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鳥盡弓藏定天下 定陶稱帝

楚漢之戰,曆時近五年,大戰七十次,小戰四十次。開始,項羽地廣糧足,有甲兵四十萬。而劉邦隻西南一隅,有兵十餘萬。楚強漢弱,力量懸殊。然而,在不到五年的時間內,劉邦由弱變強,由小到大。而項羽則由強變弱,由大到小,最後落了個“霸王別姬,自刎烏江”的結果。

因劉邦有令,殺項羽者,賜金封侯。所以,項羽自刎後,漢兵為爭項羽屍,相互殘殺數十人。最後,王翳得羽頭,呂馬童、楊喜、呂勝及楊武等四將,各得一體,前往劉邦處報功。

劉邦坐鎮大營,不斷傳來捷報,這種局麵,是楚漢交戰以來從未有的,劉邦高興之極,但因沒得到項羽的消息,心中仍有些惴惴不安。正在這時,屬下來報,說王翳等持項羽屍前來報功。劉邦急令召入,與張良、陳平等人當場驗證,見果是項羽,不禁大喜,當即就封王翳為杜衍侯,呂馬童為中水侯,楊喜為赤泉侯,呂勝為涅陽侯,楊武為吳防侯。

項羽已死,大患已除,劉邦命韓信派兵往略楚地。楚地望風請降,唯魯城(今山東曲阜縣)堅守不下。劉邦大怒,決定親征。

劉邦引兵抵魯城下,正欲下令攻城,一種弦誦之聲從城內傳出,劉邦聞聲醒悟,遂對左右說道:“楚懷王曾封項羽為魯公。魯國乃禮義之地,現正為其主守節,不得非禮,還是設法招撫為好。”於是,遣人將項羽頭送往城內,並傳諭降者免死。城中父老及守軍見劉邦以禮相待,遂開城歸降。

劉邦進入魯城,立即下令,以魯公禮安葬項羽屍身,將其葬於穀城西,親往發喪。並令文吏撰成一篇祭文,劉邦臨祭讀文,當讀到動情處,也不禁流下幾行熱淚。

項羽事畢,劉邦返回魯城,命赦項氏宗親,一律免罪,並封項伯、項佗等四人皆為列侯,賜姓劉氏。

各路諸侯,見天下屬漢,都先後附勢輸誠,奉書、遣使道賀。隻有那臨江王共尉,尚懷楚王之恩,不肯歸漢。劉邦聞之,遂派盧綰、劉賈引兵往討。不久,下江陵(今湖北江陵縣),擒共尉,臨江遂平。

天下初定,兵戈漸息,劉邦喜中有憂。在西返的路上,他與張良、陳平多次密議,尋求消除隱患的謀略。

一到定陶,他人不休息,馬不停蹄,突然親臨韓信駐軍大營之中。

韓信聞劉邦駕到,忙起身迎出帳外,不知劉邦突至,又有什麽新的舉動。劉邦步入帳內坐定,開口直言道:“將軍統軍,屢建奇功,今又剿滅項王,寡人終身不忘。但今強敵已滅,兵戈漸息,恐不複勞師,所以將軍應交出兵符,擇日該返回封地了。”

韓信聞言,已知劉邦難言之意,且目前態勢,正如劉邦所說,也不好再說什麽,當即取出兵符印綬,送還劉邦,自己移往驛館,準備擇日返齊。

一月,張良、陳平聞劉邦已收韓信之兵,韓信正欲動身返齊,於是往見劉邦,說道:“今日滅楚,多賴垓下會兵,大王應允事後欲使彭越王梁,韓信王楚,現為何還不加封?”

劉邦道:“此事我怎會忘記,現天下初定,政務繁多,我想日後再議。”

張良、陳平二人齊道:“現天下初平,應以安定人心為上,人心不定,海內難安!願大王不要以小失大,速下政令,加封韓、彭。”

劉邦無言以對,隻得依前加封。韓信正欲動身返齊,劉邦又頒下一令,說楚地已定,義帝無後,齊王信出自楚中,習楚風俗,現改封為楚王,稱王淮北,都下邳(治在今江蘇睢寧西北),令中還說,魏相國越,勤撫魏民,愛護士卒,常以寡擊眾,屢破楚軍,現以魏地加封,號稱梁王,都定陶。

彭越得封,滿心歡喜,馬上拜謝劉邦,受了印綬,前往就國。

韓信被易齊為楚,心知劉邦還記著自己請封假王之事,但認為自己跟隨劉邦,可謂忠心事漢,而且南征北戰,功勞卓著,雖有小過,也無大礙。再說,自己本為楚人,這次改封,不管怎樣,也算得上衣錦還鄉,光耀故裏。於是,也往見劉邦,交上齊王印,改領楚王印,擇日起程,前往下邳。

俗話說,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韓信到了下邳,立即遣人四處尋找漂母及惡少。

數日後,屬下將一婦人帶進王宮。韓信一看,果是昔日漂母,隻是數年未見,麵顯饑色,蒼老了許多。韓信忙離座迎上前去,將其扶入上坐,施以大禮道:“昔日賜食之恩,終身不忘,韓信能有今日,當以千金相報。”說完,令人奉上黃金千兩。

漂母見是昔日垂釣少年,而今已成楚地之王,心中歡喜不已,遂受金而去。

不久,惡少也被尋到,一見韓信,頓時嚇得麵無人色,忙跪在地上乞求恕罪。韓信一見大笑道:“我豈是心胸狹窄之人,有仇必報?你且起身回話。我準備授你中尉之官,你看如何?"

惡少聽後,滿腹狐疑,良久方叩首道:“小人愚蠢,昔日冒犯大王,今蒙赦罪不誅,已感恩不盡,怎敢再受封賞?"

韓信叱道:“我願授你為官,何必在此多辭?”

惡少半信半疑,不知是福還是禍,但也不敢再言,隻得施禮稱謝,起身退出。

韓信遂對左右說:“這也是個壯士!昔日,他辱我時,我不能與他以死相拚,因那樣死,實在不值得,所以忍耐至此,才有今日。”

左右這才知韓信的深謀大度,確非常人可比。

一天,韓信帶著幾個隨從,邁進了下鄉亭長的家門。亭長夫婦見韓信突然駕臨,忙起身將其迎入屋內。本來,亭長與韓信是昔日的朋友,後因“晨炊蓐食”得罪了韓信。今見韓信登門問罪,忙伏首乞恕。韓信目視二人,說道:“足下,目光短淺之人,為人不能有始有終。昔日叨擾數頓飯食,現以百錢補償。”

說完,令人將百錢置於案上,轉身而出。亭長夫婦悔恨交集,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韓信返回王宮,心想自己回到封地,已近月餘,國事理完,私事已了,但天下怎能無主,我何不聯絡諸王,上疏劉邦,尊其為帝?於是修好書信,約定時日,會齊定陶,派人日夜送往各王之都。

約期已到,諸王會於梁王彭越宮中,主要有楚王韓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韓王信、衡山王吳芮、趙王張敖、燕王臧荼等。

韓信見諸王已齊,首先起身說道:“主公自斬蛇起事,率義師西滅暴秦,東亡逆楚,仁義布滿天下。現天下已定,我等也被分封為王。俗話說天下不可一日無主,我想與眾位聯名上疏,尊主公為皇帝,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現天下大勢,有誰不明,諸王都在尋找時機,附漢輸誠。聽韓信如此說,都搶先讚許,唯恐落後。

韓信見狀,當即找來文吏,令其修成疏章,博得諸王同意後,分別簽字加印,並一起送往劉邦行宮。

劉邦得疏,見其中寫道:

楚王韓信、韓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吳芮、趙王張敖、燕王臧茶再拜言大王陛下:先時秦為無道,天下誅之。大王先得秦王,定關中,於天下功最多。存亡定危,救敗繼絕,以安萬民,功盛德厚。又加惠於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號比擬,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於後世不宣。再拜上皇帝尊號!

劉邦看後,立即召集群臣,說道:“寡人聞古來帝號,隻有賢王可當此稱,虛名無實,殊不足取。今諸侯王乃高推寡人,寡人怎敢當此尊號?”

群臣齊聲道:“大王起自細微,滅亂秦,威震海內。又以辟陋之地,自漢中行威德,誅不義,立有功,平定天下,功臣皆得裂土分封,可見大王本無私意。大王德施海內,諸侯王不足與比,據實而言,應居帝位,如此,天下幸甚。”

劉邦還想推辭,內外臣僚見此,皆跪請不起,劉邦這才說:“如諸侯王所請,有利於天下之民,寡人自當準請。”

群臣見劉邦應允,方起身退下,留太尉盧綰、博士叔孫通等人,擇吉定儀,籌備劉邦登皇帝位事宜。

二月初三,定陶汜水北岸,祭壇築起,旌旗環繞,鼓角聲聲。禮官各司其位,劉邦要在這裏登基稱帝。

吉時已到,鼓響號鳴,劉邦在群臣的簇擁下登壇祭了天地,然後回到大殿,麵南坐於高位,即了漢帝位。文武百官,分列兩旁,禮官宣禮,群臣朝賀,“萬歲!”呼聲傳遍原野,騰上天空。

朝賀完畢,漢帝頒詔大赦,追尊先妣劉氏為昭靈夫人,立呂氏為皇後,王太子劉盈為皇太子。

又接連下諭旨二道,分封長沙閩粵二王,諭旨說:

故衡山王吳芮,與子二人,兄子一人,從百粵起兵,佐諸侯,誅暴秦,有大功,為衡山王。後項羽侵奪之,降為番君,今以長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諸郡,立番君為長沙王。

故粵王無諸,世奉越祀,秦侵奪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諸侯伐秦,無諸親率閩中人馬以佐滅秦。項羽廢而不立,今以為閩粵王,王閩中地,勿使失職。

其時,被受地分封的諸侯王共有八位,即楚王韓信、韓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趙王張敖、燕王臧荼及長沙王吳芮、閩粵王無諸。此外,仍用秦製,設郡縣,置守令。

諸事理畢,漢帝詔令,定都洛陽,一麵命諸侯王皆罷兵歸國,所屬部下士卒,除能授職的外,都遣散還家,並免輸戶賦;一麵遣使赴櫟陽奉迎太公、呂後及太子盈;又派人往沛邑迎接次兄劉仲、從子劉信、少弟劉交,以及先前外婦曹氏及子劉肥、定陶戚氏父女及子如意。

五月,漢帝父子兄弟、妻妾子侄,陸續至洛,歡慶皇宮,都有說不盡的歡快喜慶。

因漢帝劉邦的廟號叫高皇帝,又是漢朝開國之祖,史家統稱其為漢高祖。

數月繁忙,大事初定,百官各就其職,劉邦方得閑暇下來,於是在洛陽南宮,大設宴席,遍召群臣,共同歡飲。酒過數巡,劉邦說道:“列侯諸將,佐我得天下,今日相聚,最好直言問答,不必忌諱!朕有一問,朕為何能得天下?項氏為何失天下?"

當即,高起、王陵站起答道:“陛下平日待人,常常粗傲欠禮,不及項羽寬仁。然而陛下派人攻城略地,每取一城,即作為封賞,能與天下共利,所以人爭效命,故而能得天下。項羽妒賢忌能,多疑好猜,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了也不給記功,得地了也不與分利,所以人心渙散,故而失去天下。”

劉邦聽後,望著二人笑道:“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得失原因,主要表現在用人上: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我不如張子房;鎮國家,撫百姓,供糧餉,我不如蕭何;統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克,我不如韓信。此三人者,當今奇才,我能任用他們,所以能取得天下。而項羽,隻有一個範增,還不能任用,這就是他被我打敗的主要原因。”

群臣聞言,心悅誠服。複又歡飲,興盡始終。

楚漢之爭,曆時多年,結果漢勝楚敗。究其原因,劉邦歸納於用人上,而司馬遷則有著自己的看法:

項羽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嚐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

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悟而不自責,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所以,搞分封、尚武力、施暴政、妒賢才,且又有勇無謀、剛愎自用,就構成了項羽——這個曆史上悲劇英雄失敗的綜合性因素。

過了數日,有人進諫劉邦,說項羽雖滅,但其部將鍾離昧、季布,故齊王田橫等人,尚逃亡在外,若不擒獲,恐生後亂。劉邦聽後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詔下有司,令懸賞千金,捉拿故楚大將鍾離昧、季布。因田橫曾投彭越,宣他自首,不究其罪。

詔下不久,有司來報,說故齊王田橫現藏匿於一海島之上,有黨徒五百餘人。原來,自韓信平齊後,田橫投奔了彭越,及彭越被封梁王後,田橫畏誅,遂逃居海島。

劉邦聞後,認為田橫兄弟曾定齊地,齊地不少賢者、豪傑多依附於他,如放任不管,恐後生亂,決定遣使招安。於是派了使臣,持了詔書,前往海島。

使臣到了海島,麵見田橫,交付詔書,力勸田橫同返洛陽。田橫閱過詔書,沉思片刻,便向使臣說道:“今蒙天子赦罪,本應隨使返都,但昔日我曾烹殺酈食其,現聞其弟酈商在朝為上將,怎能不為其兄複仇?我心中感到恐懼,為此,不敢奉詔,寧為庶人,老死島中。”

使臣見再勸無功,隻得回朝複命。

劉邦得知,說道:“這有何妨?朕當為其免去後顧之憂。”

說完,令召衛尉酈商,當麵叮囑道:“齊王田橫即將來朝,你如為報兄仇,私下陷害於他,罪當夷滅三族。”

酈商聽後心中雖不服,但皇帝降旨,也無可奈何,隻得應聲退出。

劉邦再次遣使持節往召田橫,並令使臣傳諭:“田橫所慮,朕已為除。如來,大可封王,小則封侯,倘若違詔不至,朕將發兵加誅,到時,後悔已遲。”

田橫聞諭,不得已與門客二人,隨使臣航海登岸,乘馬前往洛陽。日行夜宿,這一日來到距洛陽三十裏的屍鄉住下,田橫對使臣說:“人臣入見天子,應該洗沐表誠,我就在此洗沐,明日好入朝拜見漢皇。”

說完,將二客喚至無人處,滿麵淒容,喟然與語道:“橫本與劉邦都南麵稱孤,今劉邦已為天子,而橫已淪為亡虜,北麵事之,其恥辱本已夠深。且又烹人之兄,與其弟同朝事君,即使他懾於主威,不敢加害於我,我難道就內心無愧嗎?漢帝所以要見我,無非是要看一看我的容貌,你們可以割下我的頭,速往洛陽,這裏距洛都不過三十裏,容貌尚可辨認,不致腐敗。切記!"

二客聞言大驚,方想勸阻,已經不及。田橫拔劍在手,刎頸身亡。

二客投橫多年,素日多受其恩惠,今見其主自殺身死,遂撫屍大哭。

哭聲驚動了使臣,使臣趕來一看,也感吃驚,當問明原委,隻得令二客割下田橫之首,攜往洛陽,報知劉邦。劉邦召入二客,二客捧呈橫首。劉邦細看橫首,容貌如生,尚有剛毅之氣,不由歎道:“唉!田橫兄弟三人,起自布衣,相繼為王,真是當今賢士,死了實在可惜。”

說罷,也為之流淚。因感田橫氣節,遂授二客都尉之職,並發士卒二千人,隨二客為橫築墓。

待墓築好,令人將田橫屍首縫合,以王禮安葬。葬畢,二客大哭一場,遂在墓旁各挖一穴,拔劍自殺,撲入穴內,陪主而死。

劉邦聞知更為驚歎,複派人出屍棺殮,妥為安葬。事畢,劉邦又說:“客從主死,可見橫客之賢。現還有五百餘人尚在海中,應速遣人前往招之。”

使臣來到海島,偽稱田橫已受封為王,特來招回。島中人信以為真,隨使臣返回洛陽。到了洛陽,方知田橫、二客已死,遂共到田橫墓前,邊辭、邊哭、邊歌,氣氛淒涼、感傷、悲壯,待拜完、哭後、歌畢,五百餘人都拔劍自殺身亡。

如此壯烈的場麵,劉邦震驚,朝野轟動。不管對忠義如何評價,此事千古流傳,至今河南偃師縣城西十五裏處,尚存田橫墓,也就是眾客殉主自殺之地。

田橫死,季布又藏在何處?項羽敗後,季布隻身藏在濮陽(今河南濮陽縣西南)縣周家。因周家與季布有多年交往,所以暫時將其收留。及漢廷通緝文告傳到濮陽,捕吏四處巡察,周氏不免驚慌起來,怕因此而株連三族,遂對季布說道:“漢廷通緝將軍很急,現縣吏正到處搜捕,願將軍聽我安排,否則,我就先死在前麵。”

事到如今,季布隻得聽從周氏之計。

周氏將季布頭發剃去,用鐵圈束住其頸,再令其穿上毛布之衣,扮成刑犯模樣。然後將其引到魯地,賣給朱家為奴。

朱家為當地有名的俠義之人,素與周氏相識,知其非販奴之人,明裏賣奴,暗欲保護此人。經仔細端詳,已知此人為季布。於是置買了田宅,令季布經營,自己則往洛陽,設法營救季布。

朱家到了洛陽,知夏侯嬰最具俠義之心,遂登門拜訪。夏侯嬰也素聞朱家為魯地有名義士,忙請入內,設宴歡飲,話來語去,又談得十分投機,夏侯嬰心中十分歡喜。朱家見機會已到,將話漸漸轉入正題:“近聞朝廷緝拿季布甚急,不知季布犯了何等大罪?”

夏侯嬰道:“季布原為項羽大將,領兵屢困主上,尤其睢陽之敗,他領兵緊追不舍,主上幾乎被他擒住。所以,主上必欲捕誅!”

朱家又問:“公以為季布如何?”

夏侯嬰想了一想說道:“為人忠誠,也算一位賢士。”

朱家見夏侯嬰已經中計,直言道:“季布有什麽罪?俗話說,臣各為其主,方算忠。布前為楚將,當為項氏效力,這又何罪之有?現項氏雖滅,但遺臣尚多,難道能一一捕盡?況主上剛得天下,便欲報私仇,又怎示寬宏大度於天下?再說,如朝廷追捕季布很急,使他無地容身,像他這樣的賢人,必遠走高飛,不北向投胡,就南向奔粵,這不是驅已壯士去資敵國嗎?公為朝廷心腹,何不往說主上,使赦季布?"

夏侯嬰聞言,已知朱家將季布匿起,於是笑著說:“君有此美意,我當往說主上。”

朱家甚喜,見目的達到,便辭別夏侯嬰,返回家中。時過數旬,朝廷果然頒下赦令,召季布速入朝見駕。

季布聞令大喜,謝過朱家救命之恩,趕往洛陽,在夏侯嬰帶領下,入朝拜見劉邦。劉邦見他知罪前來,遂免其罪,並授官郎中。朝中大臣知其原委後,既說季布能摧剛為柔,又讚朱家俠義之舉。

其實,季布東躲西藏,為的是逃過一死,倒是朱家救人不圖報,且終身從未再與季布相見,可稱得上是俠義之士。

季布有一同母異父的兄弟,名為丁公。在楚漢相爭中,丁公為項羽屬下一將。劉邦兵敗彭城,逃至城西,被丁公追上。劉邦使人說丁公道:“你我皆為賢者,何必苦苦相逼,若放我一條生路,以後定有重報!"

丁公遂停軍不追,劉邦方得以脫身。

及楚敗漢勝,丁公恐劉邦以怨報德,暫匿身觀變。當季布被赦授官,心想季布屢困劉邦,尚能如此,若自己入見,定能顯貴。於是進都朝見。劉邦聞聽,心中有數,便令傳入。及丁公趨進,伏首稱臣。劉邦勃然作色,喝令殿前衛士,將丁公捆綁起來。丁公哭訴道:“陛下難道忘記彭城之事了嗎?”

劉邦道:“那時你為楚將,戰場縱敵,就是對楚不忠。對主不忠之人,我留你何用!"

丁公至此才感後悔,隻得閉目等死。

劉邦令衛士將其牽出殿門,徇示軍中,並傳諭:“丁公為項王臣,不忠其主,使項王失天下的就是此人!"

巡示過後,立斬丁公。

丁公有罪,但罪不當斬,否則項伯賣主求榮,卻得授官封侯又如何解釋?在楚漢相爭之時,劉邦對各類人才,來者不拒,且千方百計收買、拉攏對手屬下,其目的是為了戰勝對手。而今,天下已定,自己貴為天子,他就不能再允許群臣百官懷二心、謀私利,為此,他借丁公之頭,以警眾僚,如不忠誠於主,將無立足之地、存身之所。否則,剛打下的江山,又將如何生存、延續?對此,他自己說得也十分明白:朕斬丁公,為“使後為人臣無效丁公也”。

劉邦已殺丁公,正在宮中與左右議論此事,忽有虞將軍入殿求見,說隴西戍卒婁敬有要事欲拜見皇上。劉邦剛統一天下,有意攬才,便令傳進。片刻,婁敬隨虞將軍入,行過君臣大禮,起身立於一旁。劉邦見他褐衣草履,但相貌不俗,便說:“聽說你從隴西而來,一路勞頓辛苦,現已正午,你先去就食,而後再來見朕。”

食畢,婁敬複見劉邦。劉邦問其來意,婁敬說道:“陛下定都洛陽,是要和周室比隆盛嗎?"

劉邦答道:“正有此意?”

婁敬道:“陛下取天下與周室不同,周自後稷封邰(今陝西武功西南),積德累善十餘世,及到武王伐紂,滅殷而有天下。成王繼位,周公為相,乃營洛邑為都,這是因洛邑地處中州,四方諸侯進貢述職,距離均等。但有德可王,無德易亡。周公立都於此,欲令後世以德治民,不以險阻治國。及周室衰微,天下不朝,周室也無法控製。這不僅由於後世德薄,也是地勢過弱所致。

“今陛下起自豐沛,占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於滎陽,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骸曠野,哭聲不絕,瘡痍滿目,還要比隆盛於周室,臣卻不敢依聲附和。陛下試想,關中又是何等險固,負山帶河,四塞可守,即使倉促有變,百萬之眾立可聚集,所以秦地素稱天府,號為雄國。為陛下計,不如移都關中,萬一山東有亂,秦地總可無恙,可謂扼喉拊背,可攻可守。”

婁敬所言,諫劉邦遷都。劉邦猶豫不決,遂問群臣。群臣多山東之人,不願再入關中,都說周都洛邑,傳國達數百年,而秦都關中,二世即亡,洛陽東有成皋,西有崤澠,背河向洛,其險足可固守。

群臣議論紛紛,劉邦難下決心,於是去問張良。

張良本來多病,自江山一統後,就閉門不出,從道學吐納之術,曾對人說:“我家世代相韓,及韓被秦所滅,不惜萬金之資,為韓複仇,今暴秦已滅,漢室崛起,我憑三寸之舌,為帝王師,今封萬戶侯,也心足矣!從此,不問世間俗事,欲從赤鬆子遊,以了此一生。”

話雖如此,劉邦有事仍要召他入朝。此時,為移都之事,他又被傳入宮中。當劉邦向他講明情況後,他說:“洛陽雖有險可守,但周圍不過數百裏,且田地貧瘠,四麵受敵,不是用武之地。而關中左有崤、函,右有隴、蜀,三麵據險,一麵東臨諸侯。諸侯安定,可由河、渭運漕,西給京師;諸侯有變,可順流而下,出師運糧,這就是所謂的金城千裏,天府之國。婁敬所言,甚為有理,願陛下移都關中。”

劉邦聞言,決心遷都長安,下令有司加緊籌備,擇日西進。因婁敬進言有功,遂拜為郎中,號奉春君,賜姓劉氏。

數日後,車駕起程,行至櫟陽,因鹹陽宮殿被毀,隻得暫時住下,並命蕭何西入鹹陽,監修宮殿。

至此,江山一統,劉邦尊登極位,定都長安,國事初定,建立了中國曆

史上第二個中央集權的封建國家——漢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