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關中

當時關中的情況,應該說是相當複雜。延岑與李寶裏應外合,大破赤眉逢安軍之事。其後赤眉撤離長安東歸,延岑“即拜置牧守,欲據關中”;不過他的勢力大體僅限於蘭田一帶。除了廷岑以外,關中的割據勢力還有很多,如據下郿(今陝西渭南東北)的王歆,據新豐(今陝西臨潼北)的芳丹,據霸陵(今陝西臨潼東)的蔣震,提長安的張邯,據長陵(今陝西涇陽東南)的公孫守,據穀口(今陝西淳化南)的楊周,據陳倉(今陝西寶雞東)的呂鮪,據隴坻(今陝西隴縣)的角閎,據整屋(今陝西周至東)的駱延,據鄠(今陝西戶縣)的任良,據槐裏

(今陝西興平東南)的汝章,等等。

這些人“各稱將軍,擁兵多者萬餘,少者數千人,轉相攻擊”。馮異西進途中,與沿途的割據武裝“且戰且行”,可以說這一路是打到長安西南,“屯軍上林苑中”。當時延岑自稱武安王,引張邯、任良兩部人馬共攻馮異;“異擊破之,斬首千餘級”。由於軍事上的勝利,局勢就對馮異逐漸有利起來,那些原來投靠延岑的營堡這個時候紛紛歸降了馮異。延岑沒有辦法,隻好向東南出武關,進兵析縣(今河南西峽);馮異派遣複漢將軍鄧曄、輔漢將軍於匡追擊,“大破之,降其將蘇臣等八千餘人”,延岑逃奔南陽。

連續不斷的戰爭,給社會經濟造成巨大破壞,“百姓饑餓,人相食,黃金一斤易豆五升”。更為嚴重的是,武裝割據與戰爭使“道路斷隔”,軍需品尤其糧草運輸變得極其困難,“軍士悉以果實為糧”。劉秀針對這種情況詔拜南陽人趙匡為右扶風,率兵援助馮異,並送去糧食和軍需物資,軍中頓時歡呼雀躍,“皆稱萬歲”。隨著時間的推移,馮異度過了最堅難的一段時期,“兵食漸盛”,於是開始陸續誅擊那些不聽從命令的地方豪傑勢力,而褒獎降附有功的人士,並遵照劉秀的敕令,將各營堡的首領人物送往京師,解散那些普通民眾使其從事農業生產。因為馮異的工作井井有條,一時間“威行關中”;除了呂鮪、張邯、蔣震三部人馬投奔蜀地的公孫述外,其餘的割據勢力全被掃平。

應該說,馮異的實際工作能力和素質,比鄧禹不知強多少倍;劉秀如果早選他做統帥,去實施西進戰略計劃,關中的局勢也許不致如此。後來,公孫述聚兵數十萬,囤積糧草於漢中,修建宮室於南鄭(今陝西南鄭東北),又造十層赤樓帛蘭船,多刻天下牧守印章,備置公卿百官,把矛頭指向三輔。他派遣將軍李育、程焉率數萬大軍,利用原割據陳倉。後歸降公孫述的呂鮪,出屯陳倉,並試圖進兵三輔。

馮異與右扶風趙匡堅決予以迎擊,“大破之”,迫使李育、程焉退走漢中。馮異又追戰於箕穀,再次獲得勝利。在還軍途中,擊破呂鮪,看到這種情況許多堅壁固守的營堡紛紛歸降。其後蜀軍又曾多次進犯三輔,但每次都被馮異“摧挫之”。

馮異治理三輔,“懷來百姓,申理枉結”,政績斐然。在短短三年時間裏,歸附者眾多,有所謂“出入三歲,上林成都”之說。這裏是借用《史記》中“一年成邑,三年成都”的典故,言歸附之多也。當然,馮異由於長期手握重兵在外,內心也就總感到有“不自安”之感。怕因自己權勢過大,引起劉秀的猜忌。

例如楚漢戰爭期間,劉邦多次派使者慰勞丞相蕭何;有個叫鮑生的人對蕭何說,如今漢王屢次遣使慰勞您,是對您有疑心,請盡快將您的子孫兄弟中能打仗的人送到漢王那裏參戰,這樣漢王才能放心。蕭何按照這個辦法去做,果然博得了劉邦的歡喜。

所以他給劉秀上書,稱說“思慕闕廷,願親帷幄”,表白自己甘願侍奉皇帝左右的誠意。劉秀並沒有同意這一請求。後來有人上奏章,說馮異專製關中,斬長安令,權威至重,百姓歸心,號為“鹹陽王”。

剛巧這時使者宋嵩西上,劉秀就讓他把這份奏章帶給馮異。馮異見了奏章,惶懼不已,急忙上書道:“臣本諸生,遭遇受命之會,充備行伍,過蒙恩私,位大將,爵通侯,受任方麵,以立微功,皆自國家謀劃,愚臣無所能及。臣伏自思惟,以詔敕戰攻,每輒如意;時以私心斷決,未嚐不有悔。國家獨見之明,久而益遠,乃知‘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當兵革始起,擾攘之時,豪傑競逐,迷惑千數。臣以遭遇,托身聖明,在傾危溷淆之中,尚不敢過差,而況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測乎?誠冀以謹敕,遂自終始。見所示臣章,戰栗怖懼。伏念明主知臣愚性,固敢因緣自陳。”

馮異的意思是說,臣下本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因為遇到了天命更替的時機,所以才幹起了率軍打仗的事,全是靠陛下的特別恩寵,這才得以當了大將軍,有了通侯的爵位,而且擔任了一個方麵的最高長官,並建立了小小的功勞,這一切全是國家(實指劉秀,下同)謀劃的結果,憑愚笨臣子的本領是根本做不到這些的。臣下時常思考一個問題:按照皇帝的詔敕進兵打仗,每次都能獲得勝利;如果偶爾以我個人的見解作出決斷,那麽沒有一次不令人感到後悔。國家獨特見解的高明,既長久又深遠,由此才使我明白孔夫子所說的“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回想當年,反莽武裝鬥爭剛剛開始的時候,天下擾攘紛亂,豪傑競相爭逐,人們深感迷惑,都不知道何去何從。臣下因為特殊的機遇,有幸托身於聖明的君主,在傾危混亂的情況下,尚且不敢有半點過失差錯,何況如今天下平定,上尊下卑秩序明確,而臣下蒙受如此顯赫的官爵,豈能幹那種叛逆不測之事?我衷心希望按照敕令的要求,善始善終地完成皇帝交付的西進長安、治理關中的任務。見到陛下讓使者帶給我看的彈刻奏章,戰戰兢兢恐懼到了極點。我深知聖明的君主了解臣子的愚性,所以才敢鬥膽借機直陳自己的淺見。

劉秀看了馮異的上書,立刻下詔回報說:“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意謂將軍你對於國家,從大義上看是君臣關係,而就恩惠來說就如同父子一般;有什麽嫌疑,讓你感到害怕呢?

建武六年(公元30)春,馮異回京師朝見皇帝。在引見馮異時,劉秀對各位公卿說:“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為吾披荊棘,定關中。”言語間頗有誇獎之意。引見結束後,劉秀使中黃門(一種內傳的宦官)賜馮異珍寶、衣服、錢帛。並且下詔書道:“倉卒無(蕪)萎亭豆粥、滹倫河麥飯,厚意久不報。”這裏劉秀特意重提當年馮異在蕪萎亭獻豆粥,南宮縣滹沱河煮麥飯的舊事,以示不忘過去;其所以點出“厚意久不報”諸,實際是表達今天趁此機會來表示感謝之意。馮異叩頭感謝說:“臣聞管仲謂桓公曰:‘願君無忘射鉤,臣無忘檻車。’齊國賴之。臣今亦願國家無忘河北之難,小臣不敢忘巾車之恩。”

其後,劉秀又數次宴見馮異,和他商議討伐蜀地公孫述之事。馮異在京師留住了十多天,才返回長安;不過這次劉秀特別下令,讓他攜妻子同歸,以表達對馮異的高度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