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大捷

王莽為了一舉平滅更始政權,去掉心腹之患,用盡了渾身解數。幾乎動員了所有精銳部隊,指揮全軍的是老謀深算的王莽政府的“三公”王邑、王尋。王尋當時官為大司徒,在山東赤眉起義時,曾將軍十餘萬屯洛陽以備。王邑官至大司空,被王莽任為步兵將軍,也曾經率軍鎮壓了翟義、劉信的起義,破翟起義軍於圉。與王邑、王尋配合作戰的嚴尤、陳茂,也因為多年與綠林軍周旋,積累了很多與起義軍作戰的豐富經驗。王莽兵多勢眾,號稱“百萬”。臨行前,王莽曾在全國征募“諸明兵法者”六十三家數百人,皆署為軍吏,參謀作戰。不但如此,王莽還“多齎珍寶猛獸,欲視饒富,用怖山東”。在軍隊中,任用了一名據說“長一丈,大十圍”的畸形長人,號曰“巨無霸”,作為壘尉,“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長人與猛獸入戰場,這自然是王莽的獨出新裁之舉,在那個軍備原始簡陋的封建時代,也還頗起著威嚇人的作用。史稱王莽這支號稱“虎牙五威兵”的大軍,看起來確實是威武的,“旌旗輜重,千裏不絕”,當王邑到洛陽時,諸郡又應命“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達四十二萬人,尚有“餘在道不絕”者無數。因此班固稱這次王莽的出兵之盛“自古出師,未嚐有也”。這支大軍在王邑率領由公元23年農曆四月從洛陽出發,五月到達潁川,與嚴尤陳牧守軍會合,向昆陽方向挺進。

此時更始軍的主力正圍攻宛城,另一支在汝南沛郡一帶略地由王常指揮;而劉秀指揮的一支,昆陽戰前則猶在潁川一帶與莽軍周旋。王邑大軍來前昆陽城裏最初隻有數千人。後來王常和劉秀的軍隊也趕到昆陽會合,也僅僅在八九千之數。以不到一萬的兵數,抵抗四十二萬人之眾,當時的形勢的確是十分危急的。除此之外,這時起起義軍將領中都還沒有大規模作戰的經驗,不但如此,有些起義軍山頭主義還相當嚴重,缺少全局觀念。所以,當王邑、王尋大軍興兵前來時,很多駐在昆陽外圍作戰的起義軍首領,都“反走馳入昆陽,皆惶怖憂念妻孥”,甚至想散夥“歸諸城”。

有的從城中偷偷逃出投降莽軍的人對納言將軍嚴尤講,劉秀“不取財物,但會兵計策”。嚴尤聽了以後笑著說:“是美須眉者邪?何為乃如是!”這裏的“美須眉者”即指劉秀,這是因為當年劉秀在太學求學時曾前往嚴尤那裏為季父訴訟逃租,嚴尤對他漂亮的須眉和出色的才幹都留有深刻的印象,故而當聽到劉秀的名字時,才有上麵的問話。然而,這次劉秀、嚴尤雙方的角色和上次大不相同,他們這個時候已成為勢不兩立的政敵。

在新莽大軍將抵昆陽時,劉秀正率領數千兵在陽關聚一帶活動。他聞訊急忙趕回昆陽,看到城中諸將普遍存在的“欲散歸諸城”思想,針對這種現象陳述自己的見解道:“今兵穀既少,而外寇強大,並力禦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而且宛城未撥,不能相救,昆陽即破,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應該承認,劉秀的這番分析,在當時來說是十分正確的。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如果能夠團結一心,並力抵禦,或者還可以轉危為安;相反,如果分散力量,或隻顧自己的妻子財物,而不知顧全大局,肯定就會被敵人一一消滅。然而,更始諸將素來看不起劉秀,當聽了他這一席雖然正確但卻頗為逆耳的話後,大家幾乎是同時怒斥說:“劉將軍何敢如是!”見到如此情況,劉秀隻好笑著走了。剛好這時負責偵察敵情的候騎回來報告說“大兵且至城北,軍陳(陣)數百裏,不見其後”。

更始諸將聽得此消息後,深感問題比原來想象的嚴重得多,但倉促間誰也拿不出一個好辦法來,這時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劉秀,相互說道“更請劉將軍計之”。意思是說,還是請劉秀給我們出個主意吧。於是,劉秀“複為圖畫成敗”,提出了一個以少數人突圍求救的應急方案。在“憂迫”不知計將安出的情況下,請將皆曰“諾”。即同意了劉秀的意見。劉秀的計劃是這樣的:王鳳、王常留守昆陽城待援,劉秀本人與驃騎大將軍宗挑、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乘夜色出城南門突圍求援。

當時,莽軍到達昆陽城下者接近十萬,要想突圍難度很大,“秀等幾不得出”。幸虧當時突圍者隻有十三騎,正因為人少目標小,機動性又特別強;莽軍人數雖多,但初來乍到,地理不熟,加之大軍倉促組成,各部間缺少聯係,協調較差,這些原因加在一起就使劉秀等有機可乘,終於突圍成功。對於劉秀等少數人突圍之事,並沒有引起王邑、王尋的注意。因為他們覺得,逃出去幾個更始兵將,算不了什麽大事,不必大驚小怪。

曾在消陽吃過敗仗的嚴尤這個時候總感到有點不對勁,於是向王邑進言道:“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王邑聽罷,頗不以為然地回答說:“吾昔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

責讓,今將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當先屠此城,碟血而進,前歌後舞,顧不快邪!”他說完就下令,將昆陽“圍之數十重,列營百數”,誌在必得。

莽軍“雲車十餘丈,瞰臨城中,旗幟蔽野,埃塵連天,鉦鼓之聲聞數百裏;或為地道,衝朝撞城;積弩亂發,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在這種情況下,“王鳳等乞降,不許”。王邑、王尋揚揚自得,“以為功在漏刻,意氣甚逸”。這時嚴尤又進言道:“《兵法》:‘圍城為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意謂圍城應留一個缺口,有意讓逃出部分人去散布城內可怕的消息,以造成攻宛部隊的恐慌,動搖其軍心。結果,亦被王邑以為勝利就在眼前而拒絕。

劉秀等十三騎衝出重圍後,快馬加鞭,趕到郾和定陵,要求兩地的全部軍隊火速馳援昆陽。沒有想到的是,兩地駐軍將領“貪惜財貨,欲分兵守之”。劉秀便耐心勸導說:“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無餘,何財物之有!”諸將思索劉秀的話,覺得所言有理,於是“乃悉發之”。即把郾城、定陵的兵力,全部調發援救昆陽。應該說,劉秀等人突圍求救,已經拉開了昆陽之戰的序幕。

劉秀與馳援部隊,於更始元年(公元23)六月初一趕到昆陽。

就在這時,宛城圍攻戰亦取得突破性進展。清陽大捷後劉縯率軍即包圍了宛城,其時在地皇四年(公元23),即更始元年正月。及昆陽戰前,宛城糟到被圍困已近半年之久。“漢軍攻之數月,城中人相食”。當時據守宛城的是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說,他們在長期被圍困中走投無路,“乃舉城降”。這樣更始帝就占有了宛城,並建都於此。更始諸將因為岑彭堅守不肯早降,讓起義軍蒙受了巨大損失,所以執意要殺掉岑彭。劉縯的看法則與諸將不同。他說:“彭,郡之大吏,執心固守,是其節也。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結果更始帝采納了劉縯的意見,“乃封彭為歸德侯”。

當時由於通信條件的限製,宛城被更始軍占領的消息,昆陽方麵竟然一無所知。為了給莽軍造成一種形勢上的壓力,劉秀有意製造假情報:“乃偽使持書報城中,雲‘宛下兵到’,而陽墮其書”。也就是故意派人給昆陽城內遞送宛城援軍已到的書信,並裝作不慎將書信遺失,令莽軍拾得。不想這一招還真頂用,“尋、邑得之,不意”,原來不可一世的氣勢大大受挫。與之相反,馳援昆陽的援軍,“諸將既經屢捷,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在此形勢下,援軍決定以出擊敵中軍為突破口,速戰解決問題,“(劉)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衝其中堅”。即派劉秀率領一支三千人的敢死隊,從昆陽城西水上直搗養軍的中軍指揮部。

得知劉秀帶了三千人馬來闖他們的中軍大營,莽軍的最高指揮官王邑、王尋,覺得這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所以頗為輕視對方。於是,兩人親自率領了一萬多兵將巡行軍營,命令“諸營皆按部毋得動”,而獨力迎戰劉秀。不想雙方一交手,莽軍就失利。結果王邑、王尋的陣勢大亂,劉秀等“乘銳崩之,遂殺王尋”。這個時候其他諸營莽軍由於有“毋得動”的命令,均“不敢擅相救”。這時,昆陽城內王鳳、王常等率守城部隊“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伏屍百餘裏”。在此緊要時刻,天氣突變也助了更始軍一臂之力,“會大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潰川盛溢,虎豹皆股戰,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不流”。最後,莽軍首領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渡水逃去”;更始軍“盡獲其軍實輜重,車甲珍寶,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餘”。

昆陽戰前王莽的備戰情況,舉全軍之力,孤注一擲。從這種意義上看,昆陽之戰也可以說是王莽政權與新生的更始政權間的一場大決戰。其結果,以王莽四十多萬大軍的徹底覆滅而告結束。這樣一來,王莽政權再也沒有軍事力量去鎮壓更始政權了。所以當從昆陽僥幸逃出的士卒“各還其郡”,王邑帶著殘兵敗將回歸錐陽之後,“關中聞之震恐,於是海內豪傑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天下”,王莽的最後滅亡也隻是個時間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