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幽靈之主的密謀

“呃,不是說你,不是說你。”張狂雲反應過來,連聲說道。

“哼。”白冰嵐翻了個白眼,端起杯,自己去渡雲亭邊,仰望天邊明月去了。

其實,別看女孩兒現在一副薄怒微嗔的樣子,她心裏可高興著呢。

“嗯,沒想到,這對抗我國巫師的主力之一,所謂的‘天下第三道門’,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嘛……”

這一晚,雖然已經上了床,但張狂雲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

最後,他索性披衣而起,輕輕推開房門,走到渡雲亭邊,看著月光映照下的雲山,靜靜地出神。

“為什麽突然有人,要這麽陷害自己?”

“是洛琳琅嗎?”

“不太像。雖然這件事中,她真的十分可恨,可我怎麽都覺得,她無緣無故的,不可能突然對付我。”

“她平時的性情品行,我還是挺熟悉的,我可沒像冰嵐說的那樣,‘色令智昏’呢。所以怎麽看,她都不像是真正的黑手。”

“那是大師兄嗎?”

“他倒確實挺像。”

“難道他的出現,真是巧合?”

“他後來那麽嚴厲的對待,隻是因為一直看我不順眼,便借題發揮嗎?”

“還有件事,不能忘了。這陷害,還利用了洛琳琅,那說明這個人,對我非常了解,竟知道我暗戀她。”

“可我平時也沒怎麽顯現啊?看來這人,不是平時出奇留心,就是對我十分了解。”

想來想去,張狂雲發現,還是大師兄孟驚鴻,最為可疑。

因為他想起一個傳聞,便是像他暗戀洛琳琅一樣,洛琳琅也暗戀大師兄。

如果是大師兄指使,那就都說得通了;畢竟讓一個小姑娘家,這麽犧牲自己,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周旋,還要表現得柔情蜜意,那如果不是因為情愛昏了頭,一般人很難做得出這種事。

畢竟,洛琳琅還是一個很潔身自好的人。

那大師兄這麽做,究竟是為什麽呢?

是表麵那些俗套的理由嗎?比如爭權奪利,剪除競爭者楚靈風的羽翼?

還是自己這些年來為恩師報仇的暗中探察,竟是驚動了大師兄,讓他疑心自己會對他不利?

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就嚴重了;極端點說,自己恩師之死,和大師兄有關,也不是不可能。

那如果這樣,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讓他們感受到威脅呢?

是什麽事,讓“仇者痛”了呢?張狂雲苦苦思索,卻始終沒什麽收獲。

“唉!”他歎息一聲,心想道,“可惜了,想不起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否則,有什麽事,能讓他們感覺到威脅,就說明我做的這樣的事,對查找真凶極為有用,說不定已經接近了真相,所以才設下圈套,狠下黑手。”

想到這裏時,他忽然悚然而驚:“我怎麽忘了?恩師之死,明顯和幽靈客有關;難道幽靈客的勢力,真的已經滲透到玄靈宗中,還大到這種程度?公然攪動玄靈宗的大人物,隻為對付我這麽一個小小的俗家弟子?”

“還有,以前他們沒發動,自我從天目山剿滅一幫幽靈客回來,就突然遭到這樣的陷害,這難道隻是巧合?”

忽然間,他有一種感覺,這張以幽靈客為綱的陰謀大網,正越織越大、越織越密,還正向自己罩來……

這時候,他再抬起頭,看向遠近這幾座九嶷山峰,還有彌漫其間的月光雲海,他便忽然覺得,這些平時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水煙雲,已變得頗有幾分波詭雲譎……

張狂雲在懷疑大師兄孟驚鴻時,也有兩個人,在頭頂同一輪明月之下,談到了同一個人。

這兩人,正站在半山腰一個往外突出的石崖上。

大山之中,後半夜彌漫升騰的雲霧,正將這兩人的身影,塗抹得模糊、朦朧。

“沒想到,孟驚鴻竟失了手。”剪影清瘦的那人自言自語道。

“我也沒想到。”他身邊那個身形修長之人說道。

然後這兩人,便又陷入了沉默。

光聽他們的聲音,顯然那清瘦之人的年紀頗大,另一個人則是個壯年男子。

他們的聲音也各有特點。老者陰鬱低沉,壯年男子則幽沉縹緲,並且仿佛擁有一種魔力,好似光聽聲音,都能讓人不寒而栗。

不僅聲音奇特,這男子雖然站在老者的身前,但那身影更加飄忽隱約,如同鬼魅出沒,顯得既詭異,又神秘。

沉默了一會兒,清瘦老者忽然感慨道:“以前,沒看出來白鹿崖上那小子,竟有這樣的手段。”

“奇怪,也不奇怪。”神秘男子道。

“哦?”老者轉臉看著他。

“別忘了,他的師父是誰?”男子笑道。

“那倒是。差點忘了,他還有個死鬼師父。”老者也笑了起來。

“這不就應了那一句話?”男子陰沉說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那可惡的家夥即使死了,也留下這麽一個不省心的徒弟。”

“不用這麽生氣,”老者看著他道,“屠魘,你是幽靈客的大統領,本王寄予厚望,豈能對一個微不足道之人,如此在意?若是這樣,你和那孟驚鴻,又有何異?”

“吾王責怪得是。”被喚作“屠魘”的神秘男子,畢恭畢敬地一低頭,彎下腰,雙手交叉在胸前,行了一個很奇怪的禮。

屠魘!

世間最神秘的殺手,刺客中的巨擘,統率幽靈客的首領,號稱“幽靈之主”,誰能想得到,他現在卻在一座山崖上,和人賞月閑聊。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天下人從來都以為,殘忍嗜殺的幽靈客,乃是自成一體的殺手團夥;他們所行之事,再神秘,再詭秘,也不外是為了求財,要麽直接殺人越貨求財,要麽為人消災求財,總之逃不過一個“財”字。

這一點,世間那些一直追查幽靈客的朝堂衙門,或是民間俠客,都這麽認為。

但誰能想得到,這個殺手巨梟,這時卻對一個什麽王者,畢恭畢敬。

如果讓官府知道這一點,便會驚覺,看似神出鬼沒、做事沒什麽章法的幽靈客,背後絕不簡單。

“對孟驚鴻,你怎麽看?”那老者突然問道。

“孟驚鴻?”屠魘一臉蔑視地說道,“他野心不小,心氣很高,卻心眼不大。”

“這次藏經院之事,不就是‘公報私仇’?所以吾王,臣有一言,今後對此人,小用尚可,大用仍須慎重。”

“唔……我知道了。”老者淡淡說道。

“對了,屠魘,本王有一事要問你——你說,我等是壞人嗎?”月光中,老者的目光,竟有些閃爍縹緲。

“當然不是!”屠魘斬釘截鐵道,“吾王蒙受冤屈,遭受屈辱,失去了一切;我等追隨吾王,隻不過為幫助吾王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怎麽會是壞人?萬望吾王今後,再勿出此喪氣之言。”

“這怎麽是喪氣之言呢?嗬嗬。”老者笑了起來,“本王隻是想確認一下而已。要知道,我最近讀多了此間的典籍,它們無一不在告訴本王,壞人總沒有好下場。”

“哈,吾王說笑了!”屠魘笑了起來,“您也相信他們啊?吾王,臣有一則忠言要諫:他們的書,不讀也罷,看多了反而變得跟他們一樣猶豫懦弱。”

“吾王別忘了,他們還有一句話: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所以是好人、還是壞人呢,還不都得等打贏了再說?贏了,就是好人;輸了,都是壞蛋!”

“哈哈!”老者聞言,也忍不住笑起來,“不錯啊,屠魘,看來還是你把他們的書讀活了,這一點,本王不如你。”

“不敢,不敢!”屠魘謙遜一句,見老者比較高興,想了想,便帶著小心說道,“有件事,須跟吾王說,便是夜魔他們,失手了……”

“哦……看來此事,頗難。”老者麵沉似水道。

沉鬱片刻,他又笑了起來,頗為灑脫道:“無妨,反正他老人家已歇息千萬年,不妨再稍等一兩年。倒是屠魘,本王想確認,你所說異神古靈之事,究竟確鑿可行否?”

“絕對可行!”屠魘立即精神一振,自信無比道,“有關異神古靈,屬下已搜全古籍,又查探到諸多征兆佐證。”

“我等雖然積累多年,但相比仇讎,卻還是勢單力薄。若能借助異神古靈之力,則不遠之將來,就大事可期了!”

“好!屠魘,我相信,你從來都沒讓本王失望過。”老者也精神振奮。

誇完這一句,他看著茫茫雲海、莽莽遠山,意味深長地說道:“屠魘,我們都別急。已經等了這麽久,不妨把這個局,布得更完滿、更險惡。如不是這樣,怎能翻天覆地、報我等血海深仇?”

隨著他這句話語,頭頂正巧一片烏雲飄過,於是剛才還明潔燦白的山場,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秋日,在一些人眼裏,看到的是枝頭累累的果實,但在另一些人裏,卻隻感受到金風如刀,肅殺蕭瑟。

為什麽觀感不同?

區別隻在於心境。

現在,小師妹洛琳琅,感受就是後一種。

秋日的九嶷山,本來很有味道。

那晴空氣爽,曲水清澄,遠山偎雲,楓紅如火。

而小師妹所走的這條山間小路上,一來道上落滿了紅葉,如同紅綢鋪就的錦繡之路,二來道路兩邊盛開著秋菊,正是香氣撲鼻。

但洛琳琅絲毫感受不到。

她現在所走的山路,正通向白鹿崖。

躑躅於山路,昨晚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閃過。

“驚鴻,你囑托的事,琳琅已經辦了。你答應我,會娶我的。”少女懇求時,眼神含著期冀。

“娶你?哼。”孟驚鴻嘲諷地看著她,“洛琳琅,我很奇怪啊,你怎麽還有臉來找我?”

“驚、驚鴻……你怎麽這麽說我?”洛琳琅的腦子裏,幾乎一片空白。

“怎麽這麽說你?唉,我竟一直沒看出來,你腦子真是又笨又蠢。”孟驚鴻恨恨地說道,“前天的事,全被你搞砸了!那兩個狗男女,施詭計,你竟都沒看出來,好歹讓我預先知道點征兆啊?並沒有!前天這個醜,讓我出得個結結實實!”

“哼!還是中秋節呢,你以後讓我怎麽過中秋節?還想在一起呢?要是我和你成了婚配,難道今後每年中秋節,都坐在一起一邊賞月,一邊回憶當年的醜事麽?”

“洛琳琅啊洛琳琅,”說到這裏,孟驚鴻的臉色都有些猙獰,“我可覺得,你沒有這麽笨,也沒有這麽蠢。那莫非你早就看上了那個賊賤種?便暗中勾結,就想讓我在掌門師尊和一眾同門麵前,出個大醜?”

“你、你怎麽能這麽說?”洛琳琅淚水漣漣,心如死灰之際,也是有些憤怒,便說道,“孟驚鴻,事情失敗,我怎麽知道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你的計策,天衣無縫嗎?”

“對了,你還說他們施詭計,你憑良心說,你叫我做的這些,不叫‘詭計’,叫什麽?”

“滾!”一片癡心下的情急之語,等來的卻是對方這一聲無情的重重的怒吼。

“嗚——”洛琳琅再也忍不住,淚水滂沱而出,轉身踉蹌飛奔而去。

行走在山路上,想到昨晚發生的這一切,洛琳琅的淚水,忍不住再次奪眶而出。

“以前怎麽沒看出來,孟驚鴻這個人,看著瀟灑風流,還得師門長輩寵愛,沒想到內心竟是這般歹毒!”

“對,不僅歹毒,還很無情!他、他騙了我!”

想到這裏,她哭得更歡,淚水瞬間便模糊了視線,便停下來,倚靠在路邊一棵大楓樹上,好好地哭了一場。

“為什麽,我會鬼迷心竅,竟聽那樣偽君子的哄騙?我、我確實做錯了,不該那樣騙狂雲。”

“不過,也不能完全怪我;開始孟驚鴻也沒跟我說,要陷害張狂雲私通妖族、燒毀情報,隻說讓我對他虛情假意,把他哄到藏經院東偏房就好。”

“嗯!這事真的不怪我,我不完全知情。我去跟狂雲好好說話,好好道歉,他應該會原諒我的!”

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心裏舒服了很多。

她不那麽想哭了,便抹抹眼淚,重新走上山路石階。

快到白鹿崖時,她又在路邊一個山泉積聚的小水潭前,認真理了理裙衫,攏了攏發絲,徹底抹去了淚痕,然後換上了一臉的笑容,優雅從容地走上了白鹿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