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鄉起義

陳勝,字涉,秦末陽城(今河南登封縣東南告城鎮)人。少時家貧,以替人傭耕為生。

俗話說,人窮誌不短。陳勝雖清貧,卻也學過一些文字;他雖寄人籬下,卻有誌氣。

有一年深秋,地裏莊稼早已收盡,晴朗的陽光照耀著原野,顯得格外廣闊。陳勝站在村外一棵大樹下,他望著大片的沃土,靜靜地想著心事:如此多的土地,為什麽都屬於富人,難道這真的都是上天的安排?

有一天下午,陳勝和同伴們輟耕來到地頭休息。別人都圍在一堆聊天兒,唯獨他在一旁默默無語。

“陳勝,你在想什麽心事?”一個同伴問。

“我在想,如果將來我富貴了,一定不會忘了你們這些窮兄弟。”“窮傭工也想富貴,你是否在異想天開?”同伴們轟堂大笑。

陳勝沒有發窘,他用鄙視的眼光看了看同伴們,長歎一聲:“唉,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他在賣弄學問?不是。他在空發議論?也不是。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為了富貴,隻要有機會,他就會施展一下才能。也許正是這樣,他這個窮漢在中國曆史發展進程中,才留下了自己一串深深的腳印。

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有詔頒到陽城,征調閭左貧民,出戍漁陽(今北京市密雲縣西南)。

秦時習俗:富人權貴居右,貧民百姓居左。富人出錢可免役,窮人無錢隻得冒死服役。

縣令奉詔,派人四處征調,一時間雞飛狗跳,攪得百姓日夜難寧,好不容易征得九百人。在這九百人中,陳勝和陽夏(今河南太康縣)人吳廣被縣令任命為屯長。由兩名將尉督率眾人前往漁陽。

漁陽距陽城有數千裏之遙。陳勝、吳廣一行走了幾日,方至大澤鄉(今安徽宿縣東南劉村集),忽遇天下大雨,道路泥濘。尤其是大澤鄉這個地方,本就低窪,雨水一下,一片汪洋,行人根本無法通過,這批戍卒隻得停住,等待天晴,方可起程。

誰知大雨一下就是數日,地上的水越積越深,可天仍無轉晴的跡象。陳勝、吳廣心急如焚,戍卒們也各個心中不安。人們開始**起來。陳勝找到吳廣,兩人以前雖素不相識,但此時已成了患難與共的朋友。陳勝把吳廣拉到一個無人之處,開口直言:“現我們被雨水所阻已有多日,不知路途之上還會出現什麽情況,如此下去,非誤期不可。按照秦律,誤期當斬。難道我們白白去送死?"

“與其去送死,不如逃走!”吳廣跳了起來。

“逃走不是上策。試想,我們身處異地,舉目無親,能逃往何處?如被官府抓到,還是要被殺頭。走是死,不走也是死,倒不如另圖大業,或許還可死裏逃生,求得富貴。”陳勝好像下了決心。

吳廣認真思索了片刻:“反就反了,但反也得有個名目?”

“很對,現今天下百姓苦秦已久,極易發動。我近聞胡亥是秦始皇的小兒子,本不該立,當立的應是長子扶蘇。扶蘇剛毅果敢,因數諫罷役,觸怒秦始皇,被調往北境監軍。秦始皇駕崩之時,胡亥乘扶蘇不在帝側,遂矯詔殺兄,自立為帝。對此,百姓並不知曉,隻聞扶蘇賢明,不知扶蘇已死。再有故楚將項燕,屢立戰功,愛護士卒,後戰敗被責,有人說他已死,有人說他出亡,至今被楚地百姓所思念。我們圖大業,最好借用他們的名義,號召眾人,以成大事。”

“你說得極是,就如此辦理。”吳廣表示同意。

但畢竟事情重大,兩人心中總有些忐忑不安,於是決定去卜卦。

陳勝、吳廣借故離開了駐地,急忙找到卜者。卜者見二人匆忙而來,知有要事,遂問來意,以便占卜。二人不便明言,隻含糊應道,我們要做件大事,事關生死,不知是否可行?卜者聞後,焚香布卦,然後掐指一算,說:“足下之事,定能成功,但也有風險,需費一番氣力,還要問鬼神。”

陳勝聞言,心中已明,也不再多問,叫著吳廣便走。“莫非是叫我們去祭祀鬼神?”吳廣心中不解。

“不是,楚人信鬼神。卜者的意思,是叫我們假托鬼神,借以服眾。”還是陳勝領悟得快。

“那我們應怎樣做?”吳廣問。

“我看這麽辦……”陳勝附在吳廣的耳邊嘀嘀咕咕交代了好一陣,於是兩人便分頭行事。

第二天清晨,陳勝派戍卒出外購魚,戍卒奉命前往,購得數十尾大魚而歸,交與膳卒收拾。膳卒見其中有一條魚最大,而且腹部甚為膨脹,用刀剖開魚腹,見裏麵藏有一帛書,感到很驚奇,展開一看,上寫“陳勝王”三字,禁不住擲刀驚呼起來。眾卒聽到呼聲,爭先跑來觀看,此事迅速在營內傳揚開來。有一戍卒跑去報告陳勝,陳勝聽後心中暗喜,卻假裝表現出驚恐的樣子。

“不可胡說,魚腹中哪來什麽帛書?”“這是真事,兄弟們正在觀看。”“果有此事?”陳勝裝作不解。“真有此事。”戍卒再一次肯定。

“那就快把它燒掉,不可叫將尉得知。你們不知秦律的嚴酷嗎?”戍卒走了,帛書燒掉了,但此事卻成了營中戍卒們議論的話題。

夜深了,屋外,雨還在下,屋內戍卒們仍在竊竊私語。忽然從外邊傳來幾聲奇怪的聲音,似狐嚎,仿佛還夾雜著人語。屋內議論之聲終止了,大家都在凝神細聽。開始覺得聲音模糊,漸漸地聽清楚了,第一句好像是“大楚興”,第二句好像是“陳勝王”,聲音是從營地西南角的方向傳來。

在營地西南角,有一片叢林,叢林中有一座古祠,此祠年久失修,已十分破敗。

大家朝西南方向望去,隻見黑乎乎一片。又一聲狐嚎傳來,這次聲音十分清晰,是“大楚興,陳勝王”。更怪異的是,叢林中還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似燈非燈,似燭非燭,風吹不熄,雨打不滅,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飄浮遊動,變化離奇。不久,光熄聲止。戍卒們本想去看個究竟,一來天黑路滑;二來有令夜間不能外出。於是,大家帶著滿腹的狐疑躺回**,但誰又能睡得著呢?

天亮了,滿營像開了鍋的水,到處沸沸揚揚。有人說:“這是天下帛書,告知人間;狐已成仙,故能先知。”有人說:“看來大秦氣數已盡,陳勝將代秦稱王。”對此,陳勝、吳廣看到眼裏,喜在心上,慶幸計成。

原來,帛書、狐嚎都是陳勝、吳廣所為。他們抓住楚人信奉鬼神的心理,以此製造輿論,爭取支持,好見機起事。陳勝先寫好帛書,然後偷偷出營,將帛書揉成一團,找到澤旁一漁家,乘漁家不在,遂將帛團塞入網中一條大魚口中,待魚吞下後,他才返回營中。然後,他又令戍卒將此魚買回,才出現了帛書之事。狐嚎之事,也是陳勝、吳廣之謀。陳勝令吳廣帶著燈籠,乘夜潛入叢林古祠中。待夜深人靜時,吳廣便點著燈籠,為防雨將燈籠打壞,就在燈籠上罩上雨具。一切做好,就伏在古祠中學狐嚎。嚎號幾聲,就拿著燈籠在林中跑一圈,就形成了戍卒們在房中所見到的情景。

陳勝、吳廣見人心已動,時機成熟,決定起事。

兩人來找將尉。這兩個將尉,素日頗喜杯中物,見大雨阻路,正好開懷暢飲,於是喝了醉,醒後飲,整日沉浸在酒中。所以外邊發生的事,他倆一無所知。當陳勝、吳廣走進房間時,二人正喝得天旋地轉,一將尉瞪著朦朧的雙眼問道:“你們來此,有何事相告?”

吳廣走前幾步,朗聲說道:“我們奉命前往漁陽;被大雨所阻已達數日,就是繼續前行也已逾期,逾期當斬。與其去受死,不如遠走高飛。為此,特來稟報。”

兩將尉聞言,開始時微愣,既而勃然大怒。

“你們難道不知律法,誰敢逃亡,立即斬首!”說著,兩將尉扶案站起身來。

“二位也該替自己想想,我等受死,難道你們就能生還嗎?”吳廣用話相激。

兩將尉受激,一個拍案,一個拔劍。陳勝、吳廣見狀,忙分頭迎去。兩個醉漢怎是陳勝、吳廣的對手,沒幾合,就被殺死在地。

陳勝、吳廣殺死將尉,遂將眾卒召集在一起,高聲說道:“兄弟們,我們在此被大雨所阻已有多日,就是天晴後我們繼續趕路,到達漁陽也已誤期。秦律嚴酷,不問緣由誤期當斬;即使不死,北方夏日炎熱,冬天酷寒,再加上胡人犯邊,古來戍者能有幾人回?同樣都是死,大丈夫不死便罷,死也要死得壯烈,如同舉大義,也許還能生存,位達富貴。王侯將相都是天生的嗎?"

眾卒聽他慷慨陳詞,頗為所動,但不知將尉情況如何。吳廣已察覺到了眾人的心思,遂大聲說:“兩個將尉不聽勸告,現已被我和陳勝所殺。眾兄弟如還有顧慮者,我們發給路費,可逃往別處。”

吳廣素日待戍卒極好,親如兄弟,所以戍卒中有不少人願為他做事。聽吳廣這樣一說,大家一致表示“願聽尊命”。

陳勝、吳廣見此心中大喜,遂建隊立旗,陳勝自稱為將軍,吳廣為都尉,又任命了幾位領隊的頭目,又做成一麵丈寬的大旗,大旗正中寫著一個巨大的“楚”字。

這時,眾人已在營外建起一個祭壇。陳勝令人將大旗插在祭壇之上,把兩個將尉的首級割下來用作祭旗之物。遂登上祭壇,率眾人祭拜大旗。爾後,又和眾人歃血為盟,發誓要“同心協力,興楚滅秦”。一切儀式完畢,陳勝解散了眾卒,令大小將領回房議事。

在議事房內,經過諸將領的爭論,陳勝作出四項規定:一是暫定國號“大楚”;二是凡參加起事者,都袒右臂作為標誌;三是立即以扶蘇、項燕的名義發出檄文,號召民眾,爭取支持;四是責成吳廣解決兵器短缺問題。

國號已定,檄文發出,唯兵器不好解決。吳廣一麵派人四處收集廢銅爛鐵,在營內建起爐灶,趕製兵器;一麵派人上山砍竹伐木,製造棍、棒。數天之後,不管什麽兵器,已能人手一件了。

說來也奇怪,此時雨也停了,雲也散了,地上的水也退了。眾卒都認為這是天助起事,越發感到精神抖擻,時刻準備待命出發。

陳勝、吳廣見準備已畢,決定首先攻打蘄縣(今安徽宿縣南)。

蘄縣在大澤鄉以北,距離又近,且城內戍兵無幾,又無險可守。陳勝揮師北上,沿路豪強四處逃散,就是蘄縣縣令也望風而逃,結果,陳勝之軍兵不血刃就占據了城池。

陳勝占領蘄縣後,迅速打開府庫,補充給養,更換裝備,整頓隊伍,擴充兵員,又經過一段時間操練,這隻軍隊已小有規模。因陳勝有令不得侵擾百姓,所以有些逃走的百姓也陸續返回家園,有的還加入了這支隊伍。

初戰告捷,陳勝又派符離(今安徽宿縣東北)人葛嬰率師東進,接連攻下了鏗(今安徽宿縣西南)、郯(今河南永城縣西)、苦(今河南鹿邑縣東)、柘(今河南柘城縣北)以及譙縣(今安徽毫縣),聲勢大震。沿路收了大批車、馬、人員,除留一部分裝備自己隊伍外,其餘均送回蘄縣,供陳勝統一調遣。

這時,陳勝軍已發展到戰將數十,戰車六七百乘,騎兵千餘,步卒數萬人。隨著隊伍的擴大,實力的增強,陳勝、吳廣決定,發兵攻打陳縣(今河南淮陽縣)。

陳縣在蘄縣以西,有幾百裏之遙,且城池堅固,城內富饒。

陳勝自蘄縣發兵,勢如破竹,一路順風。因自起事以來,沒打過硬仗,所以將士們渾身力氣沒有使出,各個爭先恐後,直撲城下,列開陣勢。

這時,陳縣縣令因事外出,沒在城內。守丞見陳勝軍如洪水般地撲到城下,心想,守城是我的職責,如閉門不戰,縣令歸來必責我畏死。再者,對方雖然人多,乃是一群烏合之眾,出戰,還可能獲勝;如果不勝,再退守不遲。主意拿定,遂披掛上馬,率領數百戍卒,大開城門,殺出城來。

陳勝軍見官軍殺出城來,各個都紅了眼,沒等令下,便像潮水似的湧了上去,刀槍棍棒、耜頭鐵耙,胡掄亂砍。官軍見到死,碰到傷。守丞哪見過這樣戰法,還沒站住陣腳,便被衝散。守丞見事不好,忙打馬回城,無奈,退路已被敗兵堵住,於是返身再戰,但畢竟勢單力孤,被斬於馬下。

陳勝、吳廣打敗了官軍,遂率軍入城,設將軍府於縣廷之中。安頓完畢,陳勝一麵派人張榜安民,一麵召開慶功大會,論功行賞。

幾天後,陳縣秩序已恢複正常,陳勝又下令,召城中三老豪傑來將軍府議事。眾人聞風而來,陳勝、吳廣親自迎出廳外。大家坐定,隻聽陳勝說:“二世矯詔自立,暴虐無道,百姓苦不堪言。現我們奉天之旨,起兵伐秦,攻破陳縣。今請諸位前來,是想聽聽大家對善後的意見。”

大家聞言,幾乎是齊聲應道:

“將軍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複立楚國社稷,功宜為王。”“起兵伐秦,順應天意,功歸諸將。涉無德無能,怎可稱王!”“將軍言辭過謙,請不必推讓,以負民望。”

正議間,有卒來報,說有大梁(今河南開封西北)張耳、陳餘求見。陳勝、吳廣素聞二人之名,連說:“快請!”眾人見有客至,忙起身告退。

張耳,大梁人,少為魏信陵君門客,後因犯事逃往外黃(今河南杞縣東)。外黃有一富家女,長得很美,但錯嫁一庸夫,常遭打罵。此女實在忍受不住,潛逃到父親的一個朋友家中,請求另覓賢夫。這位父輩將張耳介紹給她,她見張耳一表人才,遂與前夫離婚,改嫁張耳。如此,張耳時來運轉,既得美婦,又得錢財,家境日富。他本好濟貧樂施,又愛廣交朋友,於是聲譽漸達魏廷。魏主竟不計前嫌,提他做了外黃令。

陳餘,也是大梁人。好儒學,喜交遊。一次遊趙苦陘之地,得到富人公乘氏的賞識,將小女兒嫁他為妻,此女姿色不俗,陳餘當然應允,遂在苦陘住了下來。

及秦滅魏,張耳失了官,仍居於外黃。此時,陳餘也攜妻返回了家鄉。因二人有反秦嫌疑,秦廷出賞千金,捉拿張耳;出賞五百金,緝捕陳餘。二人在家鄉無法容身,隻得改名換姓,隱身陳縣,充當裏正監門。其間,張耳多次提醒陳餘,要特別小心,不可暴露身份。有一次,陳餘因小事得罪了裏吏,被判鞭打。陳餘忍耐不住,轉身欲走,可巧張耳路過,慌忙叫住陳餘,使他受鞭。事後,張耳悄悄地對陳餘說:“怎可為一區區小事,而死於小吏之手?”陳餘謝過。自此,二人情誼日深。至陳勝引兵入陳,張耳、陳餘感到出頭之日已臨,於是前來登門求見。

二人見到陳勝,連忙行禮,陳勝也以禮相答。數人來到廳內坐定,相議軍情,談得十分投機。說到稱王之事,張耳說道:“秦行無道,兼並諸國,滅人社稷,絕人後嗣,又廣征民力,掠盡民財,暴虐日甚。今將軍有膽有識,將生死置之度外,為天下鏟除殘暴,此乃天大的義舉。願將軍不要急於稱王,應引兵西進,派人立六國後人,培植親己勢力。如此才能分散敵人,增強義軍,才能誅暴秦,據鹹陽,號令諸侯,到那時,將軍的帝業便成了。”

陳勝聞言,默默不語,似有不悅之色。陳餘見狀,忙進一步解釋說:

“將軍心懷大誌,必有統一海內、位登至尊之雄心,如隻居一隅便擬稱王,恐天下疑將軍起兵懷私,致使人心離散,到那時,將軍悔之晚矣!"

張耳、陳餘本是亡國遺民,其言貌似有理,實則故話重提。陳勝是否稱王另當別論,如果聽從二人之議,必形成割地自封,很難相互援助。如此,陳勝可能失敗得更快。

陳勝聽完二人高論,思索再三,仍不能拿定主意,索性說:“容後再議!"二人見話不投機告辭退出但並未灰心,暫居驛館,充當參謀,好見機行事。

數日後,陳勝決心稱王,立國號“張楚”,即為張大楚國之意。

這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農民建立起來的政權,其意義不可謂不大。

陳勝舉義,時不滿月,便稱王陳縣,聲勢之猛,發展之快,已震動海內。

一日,忽有使者來報:言原東略九江(治所在今安徽壽縣)將領葛嬰,在途中曾擅立楚裔襄強為楚王,後聞陳王立,懼王怪罪,遂殺襄強。陳勝聞言大怒,下令召回葛嬰。葛嬰返陳後,陳勝深責其罪,喝令斬首示眾。葛嬰有罪,但罪不當殺。陳勝殺他的目的在於樹王威,立軍規,以便在今後的行動中製約諸將。

為運籌下一步軍事行動,陳勝廣采眾議,諸將中,有的表示願率軍西進,有的則願領兵南略。張耳、陳餘見時機已到,也來拜見陳勝。

“二位見我,必有高議?”“大王起兵梁、陳,務在入關。若要顧及河北之地,臣曾遊過趙地,深知河北地勢,也結交了不少豪傑朋友,願請奇兵,北略趙地,如此,既可牽製秦軍,又可安撫趙民,豈不一舉兩得?”

“所議甚好。二位請暫回,容我統籌部署。”張耳、陳餘見陳勝如此說,隻好告辭退出,靜候將令。

第二天,陳勝升帳議事,決定兵分四路,出擊滅秦。第一路由假王吳廣統軍,兵馬數萬,西向攻取滎陽(今河南滎陽縣東北);第二路以故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護軍,張耳、陳餘為左右校尉,領兵三千,北略趙地第三路以汝陰(今安徽阜陽縣)人鄧宗為將軍,引兵數千,東略九江;第四路以魏人宋留為將軍,率軍萬餘人,折道西南,攻取南陽(治所在今河南南陽市),由武關攻入關中。諸將得令,返回駐地各自準備,隨時奉令出征。

秦二世元年(前209)八月初,四路兵馬陸續踏上征途。陳勝調兵遣將親自鎮守陳縣。

有一天,陳勝傳來上柱國蔡賜,兩人談起發兵之事,陳勝說:“近日我常想,西路人馬是否薄弱了些?”

“大王所慮極是。關中乃秦廷重地,沿路必有重兵防範,假王所統軍馬雖多,也恐非秦兵之敵,應再派一支人馬西進,以加強假王之軍,望大王考慮。”蔡賜也有同感。

“人馬雖有,勇將難尋!”陳勝麵帶難色道。

“若大王不嫌,臣願推薦一人……”“何人?”陳勝覓賢若渴,沒待蔡賜講完,便急著發問。

“此人姓周名文,字章,是陳地的賢人。楚時,曾事春申君黃歇,又為項燕軍占卜過吉凶,素諳軍事。”

“請速喚來見我。”陳勝有些迫不及待。

蔡賜將周文帶進王廷。陳勝見其身高八尺,雖身著儒服,但身材魁梧,雙目有神。經一番談論,陳勝以為他確是可用之將才,遂封他為將軍,賜予將軍印信,令他率萬餘人馬,揮軍西進,以助假王之軍;又派魏人周市領一支人馬北略魏地,以減輕西路軍的壓力。

諸軍派出,陳勝這才放下心來,於王廷之中,靜候佳音。

吳廣自率軍離陳,一路過關斬將,並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進入三川郡(今河南黃河以南、洛水、伊水下遊地區),才遇到秦軍主力,經將士們浴血奮戰,方將秦軍擊退。秦軍退,義軍追,秦軍退入滎陽,吳廣下令圍城。

滎陽,三川郡府所在之地。城池堅固,兵精糧足,且由三川郡守、秦廷丞相李斯之子李由親自駐守,易守難攻。

休整數日,吳廣下令攻城。城下雲梯飛架,殺聲震天;城上弓弩齊發,石木俱下。起事的將士們,時至今日,才嚐到硬仗的滋味。各個都殺紅了眼,不顧生死,拚命向前。守城秦兵,在將官的監控下前排戰死,後排湧上,至死不退。一連數日,義軍將士傷亡漸眾,而滎陽仍未攻下。

吳廣見秦軍如此驍勇,心知一時難以攻下,便下令停攻。一麵令各部休整,補充給養;一麵修書一封,遣使赴陳縣求援。信使剛走,忽護衛來報,說有一吏持書求見假王。吳廣傳令,讓他進來。時間不久,護衛帶進一人。

“報假王,奉周將軍之令,前來送書。”說著將一封書信遞了過來。吳廣接過書信,打開一看,上麵寫道:

假王,臣周文奉陳王之命,領軍西進,本應與假王合兵一處,但已聞假王兵圍滎陽。滎陽易守難攻,且李由親自把守,恐一時難以攻破。今南有宋留攻秦,北有周市略地,滎陽之敵難有援軍。臣以為,對滎陽秦軍,敵出城則戰,閉城則圍。而臣借此時機,領兵繞滎陽,攻函穀關,直逼鹹陽……

吳廣看到此,心已明了,遂對來使說:“回去稟告周將軍,就說我已知其意,他可放心進軍。”

使者返回,吳廣對滎陽圍而不攻。

周文得信,率軍繞過滎陽,沿途招兵買馬,長驅西進,到函穀關時,已有戰車千乘,將士數十萬人。守關秦軍,見如此陣勢,未戰先散。周文指揮大軍,直達戲(秦亭名,在今陝西臨潼縣東北戲水西岸)地,紮營數十裏,直接麵對百裏之外的鹹陽城。

武臣率領三千人馬,離開陳縣,取道北進,從白馬津渡河,兵略河北。張耳、陳餘遊說眾豪傑朋友說,暴秦無道,殘害天下,北有長城之役,南有五嶺之戍,海內不安,百姓貧困。又重斂天下錢糧,以供軍費。百姓不滿,就加苛法。現陳王起事,天下響應,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眾友如不在此時成就封侯之業,還待何時?眾人聞言,頗受鼓舞,分赴各城,拉隊伍,殺守吏,使武臣之軍兵不刃血,就連下十餘城,人數也擴充到幾萬人,武臣遂被推為武信君。

隊伍休整數日,武臣引兵東北,攻取範陽(治所在今河北定興縣南固城鎮)。範陽令徐公聞訊,忙繕甲厲兵,準備守城。忽有吏來報,說有一個叫蒯通者求見。

蒯通,範陽人,原名蒯徹,因與漢武帝同諱,故舊時史學家追書為通。蒯通見到徐公,開口直言:“臣為範陽一百姓,聞公將死,故來吊之。但公得蒯通,又可不死,故來賀之。"

徐公不解其意,忙問:“君為何來吊我?”

“試想,足下為令十餘年,殺人父,孤人子,斷人足,斬人首,恐不可勝數。百姓怨恨之極,之所以沒刀刃公腹,禍及全家,是因懼秦法嚴酷。今天下已亂,秦法不行,公還能自保其身?一旦兵臨城下,百姓還不手刃公胸,這還不該吊嗎?”

“那為何得君又可賀呢?”徐公問。

“幸虧通來見公,為公設計。在武信君未到之前通去遊說,保證使公轉危為安。這豈不又可賀嗎?”

徐公正愁此城難保,見蒯通如此說,忙站起行禮,說:“君言甚善,請即為我前往說武信君。"

蒯通告辭出來,立即前往武臣軍,請求拜見。其時,武臣正與眾將商議攻取範陽之事,見有人求見,忙起身相迎。

“蒯君見我,莫非為範陽之事?”

“正是。足下到處,必將戰勝而後略地,攻破然後入城。如此,必有一場廝殺。通有一計,可不攻而得城,不戰而得地,但需一紙檄文,就可平定千裏,不知足下願聞否?”蒯通一語言中對方要害。

武臣正急此事,忙說:“果有此計,願聞其詳,請君指教!”

“臣聞公欲拔範陽,範陽令現整頓兵馬,準備死守城池。此令本怕死之輩,怎又不肯降?隻因公前下十餘城,見官就斬,逢吏就殺,降亦死,守亦死,故不得不拚死圖存。為公設想,不如赦免範陽令,並給侯印。如此,該令能保富貴,便會開城而降。公不費刀兵便可得全城。然後,再使該令乘朱輪,坐華轂,驅馳於燕趙之郊,沿邊諸城守吏見此,都會說:範陽令先降而得富貴,必將爭相歸屬。公也可不戰而取,不殺而服,這就是所謂的一檄之力。”

武臣聞計大喜,忙起身將蒯通讓於上座,再拜而謝。

武臣遂從蒯通之計,以車二百,騎二百,攜帶侯印,前往範陽迎徐公。燕趙諸城聞之,率相歸降,在旬日間,武臣得城三十餘座,乘勢進入邯鄲(今河北邯鄲市西南)。

張耳、陳餘本怨陳王不納己言,隨軍北進,又隻得了左右校尉之職,現見趙地已定,武臣軍日盛,遂進說武臣道,陳王自立,而不立六國之後,今將軍連下數十城,平定趙地,獨占河北,如不稱王,怕難以鎮撫。且陳王喜聽讒言,嫉賢妒能,將軍功勞越高,禍及就越快,不如北麵稱王而自保,願將軍不要失了時機。張耳、陳餘之言正合武臣之意,於是在邯鄲立壇,接受群僚朝拜,自立為趙王,封陳餘為大將軍,張耳為右丞相,邵騷為左丞相,並派人赴陳,告知陳王。

時已近九月,鄧宗臨九江,宋留近武關。天下紛亂,義兵四起,報急文書如雪片般地飛入秦宮。趙高權勢再大,也不得不據實奏明。二世胡亥聞此急出一身冷汗,方知江山不是鐵打的,忙召文武百官,商議禦敵之法。百官因懼怕趙高權勢,都以目相視,不作一聲。忽有一人出奏,乃是少府章邯。

“陛下,陳勝造反,已有時日,今賊眾已臨都門,亟須征剿,若要四處征集將士,恐已不及。臣以為凡朝中能戰者,皆入伍從征,再赦免驪山囚犯,發給兵器,由臣率領前往拒敵。"

在此危難時刻,有人請戰,胡亥聞奏心中大喜,當即拜章邯為大將,下詔赦免驪山幾十萬罪犯,交與章邯。章邯遂將囚犯入伍編隊,日夜操練。數日後,將隊伍分成前、中、後三軍,章邯自統中軍,拔營東進,直向戲亭撲來。

周文自領兵入關,一路順風,心中不免產生了輕敵情緒。他正籌劃著如何用兵攻取鹹陽,不料秦兵在章邯的統領下如潮水般湧來。這支軍隊多由犯人組成,都是些亡命之徒,正像章邯告誡他們的:“隻進不退,進則賞,退則殺。”於是,兩軍一接觸,秦軍東撞西殺,一下就把周文軍衝散。周文開始還想遏製住敗軍,無奈,兵敗如山倒,自己反被敗軍湧出函穀關外。當秦軍停止追殺,周文再收拾散軍時,已損失過半。周文自思難以敵住秦軍,立即修書一封,派快騎趕回陳縣求援。

陳勝鎮守陳縣,接到周文求援之書,正不知派誰西援,又接到武臣一書,看畢書信不禁勃然大怒,欲立即下令拘捕武臣家屬。上柱國蔡賜見狀,忙上前勸住。

“大王,千萬不可!武臣稱王,雖屬不忠,但現秦未滅,如斬殺武臣家屬,等於又增一秦。這樣大王將兩麵受敵,難成大業。不如派使前往賀之,暫安其心,並令其從速攻秦,以援周文。待滅秦後,再圖趙地不遲。”

陳勝聽完火氣頓消,連稱妙計,於是一麵遣使前往趙地,一麵將武臣家屬盡數軟禁於王宮,並封張耳子敖為成都君。

武臣看過陳王來信,召來張耳、陳餘商議。二人沉思片刻,張耳先開了口:“趙王,陳王遣使來賀,並封犬子為成都君。其實大王趙王,非陳王本意,遣使來趙,不過是陳王的緩兵之計,使我並力攻秦,秦滅,再北向圖我。”

陳餘接過話續道:“既知其計,大王不如優待來吏,來使去後,不可西進,而應揮軍北收燕、代,南取河內(指今河南黃河以北地區),以擴大領土。如此,趙南有大河之險,北有燕、代之地,即使楚滅掉秦,也不敢輕易攻趙。若楚不勝秦,必定重趙,趙乘機便可得誌於天下。”

武臣覺二人所言有理,遂厚待來使,饋贈遣歸。隨即派部將韓廣略燕,降將李良略常山(今河北元氏縣西北),張展略上黨(今山西長治市北)。三路兵馬已發,唯不派一兵一卒西進。

九月,周文軍再敗,退至曹陽(今河南靈寶縣北)駐守待援。

韓廣奉趙王武臣之命,領兵略燕,燕城望風歸附,燕地遂定。燕人見韓廣賢,欲推為燕王,於是對韓廣說:“將軍,楚已立王,趙又立王。燕地雖小,也是萬乘之國,願立將軍為燕王。”

韓廣也有據燕稱王之意,但考慮到老母在趙,不忍因此禍及老母,婉言謝絕,不敢相從。

燕人又勸:“當今楚王(指陳勝)最強,尚不敢害趙王家屬。現今趙西憂秦,南憂楚,其力無法控製我,又豈敢殘害將軍家屬,盡請放心稱王。”韓廣見燕人言之有理,便稱王燕地。

武臣得信,經與張耳、陳餘商議,認為殺一老嫗,與事無補,不如做個人情,將韓廣老母、妻子送往燕地,然後再尋機攻燕。

武臣派人送走韓廣家屬,但對韓廣自立為王仍懷恨在心。數日後率軍來到趙燕邊境。燕王聞訊,速派重兵防範。武臣見燕王有備,欲歸,又內心不甘,忽生異想,欲微服探燕,恐張耳、陳餘阻攔,便更改服裝,帶幾名隨從,步出營門,向燕境走去。

因趙兵壓境,燕界盤查甚緊。趙王等人剛入境內,便被守兵攔住。燕王本為趙臣,燕軍中有不少人識得武臣。所以當場被守兵認出,大喊:“他就是趙王,快快拿住,不可讓他走了。”燕軍聞言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便把武臣綁了。手下隨從多數被俘,其餘幾人奔回趙營,報知丞相張耳、大將軍陳餘。

張耳、陳餘二人大吃一驚,思索好久也無良計,隻得派人前往燕國,探其口風。不久,使者回,說隻有將趙國一半土地割讓給燕,燕王才放趙王歸。張耳、陳餘聞言頓時目瞪口呆。

“若去趙地一半,還豈能成國?”張耳怒發衝冠。

“韓廣本為趙王臣下,怎可如此無情。容我再修書一封,同他敘舊情、曉利害,看他如何回音。”陳餘說出看法。

於是,又派使者持書前往燕國。然而一去不返,如是者三。正當焦急之時,一使者蹣跚步入帳內,對張耳、陳餘說:“韓廣暴虐,前幾批使者都已被殺,臣識得一燕兵,方得逃回。”使者的話頓時激怒了眾人,尤其是張耳、陳餘二人,恨不得立即發兵,攻入燕地,一刀將韓廣斬為兩段。但趙王在他們手中,又不得不忍氣吞聲,再議良策。正議間,忽有人報趙王已歸。眾人擁出帳外,果見武臣信步走來,身後跟著一人。大家喜出望外,忙將趙王迎進帳內,詳問脫險經過。武臣用手一指隨從,說:“你們可問他。”

原來此人是趙營中的一個夥夫,平時默默無聞,他見趙王被囚燕地,張耳、陳餘二人苦無良謀;便對同伴說:“我將前往燕國,為丞相、大將軍說燕,保證將趙王救出。”

同伴不禁啞然失笑道:“幾批使者都已被殺,你一個夥夫,有什麽本領能將我王救出,如果不怕死,你隻管前去。"

夥夫也不屑與同伴爭論,改換衣裝,自往燕界而去。

一入界,就被守兵捉住,夥夫說:“不得無禮,我有要事要見你家將軍。”守兵不知他的來曆,見如此說,就把他帶入將軍帳中。夥夫見到將軍,遂行一禮,開口就說:“將軍可知臣為何而來?”

“你從趙地來,定為說客,想將趙王接回。”燕將好像看穿夥夫來意。“將軍知道張耳、陳餘嗎?”“聽說是兩位賢人。”

“那麽,將軍可知他們的誌向?”“還不是欲將趙王救回。”

夥夫聽完,不禁“哧

哧”發笑。

“為何發笑,難道出我

所料?”燕將生氣了。

“我笑將軍不知他們的真正意圖。試想,武臣等三人,同時來趙,兵不血刃,便得數十城,他們都想麵南而王,但又不能同日稱孤,故先推長者武臣為王,以穩定民心。今趙地已定,張耳、陳餘二人想平分趙地,各自為王,隻是時機未到。現燕囚趙王,這是天賜良機。二人遣使救趙王是假,希燕殺武臣是真,如此,二人便可平分趙地,各立為王。然後,再以燕殺趙王為借口,合兵攻燕,燕能不滅嗎?"

一席話說得燕將心服口服,連聲稱謝,並立即去見韓廣,傳所聽之言。經謀劃,認為還是放回趙王為好,這樣可從中牽製張耳、陳餘,使其意圖不能得逞。於是,將武臣從獄中放出,以禮相待,並贈車一乘,使夥夫伴王齊歸。

武臣得還,全憑夥夫之智,遂厚賞夥夫,率軍返回邯鄲。周市奉命北略魏地,時已兵臨狄城(治所在今山東高青東南)。

狄城令見大兵壓境,下令閉城堅守。城內有一人,姓田,名儋,為已滅齊國貴族之後。他見陳勝起兵,天下大亂,與其堂弟田榮、田橫謀劃,欲殺令自立。當即想出一法,令榮、橫以家奴有罪當斬為名,押往縣廷定案,儋自領豪族青年相隨。縣令不知是計,立即升堂問案。田儋乘機拔劍將縣令殺死,並向大眾宣布:“現諸侯皆已反秦自立。齊,自古建國,後被暴秦所滅,今已到複國之時。儋本田氏後代,應該稱王。”話音剛落,就受到眾豪吏的支持,遂自立為齊王。爾後,征集到城中兵馬數千人,出擊周市。周市猝不及防,被齊軍擊敗,退還魏地。

秦二世二年(前208)十一月,周文等不到援軍,又被章邯所敗,手下兵將不多,隻得退守澠池(今河南澠池縣西)。十幾天後,秦軍又至,此時的周文,外無救兵,內軍心又散,見敵人漫山遍野而來,隻得率領殘兵再戰,但又如何敵得住章邯虎狼之師,片刻便被衝散。周文見敗勢再無法挽回,仰天大叫一聲:“援軍何在!”遂拔劍自刎。

吳廣兵圍滎陽已數個月,周文軍一敗再敗。吳廣既不西援,又拔城不下。及周文死訊傳來,引起了部將田臧等人的不安,他們私下商議:“現周文軍已破,秦軍早晚可至,滎陽又攻不下。秦軍至,必使我兩麵受敵,難以取勝,不如留少量兵力圍滎陽,抽出精兵西向與章邯死戰。今假主驕橫,又不知兵法,難與其相商,看來隻好除去他,方好行事。”於是假托陳王令,由田臧與李歸送至吳廣前,待吳廣離座接令之時,田臧厲聲說:“陳王有令,假王吳廣,圍滎陽數月,不進不退,心懷異謀,應即處死。”說完拔刀向前,未等吳廣回話,一刀將其劈死,隨即梟首,向眾將士宣布這是奉諭行事,眾人均被瞞過。

殺了吳廣,田臧又修書一封,編造了吳廣圖謀不軌之事,連同其首,派人送往陳縣。陳勝見吳廣被殺,不免心中難過,對書中所言之事也將信將疑,但田臧等人均在千裏之外,也無法細究,再加軍情緊迫,隻得派使者帶了楚令尹印信,星夜趕往三川,封田臧為上將,令他全力擊秦。

田臧受封,心中甚喜,立即下令李歸圍城,自領精兵西向迎敵。行至敖倉(秦設糧倉,在今河南鄭州西北邙山之上),與秦軍相遇。秦軍數挫義軍,士氣正旺,隻見隊列整齊,刀戟生輝。田臧軍雖有死戰決心,見此陣勢,也不免心寒。章邯揮刀挑戰,田臧挺槍迎敵,兩人刀舞槍接架在一起。秦軍見主將出戰,也發一聲喊,潮水般湧上來。田藏本覺力乏,又見敵兵如此氣盛,心中一慌,被章邯一刀斬於馬下,義軍失去了主將,不戰自亂。秦軍如虎入羊群,東砍西殺。義軍敗了,四處逃竄。章邯殺敗田臧,乘勝追擊,直到滎陽城下,又與李由兩麵夾擊,斬殺李歸,擊潰圍城義軍。

至此,陳勝的西路兵馬損失殆盡。

再說武臣返回邯鄲,恰逢李良平定常山後回報。複又令他往略太原,行至井陘,見關口有秦重兵把守,正欲下令攻關,忽有秦使送來一封信。李良打開一看,是封勸降信,遂沒理睬。

井陘關塞險要,秦兵又早有防範,李良自料難以攻下,於是自領一支人馬,返回邯鄲請求增兵。行近都城,忽見對麵駛來一簇人馬,衛隊仆從,前呼後擁著一輛鑾輿,左右羽扇相遮,周圍彩旗環繞,好一個王者氣派。李良誤認為是趙王出巡,忙伏地行禮,口稱臣李良見駕。

“令他免禮!”可車中傳來的是女人聲音。

李良一驚,起身抬頭,見一婦人坐在鑾輿之上,一閃而過。“車上坐的婦人,是什麽人?”李良問。“好像是趙王胞姊。”一個小吏據實回答。

羞愧之感頓時湧上李良心頭:我為秦將之時,是何等的尊貴。今雖降趙,也不能忍受如此大辱!

“王姊竟敢如此麽?”幾乎是喊出聲來。

“將軍,天下紛亂,群雄四起,才能超眾者,就可稱尊。且趙王素出將軍之下,他尚且尊重將軍,其姊本一介女流,而見將軍不下車,如此自大,實乃該殺!"一個小吏也憤憤不平。

李良被激怒了,大喊一聲:“給我追!”翻身上馬,當先追去。

鑾駕跑不過馬隊,仆從賽不過將士,不久,王姊車隊便被趕上了。幾個膽大的仆從見李良率隊追來,連忙喝問:“王姊在此,汝等何人,膽敢戲侮?”李良並不答話,放馬過去,揮劍連殺幾人,趕到王姊車前,一把將她抓出,斬為兩截。

這位趙王胞姊,素喜出遊飲酒。此次外飲,已有醉意,又巧逢李良,因一時失禮,斷送了自己性命,還禍及到了趙國的安危。

李良殺了王姊,方知闖了大禍,索性起兵謀反。乘趙王尚不知曉,領人馬進了邯鄲,闖入王宮,殺了武臣,占了趙都。邵騷等人多被殺死,唯張耳、陳餘二人因聞訊較早,才得脫身逃出城外。

武臣本陳勝一愛將,一到趙地,便忘了陳王的情誼,稱孤道寡,沒想到稱王才數月,就被李良所殺。趙王已死,張耳、陳餘又將如何呢?

十二月,長史司馬欣、董翳領軍來援秦軍,秦軍士氣更旺。章邯遂遣一路人馬東攻郯縣(今山東郯城北),自領精兵直撲陳縣。一路勢如破竹,拔許城(今河南許昌縣東),斬蔡賜,直達陳縣西境。縣西駐有楚將張賀。賀聞秦軍殺到,一邊堅守,一邊派人飛報陳勝,請發救兵。

陳勝鎮守陳縣,已知西進人馬已敗,北路武臣被殺,正苦思良策,又聞秦軍壓境,張賀待援,心中更加焦急。但身邊已無人可派,鄧宗、宋留又遠在千裏之外,隻得親自領兵前往。

陳勝兵馬行至汝陰(今安徽阜陽縣)境內,已見逃回的散兵,說張賀陣亡,全軍覆滅。事已至此,去亦無益,陳勝決定返回陳縣。其時,所隨人馬多已逃亡。車夫莊賈見陳勝大勢已去,遂起弑主投秦之念,於是駕車急奔,脫開大隊,乘陳勝不備,一刀將其砍死。馳入陳縣後,又修降書一封,令人往投秦營。但去使未歸,陳勝部將呂臣已從新陽攻入陳縣,誅殺了莊賈,將陳勝屍首葬在了碭山。

陳勝死了,他的起義失敗了,但“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正因如此,《史記》中將陳勝列入了“世家”。漢高祖劉邦稱帝後,特命地方官修治涉墓,且置守塚三十家,使其墓得以祭掃,使其名永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