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碧火無常鬼

不得不說,前麵那幽靈客的身法,果然飄忽不定,神出鬼沒。若不是張狂雲處心積慮,早就等著今天這一天,還真的很容易就被那幽靈客甩掉。

但即使如此,他跟蹤得還是挺辛苦,心中便有些感慨:“怪不得他們要叫‘幽靈客’,這隱身暗夜、神出鬼沒的身形,真是活著的幽靈啊。”

幽靈客飄忽的身形,半融入夜色之中。

他先在麗川城的西邊繞了個圈兒,然後便徑直往南邊的邊境而去。

越往南邊去,地形起伏越大,丘陵地帶越來越多,那一片片稀疏相間的叢林,也變得越來越多。

張狂雲跟蹤的難度,隨之越來越大,不過他的心情,卻反而變得越來越激動。

“他這是要去哪兒?滄望城嗎?是要回他們的老巢,還隻是去一個聯絡點?”

“不管哪一個,隻要今日被我跟蹤到,那這個從來沒被人摸清底細的神秘組織,就要在我麵前暴露真容了!”

一想到這個,張狂雲就變得無比興奮。

不過,小心謹慎地跟蹤之時,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總覺得有點不踏實。

作為警惕心很高的一個人,他沒有忽視這種不安感。

“這種不踏實,究竟是什麽呢?”他仔細想道,“是之前就有的嗎?好像不是……”

“似乎就在剛才,跟蹤到民房廢墟之後,就總覺得哪地方有點不對勁。”

“是什麽,不對勁呢?”

努力想了半天,他卻還是不得要領。

“說不定是我多心了吧。”

“不想了,專心跟蹤吧。”

他甩了甩腦袋,繼續專心致誌地跟蹤那個幽靈客。

從麗川城北郊,跟蹤到現在,張狂雲估摸著已經走出去有十幾裏路,差不多已經快到塗山國的地界。

這時候,應該已經過了子夜。

那天邊月淡星稀,又時不時有烏雲飄過,讓這大地的光影,也如那幽靈客的身影,在黑暗與微光之間切換交替。

於是本就深沉的夜色,顯得更加的壓抑和詭秘。

又時不時傳來幾聲夜梟淒厲的鳴啼,更增添暗夜的悲涼之意。

就在張狂雲想到,白冰嵐那邊會怎麽樣時,他便忽然看見,一直在前麵飄忽縱躍的黑袍幽靈客,第一次停了下來。

“嗯?”張狂雲的心情既激動又緊張,“是到了幽靈客的聯絡點嗎?”

他輕輕地扭頭張望,借著夜雲間泄露的一點星光,悄悄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一打量,便讓他變得有些迷惑。

“怎麽回事?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看見山林相接,不辨東西,他在這裏停下,想做什麽?莫非又有什麽陰謀?”

才想到“陰謀”兩字,他忽然心裏一動,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是,雖然具體不知道為了什麽,但好像已經抓住了答案。

這一刻,心中警兆頓生!

不用想為什麽,他已迅速低伏下身子,整個身形就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在荒草中向後疾速倒退穿行。

但還是慢了!

一線碧油油的光芒,從那黑袍客中隨手揮出,如同長了眼睛一般,朝少年這邊飛速撲來;大概距離還有不到一丈距離時,這點碧芒忽然轉折而上,騰空而起,帶著尖利的嘯音,斜躥上張狂雲的頭頂上空!

轉眼之間,碧芒轟然炸開,如同張開一隻專為張狂雲訂製的碧火罩子,將他頭頂方圓之地,罩得嚴嚴實實。

碧火紛紛而下,暴灑如雨,又帶著無邊的熾烈火氣。

這樣的攻擊,不僅殘暴,還很陰毒。

因為那些墜落的火焰之雨,一接觸到草木和地表,便發出“嗤嗤”的腐蝕之聲,轉眼那草莖和泥土,就被燒出一個個小洞。

不僅如此,這些碧火還附著在墜落之處,嗤嗤自燃,好像根本不會熄滅。

張狂雲心中大駭。

他也算經曆過一些風浪,但還是頭一回,心中生出這麽強烈的恐懼。

強烈的恐懼,也激發起強烈的求生欲望。

當陰毒的火雨紛落之時,他不顧一起地貼地滑行,用極為狼狽的姿勢,趕在碧火罩子徹底合圍前,堪堪在一片火雨碧光的最底下,滑出了包圍圈外。

但即使如此,一陣蝕骨錐心的刺痛,也從大腿上傳來!

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褲腿已被燒穿幾個大洞,錐心刺痛傳來之處,幾點碧火還在熒熒地燃燒,情狀驚心動魄。

他下意識地伸手過去一拍,想拍滅碧火;沒想到拍完抬起手來後,竟駭然看到,那幾點碧火依然還在燃燒,甚至還有擴大的趨勢!

“不好!”

意識到嚴重性,他立即運動靈力,催動冰魂珠,一探手,從指間射出一線冰雪,“噗噗”有聲地打在大腿碧火之上——

直到這時,那些跗骨之蛆般的邪火,才在冰雪之力下倏然熄滅。

雖然滅了碧火,但張狂雲卻更加心驚不已。

這時一個念頭反複盤桓在他的心頭:“幽靈客,能打下這麽大的名頭,我還是小看他們了。”

他在心中稱讚對手,他的對手,卻也驚訝異常。

張狂雲並不知,自己麵對的敵人,並不是一般的幽靈客,而是在幽靈客內部赫赫有名之輩。他號稱“碧火無常鬼”,其本名已經無從知曉,其他人都叫他為“鬼焰”。

鬼焰一身邪火妖術,爐火純青,但他最大的特點還不是這個,而是他為人極其凶狠毒辣,一旦出手,絕不會留下活口。不僅不留活口,他的敵人還會死得非常、非常難看。

這種手段,常人聽來,暴虐非常,肯定破口大罵,但對幽靈客組織來說,卻是大大的“優點”!

所以在他們內部,鬼焰已被奉為榜樣和標杆,並兼任幽靈客新人的訓練師。

當然,雖然優點是不留活口,但今日來之前,他卻被三令五申,一定要留活口。

對這樣的命令,鬼焰本能地反感;但作為最神秘組織的一員,他有著良好的紀律性。

“嗯,說活捉,就活捉,但……怎麽活捉法,就由我說了算!”

本來懷著虐待折磨之心,也因為覺得自己一定手到擒來,結果現在看到這少年竟然匪夷所思地逃過一劫,鬼焰別提有多震驚了。

“什麽?他竟然逃出我的‘碧火毒焰罩’?怎麽做到的?!多少年了,我這招什麽時候失手過?”

“嘖嘖,有意思,有意思。怪不得今日之事,夜煞大人會派我過來。我可大意不得,千萬要把這活兒做好了。”

心裏這麽想著,鬼焰雙手急舞,頓時四五道碧火毒焰應手飛躥,朝張狂雲撲去。

這時候,張狂雲已經知道這個幽靈客的厲害了。

眼見毒焰碧光飛來,他徹底放棄用玄靈之力抵禦,而是運起這些天來苦心淬煉的伏羲靈力。

因為他已經發現,無論是火精劍,還是冰魂珠,和普通的玄靈道力並不相契;但一旦運起伏羲靈力,這兩個得自天目山的法寶就得心應手,好像和自己的意念心魂完全融為一體。

於是,當碧火飛來,張狂雲左手一揮,一道弧形的冰雪之盾瞬間生發,堪堪擋住了那幾道碧火毒焰。

陰損的毒焰,一觸及冰雪之盾,立即向裏腐蝕,大有將冰雪之盾融穿之勢;但這一次張狂雲有了充足的準備,不停地加厚冰雪,就好像在實時縫補冰盾一樣。

這時鬼焰也欺身到近前,見張狂雲這般作為,他冷笑一聲,滿麵輕蔑,也運起渾身的妖力,加倍揮出碧光毒焰,連續不停地擊打在冰雪之盾上。

張狂雲這時候也算頑強,也使出渾身解數,不停地加厚冰雪防禦。

一時之間,鬼焰好似也奈他不得。

不過,對這情形,鬼焰卻是冷笑不已。

“小娃兒,你究竟還是嫩。卻不知,最好的防禦,便是攻擊。”

“你這樣不斷補綴,能補綴到何時?難不成你以為,法術這種事,跟筋骨一樣,越年輕越占便宜嗎?明明相反啊!”

“好!正好我也很久沒被真正外派做事了,今日借此機會,正好試一試我鬼焰一身法力,究竟極限在哪裏!”

想到這裏,鬼焰便不再急於一時施展多麽猛烈的毒焰,而是估摸著少年補充冰雪之盾的速度,控製好自己光焰的烈度。

他要打一個持久戰,試一試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這是一個典型的恃強淩弱的做派。

對鬼焰來說,這麽做倒沒改變他一貫的風格做法。他就是要以大欺小,耗光對麵這小道士的法力之後,然後用最殘忍的手段,將他折磨虐待!

陰險的毒焰流光,源源不斷地朝冰雪之盾上輸送衝擊;那雪白的盾甲,也為了抵擋碧焰流光,不斷地擴大延展。

當然結合具體的攻防情形,這種擴大延展,也不過是勉強支撐而已。

此時天邊烏雲彌漫,早就遮住了月光星光;子夜的曠野上,隻看到碧油油的光焰飛舞亂竄。

若是這時有人,在一旁路過,定然會嚇個半死!

他一定會以為,自己看見了地獄無常出來做事。否則怎麽會鬼火亂舞,照得周圍碧油油的,如同傳說中的鬼域?

雖然存了戲弄試煉之心,但如此攻防,畢竟單調,大概來來去去攻防了二十多個回合,眼見對麵的冰雪之盾都已經有一人多高了,鬼焰也失去了耐心。

“小子,你的陽壽就到此為止吧,等你無常爺爺來收你!”

心中轉著凶狠的念頭,鬼焰便忽然收手,整個身形往前一躥,如鬼魅般躥向那冰盾的後麵。

“小子,我真的很好奇,當你還跟個烏龜似的,躲在冰甲後麵渾身冒汗地補綴,這時突然見到你無常爺爺突然出現在身邊,跟你打招呼,你這張小臉啊,究竟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帶著殘忍的快意和不懷好意的期待,鬼焰很快便繞到了那一人多高的冰盾後麵。

“……怎、怎麽會這樣?!”

一聲驚呼突然響起,原來正是鬼焰看到,那冰盾後麵空無一人,哪還有那個臭小子半點的蹤影?

於是本來想看別人臉色笑話的鬼焰,卻自己麵容扭曲,臉色煞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是怎麽做到的?”驚怒交加中,鬼焰仔細查看這冰盾的後麵。

這時他才看出,原來在冰盾之後的泥土上,躺著幾個晶瑩閃華的冰珠,它們就像冰雪種子一樣,不斷地放射出冰冷的雪線,不斷地補充那個已經一人多高的冰牆。

“晦氣!真是個小奸賊!”一輩子做壞人,沒想到今天被一個小後生給陰了,鬼焰的表情別提有多精彩了。

而這時地上那幾個冰珠,晶瑩閃耀,就好像是暗夜中嘲笑他的眼睛。

鬼焰更加憤怒。

他猛地揮起手,一陣胡亂橫掃,毒焰飛舞中這些冰珠和冰牆,都被他擊得粉碎。

但這已經於事無補。

飛舞的冰雪,在降低周邊氣溫的同時,倒也讓鬼焰冷靜下來。

“是我失誤了。”他自責地想道,“這幾年來,若沒有真正棘手的事情,夜煞大人何曾讓我輕易地出來?我真不應該小看這個少年。”

“今夜,真的是我輕敵了。”

想到這裏時,鬼焰不僅不氣餒,反而變得更加興奮。

在他那眯起的眼睛裏,現出更加殘忍暴虐的光芒來。

這時候,在他心目中,已經注定會被毒焰燒得支離破碎的人族少年,還在荒草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奪命狂奔。

夜晚的涼風,在他耳邊呼呼地刮過,同樣也讓他冷靜下來。

“莫非,今晚之事,是個陷阱?”回想起今晚發生的樁樁件件,張狂雲開始生疑了。

不過,即使生疑,他也隻是認為,對方設下這陷阱,完全隻是因為他,正在調查這樁內幕曲折的綁架案。

一夜驚魂。

快到黎明時分,他才和白冰嵐在奔牛寨匯合。

這是他們事先約定好的,若是追蹤過程中分頭行動,事畢之後,還是回奔牛寨匯合。

“你受傷了?”一看見張狂雲奔走的姿勢,白冰嵐吃驚地叫道。

“無妨,一點小傷。不過我還是看看。”這時的張狂雲,也驚魂甫定,便蹲下身來,查看腿上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