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位繼統之爭

養心殿東暖閣中哀聲和**已漸漸平息了,人們把目光緊張地轉向了西暖閣。

按照西太後和幾個親貴的吩咐,一張禦前會議參與者的名單迅速擬定。在寒冷的暗夜中。一些尚在睡夢中的親貴和重臣被火速召集到養心殿西暖閣。

毋庸置疑,會議的中心內容將是確定皇帝繼承人選。

十餘年操持王朝大政,經曆了內外的風風雨雨,使西太後這個年近四十歲的女人具有了在朝內應付各種變故的能力。

鹹豐帝死後,她不甘權柄落入他人之手,不失時機地拋頭露麵,替兒子載淳穩固了皇位。並利用皇太後的地位,奮力排斥一切政敵,使所有的皇親國戚俯首聽命。

載淳之死,她當然有喪子的切膚之痛,然而更使她不能忍受的是,苦心經營和操縱的皇位即將因此離她而去。

在同治帝病入膏肓、陷於不治的日日夜夜,使她焦慮不安的除了權力的歸屬還能有什麽呢?

但是,在同治帝“賓天”的最後一刻,西太後決心奮力挽回希望。西太後需要的不是悲痛和眼淚,而是立即鎮定和果斷的動作,她要再一次顯示自己作為皇太後的威嚴和絕對的支配地位,拿出自己的“成算”。

在向天下臣民公布皇帝的死訊之前,西太後第一步先要解決的是按自己的意願確定“立嗣大計”。

在同治帝彌留的數天之內,無人敢明言繼統問題,但在宗室親貴之養心殿東暖閣

中,也並不是對“嗣皇帝”人選一事毫無計議。同治帝無子,皇位不能一脈相傳已是最大遺憾,加之清朝皇統一直是父死子繼,按慣例和中國古來的皇位繼承製度,繼承同治皇帝的人選,應該從比他低一輩“溥”字輩近支宗室中挑選,算是為同治帝立嗣承祧。

雖然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但卻順理成章。可當時“溥”字輩隻有兩人——溥倫和溥侃(時生8個月),是道光皇帝長子奕緯之孫。

但溥倫的父親貝勒載治卻不是奕緯的親生子,而是由旁支過繼來的繼承子,血統疏遠,不能算為近支宗室。因此,“溥”字輩能否繼立,似乎很成問題。

據李慈銘《越縵堂日記》載,同治帝死前數目間,確實有這種議論。在這斟酌中,似乎又有是否可以從“奕”字輩中選立的說法,當然這種可能性極小。人人知道,西太後的丈夫即為“奕”字輩,如“奕”字輩再有出任君位者,鹹豐、同治父子將位置何處?那麽值得考慮的恐怕還是“載”字輩。

當時在近支“載”字輩中已有數人(奕緯過繼之子載治除外),即恭親王奕訴之子載激、載瀅(時剛過繼給嘉慶帝之孫公奕謨為嗣);醇親王奕還之子載活(時不足4歲)等。其他皆為遠支。但是大權在握的西太後究竟會擁立誰為太子呢?

帝位繼統之爭是最大的權力之爭。就清朝而言,乾隆帝繼位前的每一次繼立都伴隨著一場爭鬥。特別是康熙末年,諸皇子爭立,各樹黨羽。雍正帝取得皇位後,一麵對諸兄弟黨羽大開殺戒;一麵總結教訓。遂立下一項製度:皇位繼承人由在位皇帝於諸子中選任,密書其名,藏於盒中,置放在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後。皇帝死後,由諸臣取下,按所書之名擁立新君。乾隆、嘉慶、道光、鹹豐四帝均由此法繼立,故無爭奪之事。

現因同治帝無子,其身後所留下的帝位隻是個未知數,爭奪的危險難保必無。

各懷心腹事的親貴權臣迅速集於養心殿,並各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西暖閣——這裏將決定那個至高無上的權力的歸屬。

從麵臨形勢來看,奕訴父子確是帝位的有力競爭者。因為奕訴父子與皇統血緣最近,況且父子兩代於所在輩份中均為長者,所謂“國賴長君,古有明訓”;更因為恭親王曆練政務,一直為皇室宗族中最有權勢的人物,並且有一大批擁護者。他本人似乎對此也心知肚明。但是這段資料卻很難令人相信。

以同治十餘年的政爭觀察,恭親王之權力數次遭到西太後和同治帝的摧抑,甚至在同治帝親政和重病的情況下,還“語簡而厲”地警告他“當敬事如一,不得蹈去年故習(指諫阻修圓明園一事)”。怎麽有可能在病重之時,又讓李鴻藻寫類於傳位遺詔性質的詔書,傳位給恭親王奕訴呢?且就在他斥責恭親王這一天,明明還說“擬求太後代閱奏報一切折件,俟百日之喜餘即照常好生辦事”。

從是日起李鴻藻“代為批答章奏”之權已由西太後取代,再無“草詔”之機會;同治帝還望自己病好理政,豈能想到身後之事?同治帝死時,恭親王就在現場,他一直就在養心殿,何談“回避”?更不要說,以他對西太後的了解,也根本不會擺出一副皇位非己莫屬的姿態。

按“清同治帝脈案”記載,當同治帝病危,不僅不能召幸後妃,已很少能與諸臣對話,更何況“千餘言”。且此處又說同治帝對載澍心有所屬,不僅其說不一,即就載澍之身份而言亦絕無可能,故可知,這種同治帝立有遺詔被毀的說法純屬子虛烏有。

究竟誰是皇帝的人選對此安排西太後早已成竹在胸。會議如何爭論,最終結果必須如此,不容置辯。即使“溥”字輩人選不是血統疏遠,一旦選立,就必是為載淳立嗣。

這樣,同治帝皇後阿魯特氏就成為皇太後,而西太後隻能為太皇太後,從而實行“垂簾聽政”的將不再是西太後而是阿魯特氏了。而立“載”字輩年長者的載激,則又勢將很快歸政,不僅仍不能使西太後久持權柄,且會使奕訴因其子為帝而大權在握。

諸王群臣對於西太後這樣一個毫無思想準備的決定,麵麵相覷,膛目結舌。突然,人群一陣**,跪在地上的醇親王奕謂,聽到皇帝的人選落到兒子載活的頭上,大吃一驚。立時爬伏於地上,連連碰頭,繼而失聲痛哭,以至昏迷倒地。因醇親王失態,眾人上前攙扶,結果竟“掖之不能起”。

這個年僅三十歲、權傾朝野的“七王爺”,此刻的心情沒有人能準確的理解,一定是語言難以形容的。也許是因為“喜從天降”,使他過於激動,自己的兒子頃刻間就已成為萬乘之尊的大清朝皇帝。也許是奕還已深悟到這一決定將是“禍從中來”,他深愛的兒子將從此離開父母,像同治帝一樣身不由己地被西太後作為操縱權柄的工具而已。

另外,自己既為皇父,從此卻需與兒子執君臣之禮,言行舉動不僅將為萬眾矚目,也將被西太後密切注視。或許是二者兼而有之。無論如何,奕謂仿佛在風平浪靜的湖中,刹那間遇到一個湍急的漩渦,一時手足無措。

既然“諸王不敢抗後旨”,加上醇親王昏厥所引起的混亂。當太監將醇親王扶掖上轎,返回醇親王府後,西暖閣會議便告結束。繼而便是魚貫而出的王公親貴和元老大臣按西太後的指揮,一麵準備大行皇帝的“遺詔”和新皇帝即位詔書;一麵準備儀仗前往醇親王府迎接新皇帝載活入宮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