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又一個以身相許

“可能吧……不過也未必。”張狂雲搖搖頭道。

“為什麽呢?”白冰嵐有些奇怪。

“因為相處了那麽久,即使不看臉,我也熟悉你的氣息,明白你的心。”張狂雲認真地說道。

“不會的。”白冰嵐搖了搖頭,“到那時,我的心,你認不出的。”

她的眼中,升起了水霧,想哭,但還是笑了出來。

在丁鈴當啷的風鈴聲中,她拿著這張麵具,轉身對老板大聲說道:“這張多少錢?本姑娘要了!”

見她付了錢,便要走,張狂雲訝異道:“這些風鈴也不錯,我看見剛才它們響時,你臉色好看了很多,不買一個嗎?”

“不了。”白冰嵐道,“我的心情好壞,可跟這些風鈴聲沒關係。”

“好吧,那我們走吧。”張狂雲道。

“怎麽?今晚我們不在這白澤城歇息嗎?”白冰嵐奇怪道。

“不了,”張狂雲看看天邊明亮的彩霞,“現在天色還早,我知道白澤城北十多裏外那片白澤湖旁,有個村子,也叫白澤,我們去那裏吧。”

“哦?怎麽了?你要去那裏捉妖嗎?”白冰嵐好奇地問道。

“不。”張狂雲搖頭笑道,“其實那白澤村,我以前經常落腳,知道那裏民風淳樸,住在那裏更舒服,尤其還能看白澤湖的風景呢。”

“那好吧。”白冰嵐拿著麵具道,“反正這種城裏的客棧,我算是住膩了!”

因為功法在身,他們兩人的腳程很快,也就半個多時辰的功夫,他們便遠遠地看見了那一片大湖邊的小村莊。

“師兄,你沒騙我,這白澤湖還真美啊!”剛走近白澤大湖,白冰嵐就看得兩眼發直,好像一眼都不想從眼前的美景移開。

原來,此時日落西山,滿天隻餘霞光。因為角度的問題,白澤大湖的一半湖水被霞光掩映,正是紅浪粼粼,霞波**漾;但另一半,卻籠罩在夜雲的陰影中,呈現出一種蕭索的暗影青光。

同為一湖,對比如此鮮明,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紅”的意境。

又往前走了一陣,白冰嵐就發現,不僅湖美,那湖東岸的白澤村,也顯得古樸唯美。

此時天色向晚,村中正升起一縷縷的炊煙。

它們嫋嫋上浮,慢慢和晚霞雲氣混合,整個過程都被落日餘暉映襯,離遠看了,好像炊煙浮動的方向變得相反,不是向上,而是成了天頂漫天的霞波往村中傾落,撲簌簌垂下粉紅的霞光,宛如緋色的紗幔一樣。

一路看著美景,白冰嵐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腳步也變得越發輕快起來。

很快兩人就進了村。張狂雲輕車熟路的,往村西邊白澤湖畔的一戶人家走去。

白冰嵐跟在他後麵,看得分明,這戶人家土牆茅屋,看起來頗為貧苦,但那圍著院落的竹籬上,開滿了鮮花,很是漂亮,透過木柵院門,也看見院中黃土鋪地,灑掃得極為幹淨。

還沒走近,便聽得院中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又驚又喜地叫道:“是張恩公嗎?”

話音未落,一個青春健美的身影便衝出院子,直奔張狂雲而來;那速度極快,要不是張狂雲推拒及時,這農家姑娘幾乎要一頭紮進他懷裏!

“翠姑,你還是這麽毛躁!”

“嘻嘻,看見恩公來,人家開心嘛!”翠姑憨厚地嘻嘻笑道。

“咦?她是誰?”說了兩句話,她這時才注意到,張狂雲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少女。

“是我師妹,你叫她白姐姐就好。”張狂雲道。

“噢。”翠姑撅著嘴道,“恩公,你以前可都是一個人來我們村的,今天還帶了個女人來。”

“什麽女人不女人的。”張狂雲伸出手去,在她頭上敲了一下,“你就告訴我吧,你家客房夠不夠我和師妹一人一間睡?如果不夠,那我換去別人家吧。”

“別啊別啊!夠的夠的!”翠姑大急,連忙拉著張狂雲就往院裏走,同時還不忘回頭熱情地叫白冰嵐:“白姐姐,我家很寬敞的,雖然不富裕,可房間床鋪都收拾得幹幹淨淨,包你睡個好覺!”

她這熱情的模樣,不知道還以為是開門做生意的客棧掌櫃呢。

等進了屋後,翠姑招呼他們兩人坐下,便去廚房給他們泡茶去了。

張狂雲坐下後,東張西望一番,見還是沒人,便衝廚房叫道:“翠姑,你家怎麽沒人?你哥哥呢?”

“我哥他呀,去柳河莊打零工了。”翠姑抱怨的聲音傳來,“你還不知道,我哥哥在那個莊子有喜歡的女人,便借著打零工的機會一直呆在那兒,都忘了回家了。”

伴隨著話音,她已端著兩杯茶,走過來放在兩人麵前的桌上。

“有喜歡的女人啊,那挺好啊,”張狂雲笑道,“你哥哥年紀也不小了,該找個女的過日子了。翠姑,別怪我說你,你們倆相依為命,要多體諒你哥哥啊。”

“我當然體諒他啊,可是我,年紀也不小了,也沒婆家呢……”雖然性子樸實大方,但說到最後時,翠姑還是有點臉紅,低下頭去,還偷偷地瞥了張狂雲一眼。

“嗬,”張狂雲見狀笑道,“你不小什麽?才十三四歲吧?不過說起來,上次隔壁村,叫什麽來著……”

“哦對了,是方池村,那個叫黑牛的愣小子,就是上次來這兒跟你逼婚的那個,後來沒再來跟你羅唕什麽吧?”

“沒有!再也沒來過。”一想起這事,翠姑就有些得意,“恩公啊,你就多此一問;上回被你一頓拳腳打跑了,他哪還敢再來啊。”

“咦?”聽到這裏,一直默默喝茶的白冰嵐,放下茶杯,有些好奇地問道,“怎麽回事?我師兄還會跟村人打架?”

“當然啊!”翠姑得意道,“我恩公哥哥怎麽不會打架?還打得很厲害呢!把那混蛋打得滿地找牙,打得狠了,連場麵話都不敢說,一溜煙就跑了。”

“呀,師兄,看不出來啊,你還是這樣的狠人。”白冰嵐笑吟吟地看著少年,“原來師兄你在師門就斯斯文文的,一下山,就這麽……咦?不對,聽這翠姑妹妹的說法,難道你沒用飛劍和符咒嗎?”

“當然不用!”張狂雲傲然道,“跟一村漢莽夫動手,還用師門道法?沒地抬舉了他!”

“就是就是。”翠姑滿臉崇拜地附和道,“恩公哥哥那拳打腳踢的姿態,可比飛劍符咒好看多了。”

“是嘛!”看著小村姑這副無理由崇拜的模樣,白冰嵐有些哭笑不得。

“對了恩公哥哥,說起這事來,你幫了我的大忙,就讓翠姑報你的恩好不好?”翠姑可憐兮兮地求道。

“不好!”張狂雲忽然跟摸著燙手山芋一樣,斷然拒絕。

“為什麽呀?”翠姑一臉茫然,“村裏的老先生不是說,受人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嗎?”

“那不一樣,你們先生沒說嗎?報恩之前,也要得到對方的同意啊。”張狂雲道。

“那你為什麽不同意呢?難道那事不好嗎?”翠姑一臉委屈道。

“這個,因為……去去去,你個小丫頭片子,整天都想這些事,不好。”張狂雲道,“你要真想報恩,趕緊去廚房給我和白姐姐做幾個拿手好菜,這就比什麽都好。”

“啊?恩公餓了?怪我怪我,我這就去做飯!”翠姑一拍腦袋,便轉身一溜煙跑去廚房了。

不過雖然人離開,她那爽朗的聲音卻傳來:“燒飯做菜招待客人,是咱們白澤村人一向好客的習慣,可不算什麽報恩;反正,翠姑一定要報恩,就算做鬼也不放過你的!”

“哈?”張狂雲忍俊不禁,“這小丫頭,究竟整天在想什麽啊?還隨便亂說話,什麽叫為了報恩做鬼也不放過我?這話是這麽說的嗎?”

“師兄,我卻覺得,這翠姑心底單純,嬌憨可愛呢。不過究竟她想怎麽報恩啊?”白冰嵐好奇道。

“她啊……”張狂雲神色變得有些忸怩,“她、她想……以身相許……”

“噗!”白冰嵐一口茶噴出,“怪不得你左推右擋呢,原來是這樣啊。嗯,你是得拒絕,否則香靈兒啊,會生氣的。”

打趣的話兒,脫口而出,但一說出口,白冰嵐就有點後悔了。

“見鬼,我為什麽要說這個呢?”她心想。

“和香靈兒有什麽關係?”張狂雲溫然一笑道,“不過呢,經過這次奔牛寨之事,你師兄我還真覺得,他們妖族也不都是壞人。”

“就拿香靈兒來說,最初之時,我還以為是她迷惑我族讀書士子;沒想到到最後,才發現是祝孤生那風流公子自作多情,一廂情願,根本就不關香靈兒的事。”

“而上次震懾邪僧玉羅漢,還全靠香靈兒幫忙呢。這麽說來,這個妖族女子,還真不錯呢。”

“妖族女子?”白冰嵐還是第一次,聽他提起香靈兒,不叫她妖精,而是稱妖族。

她的臉,不知不覺便有些沉下來。

不過她很快就察覺到這樣的情緒,立即想到:“我這是在幹什麽呢?難道會因為這家夥喜歡一個小兔精,就不高興?”

“噢,對呀!他以前不是說人妖殊途嗎?說不定因為香靈兒,他能扭轉這個大錯特錯的固執想法呢!”

心裏這麽想著,她便展顏笑起來,樂嗬嗬說道:“師兄,我也覺得香靈兒不錯,長得又好看,性格又天真善良,是個很純真的姑娘,要不師兄你就娶了她唄。”

“哈哈哈!那怎麽行?”張狂雲大笑道,“師妹你別開玩笑了;我就算娶你,也不能娶她啊,畢竟人妖殊途呢!”

白冰嵐聞言一怔,低下頭去,不再說話,低下頭隻管喝茶。

見她如此,張狂雲有些自責:“唉,我還真是……為什麽要跟她開這種玩笑呢?”

晚上他們二人,就在翠姑家用飯。

簡陋的農家村舍裏,吃著粗茶淡飯,就著香噴噴的臘肉炒野菜,對白冰嵐來說,也是頗為新奇的體驗。

默默地吃了一會兒,張狂雲忽然開口問道:“翠姑,那個白泉寨白族土司的女兒,來過沒有?”

“你說瀾娜啊?真巧,她前幾天就來過,剛走。”翠姑笑道。

“走了好,走了好。”張狂雲連扒幾口飯。

“土司女兒?瀾娜?這是怎麽回事?”白冰嵐看見少年這樣子,頓時來了興趣。

“恩公哥哥沒跟你說嗎?”翠姑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道,“瀾娜姐姐,是比翠姑更大的以身相許呢?”

“啊?”白冰嵐有些驚訝,瞥了悶頭扒飯的少年一眼,笑著問翠姑道,“難道那瀾娜,比你身子更胖大?”

“那倒不是。”翠姑吃了一口菜道,“我是說,我跟恩公哥哥,以身相許什麽的,還是開玩笑居多的,我知道恩公哥哥看不上翠姑的;不過那瀾娜就不同了,她認真多了——”

“翠姑!”張狂雲叫了一聲,不滿地看著她。

“好吧,我不說了,”翠姑扮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道,“再說恩公哥哥該要不高興了。”

此後她閉口不言,隻顧吃菜,但白冰嵐的好奇心,卻變得越來越大了。

等吃完晚飯,翠姑在屋中收拾碗筷,張狂雲便帶著白冰嵐,來白澤湖邊散步。

聽翠姑說,下午時分,這白澤湖畔下過一場雨,於是此時他們去看天邊的明月,也變得更加晶瑩剔透。

明月如玉,靜靜朗照,將水白色的光輝,灑滿湖麵。

漫步湖邊,心緒變得平靜;偶爾風來,吹皺了一湖月水,泛起粼粼的銀光。

此時任清風拂麵,聽波聲入耳,正是滿懷清幽,難以言說。

偌大的白澤湖畔,仿佛隻剩下他們兩人,讓他們擁有了一整片湖光月色。

連日的緊張、惡戰、奔波,讓他們兩人,神經都高度緊張;也隻有到了此時,他們才真正放鬆了心緒。

默然閑走時,白冰嵐偶爾會偷看一眼少年,再看看滿湖的月色,便忽然覺得此時的場景,好像很不真實。

“我什麽時候,和一個身份普通的人,在湖濱月下散步?”

“如果讓身邊這人知道,我竟是堂堂的塗山皇朝天狐公主,他會怎麽反應?是驚呼大叫呢?還是嚇得跌下水去?”

想到這裏時,她俏麗的麵龐上,悄悄地爬上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