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光返照

隨著年歲的增長，狄仁傑感情豐富了許多，看到垂死狀態的牛陌田時，他忽然感覺到心很累，從未有過的累。死者已矣，不再感受人間的歡樂與痛苦，可生者還要繼續在人間受苦受難。就像牛夫人，眼見丈夫病入膏肓卻束手無策，這究竟是即死者的慶幸還是生者的悲哀呢？

狄仁傑不願再多想，疾走幾步，欲離開這個讓他心裏難受的地方，卻聽李元芳在身後喊著。

他用寬大的衣袖抹了抹眼睛，轉過身，見李元芳匆匆奔了過來：“大人，牛書吏清醒過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清醒過來了？”狄仁傑心中一驚。他剛剛為牛書吏診斷過，若牛書吏不能自己走出失心瘋狀態，就連大羅金仙也不能將其救活。失心瘋易得不易治，怎麽可能轉瞬間就清醒過來。

“快回去。”狄仁傑臉色一變，急忙向牛家一路小跑。

很多不能動彈、不能言語甚至是昏迷的病人在臨死前都會突然精神起來，變得活動自如、精神氣爽，而且之前所有不良的症狀往往都會消失，在醫學上稱之為回光返照。回光返照的時間一般都很短，短則一盞茶的功夫，長則幾個時辰。

牛陌田已病入膏肓，這個時候要是清醒過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回光返照。

當狄仁傑再次看到牛陌田時，感到他仿佛換了一個人，雖仍是枯瘦如柴，卻突然有了精神，雙眼放出精光，與之前的狀態完全不同。

“狄大人，您看他，沒事了！”周琮不明所以。

“牛書吏，你……”狄仁傑的話未說完，便被牛陌田擺了擺手阻止了。

“狄大人是新任縣令吧，我剛聽夫人說了，您曾經是當朝宰相，號稱神斷，您來了就好了。我知道我的情況，已經沒多少的時間了，所以還請大人聽我說。夫人，你去書房裏第三個櫃子的暗格裏將東西拿來。”牛陌田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鑰匙遞給了女人。雖說他知道狄仁傑的身份，卻並不驚訝，畢竟是臨死之人，已將世間的金錢權勢看得很淡，無論你是誰，即將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女人顫抖著雙手，含著眼淚接過了鑰匙，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房間。

“狄大人，內人去拿的是我的手記，都是根據縣誌記載的內容和民間傳說整理出來的，記載著關於淮南王英布反叛的典故，很重要，您一定要仔細看。”牛陌田說道。

狄仁傑鄭重地點了點頭。

牛陌田一口氣說了很多，感覺有些口渴，便端起水碗“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又說道：“關於那晚的事，我依稀記得有個人在我身上摸了幾下，他的手很硬、很涼，卻有種熟悉的感覺……”話音未落，就見他眼睛突然瞪得很大，仿佛死魚一般，上下攢動著的喉結也停止了，手上的碗落到床榻上並滾落在地。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響起，碗跌到了地麵摔成了碎片，牛陌田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轉瞬間癱了下來，雙眼再次變得無神。

“牛書吏！牛書吏！”周琮對於眼前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

狄仁傑急忙給牛陌田把脈，搖了搖頭：“他已經去了。”

牛夫人剛走進門便聽到了狄仁傑這句話，臉色由紅潤變得煞白，雙眼噙滿淚水，嘴唇不停地顫抖著，手裏的鑰匙“啷”一聲掉在地上。

“當家的……”牛夫人終於哭了出來，瘋狂地撲了上去，緊緊地將牛陌田摟在懷裏。

失去親人的滋味難以表述，尤其對於一個女人，當她深愛著的男人死去，會覺得整個世界都隨之崩塌。

狄仁傑長歎了一聲，給李元芳和周琮使眼色，三人相繼出了屋子。

“狄大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人就沒了？”周琮來到了院中便迫不及待地問著。

“是回光返照。”狄仁傑說道。

“原來是這樣。”周琮低下頭不再說話。

三人不知說些什麽，隻好沉默著。

“我剛才看牛大嫂手中除了一把鑰匙沒有手記啊！”周琮終於打破沉默。

“咱們先在院中等一陣，等牛大嫂緩過神來再去問吧。周捕頭，你去將牛書吏的子女都請來。”狄仁傑說道。

“是，大人。”周琮歎著氣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