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媚音縈劍氣

這一切的變化,隻在電光石火之間;悟玄稍一鬆懈,張狂雲稍一走神,局麵便已是風雲突變,男主人受傷倒地,幾個兒女被人擄去,隻留下柔弱的女主人在臥房中驚惶哭泣。

“哈哈!”一招得手的玉羅漢,一改前麵恭謹之態,張狂大笑道,“悟玄啊悟玄,你這幾年,到底是怎麽了?稍微幾句謊話就把你騙得五迷三道,就衝這一點,我當年就沒告錯密!”

“你堂堂一個華夏名僧,卻在捉妖途中被妖物所迷,跟她逃跑叛國,還生了三個兒女——”

“呸!什麽兒女啊,跟卑賤妖邪生出來的,那得叫‘雜種’、‘小崽子’!”

“悟玄啊悟玄,你真讓我這法王寺第二傑,陪著你蒙羞!”

說到這裏,玉羅漢悟真的臉色,變得無比的憤恨和猙獰,躥前幾步,猛踢受傷倒地的悟玄,把他踢得不斷翻滾,最後一頭撞在北屋門前的一根木頭柱子上,臉上鮮血長流!

這時被悟真抓在手中的三個小娃娃,已經被麵前的這個場麵,完全驚呆了。

他們本應大哭,但驚嚇過度,反而哭不出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模樣無比淒慘可憐。

“悟玄!”玉羅漢大吼道,“怎麽做,不用我說了吧?你這就自閉氣穴,拋棄妻子,跟我回去認罪伏法,接受法王寺規的製裁!”

聽他此言,倒在地上的悟玄,滿臉血汙,卻是咬緊牙關,閉口不言。

“嗬嗬,骨頭還很硬啊;要是你再是這樣,我——”話剛說到這裏時,卻在玉羅漢的身側,一道粉色的花光倏然而至,朝他的額頭急襲而來!

這道偷襲,也算出其不意,加之距離並不遠,本該得手;卻沒想到,饒是玉羅漢如此憤恨張狂之際,竟是依然充滿警惕。

那花光才是一閃,他便眼角一動;當花光劃空而至,他全身的袍袖早已無風自動,鼓如風帆;當花色的靈光擊打在他袍袖上時,雖然激起好看的五彩光華,但很快便如泥牛入海,悄無聲息。

“嘿嘿!果然是狡詐的妖物!”玉羅漢冷笑一聲,舉起左手中那個悟玄夫婦最小的女兒,便猛然往地上一摔!

玉羅漢此舉,真叫滅絕人性;但所幸小童柔軟,這地也是青草泥地,雖然摔得小女兒哇哇大哭,卻也沒有造成真正的傷害。

但即使如此,也引得悟玄和羽蝶,全都是一聲驚呼。

這時張狂雲二人,也忍不住一聲驚呼,但所幸有所克製,隱在悟玄夫婦的驚呼中,才沒讓誌得意滿的玉羅漢察覺。

“怎麽樣?剛才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玉羅漢一臉獰笑,“剛才這小賤種,你們也看到了,我出家人慈悲為懷,還留了力;要是悟玄你不照我說的話做,你這幾個妖崽子賊賤種,我可真的一個個摔成肉泥!”

到這時,無論是悟玄,還是羽蝶,都看得出,這玉羅漢已經喪心病狂,絕非虛言。

一時間,羽蝶氣急攻心,淚流滿麵,就算想再放手一搏,渾身也聚不起力氣。

悟玄剛才被師弟偷襲,更是沒有了一搏之力。

眼見如此,縱使心中千般不願、萬般不舍,猛羅漢悟玄,也終於鬆口。

他長歎一聲,也不說其他,隻道了一句“師弟可要說到做到”,便真的自閉氣穴,不能再行使任何功法。

見他真個封閉氣穴,玉羅漢悟真,才真正徹底放下心來。

“師兄,你終於大徹大悟了。”悟真換上一副慈悲麵目,大聲說道,“須知‘凡因必果,有情皆孽’,今日師兄能大徹大悟,痛改前非,作為師弟,悟真也真心為師兄歡喜。看在當年一起斬妖除魔的情分上,今日我便幫師兄,徹底了卻這段孽緣。”

本來聽著玉羅漢前麵那幾句話,悟玄還有些安心;沒想到,聽到悟真最後一句話時,他卻猛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悟真!你要幹什麽?!”悟玄大吼道。

“想幹什麽,你不知道嗎?”悟真的目光,瞄了瞄手中的孩童,又看看旁邊臥房中的女子。

“你!”悟玄驚怒交加,先是吼叫連連,轉而又低下頭顱,軟言相求。

見他如此,悟真搖了搖頭,卻是一臉的傷感。

看著昔日的師兄,他竟是有些動情地說道:“師兄,別怪我說你,你真的入魔太深了。你居然,還留戀這幾個妖類……難道你不知,正是這幾個妖類,是讓你滑向深淵、沉迷苦海的魔障?”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今日師弟要將你從迷淵之彼岸,引渡回光明之樂土,便要除掉這些魔障;這樣師兄,才能徹底清淨。”

“到時候,你還是我的好師哥,我還是你的乖師弟。我們還和從前一樣,練功,念經,殺妖,弘法,雖然單調,卻是清淨美好的日子。”

“師兄,你不要急,這樣的極樂清淨之日,很快就要到來。”

玉羅漢說這些話時,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興奮光彩;當說到最後時,他滿臉含笑,高高地舉起手中師兄的那一兒一女……

眼見慘劇即將發生,那羽蝶早就“嚶嚀”一聲,嚇昏過去;隻留下可憐的男主人,悶吼連連,卻無能為力,眼睜睜地要看著慘劇發生。

此時他悔恨交加,眼中流下可怖的血淚。

玉羅漢舉起小兒女,正要往地上摔時,卻忽然聽到一陣奇異的聲音。

這聲音,是女聲,似語,非語,似歌,非歌,乍聽好似樂坊歌姬柔媚的歌喉,再聽聽卻又像森林深處神秘的精靈歌吟。

忽然而起的異聲,立即讓玉羅漢分神。

本來他事先已經打聽好,這叛逃的師哥家位置偏僻,不可能有什麽生人——畢竟以悟玄叛逃者的身份,一般也回避什麽生人。

所以,這出乎意料的異聲,對他造成了顯著的幹擾。

玉羅漢悟真,暫時停住手中的動作,扭過頭,想去看看異聲的來源;誰知就在他頭剛剛一偏,便從另一側的夜空中,一道犀利的劍光帶著火焰的光華,如流星般劃空飆至!

如此出其不意,即使以玉羅漢這般久負盛名,也在分神之際,被閃電般而來的燦烈劍光,瞬間擊中殺傷。

“哇呀”一聲淒厲的慘叫,玉羅漢悟真雙臂無力地垂下,那兩個小兒順勢滑到地上,雖然摔了一跤,畢竟毫無傷害。

這一記神鬼莫測的偷襲,不僅解了小兒之危,還重創了玉羅漢,但很可惜,並沒能將他殺死。畢竟盛名之下無虛士,縱使心神紛擾,偷襲劍光又極為炫烈,玉羅漢仍在利劍洞穿自己脖頸的前一瞬間,用力往旁邊一歪,避過了這致命一擊。

但他的肩胛,已被利劍洞穿;不僅被洞穿,玉羅漢還清楚地察覺到,在這種讓自己撕心裂肺的疼痛中,還有一種焚毀一切的炎靈之力。

察覺出這一點,他魂飛魄散!

其實他這時,並未受致命傷,要是穩定下心神,使盡渾身法力,未必不能將那個初出茅廬的偷襲者,給反過來擊殺。

但這時玉羅漢哪知道內情?

出其不意,被人一擊而中,他已是心膽俱喪;再察覺出火精劍炎靈之力,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也是光棍,毫不拖泥帶水;悶哼一聲,他立即迅速運功,封閉肩胛處的氣穴筋脈,然後使盡渾身解數,往旁邊幾個縱躍。

雖然姿勢尷尬難看,卻十分有效,眨眼的功夫他就衝出院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而即使如此果斷逃竄,悟真也未愧對“法王寺雙傑”之名,百忙中他仍朝攻擊者驚鴻一瞥:

卻見發聲者背影神秘,揮劍者身姿秀逸。

於是悟真再無絲毫疑慮,逃跑的身形堅定而迅疾。

一場違背人倫的慘劇,頃刻間消弭無形;整個現場,除了倒地的男主人,昏倒的女主人,還有幾個嚇傻的小兒女,也就剩下那頂玉羅漢被摔落的鬥笠帽子,昭示著剛才這裏發生了一些不尋常之事。

這時候,血淚直流的悟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相信自己好心收留的兩個小少年,竟在最緊要的關頭,擊傷了武力高強的前師弟,救了他們一家的性命。

雖然,他的前半生,讀了那麽多有關“因果報應”的佛經,但也隻有這一刻,才如此深刻地理解了,什麽叫“善有善報”。

當一切塵埃落定,他衝開了氣穴,羽蝶也被喚醒,三個小兒女也被安頓,此間的主人夫婦,對張狂雲二人,可謂感激不盡!

這時的猛羅漢和妖族婦人,有一肚子感激的話,想跟張狂雲二人說;但善解人意的少年,好言相勸,讓他們早點跟三個兒女一起,休息,安神。他自己則和白冰嵐,一起登上屋後的蒼苔山,在一個合適的製高點,警惕地警戒,至少護衛這家人到天明。

等到了天明,“伍青野”一家,便鐵定要搬家了。

長夜漫漫。

登高守護時,時有倦意襲來。

為排解睡意,張狂雲便和白冰嵐,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狂雲,”白冰嵐先說道,“有件事,我想不太明白。”

“什麽事?”張狂雲問道。

“師兄你不是很仇恨妖族嗎?即使這猛羅漢是人族,卻和妖族結成夫婦,還一起叛逃妖國,按理說,你應該站在那個玉羅漢的一邊才對,怎麽會費心出手,救了這家人?”白冰嵐目光閃爍地問道。

張狂雲肅然答道:“仇恨妖族不假,不過師妹你可聽聞,‘大義之下,亦有人倫’。你看先前那玉羅漢作為,別說大悖人倫,就談大義,他也太過殘忍偏狹了。”

聽得他這回答,別有用意的天狐公主,內心還是挺滿意的:“算你還有點良心;若是剛才你鐵了心袖手旁觀,我定會出手相救,但那時,我妖族身份必然暴露,你我二人,隻好分道揚鑣了。”

心裏帶著些慶幸,白冰嵐口中說道:“狂雲,既然這樣,為什麽咱們不早點出手呢?”

“我也想早點出手,但當時我倆隱身之處,距離挺遠,必須趁那玉羅漢專注和師哥對答時,悄悄地潛近。”

“不僅如此,師妹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再清楚不過,那‘法王寺雙傑’的威名,如雷貫耳,若是輕舉妄動,不能成功,便會徹底壞事。”

“到那時,不僅救不了悟玄一家,我兩個也可能會折在這裏——”

“我倒還罷了,要是因此牽累了你,那我便……”說到這裏,少年忽然閉口不言。

“那便怎麽?”白冰嵐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看著少年。

“那我便……”張狂雲稍一沉吟道,“那我便傷了多少垂涎你美色的同門師兄弟的心呀!”

“胡說什麽呀你!”白冰嵐舉起粉拳,想也不想地便捶在少年的肩膀上。

“哎呀疼!”見她粉拳如雨襲來,張狂雲不躲不閃,不過口中卻大呼小叫地喊疼,倒惹得白冰嵐意識到什麽,粉麵微紅,停下拳頭來。

“嗯,狂雲師兄,你說的是對的。”她一本正經地道,“從那羽蝶偷襲,無功而返看,我倆要是輕舉妄動,很可能真沒好下場。”

“你知道就好。”張狂雲擺出一副師兄的樣子教育她道,“以後遇事,你也得如此冷靜,不能憑一時之氣、一己之勇,還得審時度勢,這樣方能求得大功。”

“知道啦——”見他擺出半個師父的模樣,白冰嵐的回答就有些嬌嗔,還故意拉長了尾音。

“對了,說起來,”張狂雲好似想起什麽事,看著這位千嬌百媚的師妹道,“當時,我隻是讓你出聲,分散那賊和尚的注意力;沒想到你一開口,效果竟然這麽好,不僅聲線清晰,還帶了一絲嬌媚**意,差點都分了我的心神——難道這又是你那個堂姐教的?”

“對啊!”白冰嵐一口承認道,“師兄啊,你可別小看咱們女孩子這些小門小道,要緊時,能救命呢!”

“當然,當然,我怎麽敢小看啊,冰嵐,”張狂雲看著少女,“我發現啊,那悟玄說得對,你還真不是一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