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昆陽之戰 更始政權

新莽軍訛水大敗消息,被派往南方鎮壓農民起義的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得知吃驚不小。他倆萬萬沒有想到甄阜、梁丘賜會敗得那麽慘,於是不敢怠慢,急率大軍向南陽郡的首府宛城進發,一則是要保衛這座因郡守、郡尉雙雙命喪黃泉而告急的空城;再則也是打算“據宛”以與反莽聯軍進行決戰。

劉縯得到這個消息後,乘訛水大捷後高昂的士氣,“乃陳兵誓眾,焚積聚,破釜甑,鼓行而前”,主動迎敵。雙方在育陽(今河南新野北)相遇,雙方展開一場惡戰。結果反莽聯軍大獲全勝,“斬首三千餘級”,嚴尤、陳茂棄軍而逃。這樣一來,劉縯遂揮師北進,包圍了宛城,並自號“柱天大將軍”。很顯然,訛水大捷後的育陽大捷,再次打出了反莽起義軍的威風!

最開始的時候,反莽農民起義軍起事的時候,雖然發展的速度十分迅猛,在極短的時間裏便擁眾數十萬人,但“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處在一種武裝鬥爭的較原始階段,所以新莽最高當局並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自舂陵請劉起兵後,特別是其與農民軍聯合之後,“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使反莽的武裝鬥爭迅速升級到一個較高的層次。

新朝皇帝王莽聽聞這個消息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尤其對於“自號柱天大將軍”的劉縯,“王莽素聞其名,大震懼”,於是以“邑五萬戶,黃金十萬斤,位上公”的高額懸賞來求購他的人頭。除這些以外,王莽還下令,“使長安中官署及天下鄉亭皆畫伯升像於塾(門側堂也),旦起射之”,試圖用這種迷信的詛咒法來“厭勝”對方。王莽自認為這一做法十分高明,哪裏想到因此反而替劉伯升做了義務宣傳,使他的名聲更大,老百姓紛紛投奔,有時一天多達十餘萬人。

各路起義軍首領麵對反莽起義軍的大發展,深感“兵多而無所統一”,需要公推一個最高首領,用來協調各方力量,建立領導體係。受當時社會上流行的厭莽思漢觀念的影響,再加上起義軍中普遍存在的皇權主義思想,因為這些原因大家一致同意要從劉氏宗室中推舉出一個“好皇帝”來,“以從人望”。但對於究竟要推選誰,卻存在著很大的分歧。聯軍中舂陵兵的首領們,也就是所謂的“南陽豪傑”以及農民軍首領王常等人主張立劉縯,而新市、平林等農民軍的將帥則堅決要擁立一個叫劉玄的人做皇帝。

劉玄,字聖公,也是舂陵劉姓宗室。原來舂陵戴侯熊渠,除了繼承其侯爵的兒子仁之外,還有一個兒子叫利,官拜蒼梧太守。他和劉秀的祖父巨鹿都尉回為族昆弟。“利生子張,納平林何氏女,生更始(劉玄)”。所以如果要論起關係來,劉玄與劉秀同屬春陵侯的子孫,與劉秀是同一高祖的族兄弟。

因為劉玄的弟弟為人所殺,劉玄“結客”準備報仇。有一次,劉玄與賓客聚會,也邀請地方上的遊徼一同前來飲酒。賓客酒醉後狂歌,高唱道:“朝烹兩都尉,遊徼後來,用調羹味。”遊徼聽罷大怒,反被“縛捶數百”。這樣賓客“犯法”,劉玄不得不“避吏於平林”。因為劉玄逃走,官府便把劉玄的父親子張抓起來。劉玄見到如此,遂心生一計“詐死”,並像煞有介事地“使人持喪歸舂陵”。官府看到這樣果然信以為真,便把子張釋放。但劉玄畢競作假心虛,“因自逃匿”。後來,他索性參加了陳牧、廖湛領導的平林農民起義軍,“為其軍安集掾”。

劉玄的地位在訛水大捷後有所提高,號為“更始將軍”。那麽,為什麽新市、平林諸將帥一定要擁立劉玄呢?這倒是一個頗值得深入研討的問題。按照史書的記載,謂“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伯升威名而貪聖公懦弱”。對這一原因,論者經常引用,但卻賦予新的解釋。其最常見的看法是說劉玄隻身投奔農民軍,官小勢微,易於控製,而劉縯實力強大,難以駕馭,所以新市、平林將帥寧願立一個窩囊廢劉玄,而不願讓能力、實力都較強的伯升上台。應該承認,這樣的理解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們在肯定農民起義軍上述積極方麵的同時,也需要看到古代的農民軍確有“樂放縱”的另一麵。也正因為這樣,他們對於約束部下嚴格的劉縯不感興趣,反而喜歡懦弱的劉玄,以便繼續“放縱”,這也是情理中事。

看到這樣的情況,新市、平林等農民軍以張卬為代表的將帥們,來了個先下手為強,把他們提出的人選,“共定策立之”“然後使騎召伯升,示其議”。在聯軍眾首領麵前,張卬等人突然向劉縯攤牌,這使劉縯確實有點措手不及。但劉伯升畢竟是位較為老練的人物,他幾乎未多思索,在這種情況下講出了一番道理:“請將軍幸欲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愚鄙之見,竊有未同。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複有所立,如此,必將內爭。今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報權,非所以破莽也。且首兵唱號,鮮有能遂,陳勝、項籍,即其事也。春陵去宛三百裏耳,未足為功。遽自尊立,為天下準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今且稱王以號令。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願各詳思之。"

劉縯是說,各位首領打算尊立劉氏宗室,德澤深厚,但我的愚見還有不同。現在赤眉軍起事青州、徐州一帶,擁眾數十萬,聽說南陽方麵尊立宗室,恐怕他們也必然複有所立,如此一來,反莽起義軍內部肯定要發生爭鬥。今王莽未被消滅,起義軍所立宗室間卻相互攻戰,這實在是令天下疑惑而自損權威的事情,對於反莽的大業非常不利。況且就曆史來看,那些首先起義而尊立名號的,很少能夠成功,陳勝、項羽便是例子。我們從舂陵發展到宛城,不過三百來裏的地盤,還遠遠不能算什麽了不起的功業。倉促間便自尊立,必然會成為天下攻擊的目標,令人有機可乘,實在不是上等的計謀。今不如暫且稱王,用於號令各軍。如果將來赤眉所尊立的領袖賢明,我們就相率而往服從他的領導;如果始終無所尊立,待我們破滅王莽收降赤眉之後,再舉定尊號,也不算遲。希望各位仔細考慮。

聯軍諸將領聽罷劉縯的這番話後,大多數人都表示認同。張卬見到事情出現變化,立刻拔劍擊地大聲喝斷道:“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就這樣,立劉玄為皇帝的事,便被確定下來。從立劉玄為帝的經過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反莽聯軍內部存在著一定的分歧;不過農民軍首領說話還是算數的,所以最後“眾皆從之”。至於劉縯的那一番話,究竟是其真實的想法,還是他為了自己當皇帝而耍的緩兵之計,站在不同的角度,自可有其不同的理解,但他所說的這番話還不能說全無道理。這裏,最值得注意的是劉縯的態度。他並沒有因為張卬拔劍擊地否定了自己的意見而拉杆子另起爐灶,而是仍舊留在聯軍之中。

地皇四年(公元23)二月初一(辛巳朔),聯軍“設壇場於清水上沙中,陳兵大會”,劉玄“即帝位,南麵立,朝群臣”“於是便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這就是曆史上所謂的更始帝。緊接著便是拜官封賞:“以族父(劉)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成國上公,朱鮪大司馬,(劉)伯升大司徒,陳牧大司空,餘皆九卿、將軍”。

舊史稱劉玄“素懦弱”,在舉行登基大典的時候“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不過,從前文所述劉玄結客為弟報仇以及采取詐死欺騙官府等行為來看,此人還不致膽小如此,唐人劉知幾認為這是“作者曲筆阿時,獨成光武之美”。這時,劉秀在反莽聯軍中的地位還不是很高,僅僅官拜太常偏將軍。此時更始政權剛剛草創,一切都很簡略,所封拜官員連官印也沒有。劉秀繳獲了一枚定武侯家丞印,也不管是否與自己的官位相稱,便“佩之入朝”。

更始政權的建立不管怎麽說,對於反莽武裝力量來說是一次整合。此後,由於有了相對統一的領導,使反莽軍的聯係更加緊密,整個反莽鬥爭進入一個新的階段。當時軍事上的部署是劉縯指揮主力繼續圍攻宛城,王鳳、王常、劉秀等率一支部隊向東北擴展,另有部分人馬則南攻新野。

這年三月,劉秀部連續攻克了昆陽(今河南葉縣)、定陵(今河南舞陽北)、偃(今河南愜城),把更始政權的勢力進一步發展到雒陽南的潁川郡境內。戰鬥中所獲牲畜糧食財物極多,“轉以饋宛下”,這樣就有力地支援了那裏的圍城戰鬥。而南攻新野的“平林後部”,在新野遇到了十分頑強的抵抗。新野宰在城頭高喊:“得司徒劉公一信,願先下!”劉縯聞訊後率軍至,新野宰果然打開城門投降。這樣一來,更始政權的南方勢力鞏固。

得知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的死訊後,王莽心裏非常不快;接著又陸續收到更始政權建立以及更始軍攻占昆陽等地的一連串壞消息,不僅十分氣惱,而且也開始害怕起來。於是,他重新調整戰略部署,變原來的對綠林、赤眉兩路作戰為集中兵力的一路作戰,任命大司空王邑和大司徒王尋統率當時所能征調的全部軍隊,開赴昆陽前線,想先消滅更始政權,然後再剿滅其他反莽起義軍。這樣,就爆發了著名的昆陽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