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燈下黑的綁架者

“真的?隻是因為這樣?”張狂雲眼神閃爍地看著她。

“真的!”見少年這副表情,白冰嵐更是心驚,回答得無比堅決。

“唉,可惜了。”隻聽少年一聲長歎,“還以為你真的曾被哪個奸商騙過大錢呢;如果那樣,師兄我必定責無旁貸,挺身而出,幫你追回失款,到時候咱們三七分成……”

“啊?哈哈……”天狐公主的笑聲脫口而出,一時都忘了要保持笑不露齒了。

沿著剛發現的線索追尋下去,張狂雲和白冰嵐,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通過追尋那批商人的蹤跡,他們發現,雖然這群行商,在麗川城中接觸過不少人,但其中比較可疑的,或者說和杜家有關係的,並不多。

通過排除,最後張狂雲和白冰嵐發現,最值得懷疑的,竟是一個杜氏家族的人!

這人叫杜赤忠,是麗川杜氏家族的分支遠親。

杜赤忠人已中年,家中廣有糧田,但又善於經商,在麗川城中經營著好幾處商鋪和酒樓。

從這一點來看,他若和一些行商坐賈來往,倒也正常;並且作為杜氏族人,在這個家族觀念盛行的年代,應該也不至於對族中晚輩下手,更何況下手的對象還是家主族長的愛女。

所以沒有人會懷疑杜赤忠。

但張狂雲卻開始懷疑了。

他懷疑的起點,正是因為“沒人會懷疑”杜赤忠。

試想,以杜蒼風的勢力能量,都沒確切找得到真凶;要知道他也不是傻子,一開始時不可能完全被一些表麵證據所蒙蔽,一定做過其他嚐試。

但很顯然,他的嚐試失敗了,沒有任何結果。

那這意味著什麽?真正可疑的人,很可能是“燈下黑”!

在篩選了一遍之後,杜赤忠很符合這“燈下黑”的條件。

剛開始觸及到此人時,那些提及他的麗川城人,還都說,杜赤忠這個人好哇,尤其對失蹤的那個杜碧蘿,一直親近友善;當自己這個遠方的表侄女被人綁架消失後,杜赤忠還十分焦急,除了幫著族人一起找尋,還自己出錢出人,派出不少店鋪人手去尋找,其行為十分為人稱道。

若隻是聽到這些消息,那張狂雲肯定就放棄懷疑了。

但誰叫他已經習慣在黑暗中,冷靜獨立地觀察這個人間呢?

他不會如此輕易地相信一個人。

隨著他充滿警惕、不肯放棄地探察,終於讓他發現了杜赤忠的可疑之處。

因為,他慢慢地聽到,有些人猶豫著說,這個杜氏家族中混得很好的遠支族人,別看表麵一直裝作道德君子,但實際卻很好色。

還有少部分人欲言又止地說,這個杜赤忠,偶爾也會做出有悖倫常的事情,曾不止一次在酒後,誇獎表侄女杜碧蘿的美色,那姿態垂涎欲滴,十分不妥。

聽到這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時分了。

“希望我沒懷疑錯。”張狂雲看著漸漸移動的日影,有些憂心地對白冰嵐道。

“光沒懷疑錯,不行。”白冰嵐道,“還得找出確鑿的證據,才好叫那個杜蒼風啞口無言。”

“嗯。”張狂雲點點頭,“最好要將那杜碧蘿救出來,那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就怕那杜碧蘿,已經遇害了。”白冰嵐憂心忡忡道。

“不會。”張狂雲搖了搖頭,“這杜赤忠,也頗為自大,如果真是他,那到現在為止,他應該還認為,自己所作所為天衣無縫,並沒有暴露。而他綁架杜碧蘿,還是因為覬覦她的美色;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殺人滅口。”

“對呀!那很好。但我們也得速戰速決,盡快找到那姑娘,否則遲則生變呀。唉,她隻是個幼齡的女孩兒,不該遭受此劫。”白冰嵐歎了口氣,真心為那個女孩兒擔憂。

“沒事,冰嵐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把她救出來的。”張狂雲握緊了拳頭,在眼前用力地揮了揮。

不知道為什麽,即使眼前這人,身份和自己比天差地別,白冰嵐聽到他這樣的話,一下子就變得很有信心起來。

商議已畢,他倆便立即行動。

他們開始潛藏在杜赤忠宅院的周圍,尋找有什麽線索和機會。

他們隱藏之地,在杜赤忠家宅後門往北大概二三十步的地方。

那兒有一片林子,還有個不高的土丘,白天可能還有些孩童在那邊玩耍,現在天色晚了,便沒什麽人跡。

他倆伏身於一棵合抱粗的大樹之上,正好能將杜家後院看得清清楚楚,還不容易被杜家宅院中的人發現。

他倆開始潛伏之時,日頭還掛在西邊天上,向晚的日光雖然開始變得昏黃,但還是比較明亮。

潛伏之時,時間仿佛過得特別慢,那杜家宅院中也好像看不到什麽動靜。

張狂雲兩人的信心,也隨著日影的移動,開始漸漸流逝。

周圍的光影,漸漸黯淡。

當日落西山,暮色降臨,眼前的林子和遠處的宅院,漸漸地陷入了黑暗。

東邊天上,一輪明月悠然升起,將淡白的月光,灑向人間。

月光遍地,但眼前的景物並沒有變得清晰,因為夜霧漸起,將眼前的一切都好像罩上一層輕紗,變得朦朧模糊。

“快看,那是什麽?”正有些消沉之際,張狂雲忽然聽到少女在耳邊輕輕驚呼。

張狂雲忙抬眼一看,這不看則已,一看便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就在杜家宅院的後門外,有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在那路邊,有幾蓬書帶草,還有一塊白色的假山石,正是此時人族富貴人家典型的布置。

這些倒沒什麽出奇;讓張、白二人驚異的是,此時月夜昏暗,便讓他們看到,在那塊道邊白石上,竟顯現出一個微微泛著銀光的徽記來!

看到這個徽記,張狂雲先是驚訝,進而竟是一陣狂喜!

“冰嵐,我說什麽來著?善有善報啊!”

“我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以為隻是做一件不相幹的好事,誰想到,竟也幫了我們自己大忙!”

“是呀!”少女也顯得很興奮,“沒想到,區區一件綁架之事,竟有幽靈客牽涉其中!”

原來,此時在那月霧暗影之中,悄然浮現的徽記,正如紊亂星軌糾纏,又似異形邪惡之眼,不是幽靈客的標記,還是什麽?

要知道,張狂雲二人,可是追蹤著幽靈客的標記,才來到奔牛寨中;可惜到了奔牛寨後,無論怎麽細心尋找,卻再也找不到幽靈客的後續蹤跡了。

誰能想到,偶然出手一樁綁架案時,竟然讓他們再次看到了幽靈客的蹤跡!

這一來,本來低落下去的情緒,重新昂揚起來;本來覺得夜深身上有點發冷,這時候也開始熱血奔騰。

他們變得更加耐心,如機警隱忍的獵豹,在大樹樹冠中,靜謐地隱藏,耐心地等待。

這一等,便等到深夜。

杜家宅院,一直如古井無波。

都快到午夜子時,張狂雲的信心又開始動搖時,那一直安靜的杜家後門,忽然聽得一陣細微的響動,然後“吱呀”一聲,便從裏打開。

張狂雲和白冰嵐二人,盡皆精神一振,悄悄分開枝葉,朝對麵凝目觀看。

他們看見,一個披著青色鬥篷、戴著褐色兜帽之人,正鬼鬼祟祟地從杜家後門出來。

他左右看了看,見得無人,便轉臉一瞅路邊那塊白石,看到那個發著微淡銀光的標誌,竟好像毫不奇怪,隨意盯了兩眼後,便匆匆地離開了杜家宅院,朝西北方向而行。

見得如此,張狂雲和白冰嵐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激動的神情。

這時那人步履匆匆,還正從他們潛伏的林邊經過,絲毫沒有注意到有兩個不速之客,正高踞大樹頂上,在枝葉間朝他窺視。

當他走過去後,張狂雲二人又等了片刻,便如狸貓般輕輕巧巧地滑下樹來,然後躡足潛蹤,不遠不近地跟在那人的後邊。

一路跟蹤之時,張狂雲兩人又在路邊,陸續發現了一些幽靈客的標誌。

到此刻他們可以斷定,這個從杜家宅院中走出來的人,不管是不是杜赤忠本人,他要去見的,一定是幽靈客組織的人。

察覺出這一點,張狂雲忍不住兩隻手握在一起,握得指節都有些發白。

大概跟蹤了半個時辰,前麵那人走進了麗川城北郊一片廢墟中。

看得出,這處原來是幾間民房。

不知是因為被暴雨侵襲,還是兵災禍害,總之現在這裏處處垮塌,隻有半截屋牆,斷斷續續地立在荒草堆中,景象頗為淒涼。

見他在廢墟中停留,張狂雲也做了個手勢,和白冰嵐一起在不遠處一堆破爛磚頭垛後麵,隱下了身形。

隻見那鬥篷之人,走進那廢墟之中,稍微張望了一會兒,便忽然有一個黑袍客,如幽靈般,從黑暗處走出來。

一看到這黑袍客出現,張狂雲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

對於他來說,不用那黑袍客自報家門,隻一看打扮和形跡,張狂雲幾乎就可以斷定,他一定是幽靈客!

“聖使找我,有什麽事?”這時鬥篷之人,略有些焦急地問道,“莫非,那小丫頭,有什麽變故?”

“沒有。”黑袍客搖了搖頭。

“沒有?”鬥篷之人有些惱怒,“沒有什麽事,你們急著把我約出來,做什麽?這節骨眼兒上,不怕出漏子嗎?”

“杜赤忠!別忘了你在跟誰說話。”黑袍客語氣陰冷地說道。

“是,是,你們是幽靈客,塗山來的聖使高人,在下確實惹不起;不過若不是因為這一點,我杜赤忠又怎會出大價錢,請你們做這件事?不過,”杜赤忠苦笑道,“聖使啊,現在確實風口浪尖,本來嫁禍奔牛寨那些蠢貨,大事已定,沒想到半路冒出個渾小子,又把事情攪渾了。”

“如果隻是一般的江湖人,也就罷了;聽說那小子,竟也來自玄靈宗,我這心裏就有些沒底啊。所以、所以剛才說話有些莽撞,還請聖使原諒!”

“無妨。”黑袍幽靈客搖了搖手。

“那……您半夜找我來,究竟有何事?”杜赤忠小心翼翼地問道。

“找你何事,其實你已經猜到了。”幽靈客幽幽地說道。

“猜到了?”杜赤忠一頭霧水。

“你說了,此事再起波瀾,那我等兄弟,所擔風險更大。所以,找你出來,便是告訴你,那酬勞,得再增加一倍。”幽靈客的語氣十分冰冷,和市儈的話語內容,形成鮮明的對比。

“價錢加一倍?”杜赤忠一愣,表情十分吃驚。

“怎麽?不樂意?”幽靈客看著他,語氣森冷地道,“杜赤忠,你別忘了,你口中那個‘渾小子’,我們已經打聽清楚了,是玄靈宗的‘高足’呢。”

月影裏,這黑袍幽靈客最後的語氣,鏗鏘有聲,聽著倒好像滿懷嘲諷。

“不,不是不樂意。”杜赤忠連連擺手道,“我隻是驚訝,加錢而已,這等小事,聖使您為何還要特地找在下出來?”

“哦?”黑袍客一愣,“我還以為,你不僅好色,還貪錢,不舍得出血,便特地約出,珍而重之與你商量而已。”

“咳咳,聖使高人啊,您錯看我了,嗬嗬。”杜赤忠幹笑兩聲,神色尷尬。

“好。”黑袍客一擺手,“既然如此,我等相見,確有風險,便不多言,就此別過吧。”

“是,恭送聖使閣下。”杜赤忠也好似鬆了口氣,一抱拳,便轉身離去。

簡單的對答之後,這兩位月夜碰頭的人,便悄然分開,背向而行。

夜闌人靜,剛才他們這番對話,張狂雲聽得十分真切;見二人終於分別離開,他便朝旁邊少女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去跟蹤杜赤忠,自己則去追蹤那個更重要的幽靈客。

這麽多時的相處,白冰嵐跟他不說心有靈犀,也十分熟悉;此時不用多言,張狂雲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她便明白了少年的用意。

於是,他們兩人,也和那兩個暗夜密談的人一樣,背向而行。

他們如輕盈的狸貓,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綴著各自的目標,漸漸陷入遠方蒼茫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