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廢立太子起風波 戚姬的野心

曆代帝王,多因後宮爭寵,引發事端。劉邦雖為一代有作為的帝王,也因嗜酒好色,專寵戚姬,引起了一場轟動朝廷的廢立太子的風波。

漢高帝二年(前205)六月,劉邦兵敗彭城,返回櫟陽後,在蕭何的輔佐下,在同月初六,正式建漢製,立長子劉盈為太子。根據《漢書·惠帝紀》“帝年五歲,高祖初為漢王”的記載,劉盈約生於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被立為太子時年方六歲。

漢高帝五年(前202)二月初三,劉邦稱帝於定陶,改太子為皇太子。

如此,漢初太子早已立,然而自“漢王得定陶戚姬,愛幸,生趙隱王如意”後,使劉盈太子的地位受到了威脅。

劉邦得戚姬,還應追溯到他兵敗彭城之後。漢高帝二年四月,漢軍被項羽擊敗,劉邦隻身逃出後,順路返回家鄉欲搬取家眷,不料,老父嬌妻均已逃亡,不得已,隻好縱馬自去。

因被項羽打得大敗,劉邦心情沮喪,自想心事,任馬自行,就這樣走出數十裏路。這時,日已偏西,天冷肚饑,劉邦奔跑了一天,頓感疲憊不堪,想下馬休息,又恐楚軍追來,隻好繼續趕路。又走了數裏,忽聞遠處傳來狗叫之聲。有犬吠必有村落,劉邦立即來了精神,縱馬前趕。不久,他來到一片樹林前,隔林望去,見林後有一個小小的村落;他又饑又渴,想前往村投宿,又怕村中住有楚兵。於是,他下馬將馬拉入林中,觀察了許久,村中平靜,未見異常。他這才將馬拴好,自往村中走去。

其時天已全黑,村中閃出無數燈光。劉邦走進村落,恰巧迎麵走來一人,劉邦遂立於路旁相候,來人臨近,劉邦方知是一位老翁,當即走向前去,躬身一禮,問道:“敢問老父,村中可住有軍馬?”

老翁見劉邦容貌舉止不同凡人,答道:“村中並無人馬,不知足下要找何人?"

劉邦聽後方放下心來,也不加隱瞞,將自己的身份和處境如實對老翁說了,並請求借宿一晚。

老翁聞後,當即一禮,說道:“老朽不知漢王駕到,有失遠迎!”說著,待劉邦從林中牽出馬匹後,將其引入家中,讓於上座。這才說道:“今因村中有喜慶之事,夜宴歸來,巧逢大王,真是不勝榮幸!"

說完,就要行跪拜大禮,劉邦慌忙起身,將其扶住,遂問起老人家世,老翁道:“老朽姓戚,原本定陶人。困秦項交戰,田宅被毀,落得妻離子散,故土無法安身,隻得帶了小女,逃到此處,以避戰亂,唉!真是寧做太平之世犬,不作亂世之中人。"

說到淒慘之處,老人不禁落下了幾行清淚。劉邦聽後,也覺心酸。但劉邦此時已饑腸如鼓,最迫切的是需要進食,於是打斷老翁所言,問道:“村中可有賣酒飯之處?"

老翁道:“此處乃是僻鄉,離市鎮很遠,大王如不嫌棄,寒舍尚有薄酒粗肴,可供食用。”

劉邦已餓得饑不擇食,忙道:“那就有勞老父了。”

老翁當即傳聲入內,令女兒快快準備酒飯。過了不久,有一個年輕女郎,端著酒食,邁步來到麵前。劉邦瞧她,雖衣衫簡陋,但體態輕盈,容貌秀麗,心想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之地還有這樣的美貌女子。心中想著,口中卻不禁稱讚起來。

老翁見劉邦如此,心中一亮,遂叫女兒放下酒食,道:“這位是當世漢王,還不快快上前行禮。”

女郎聞言,忙盈盈下拜,劉邦也起身以禮相答。女郎禮畢,轉身返入內室。老翁遂陪劉邦對酌起來。酒過數巡,劉邦饑狀漸解,且人借酒力,愁意也消,便與老翁扯起家常來。

“不知老父有幾個兒女?”“老朽有一兒一女,因家境尚可,也請先生教他們識些文字,讀些詩書,現今,兒子已失,隻有小女隨在身邊,閑時學女工,習琴畫。”

“老父之女可否許人?”

“小女雖已二九,但至今尚未許人。前日有一相士,說小女天生貴相,日後必嫁王侯之家。”

說完,老翁偷視劉邦,看他如何表現。

劉邦聞後半晌不語,若有所思。老翁見時機已到,接著道:“豈非前緣注定,前日相士剛言,今日大王就到,看來小女應侍大王巾櫛,不知大王尊意如何?"

劉邦聞言頗為驚喜,忙謙道:“我逃難到此,多蒙老父留宿,已感盛情,怎能再屈令媛為姬妾呢?"

老翁道:“大王不必過謙,隻怕小女還不配侍奉!”

劉邦道:“既如此,我劉邦領情便是。”

說著,解下隨身玉帶,且掏出所帶數錠黃金,一起交與老父,算作聘禮。

老父接過聘禮,走入內室,將喜訊告知愛女。不一刻,戚女手捧玉帶,隨父靦腆而出,向前替劉邦斟滿了酒,劉邦接過一飲而盡。老翁見劉邦心中高興,便道:“漢王在此定不久留,既是天定姻緣,老朽就在今夜為你二人完婚吧,也免去日後老朽牽掛之苦。”

當下,在老父的安排下,劉邦與戚女行完交拜大禮,又喝了合巹酒,便草草完婚。

翌日清晨,劉邦早早起來,出見戚公,吃過早飯,便要辭別出行。戚公父女苦苦相留,劉邦道:“不是我狠心要走,隻是漢軍剛敗,眾將士不知退往何處,我怎能在此長留?再有漢軍尋不到我,也會著急,容我往收軍馬,如日後大事有成,我定會前來迎接老父、愛姬,絕不食言!”

說完,出門上馬,往西而去。行出數裏,迎麵碰上一支人馬,劉邦恐怕是楚軍,忙躲入林中。待人馬臨近,方認得是漢軍,為首一將正是夏侯嬰。

夏侯嬰時已被封滕公,兼職太仆,常奉王車。彭城戰敗,劉邦棄車換馬,得以逃脫。夏侯嬰保著王車,突出重圍,已不見了漢王劉邦,遂率領人

第七章廢立太子起風波馬,四處找尋。

劉邦見是漢軍,這才放下心來,立即走出樹林迎上前去。夏侯嬰見是漢王,真是大喜過望,趕緊下馬參見,具述敗後情況。然後,請漢王劉邦棄馬乘車,往西行去。途中又巧遇與呂雉走散了的魯元公主及劉盈,夏侯嬰遂將他們救起,直至退到滎陽,這才安頓下來。

劉邦與戚女分別後時常思念,一則忙於爭戰;二則戚女所居之地,恰為項羽所轄地域,往接十分困難,隻得將懷思之情暫時壓下。

漢高帝五年(前202)十二月,劉邦徹底打敗項羽。二月,稱帝於定陶。其時,江山一統,劉邦這才令人將戚氏父女接入櫟陽。此時,戚女已生一子,取名如意。劉邦見後格外高興,遂立戚女為戚姬。

這戚姬年輕美貌,能彈會唱,能歌善舞,且又知書識字,所以一到櫟陽,便美傾後宮,技壓群芳。劉邦本就是個好色之人,得姬如此,怎不令他心悅,於是,漸漸冷落眾美,專寵戚姬,不管走到哪裏,常將戚姬帶在身邊。

一日,禦史大夫周昌有事要麵奉劉邦,趨入殿內沒找到皇帝,便徑直闖入內宮,剛一進門,便看見劉邦坐在**,懷中攬著一位美人,正在調情取樂,那美人便是劉邦寵愛的戚姬。周昌見此,心想自己來得真不是時候。遂以袖掩麵,轉身回返。不料,周昌的腳步聲驚動了劉邦,劉邦抬頭一看,見人影一閃而過,從身影看,已知是周昌,但故意喝道:“外麵何人?”

周昌見問,隻好邊走邊答:“臣周昌有事麵奉陛下,不想陛下在……”

這周昌,便是前禦史大夫周苛堂弟;後周苛戰死滎陽。劉邦稱帝後,因感周昌忠厚,便令其繼領兄職,加封汾陰侯。昌自幼口吃,平時還可將話說完整,著急時,就往往隻見張口,不聞吐音了。為此,周昌平日少言寡語,但性格卻極為強直,他遇事敢言,即使一時說不清楚,與人爭得麵紅耳赤,也要慢慢將自己意思表達出來,不肯含糊,所以蕭何等人都視其為諍臣,就是劉邦也畏他三分。

劉邦見周昌仍未停住,又大聲叱道:“你還不與我站住!”說著,撇下戚姬,趕出宮門。周昌聽劉邦追出,不便再走,遂轉身跪謁:

“臣……有要事……”

劉邦不等他說,便趁勢伸開兩足,騎在周昌身上,道:“你好大膽,不先稟報,擅闖後宮,該當何罪?”

周昌聞叱,爭道:

“青……青天白日,陛下不在……前殿,卻在後……宮……”“那你為何來而複去?”

“臣不……願睹……陛下所……為。”“那你把朕看成是什麽人了?”

周昌仰麵看著劉邦,滿臉憋得通紅,嘴唇亂動了片刻,才崩出一句整話:“陛下好似桀紂。”

劉邦聽後不覺大笑,遂起身,放周昌起來。

周昌站起身,長喘了幾口氣,將事奏完,方揚長而去。由此可見劉邦寵幸戚姬已到何等程度。

漢高帝七年(前200)十二月,匈奴攻代,代王劉仲棄國亡歸。劉邦大怒,當即將其降王為侯,立子劉如意為代王。事畢,劉邦返回內殿,欲將封王之事告知戚姬。

劉邦臨近戚宮,忽聞室內傳來童音喊“殺”之聲。他隔窗內望,隻見小如意騎在一小太監身上,小手握著一把木刀,在學騎馬打仗,劉邦邁進宮門,如意見父皇來了,方從太監身上滾下來,跪在地上,道:“兒臣拜見父皇!"

說完,便起身撲入劉邦懷中。

劉邦用手撫摸著如意的小臉,隻見他濃眉大眼,方臉隆鼻,頗似自己,又想起剛才頑皮情景,隨口說道:“此兒類我,將來必成大事!"

這時,戚姬已從內室走出,聽劉邦誇獎如意,心中也頗為愉快。劉邦見戚姬迎出,將如意交與太監,自己和戚姬返回內室,遂把封如意為代王之事向戚姬說了。不料,戚姬聞訊不僅不喜,反而落下淚來。劉邦見狀十分吃驚,問道:“封如意為王,本是好事,愛姬如何悲傷?”

沉默了片刻,戚姬才道:“陛下覺如意聰慧如何?”“此子伶俐,又生性好武,頗似朕。”“那和太子相比又將如何?”劉邦已知戚姬之意,遂道:

“太子顯得仁弱些。朕知愛姬之心,但太子之事,牽扯朝野,容朕緩圖良策。”

戚姬聞言,心中稍安,又道:“臣妾隻有此子,又年幼無知,怎可遠赴代地,為鎮一方?”

劉邦聽後,笑道:“這事好辦,令其暫緩就國,派人先往鎮守就是了。”翌日,劉邦頒詔,說如意年幼,不能就國,特命陳豨為代相,先往鎮守。

漢高帝九年(前198)一月,因貫高之事,劉邦廢趙王張敖為宣平侯,徙代王如意為趙王。時如意已臨十歲,劉邦欲令其就國。

戚姬得訊,驚得六神無主。待劉邦回宮,她早已迎出宮門,雙膝跪地,未語先泣。劉邦見她神色倉皇,早已窺透其心,便道:“愛姬且起,朕知是為了如意之事,朕本欲立如意為太子,但此乃國之大事,容朕與眾臣商議。今暫令如意就國,朕將派得力大臣相佐。”

戚姬知劉邦決心已定,也隻好作罷。

如此,戚姬借劉邦之寵,已久窺儲君之位,多次婉轉進言,欲立親子如意為太子,引起了一場廢立太子的風波。

戚姬的用心,呂後何嚐不知,但多年艱辛的生活,使她學會了忍耐,多年的風險經曆,教會了她狠毒,多年的處事經驗,令她熟知了狡詐。

她深知自己雖貴為皇後,但自劉邦起事,自己就一直伴著太公留居故鄉,直至劉邦稱帝,夫妻才得以團圓。這中間相隔了七八年,夫妻感情難免生疏。

她深知,自己風華年代已過,容貌漸衰,又常與太子留住長安,而那戚姬正處年輕貌美之時,且多才多藝,又常隨劉邦身邊,實難與之抗衡。

俗語說,母以子貴。今日的劉邦,已非昔日的劉邦,貴為天子,擁有天下。太子之爭,就是皇位之爭,權力之爭,財富之爭。這直接關係到自己的權位,甚至是生與死!如果勝利了,劉邦百年之後,兒子劉盈就將即位,自己也便自然成為皇太後,到那時,便會權傾天下,將那些異己一並鏟除。如果失敗了,兒子便會淪為人下臣,自己也就成為人臣之母,不僅受人支配,而且還可能遇到說不盡的風險。

呂後自嫁劉邦,受盡了苦難,曆盡了風險,她豈能坐視儲君之位被奪?她時刻提防著,密切注視著劉邦、戚姬的一舉一動,用自己的地位、影響、智慧和手段,與戚姬展開了一場爭奪太子之位的鬥爭。

那戚姬畢竟年輕,她依靠劉邦,窺視太子之位,豈不知人會死,山會崩,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有朝一日,劉邦駕崩,太子之位又爭不到,又將如何?

她低估了呂後的力量,致使劉邦崩後,兒子被殺,自己也被呂後害成了“人彘”。

她不如薄姬明智,雖失寵於劉邦,但有意避開爭鬥旋渦,隨子劉恒王代,得以終享天年。

爭奪君位,曆朝有之,激烈而且殘酷。漢初也是如此,廢立太子,一波三折,驚動朝野,結局也異常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