他的彈劾,不僅僅是針對牛仙客一人,而是張九齡為代表的文學派對李林甫為代表的吏士派的最後一次反擊。然而,一切都無濟於事了。玄宗對周子諒的彈劾十分惱火,大發雷霆,當即令侍衛將周子諒痛打於殿庭,死而複蘇,旋即又杖之於朝堂,流放滾州,行至藍田而死。
李林甫又提醒唐玄宗,“子諒,張九齡所薦也”。於是,玄宗又下令貶張九齡為荊州(治今湖北江陵)長史,逐出京師。
在貶逐張九齡的第二天,玄宗又立即宣布廢掉了太子瑛。這也是張九齡在相位時竭力反對的。
這一係列事件的連鎖反應,說明張九齡的罷相不是孤立的事件。表麵上,這是吏士派官員對支持太子瑛的文學派官員的一次沉重打擊;實質上,與其說是李林甫搞垮了張九齡,毋寧說是唐玄宗利用李林甫和張九齡間的矛盾,搬掉了妨礙自己隨心所欲的絆腳石。
李林甫任中書令後,欲自專大權,阻止群臣向玄宗進諫,向諫官們明白宣布說:“今明主在上,群臣將順之不暇,勿用多言,諸君不見立仗馬乎?食三品料,一鳴輒斥去,悔之何及!”有位補闕杜璉曾不顧李林甫的威嚴,還是上書言事,當即被黜為下邦縣令。從此,“諫爭路絕矣”。不僅一般群臣不敢進諫,連專負監察進諫之責的諫官們也隻好沉默不言了。
從此,玄宗固然可以隨心所欲地行事,聽不到臣下的反對聲;李林甫也如法炮製,得以自專大權,聽不到反對聲。這是玄宗所沒有料及的。
當然,這種局麵的形成,歸根結底正是唐玄宗本人造成的,也是他長期當政後誌得意滿、自以為是的結果。如自從開元二十四年(736)玄宗從東都洛陽回到長安後,由於長安積蓄稍豐,不需要再做“逐糧天子”東巡洛陽,免除君臣上下的勞頓,玄宗以為這都是宰相李林甫的功勞。
有一天,玄宗對宦官高力士說:“朕不出長安近十年(自開元二十四年至天寶三年),天下無事,朕欲高居無為,悉以政事委林甫,何如?”高力士本是玄宗的內廷心腹,玄宗經常向他征求有關政事的意見。因此,高力士率直地回奏說:“天子巡狩,古之製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借)人,彼(李林甫)威勢既成,誰敢複議之者!”高力士的這些回答並沒有錯,這也是玄宗以往維護皇權專製的策略。
但是,一向善於窺測形勢的高力士,這時卻不察玄宗在思想上已起的變化,他對處理實際政務已逐漸失去興趣,對沒完沒了的政事已感到厭煩了。
因此,高力士的話一出,玄宗即麵露“不悅”之色。高力士知道闖了禍,立即頓首自陳:“臣狂疾,發妄言,罪當死!”玄宗複又眉開眼笑,為高力士擺酒,以緩和他和高力士之間的尷尬局麵,左右宦官也趁機高呼“萬歲”
從此,高力士“不敢深言天下事矣。”這不僅是因為高力士害怕城府深邃、手段陰狠的李林甫,還在於他深知,這一切都是主子玄宗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