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建禮儀

與漢初政權機構相適應,劉邦還仿效秦廷,建立起一套封建的等級製度和漢宮朝儀,這些等級製度和朝儀也同權力機構一樣,起著維護中央最高統治的作用。

漢初的等級製度,稱自“爵”,基本照搬秦製,共分二十個等級:

一公士,二上造,三簪嫋,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長,十一右庶長,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駟車庶長,十八大庶長,十九關內侯,二十徹侯。

在這二十個等級中,從小到大,級別越高,在社會上所獲得的政治、經濟權力也就越大。從第一級至第四級,相當於士,多為普通百姓,其中公士、上造,可能為剛獲得自由民身份的奴隸。從第五級至第九級,相當於大夫,這些人享有較多的政治、經濟上的權力。其中第七級,可能相等於縣

令。從第十級至第十八級,相當於卿。最後兩級相當於諸侯。由此可知,不同的爵位代表了不同的社會地位,也決定了所享受的待遇不同。

按爵位分等級,起自秦,傳至漢,是一種新興地主階級的等級製度。這種等級製度與秦前“世襲世祿”“分封諸侯”製有二大不同點:一是按功賜予;二是隻得“衣食租稅,不掌任何權力”。

漢初爵位,由帝王賜予,其依據大約有二:

一是國逢喜慶大事,如新帝即位,國泰民安、戰勝敵人,等等。像漢二年二月,劉邦還定三秦後,“令民除秦社稷,立漢社稷。施恩德、賜民爵”。立漢社稷,為國之大事,劉邦賜予民爵。民被賜爵,按當時規定,有罪的,可減免罪刑。

二是按功賜予。像漢五年,劉邦稱帝後,曾下詔:“軍吏卒會赦,其亡罪而亡爵及不滿大夫者,皆賜爵為大夫。故大夫以上賜爵各一級,其七大夫以上,皆令食邑,非七大夫以下,皆複其身及戶,勿事。”

漢初爵製的實行,取消了舊貴族世襲的特權,起到了維護朝廷統治的作用。為加強這種等級製統治,漢初還建立起一套儀式,曆史上稱為漢宮禮儀。

劉邦出身布衣,本不知什麽禮儀,起事後,所製定和遵守的也多為軍紀而已,及定陶稱帝,他又覺秦廷儀法太繁,下令廢去。這樣,在漢高帝七年

(前200)之前,朝內就形成了無禮儀可依的混亂局麵。

劉邦為布衣時,雖**鄉間,常違父言,但稱帝後還算是個孝子,隻要在櫟陽,常往視太公,談些家鄉往事。而且每次朝見,總是再拜問安,且規定五日一朝,從不失約。此事被一侍從太公的家令看到,總感不合禮法,且皇帝即位已久,太公至今尚無尊號,可又不便明言,於是想出一法,向太公進言道:“天無二日,士無二王。皇帝雖是太公的兒子,但畢竟身為人主;太公雖是皇帝的父親,但畢竟身為人臣。如此,怎能讓人主拜人臣呢?這樣下去,皇帝的威德就難以樹立起來。”

太公聞言,覺得有理,但又不知如何去做,於是問道:“你言甚是,但父子間總該有個禮節吧?依你之意,我該怎麽做呢?"

家令見太公已知其意,遂道:“每到陛下來朝,太公就拿把掃帚到門口迎接,其意陛下自知。”

這天,又是朝拜太公之日。太公聞兒子前來,忙持掃帚跑到門口迎接。劉邦見後,感到十分驚詫,忙走下車,上前扶住太公,問道:“您這是何意呢?"

太公道:“皇帝本為人主,天下共仰,怎能為我一人,而亂了天下法度呢?"

劉邦聞言幡然醒悟,心知自己平日對禮儀注意得太少,多虧老父提醒,忙將太公扶入室內。心想老父出身鄉間,怎知禮儀之事?況往日不提,今日突言,定有他人提示。於是說道:“太公教誨,兒當切記!”

太公道:“我本鄉下之人,怎知這些,都是家令教我這樣做的。”

劉邦聞知,也不多說,辭別太公回宮後,令左右取出黃金五百斤,往賜太公家令,又命文臣擬詔,尊太公為太上皇,詔說:

人之至親,莫親於父子,所以父有天下終傳其子,子有天下尊號其父,這是人間很自然的道理。以前天下大亂,兵革四起,萬民苦準,朕親自披堅執銳,起兵平暴亂,立諸侯,遂偃兵息民,天下安寧,這都是太公教誨的結果,諸王、通侯、將軍、群卿、大夫已尊朕為皇帝。而太公尚未有號。今上尊太公為太上皇。

詔令一下,群臣皆賀,劉邦也定朝拜太上皇之禮。自此,太公坐享尊榮,也不必持帚迎門了。

劉邦理正了自己與老父之間的禮節,內心感到十分高興,由此想起一班大臣,尤其是武將的日常舉止,不禁皺起眉頭。

這些武將多出身平民,從劉邦南征北戰,是從馬上打出來的,根本就不懂什麽上下禮節。每當上朝,如遇一事不和,便大吵大鬧。有時“飲酒爭功”,醉了,更是毫無拘束,拔劍擊柱,任意所為,把個大殿攪得如同集市一般。每到這時,讓這個皇帝都不知如何是好。

博士叔孫通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決定進諫劉邦,建立朝儀。

叔孫通,薛(今山東滕縣東南)人,為秦時博士。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陳勝起事,二世召眾儒生問道:“楚人攻蘄(今安徽宿縣南)入陳(今河南淮陽縣),你們以為應怎麽辦?"

眾儒生三十餘人齊道:“人臣謀反,罪死無赦,願陛下發兵擊之。”秦二世不願聽“謀反”二字,聞言變色。

叔孫通見狀,忙上前奏道:“諸生所言皆非,現天下已合為一家,毀諸侯城郭,熔天下兵器,以示永不再用。況且明主在上,施法於下,人人奉其職,四方朝獻,哪裏有敢造反的?楚事,皆雞鳴狗盜之所為,又何足掛於齒間,令郡守尉派人擒拿就是了,這有什麽可憂慮的?"

秦二世未明叔孫通話中諷刺之意,遂連聲稱善。又轉問眾儒生,諸生中,有的說是造反,有的說是盜賊。秦二世聽後,令禦史將言反的諸生拘起問罪,而將言盜的諸生放歸。唯賜叔孫通帛二十匹,衣一身,並拜為博士。

叔孫通辭別秦二世,返回住所,諸生諷道:“先生的阿諛奉承之語說得不錯!"

叔孫通聞後,苦笑數聲道:“公等不知,我幾乎難逃虎口!”

數日後,他逃離鹹陽,來到薛縣。此時,薛已降楚。項梁到薛,他投之,項梁死後,又事項羽。漢高帝二年(前205)四月,劉邦率諸侯軍攻破彭城,通又歸順了劉邦。他平素喜穿儒服,劉邦見後,心中生厭。他知劉邦之意,立即改著楚地短服,劉邦見後,方生悅意。

叔孫通歸漢時,有弟子百餘人相從,而他沒有向劉邦推薦任何人,卻推薦了不少壯士。弟子們得不到提升,私下議論說:“我們事先生多年,有幸從歸劉邦,但至今得不到先生的提拔,不知為了什麽?"

叔孫通聽到弟子們的議論,向他們解釋說:“劉邦方今正披堅執銳,奪取天下,你們有誰能馳騁沙場殺敵立功?故此,我先薦能斬將陷城之士。你們且耐心等待,我不會忘記你們的。”

不久,劉邦拜叔孫通為博士,號稷嗣君。

漢高帝五年(前202)天下統一,劉邦於定陶稱帝,叔孫通參與擬定禮儀。

劉邦稱帝後,因嫌秦廷禮法煩瑣,下令廢棄,但漢臣又無禮儀可依,不知上下之分,劉邦又常為此苦惱。

叔孫通見時機已到,於漢高帝六年(前201)秋與劉邦說:“朝無禮法,難樹帝威,臣願征魯地諸生,與臣弟子共擬朝儀,望陛下恩準。”

劉邦也正有此意,遂道:“一定不要太複雜,以朕能做到為準。”

叔孫通道:“五帝樂有異,三王禮不同,夏、商、周的禮也有增有減,是不相因襲重複的。這是根據時世、人情的需要,加以改變的。臣將參考古代儀禮,再依據秦代,製定出一套新的儀式來,想不至煩瑣難行。”

劉邦聞後,覺得有理,便道:“你試著辦吧,但一定要簡略易行。”

叔孫通領命而出,立即動身前往魯地,招集了三十餘名儒生,請他們共同入都,商定朝儀。儒生中大多願隨他西入櫟陽,唯二生不肯同行,並嘲笑叔孫通說:“公前事秦,繼事楚,現又事漢,曆事數主,都應善於阿諛奉承,才得如此顯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複,又想興禮樂。禮樂的製定,需積德百年而後方可興。我們不願為公所用。公的行為,不合古代禮法,我們不願去,請公速行,毋得汙我!"

叔孫通受到一頓嘲弄,但仍笑道:“你二人真是不識時務的鄙儒。”儒生招齊,叔孫通便帶他們同返關中,路經薛地,又招弟子百餘人同歸。

他將眾人帶到櫟陽郊外,安頓完畢,便共議禮製。不久,儀文草就,他便與眾生辟地為場,邊演邊改。月餘,禮製已成,考慮到儀禮本旨,是在朝上舉行,最好有官員到場,參加演習,方可避免錯誤。於是,叔孫通奏聞劉邦,劉邦遂遣文吏數十人,前往演練場,觀習儀文。

演練場平坦、寬闊,中豎許多竹竿,作為固定位置的標誌。竹竿間,按一定程序彼此用棉線連接起來,作為地位的劃分。然後將割下的茅草捆成束,豎立起來,或在竹竿上,或在竹竿下,作為尊卑高低的次序。這一套演練方式,叔孫通稱作綿最習儀。

布置已畢,叔孫通令文吏、諸生等,扮作文武大臣、衛士禁兵,按照位置,依次站好,然後參照儀文,逐條演習,該趨則趨,該退則退,該拜則拜,該起則起,周旋有序,動作規範。又習練了月餘,方感熟練。

叔孫通見此,方上朝麵見劉邦道:“現演練已熟,請陛下臨場觀看。”劉邦聞後往觀,見眾人習練有序,而且學起來也不困難,心中大悅,欣然對叔孫通說:“朕能做到,盡可照行。”

劉邦回到宮中,立即頒詔群臣,令往演練場學習朝儀,並規定,次年歲首開始實行。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秋盡冬來,例當改歲。一日,劉邦正在宮中議事,丞相蕭何來報,說長樂宮已經建成。

漢高帝五年(前202)五月,劉邦從婁敬之言,決定遷都長安。但當時長安城破壞嚴重,幾乎所有宮殿均被項羽焚毀。所以,暫遷櫟陽,令蕭何往長安監修宮殿,待宮殿完工後,再移往長安。經二年緊張施工,長樂宮首先告成。

劉邦聞報心中高興,遂詔令,到長樂宮過年,並初試朝儀。

漢高帝七年(前200)十月初一,天色微明,各國諸侯、文武百官,身著官服,按職位大小,在宮前依次排好,等候朝賀。這時,長樂宮外,已布置一新,五顏六色的旗幟,隨風飄動,手持武器的衛士,整齊地排列在兩側。

朝賀時間臨近,謁者遂將眾臣依次引入殿中,序立東西兩側:武官立西朝東,文官立東朝西。其時,殿內儀仗已陳設完畢,異常整齊、嚴肅:衛官執旗,郎中持戟,分站左右,夾陛對楹;太行九人,依次肅立兩旁,專司傳命,迎送賓客。

不久,劉邦到來,衛官、郎中交口傳警,報知百官。劉邦下輦,步入殿內,南麵升坐畢,太行方傳呼,令諸侯、百官、逐班晉見。眾臣朝賀時,需自報姓名、官職,行跪拜大禮,待劉邦傳語平身後,方可起身退下,仍歸原位站立。

朝拜完畢,劉邦賜臣法酒。所謂法酒,是指酒為禮儀所設,不準飲多飲醉。

飲宴開始,劉邦就案而飲,眾臣分席侍宴,且須依尊卑次序捧觴上壽後,方可飲用數杯。這個過程,是在禦史監察下進行的,如出現有失儀者,就會被當場叫出,因此整套程序顯得有條不紊,規範、肅靜,再也沒有出現以前那種大吵大鬧的現象。

酒至九巡,謁者便請罷宴。

待群臣謝宴散盡,劉邦退入內廷,方喜道:“朕今日方感到做一個皇帝的尊貴了!”

製定朝儀,叔孫通首功,劉邦特別加賞,拜叔孫通通為奉常,並賜金五百斤。

叔孫通入朝謝恩,並乘機奏道:“諸生及臣弟子隨臣已久,與臣共定朝儀,願陛下念其微勞,各賜一官。”劉邦聞奏,遂皆賜官為郎。

叔孫通謝恩退出,見了諸生,轉達了劉邦旨意,並將所賜金,全部分給了眾人。諸生皆喜,都說:“叔孫先生真乃聖人,確為當世知時務者。”諸弟子原先對他的誤解也已雲消霧散,紛紛前來,感謝恩師。

自此,漢室有了自己的朝儀。這套禮儀的核心是封建的等級製度,它使劉邦感到“尊貴”,維護的是王權的統治。

漢高帝七年(前200)二月,劉邦東征匈奴剛回到洛陽不久,就接到蕭何奏報,說未央宮建成,長安宮闕也將整體完工,請禦駕親臨視察。

劉邦聞奏,從洛陽移駕櫟陽,再從櫟陽前往長安。

長安與鹹陽相臨,本為國內最繁華之地。秦末項羽一把火焚毀了鹹陽,也使這裏由繁華變成了蕭條。蕭何建成長安宮殿,又使此地氣象為之一新。

劉邦遊覽,蕭何導引,臨近未央宮,隻見此殿甚為宏偉。這是所建最大一座宮闕,周圍二十八裏,設有東、北兩闕:北闕為正門,名為玄武;東闕又稱蒼龍,門觀均高達三十丈,甚為壯觀。前殿尤為雄壯。傍設武庫、太倉,也是不同凡響。

劉邦巡視未及一周,忽然麵顯怒意,對蕭何說道:“天下洶洶,苦戰數年,成敗還未可知,你修此宮,如何這等奢侈?"

蕭何被責,並不慌張,慢慢解釋道:“臣正因天下未安定,才如此修築宮室,借以鎮懾天下。且天子以四海為家,宮殿不壯麗,又怎能顯尊位,樹重威!再說,如宮室修築欠佳,後代子孫難免不重新改造,反倒多費了工役。”

劉邦聽蕭何說得有理,遂轉怒為喜。

實際上,劉邦見長安宮闕修建得如此輝煌,其規模,其華麗,雖比不上秦時的阿房宮,但也相差無幾。如身居此宮,再加上剛實行的朝儀,豈不更能顯示皇帝的尊貴,王權的威嚴?然而,江山初定,天下尚欠安定,在這種情況下,動用如此人力、物力,怕引起眾臣的議論,百姓的不安。因此,劉邦表麵動怒,責蕭何過奢,是想讓蕭何說出緣由,以塞官民之口。

蕭何自劉邦起事就跟隨左右,對劉邦的性情了解得十分清楚,所以才有如上回話。

司馬光對此事評價說:“王者以仁義為麗,道德為威,未聞其以宮室鎮服天下也。天下未定,當克已節用以趨民之急,而顧以宮室為先,豈可謂之知時務哉?"

所評不是沒有道理,然而,製朝儀,修宮室,以此增強王權的威嚴,曆代皇帝不是都如此嗎?

劉邦見長安宮殿已成,又命四周修起城垣,作為京邑,並詔令全部文武官員及其家屬,遷入長安。自此皇都已定,再無遷移。

漢高帝九年(前198),劉邦拜叔孫通為太子太傅。

漢高帝十二年(前195),劉邦駕崩,惠帝即位,又徙叔孫通為奉常,令其製定宗廟儀法。

為此,漢初儀製,功在叔孫通,這種評價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