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馬槍

從南城去往興安城的路並不少,一條寬闊的官道直通,若是想走些快速的小路,東西兩側的僻靜山道也是絕佳的選擇,若是想走水路,北上走些距離,從望雲澤搭乘水船也是條路子。

隻不過這最隱蔽、最凶險的歸離路,可少有人敢走。

這裏並不靠近官府,眼中滿是政治建樹的大人們心向帝都,誰會願意花心思建設這些彈丸之地呢?久而久之,以南城等邊疆小城為代表的法外之地逐漸形成。歸離路原本也是一片桃源沃土,卻不料一場山火將這怡人之地燒得麵目全非,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四方的流寇亂賊湧入,歸離路也漸漸成了民眾口中的凶惡之地。

出城小半日,商隊一直往東行走,經過一段泥濘山路之後行至一片平原。四周山勢漸低,腳下的路也變得平坦許多。

“總算能走一截好路了!”

隊伍中有人感慨道,先前的泥濘山道著實讓他們走得艱難萬分,一雙鞋子下麵黏著厚厚的一層黃泥,褲腿也糊得濕噠噠的,極為不適。

寧殷騎著馬走在隊伍中間,經過小半日的觀察,他對這些商隊的基本情況也有所了解,大多是些清貧的小商小販,聽聞兩位老板給的報酬極高,便抱著富貴險中求的信念加入了商隊。

東陸往南是荒地,地勢複雜,妖怪橫生,除了生存在關外的蠻人幾乎很少有人敢踏進那片土地。但窮山惡水之地往往生有珍物,蠻人善獵,經常會捕殺到一些神異的妖獸,東陸有禁妖令,所以妖獸是很罕見的,這些家夥可渾身都是寶,蠻人隻掠其血肉,那些東陸人認為的寶物在他們眼中就是沒用的東西。

其中有一種海鮫的內丹在東陸尤為名貴,它不僅可以趨避濕氣,碾碎之後製成藥膏更有著美容養顏的奇效,在東陸一些大城市裏有著極高的市價。至於其他的寶物那可就太多了,能解百毒的金色蜈蚣、滋陰補陽的蜥蜴尾巴……

也正因為這些在東陸價值不菲的寶物存在,才引得一些不要命的東陸商人費力南下,帶著東陸的絲綢和金銀鐵器去換這些寶物,一來一回獲取豐厚的利潤。

錢五福的商隊規模不小,所有的貨馬都馱得滿滿當當,這次的收獲肯定不小。

“大俠,咱這真的要走歸離路回去嗎?”

走在寧殷身旁的一名看起來很年輕的小夥子問道。

商隊之中大多數都是中年人,這般年輕的倒是少見。寧殷點點頭,算是回答了他。

“我聽說歸離路裏到處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魔頭,咱這些人手能活著走出去嗎?”

年輕人的臉上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他不像其他老行商那麽老練,也沒有那些人的心性,所以對商隊打算橫穿歸離路的做法還是十分擔憂的。

“不要害怕,那裏可沒有什麽魔頭,也都是些為了活命湊在一起的可憐鬼罷了。”

寧殷悠悠地說道,這也的確是事實,歸離路裏並沒有妖怪。

“你這麽年輕就來做行商?”寧殷對這位年輕人有些好奇。

年輕人臉上暗露神傷,猶豫了一會兒方才說道:“父親早些年死在礦地上了,母親身染重病沒錢醫治,聽說行商能賺很多錢,我就想著來試試……”

聞言,寧殷再度看了一眼年輕人,年紀似乎跟自己相仿,但這一路的奔波已經讓他的皮膚有些粗糙,那雙牽著貨馬的手也滿是繭子,怕是在路上吃了不少苦。

“我聽說大俠你是南城裏最厲害的聽風人,你一定有辦法帶我們平安走出歸離路的,對吧?”

年輕人扭頭望向寧殷,清澈的眼眸裏閃動著希望。

寧殷嗯了一聲,輕輕一笑。

他的確已經擬定出了一條能最大程度避開歸離路上賊匪聚集的路線,但要說能不能平安地帶每一個人走出去,這他可沒法保證,畢竟危險往往就意味著要有人死去。

天氣很好,太陽曬在身上暖暖的,上了平原,商隊的行進速度變快了很多,根據寧殷的預計,大概正午時分便能抵達歸離路的入口附近。

就在寧殷準備懶洋洋地好好曬曬太陽的時候,平原西側突然有著十幾道黑影出現,他們騎著馬,手裏似乎還拿著武器,扯著怪異的吼叫直衝商隊而來。

“是賊人!”

“賊人來襲擊了!”

商人們瞧得仔細了,驚喊道,護衛們更是聞聲而動,紛紛策馬上前守在商隊前方。這還沒到歸離路的地界兒呢,路上的小賊們便已經忍不住想要動手了?

錢五福見到那十幾道身影越來越近,趕忙小跑到隊伍中間尋起寧殷來。

“寧兄,你在哪兒呢?賊人來了!”

錢五福慌慌張張地喊道,找了一番隻看到寧殷的馬被隊伍裏年輕的商人牽著,卻不見其人。

“他人呢?”錢五福問向牽馬的年輕人。

後者指了指身後的那輛載貨的平板馬車,寧殷正仰躺在上麵睡覺呢。天上這懶太陽曬得他腦袋暈暈的。

“寧兄!寧兄!賊人來了!”

錢五福搖了搖寧殷的身子,他卻隻是慵懶地挪了挪身子,隨意地嗯了一聲,對於錢五福的催促毫不在意,甚至都沒有睜眼瞧上一眼,這倒是把錢五福給急壞了。

“寧兄你快別睡了!該幹活兒了!”

架不住錢五福在耳邊叨叨,寧殷微微睜開眼,隨意說了一句:“背馬槍的那位不是在呢嗎?找他去。”說完繼續睡。

“背馬槍的?那個顧什麽……”

錢五福回想不起那個名字,四下張望,倒是瞧見一道人影策馬從商隊中快速衝了出去。

烏黑的戰馬奔跑起來如同一陣風,馬背上的喻長歌扛著銀槍筆直往前,對麵的十幾個人愣是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孤身一人跑動起來的氣勢比他們還要威猛?

剛一照麵,喻長歌槍出如龍,對敵的賊人扛不住這一槍的力氣,直接被挑落馬下。

“圍住他!”

頭領大喝一聲,其餘人迅速變換隊形,將隻身一人的喻長歌團團圍住。

沒有嚇到身在陣中的喻長歌,倒是把在老遠觀戰的錢五福給驚了一跳:“完了!被圍住了!會不會要輸啊?”

錢五福焦急地問向寧殷,後者撓了撓耳朵,這胖子的嘴還真能叨叨。

“放心吧,隻不過是些流寇罷了,渾身上下連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估計是餓得不行了想出來搶點兒。”

寧殷懶懶地躺著,他沒有抬眼看過一眼,卻對這些流竄而來的小賊十分熟悉。

“可是他們人多啊,十多個人呢!”

錢五福還是有些擔心,在他的意識當中,人多的一方總是占據著優勢,孤身一人的喻長歌恐怕要有危險了。

“人多又怎麽樣?他們有人,咱也有人啊!”寧殷悠悠地說道。

錢五福卻聽得很迷糊:“咱們也有?哪兒呢?”

“來了。”寧殷心神一動,他隻是躺在這裏似乎就已經將方圓很大範圍內的動靜都知曉得清清楚楚。

突然,天空之中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唳,一隻大鳥振翅而來,在鎖定了寧殷的身影後急速俯衝,最後穩穩地落在寧殷的馬車上,伸出腦袋在寧殷臉上親昵地蹭了蹭。

好一隻漂亮的海東青!體態俊美,羽毛如雪,點點墨青點綴,如同身披星辰。海東青往往都是有價無市的稀罕物種,眼前這隻恐怕在市麵上無比值錢。

“喲,我家小白回來了。”寧殷摸了摸海東青的腦袋,隨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塊肉幹喂給這隻海東青,後者得此美味,發出咕咕的叫聲。

這是寧殷十歲的時候老爹送他的禮物,一隻血統純正的海東青,因為全身羽毛大多都是白色,所以喚作小白。鷹一旦與人建立感情,那便是最為忠誠的朋友,過去的幾年了這小家夥沒少幫寧殷的忙。

隻不過近幾日寧殷都在南城裏閑著,海東青可閑不住,索性讓它跟著段蒼羽出門溜溜。

與此同時,平原上突然再度冒出兩道人影,他們騎著快馬,渾身籠罩在黑色的鬥篷之下,馬蹄於平原上揚起一陣飛煙,徑直地衝向那些來犯的流寇。

“什麽人!?”

領頭的厲聲嗬斥,這支商隊已經被他們盯上了,可容不得其他人再來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馬背上的年輕人狂笑一聲:“你爺爺!”

說罷,寒光乍現,刀刃襲來,領頭之人還沒有來得及使刀抵擋,便被段蒼羽的長刀砍翻馬下。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求饒,遠處飛來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喉嚨。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這夥流寇瞬間都懵了,不是說出來找錢花嗎?怎麽領頭的這就死了?

“一個都別放過!”

冷喝聲從後方傳來,隨著一齊到達的還有一支冰冷的羽箭,不偏不倚剛好命中一名流寇的脖頸。

本就無組織無紀律的流寇團夥瞬間慌了神,這哪是來找錢的,這分明是來送命的啊!

驚慌之中,所有人意識到這次是踢到鐵板上了,趕忙調轉韁繩逃離。

“怎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回逃的人被喻長歌橫槍攔下,他可沒想讓這些人就這麽輕鬆地就走掉,手中的銀槍已經沾滿鮮血,周遭已有四人倒在了他的槍下。

不好惹!流寇們隻是看著喻長歌的麵相就害怕了,準備再次調轉方向。

“出行前可是跟這路上的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再來攔截的可就是在挑釁了。”段蒼羽揮舞著手裏的長刀,從後麵堵住這些想要逃離的流寇,徹底斷了他們的後路。

“無需跟他們廢話,都幹掉吧。”陳潼手中的長弓拉滿。

就這樣,十一個人的隊伍被三個人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