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把自己當李太白
夜裏，禦書房。
通過這幾天細致的觀察，宋楓更加堅定了之前的一個結論——這狗皇帝的確是個罕見的明君。
他真就像史書上描述的那些聖賢仁君一樣，每日勵精圖治，宵衣旰食。
除了批閱奏章，會見大臣外，根本見不到其他娛樂活動。
禦膳多以清淡為主，也不見他鋪張浪費，窮奢極侈，更別說什麽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的混賬事了。
正因如此，整個朝中最清閑的衙門當屬禦史台，身為言官諫臣，每天盯著皇帝一舉一動，除了催生以外，他們硬是找不出任何可以參劾的過失。
這家夥簡直就是好皇帝的標準模板，宋楓打心底不得不佩服。
隻可惜，再好的皇帝也要殺他，所以宋楓對他始終沒什麽好感。
“朕乏了，宋楓，隨朕出去走一走。”
皇帝放下手中筆，揉了揉肩頭，忽然說道。
一旁的宋楓此時正打著盹，聽到皇帝呼喚，連忙抹了抹下巴口水，道:“陛下，夜已深，您該歇歌了。”
“你看這滿天繁星，何其瑰麗!天地之浩繁，乾坤之造化，何其壯觀!”
皇帝仰視星空，喟然長歎。
他朝著禦花園燈火闌珊的幽徑小路走去，宋楓也不含糊，急忙跟了上去。
“纖雲細細星傳恨，銀河迢迢月度輝。”
麵對熠熠星辰，皎潔月色，皇帝忽然佇立停步，即興吟了一句詩。
似乎覺得不盡心，他思索半陣，不曾想一首詩竟脫口而出:“眾星羅列夜明深，岩點孤燈月未沉。圓滿光華不磨瑩，掛在青天是我心。”
宋楓聽的一愣一愣，暗想這家夥文采不錯啊！
“好詩好詩！陛下果真吟得一首好詩 ‘圓滿光華不磨瑩，掛在青天是我心’ 一句，意境之高遠，禪意之深邃，妙不可言，回味無容啊!”
“如此佳句，足可傲視文壇，睥睨天下!依奴才之見，陛下可為詩詞大家，文壇泰鬥，為天下學子執牛耳!”
這番馬屁拍下來，連宋楓自己都覺得肉麻。
俗，太特麽俗了。
不過俗話說得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一頓吹捧下來，料想皇帝心裏一定美滋滋樂開了花。
“滿嘴胡言亂語，當心朕摑你!”
皇帝忽然嗬斥他一句。
“奴才閉嘴。”
宋楓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老子誇了你半天沒得一個好字，還惹了一身騷?
去你丫的，以後再也不多嘴，讓你丫孤芳自賞自娛自樂去。
不過有一說一，皇帝肚子裏確實有不少墨水。
雖然讀的書不多，但宋楓每逢語文考試詩詞賞析，好歹也能拿點分，基本的鑒賞能力還是有的。
皇帝這首詩，最後一句“掛在青天是我心”，的確達到了很高的境界，那種心係天下的熟達胸襟，足以讓很多文人望塵莫及。
當然了，和他在語文課本裏背過的那些詩詞，還是相距甚遠的。
“宋楓，你可會識文斷字，譴詞弄詩?倘若有所心得，可即興一首讓朕聽聽。”
皇帝走著走著，突然回頭一問。
宋楓提著燈籠連忙搖頭，道:“奴才鬥大的字認不了一筐，扁擔倒了認不出是個一字，陛下這不是為難奴才麽。”
心裏卻想著，你愛玩自個兒玩吧，老子索性裝啞巴，懶得搭理你。
兩人一路漫步，竟來到一片湖泊前。
月色溶溶，清輝灑在湖麵，粼粼波光如碎銀浮動，特別好看。
那岸邊泊著一葉扁舟，孤零零的，皇帝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童心大起，說要和古人一樣，秉燭夜遊，泛舟湖上，欣賞良辰美景。
宋楓此時的心理活動:傻皇帝，我星星你個星星，你不睡覺，老子還想睡覺呢。
大半夜跑來湖裏劃船，你真當自己是李太白啊?還秉燭夜遊，信不信老子把你摁水裏灌兩口，讓你清醒清醒?
“陛下且坐著，奴才來給您劃槳。”
宋楓跳到小船上，剛要抄起船槳，不料皇帝伸手一把奪過，笑道:“朕要的就是這種與水浪搏擊，與夜色相融的快意！豈能由你執楫?”
說完便兩手抓住船槳，像個孩子似的劃來劃去，臉上不時浮現笑意。
宋楓有些好奇，這麽多天相處下來，他還是第一次見這家夥這麽開心。
仔細一想，也是啊，這家夥每天處理國家大事，沒什麽閑暇遊玩。
難怪劃個小船也這麽開心。
行吧，他想當船夫就隨他去吧，老子倒是樂得清閑。
說完便懶洋洋地躺在船頭，望著星空，悠哉悠哉伸個懶腰。
清風拂來，絲絲涼意吹得人心神寧靜，宋楓打了個哈欠，倦意襲來，於是眯著眼半醒半睡著。
四周蟬鳴蛙語此起彼伏，朦朧月光下，聽上去竟不覺一絲聒噪，反倒格外悅耳。
小舟載著兩人劃到湖中央，忽然停住，原來皇帝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舟楫，一手探入湖中，舀起一掌水，四處亂潑亂灑，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他是高興了，宋楓卻遭殃了，因為狗皇帝天女散花亂灑，濺了他一臉。
宋楓抹了抹臉上水漬，頗有些鬱悶地抬頭看去，不曾想卻愣了愣。
隻見皇帝赤足踏在船上，一雙金絲雲靴不知拋到哪兒去了，一個人光著腳丫子四處亂踩，像個愣頭青似的。
“我去，這家夥腳丫子這麽小?估計最多三十六碼啊，又白又嫩的，哪像男人的腳啊。”
不得不說，皇帝的一顆顆腳趾頭沾上水澤，泛著光亮，就像一顆顆白珍珠似的，頗有些養眼。
“可惜是個男人，白瞎了這麽好的一雙腳。”
無論古今，難怪總有一些男人，對女人的腳格外感興趣……宋楓今天算是明白了。
就在他躺下時，皇帝又開始詩興大發，一邊灑水一邊吟詩:“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盡舀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扣舷長嘯，不知今夕何夕。”
宋楓暗叫一句臥槽，低估這家夥了啊，沒想到這首比上一首還要精妙不少。
各類詩中技法信手拈來，出神入化，簡直6得飛起。
不過有前車之鑒，他是不可能再吹捧了，幹脆裝傻充愣當個啞巴，默不作聲。
“麵對清風皓月，湖光水色，宋楓，難道你就沒有一絲感慨麽?”
皇帝突然問道。
“奴才沒有。”
宋楓嘟囔了一句。
皇帝捧著一掌水突然澆在他臉上，臉上還帶著一絲得逞的壞笑，大聲道:“宋楓，朕即刻命你作詩一首，否則便派人將你扔入湖中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