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

“戚姬幸,常從上之關東,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戚姬如此,既有奪嫡之心,又有自保之意。她得劉邦專寵,同為女人,豈能不解呂後的嫉恨之心。而且,那呂雉自封為皇後,居心叵測,為人狠毒,她殺韓信、誅彭越,大有順己者昌,逆己者亡之勢。試想,劉邦百年之後,戚氏母子實難逃脫呂後的毒手。事情的發展,的確印證了戚姬的憂慮、呂後的陰狠。因此,戚姬借寵,多次進言劉邦,欲廢長立幼。

但劉邦欲廢立太子,除起於溺愛戚姬外,還有別因。

“孝惠為人仁弱,劉邦以為不類我,常欲廢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類我。”

立一個什麽樣的儲君,這關係到劉氏天下能否永世傳襲的問題。劉邦知道,帝王軟弱無能,政權就會旁落,甚至國破家亡。秦朝二世而亡,這是劉邦親眼目睹之事。如此,是否可保祚,也是劉邦欲廢長立幼的重要原因。曆史發展證明,惠帝確實軟弱,即位不久,政權就落到了呂氏手中,在位七年就鬱悶而死。

然而,立嫡長為太子,這是古傳之製,不僅漢前如此,就是整個封建時代也都是這樣。廢立太子,更是震動朝野的大事,並不隻從於帝王的意誌。否則,輕者人心動**,重者戰亂連年,甚至會引起政權覆滅,國家敗亡。劉邦雖欲廢劉盈而立如意,也不能不考慮這諸多因素。

漢高帝十年(前197)七月,劉邦徙代王如意為趙王,並將代地並入趙國,使代相陳豨鎮守代地。

戚姬聞劉邦欲令如意赴趙就國,遂在劉邦麵前號哭失聲,婉轉嬌啼,無限的悲苦。劉邦見愛姬哭得花容失色,真是又憫又憐,頓了頓腳說道:“愛姬止悲,如意之事我已想了許久,不令其就國,何以生出治國之才。廢立太子,國之大事,朕雖有心如此,也需從長計議!”

戚姬聞言,泣道:“臣妾怎能不知陛下之心,但年複一年,此事已議論多年,陛下年齡已高,日後我母子性命怕難以保住了!”

說完,索性伏在劉邦懷中大哭起來。劉邦心中也不禁悲苦起來,遂道:“朕明日就與眾臣商議,頒詔立如意為太子。”

戚姬見劉邦下了決心,方破涕為笑。

翌日早朝,眾臣奏事完畢,劉邦目視群臣道:“朕有一事,與眾愛卿相商。為保大漢國泰民安,傳襲萬世,朕欲廢去劉盈太子之位,另立趙王如意為當今太子,不知眾卿以為如何?"

群臣聞言都大吃一驚,平時,雖有不少人聽劉邦議論過“太子仁弱”“如意類己”,但都以為劉邦偏愛如意而已,不料今日劉邦竟提出了廢長立幼的問題。一時間大家都愣在那裏,不知以何言相對。劉邦看大家沉默無言,說道:“諸位既無異議,這樣定了!”

說完,就令退朝;直到此時,眾臣方才醒悟過來,不約而同地跪在地上,其中有一人奏道:“自古以來,立嫡以長,且東宮冊立有年,並無過失,陛下何故無端廢立?望陛下收回旨意。"

有臣又奏:“冊封嫡長,古來通製。輕易廢立,有悖古訓。太子無過,而欲以幼代長,亦背朝儀。且廢立太子,國之大事,必引起朝野震動,海內不安,望陛下還是謹慎從事。”

劉邦聞奏,不由心生怒意,說道:“眾卿所奏,朕焉能不知?但太子仁弱,如意類我。太子之位,事關國家安危,朕才決意廢長立幼。朕意已決,眾卿不必再言。”

說完,不理眾臣,下令侍臣草詔。群臣見劉邦不采眾意,正不知所措,忽聽一人大呼道:“不可!不……不可!”

說著,此人站了起來,劉邦及眾臣一看,方知是禦史大夫周昌。劉邦知周昌口吃,故意難為他道:“你隻說不可,又為何不可?”

周昌越急越口吃,腦袋上下起落,滿臉憋得通紅,好一陣才說出幾句話來:“臣口不能言,但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

滿朝文武都知周昌為諍臣,見他出奏,都靜觀結果。但周昌口吃,說話費勁,不少人不由自主地替他憋氣使勁,有的人的頭也隨著周昌搖來搖去,直到他說完大家才如釋重負,但“期期”之詞如何解釋,也隻有周昌心內明了。

劉邦聽周昌奏言,觀群臣之貌,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劉邦一笑,眾人隨之,變成了哄堂大笑。

這一笑,緊張氣氛頓解。劉邦怕再議下去敢直諫者增多,形成僵局,事情就更不好辦了,於是說道:“就此罷議,容後再說。”

說完,起身返回內殿,群臣也隨之退回。呂後自劉邦專寵戚姬,就已起戒心,將戚姬母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將其置之死地而後快。但劉邦相護,她又怎敢輕舉妄動,於是“小不忍則亂大謀”,便成了她行動的準則。忍則忍,還要防。她如老鷹護雛鷹那樣,時刻提防兒子被廢。她在宮中布了眼線,一有風吹草動,便會立即得知;每當上朝之時,她都在東廂門內偷聽,不管為公還是為私,凡所奏對其母子有利之人,她牢記在心,容日後加封;凡所奏對其母子不利之人,她也強記在心,以日後誅殺。

這日,她已偷聽多時,正欲退去,忽聞劉邦欲廢太子之言,頓時驚得她魂飛魄散。後聽群臣爭諫,她稍稍心安,又聞劉邦不準,心情又驟然緊張起來,直至周昌力諫,劉邦罷議,她才放下心來。所以,她馬上吩咐貼身宮監,命他待散朝後立即喚周昌前來。

朝事已畢,周昌退出,剛走出宮門,就見一太監走上前來道:“皇後召君,說有要事相商。”

周昌聞言,隻得隨太監來到東廂門內,隻見呂後早已在此相候,周昌忙趨幾步,正欲行禮,不料呂後突然跪倒,當即慌得周昌不知所措,也屈膝跪於地下,急道:“皇後何何事,行……行此大禮,臣期期不敢當。”

呂後道:“周君請起,今日朝議,若非君力爭,太子恐已被廢了,特在此相謝。”

周昌聽後,方知情由,遂道:“臣期期為公不為私,請……請皇後起身。”

呂後知周昌耿直,也不再說什麽,起身後又行一禮。周昌見狀,道:“皇後若無別事,臣期期告辭了。”

說完,轉身退回。

劉邦返回內宮,將朝議具告戚姬。戚姬不免大失所望,淚珠又順腮流下。劉邦道:“群臣無一讚成,如硬立如意,恐日後也難安寧,還是從長計議吧。”

戚姬道:“臣妾並非定要廢長立幼,但妾母子性命懸於皇後手中,望陛下設法保全!"

劉邦道:“愛姬安心,朕定設法保你母子無恙。”

戚姬無奈,也隻能耐心等待。一連數日,劉邦仍未想出良策,心情異常苦悶,常與戚姬相對悲歌,以泄胸中之愁。

劉邦如此,眾臣都不知所以然。唯掌璽禦史趙堯,年少多智,已揣知劉邦隱情,便乘機拜見劉邦道:“陛下不樂,想是因趙王年少,戚夫人與呂後不和,恐陛下百年之後,趙王會遇到危險吧?"

劉邦道:“朕正為此事愁苦,但又想不出良策。”

趙堯聽後,便道:

“陛下何不為趙王選一良相,但此人必須是呂後、太子以及群臣平日所敬畏者,這樣,就可保趙王無事了。”

劉邦道:“朕何嚐不是這樣想,但群臣中又有何人能擔當此任呢?”趙堯道:“禦史大夫周昌,為人處事堅韌、耿直,從呂後、太子,直至眾臣,對其都有敬畏之感。因此,周昌為趙相最合適的人選。”

劉邦聽完,轉憂為喜。待趙堯退後,立即叫人傳見周昌。

周昌聞劉邦召見,不知為了何事,急忙入殿參見,劉邦對周昌說道:“今傳公來,有一事要煩公!”

周昌見劉邦臉上愁雲已散,不知有何好事要交給自己,遂道:“臣隨陛下多……多年,有什麽事期期要臣做,期期可直言,臣將竭力完成。”

劉邦聞言,心中大慰,說道:“公素以諍臣見稱,今命公為趙相,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昌聽後一愣,隨後流淚道:

“臣自起事就跟隨陛下,奈何中途棄臣,遣出為趙相?”劉邦道:“朕也知令公相趙,如同左遷,但私憂趙王,除公之外,無以

為相,隻好屈公一行,願公能理解朕意!”

周昌這才明白劉邦令己為趙相之意,遂收淚領命,辭退而出。數日之後,周昌奉趙王如意,辭別劉邦,出都赴趙。

周昌走後,禦史大夫一職已成空缺,該授予誰?劉邦苦思多日,沒能確定人選。

一日朝罷,劉邦又想起此事,用手撫弄著禦吏印綬,自語道:“這印綬當屬何人?”

抬頭一看,恰趙堯在側,頓時心中一亮,又自語道:“看來,禦史大夫一職,當屬此人!”

於是,頒下詔旨,令趙堯接替周昌,為禦史大夫。

趙堯時為掌璽禦史,本歸禦史大夫管轄。事前有趙人方與公,曾對禦史大夫周昌道:“公屬下趙堯,年雖少,但是奇士,公當另眼視之,他日必代公位。”

周昌聽後,笑道:“趙堯尚年少,不過為一刀筆之吏,又何能至此!”周昌至趙國,趙堯果真被任命為禦史大夫,周昌聞知後,方佩服方與公的先見之明。

劉邦廢立太子之事被阻,如意赴趙就國,但呂後怕劉盈被廢的憂慮卻絲毫沒有減弱。她越想越怕,又怎能保住太子之位呢?實難想出萬全之策。就在這時,有人向呂後獻計道:“留侯張良素來多謀善斷,皇帝也十分信任他,何不派人向他求教?"

呂後聞計,笑道:“我真是急糊塗了,怎把留侯忘了,虧你提醒!”說畢,重賞此人,並派其弟建成侯呂釋之前往張良所問計。

張良素以足智多謀著稱海內,協助劉邦奪取了天下,且自保有術。劉邦即位後,曾令其自選齊地三萬戶,而張良說:“初,臣起於下邳,但與陛下巧會於留,這是上天將臣授予陛下,陛下用臣之謀,幸得有功。今求封留邑,心願已足,怎敢當三萬戶?”

劉邦聞言,隻好封張良為留侯。自此,張良借身體多病,深居簡出,極少幹政。

這日,張良正在家中靜坐行氣,忽聞呂釋之求見。張良料其必受呂後所遣,忙起身迎進。

呂釋之道:“君是皇帝謀臣,深得皇帝信任,今陛下欲易太子,君又怎能在家高枕而臥?"

張良聞呂釋之所言,已知其來意,回道:“當初,陛下處於危急之中,幸用臣計。今天下已定,陛下因愛心而欲易太子,本是皇室家務事,雖有臣等百餘人,又有什麽辦法?”

呂釋之見張良推托,便仗呂後之勢,強行要張良獻計,道:“我受呂後之托,來向君求教,君總不能置之不理吧?"

張良為免禍災,遂道:“此事不是口舌所能解決的,要想阻止陛下廢長立幼,天下隻有四人,即東園公、綺裏季、夏黃公,裏先生,世稱四皓。此四人年紀已老,因陛下待人欠禮,逃匿商山之中,誓不為漢臣。但陛下敬重四人。今公可令太子修書,帶上金玉布帛,派能言善辯之士,前往商山好言相聘,此四人會應聘出山。出山後,令為太子客,隨時從太子入朝。陛下見到後,必異而相問,當知此四人後,必斷廢立之心。”

呂釋之聽後,並不解此計妙在何處,當即告辭而出,回報呂後。

呂後得計,立刻令釋之派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前往商山,聘迎四皓。四皓見來意甚誠,同意出山相助。及到長安,太子劉盈格外敬重,情同師事。四人遂不好告辭離去,隻得在建成侯府住下。

漢高帝十一年(前196)七月,淮南王英布反。其時,劉邦病體初愈,有意讓太子統兵,往征英布:勝了,可得磨煉;敗了,也可乘機廢掉太子。

此計不可謂不妙,但已被四皓看破,相互議論說:“我們來到長安,就是為了保護太子。陛下令太子領兵,事情就危險了。”

於是,四人往見呂釋之,說道:“太子領兵,有功不加封,無功則受禍,臣等聞‘母愛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侍禦,常將趙王如意抱於帝前,陛下曾言:‘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之上’,這就說明了一定要讓如意代太子之位。君何不去見呂後,令其泣於帝前,就說:‘英布本為天下猛將,又極善用兵。現今朝中眾將,皆屬陛下舊臣,又怎肯受太子節製。今若使太子統兵,就如同使羊將狼,誰肯聽命?此消息若讓英布知之,必揮師西進,一仗打敗,定會牽動全局。為此,陛下雖病體初愈,也隻能率軍親征,眾將也不敢不盡其力。如此,則可保太子安全無虞!”

呂釋之聞計,急忙往見呂後,具告四皓之言。呂後遂哭泣於劉邦麵前,劉邦聞後,煩道:“朕知豎子不能任事,朕自領兵罷了!”

臨東征,張良抱病進言劉邦,令太子為將軍,統關中兵。劉邦複任張良為少傅,協助太傅叔孫通,輔佐太子。

至此,劉邦欲廢太子之事又一次受阻。

漢高帝十二年(前195)十一月,劉邦征英布歸,因途中箭傷複發,匆匆回到長安,臥於長樂宮,數日不能朝,戚姬朝夕侍側,見劉邦痛苦呻吟,心情格外沉重。

一日深夜,劉邦被箭傷疼醒,微睜雙眼,透過昏弱的燭光,見戚姬頭發散亂,麵色疲憊,坐於床前,正麵對自己暗自流淚,頓時一股酸苦之情由心中湧起,熱淚不自主地湧出了眼框。

戚姬見劉邦醒來,忙用手帕拭去眼淚,站起身,走到劉邦身旁,問道:“陛下是否感到疼痛?妾這就去喚禦醫前來。”

劉邦搖搖頭,低聲道:“後宮之中,唯愛姬疼我。我這一病,有勞你日夜守護,天已不早,你安歇吧!"

戚姬道:“陛下一病,妾感內心空虛,六神無主,有幸得侍陛下,豈怕操勞之苦,願陛下安心靜養,早日康複!”

說著,和衣躺於劉邦身側。

兩人同臥一床,但都難以入睡,各想心事,劉邦心中說:我年歲已高,雖然眾臣呼我萬歲,但古來帝王,有誰能逃過一死?秦始皇遣人四處尋覓長生不死之藥,但結局還不是一樣?我豈能怕死,唯我死後戚姬又將如何?今呂後妒恨之心已生,要保全戚姬母子,別無選擇,隻有廢長立幼。決心已下,不久也就昏然睡去。

戚姬此時也在想著心事,自己受寵陛下,不乘此時進言更換太子,還待何時?且陛下年齡已大,又有重病在身,萬一不幸,自己母子定會落在呂後手中,憑她那在朝中的影響,嫉恨的心理,毒辣的手段,到時,將我母子……她不寒而栗,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翌日,劉邦將重臣召入寢宮,再次提出欲廢棄太子之事。張良身為太子少傅,實難坐視,便首先進諫,說了許多言辭,但劉邦隻是閉目不睬,張良萬般無奈,隻得托病退出。自此,借病不理政事。眾臣各思,平日張良進言,陛下大多采納,今日竟如此,遂也不敢輕易進諫。劉邦見大家都沉默不語,心中暗喜,當即道:“如無異議,就此定奪!”

話音剛落,太傅叔孫通趨前奏道:“從前,晉獻公寵愛驪姬,廢去了太子申生,結果晉國亂了數十年,成了天下笑柄。秦始皇不早立長子扶蘇,使趙高有機可乘,矯詔詐立於胡亥,此乃自取敗滅,這是陛下親眼所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知,且呂後與陛下同曆苦難,又隻生太子一人,怎可無端廢棄?如陛下今日定要廢嫡立少,臣情願先死,以頸血潑灑陛下麵前之地!"

說罷,拔劍在手,意欲自刎。

劉邦見此,心中一驚,忙製止道:“公慢動手,朕不過是偶出戲言,不必過分認真,怎可屍諫?"

叔孫通放下寶劍,回道:“太子乃天下之本,根本一搖,天下震動,怎能以天下為戲呢?”

劉邦聞言,歎道:“朕從君言,罷議太子之事。”說罷,揮揮手,令眾人退了出去,隻好再圖他策。

數日之後,劉邦箭傷稍漸好,便置酒宮中,並召太子劉盈侍宴,慶祝東平英布凱旋而歸。

太子劉盈應召入宮,四皓緊隨其後,見到劉邦,劉盈行過禮後,四皓也一一上前拜謁。劉邦見四人皆年暮老人,各個須眉似雪,道貌岸然,心中十分驚詫,便問太子道:“此四老是何人?”

太子劉盈尚未答話,四皓已自報姓名,劉邦大驚,說道:“公等就是商山四皓!朕久聞賢名,數年前朕就派人往召,但公等避而不至,不知今日為何竟來隨我兒左右?”

四皓交換了一下眼神,齊道:“陛下素輕士好罵,臣等不願受辱,故懼而藏匿。今聞太子為人仁義,又恭敬愛士,天下之人都願為太子效命,臣等為此遠道而來,甘願輔佐太子。”

劉邦沉思片刻,便道:“我兒得高人輔助,乃是再好不過之事。還望四位一心維護,勿使失德!"

說完,令四皓同坐,一起宴飲。四皓奉命,傍坐相陪,並依次捧杯上壽,劉邦接過,一一飲盡。酒過數巡,劉邦心事加重,總感不快。

在此之前,劉邦廢棄之意並未改變,現見連他都未召至的商山四皓竟來到長安,甘心輔佐太子。他隱隱感到太子的根基已深,實難動搖,如硬行廢棄也不是不可能之事,但定會引起朝臣非議,甚至是天下大亂。可戚姬母子又將如何安置呢?

劉邦心情不暢,遂令太子退去。太子起座,四皓相隨,慢慢離去。劉邦急召內室戚姬,用手指著已步出宮門的四皓道:“朕本欲改立太子,但劉盈已得商山四皓相輔,羽翼已成,實難再動了。”

戚姬聞言,頓時淚流滿麵,嗚咽著說:“我母子命休矣!”

劉邦也不免心酸,勸道:“愛姬不必過悲,雖呂後得勢,朕定做周詳安排,諒她也不敢加害於你。朕現酒性未盡,我作楚歌,你作楚舞,我們何不歡樂一回?"

戚姬隻得收淚,就在席前揚起翠袖,翩翩起舞。劉邦思考了片刻,歌詞已成,遂開口唱道:

鴻鵠高飛,一舉千裏。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糟繳,尚安所施?

歌罷複歌,聲充後宮,情調淒涼,傾瀉著劉邦愁苦無奈的情緒。

戚姬本就知音通文,她又怎能不理解此時劉邦的心情,聞歌動情,悲從心中來,想起自己母子,一旦劉邦駕崩,還不知落到何種境地,不禁淚如泉湧。

她原本想借助劉邦之寵,奪得儲君之位,現眼見化成泡影,自身反處於一種極其危險的處境中。她感到自己像一隻孤雁,哀鳴無援,隨時有被獵人射下的可能。她開始絕望了,渾身無力,再難成舞,後來索性掩麵痛哭起來。劉邦也無心再飲、再歌,攜起戚姬,轉入內室。

自此,廢立太子之事,再不提起。《史記·留侯世家》中說:“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這未免誇大了四皓之力。對廢立太子之事,立在劉邦,廢亦在劉邦。劉邦之所以放棄改立之意,意在安國!

漢初廢立之事,曆經幾議,真可謂一波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