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兩招刀術

“你與顧風塵是什麽關係?”

突然這樣的問話讓寧殷大為一驚,全身的神經不由得緊繃起來,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老爹的名字的?同時在心中回想老爹曾經說起過自己隱居南城的原因,無非就是厭倦東陸的紛爭,可不想在被人擾了清淨。

“前輩認識顧風塵?”

寧殷心中謹慎,打探著眼前的老人與自己老爹的關係,若是曾經的友人倒還好,可若是遇到了仇家……

看出來寧殷眼神之間的顧慮,鍾老爺子微微一笑,暗歎這小子還真謹慎。

“放心吧,我與那老鬼不是仇人。”老人臉上露出笑意,確實沒有惡意。

“他是我老爹。”寧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是他兒子?”鍾老爺子瞬間瞪大了眼睛無比震驚,同時上下打量著寧殷,這父子倆怎麽看上去這麽不像?

寧殷繼續說道:“我叫他爹,我當然是他兒子咯……”

“那老鬼竟然娶妻生子了!”

鍾老爺子滿臉的不可思議,嘴裏不斷地低喃著:“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我們並不是親生父子,我是個孤兒,是他將我養大,教我本領,傳我聽風術。”寧殷補充道。

原來如此!鍾老爺子一手拍在自己腦門上,再度笑了起來:“哈哈哈!我就說嘛!這老鬼肯定會孤獨終老的!”

“不知前輩跟我老爹的關係是?”老人性情的反複轉變讓寧殷有些摸不著頭腦。是朋友?為何又嘲笑老爹一定會孤獨終老。

“我跟他認識的可就有年頭了,我叫鍾源。”老人一臉得意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但這個名字寧殷是第一次聽到,顯然沒有任何印象。

“你老爹就沒有跟你提起過我?”鍾源轉過臉來問道,有些驚訝。

寧殷搖搖頭:“老爹很少跟我講有關他的故事。”

鍾源一時間竟有些失落,笑罵一聲:“這老鬼!”

不過細下一想,鍾源似乎明白了:“他既然不願意說,肯定有他的顧慮,畢竟他的故事要是說起來,沒有三天三夜可說不完。”

老人似乎很了解老爹,對老爹過往的一句評價也激起了寧殷的好奇心。

注意到寧殷那無比好奇的目光,鍾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將臉望向一邊,既然那老鬼自己都不願意跟這小子說,他更不能說了。

“玄仁皇帝十五年,我和你老爹在東陸相遇,那個時候他才十五歲,而我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帥公子……”鍾源隻是這般回憶道,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記憶猶新。

“玄仁皇帝十五年……”寧殷在心裏換算著時間,驚呼,“四十三年前!”

鍾源點點頭,不由感慨一轉眼已經過去四十三年了。

回憶總是傷人,鍾源也不是一個喜歡回憶過往的人,話鋒一轉,回到正題上來。

“你既然是他的後人,可為何使出的刀術這般拙劣?是他沒有教你?還是你沒有認真學?”

拙劣兩字狠狠地刺入寧殷的心中,步入江湖的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評價。

“老爹並未教過我刀術,他隻是讓我用聽風術的感知去拆解江湖中各路人的出招,然後慢慢學為己用。”

博眾家之長為己用,顧風塵這樣的教法倒是讓鍾源覺得有趣,又問道:“那你現在都學了哪些門路?”

“南城裏能見到的刀術都有所涉獵,常用的便是十七路快刀術。”

“那就是沒有門路了。”鍾源一語中的,直接點出寧殷現在與人對敵不過是全憑感覺出刀罷了,毫無章法。

自覺慚愧,寧殷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回話。

“不過目觀百家,博學眾長,顧風塵這是在為你將來學得真正的上等刀術做鋪墊啊!”鍾源突然這般說道,“頂尖刀術不是死板的一招一式,而是講究招式之間的變化,唯有涉獵廣泛,了解到眾多刀術之間的變化法門,方可為以後進一步的修行打下基礎。”

鍾老爺子的分析很有道理,也讓寧殷覺得眼前一亮。

“小家夥,我且教你兩招刀法。”

寧殷頓時欣喜,但又有些疑惑為什麽隻教兩招?

“臭小子可不要小瞧了這兩招,與那些臭魚爛蝦的粗鄙刀術不同,我這兩招可是東陸頂尖的武藝!”看出寧殷心中的所想,鍾源笑罵一聲。

寧殷聽聞那“頂尖”二字,旋即狠狠地點頭,洗耳恭聽。

“刀來。”

鍾源輕喚一聲,伸手一牽,寧殷手中的青日孤煙便自覺落在老人手中。

這是真高手!

握刀在手,老人身姿站得筆直,風來旋動,衣袍獵獵,眼中似有鋒芒閃動,他隻是站在那裏,就讓人感到深不可測。

“第一招。”

語罷,鍾源起手揮刀,三刀平平無奇,但越往後老人的揮刀節奏越來越快,出刀的角度也變得越發不可預估,似乎是胡亂出招,但招式銜接之中又有連貫,竟然還有這等出刀的手法?寧殷大驚,仿佛窺探到了一個新世界。

緊接著,老人身形掠動,提刀揮砍的動作越發迅猛,若是此刻是與人對敵,這樣的迅猛進攻下根本無人可擋!寧殷眼花繚亂,他自詡感知卓絕,但老人此時的一招一式他竟難以捕捉,甚至在他眼前出現了道道殘影。

“此刀名為厲刀訣,總計三百六十種變化,以絕對的速度製勝,通篇隻講究一個快字。”

鍾源回身收刀,手中的青日孤煙發出陣陣低鳴。

“第二招。”

老人沉吸一口氣,將力量舒展至四肢百骸。

忽而動身,速度不再像之前那般迅速,但起手的威勢讓人更感壓抑,踏步如同奔雷,手裏的刀以一個絕對進攻的姿態往前劈砍,寧殷雖未曾正麵應對這一刀,但從一旁的氣勢足矣感受到這一刀蘊含著何等龐大的氣力。

揮刀,刀鋒切割開了空氣,淩厲的刀氣如同暴雨一般往前傾瀉,掀起一陣黃沙狂塵。

“伐刀訣,總計一百零八種變化,以絕對的力量製勝,要領是一個狠字。”

兩招施展完畢,老人呼出一口濁氣,將身上的氣盡數散去,而後將刀扔回給了寧殷。

後者的臉上寫滿了震驚,這哪裏是兩招,分明是兩種絕頂的刀術!

如若將此武學融會貫通,擊敗楚心一也不是沒可能。

“我隻教你三天,三日內你能學多少全憑你自己的本事。”鍾源雙手負於身後,此刻他站在寧殷麵前,背後便是狂沙飛旋,頗有一種隱士高人的味道。

而在村子裏,陳老頭將小山坡上的這一幕看在眼裏,他一手捶著自己的老腰,一邊欣慰地笑了起來。

大劫大難之後,絕不應該失去銳氣。

本以為傳授寧殷這套變化頗多的刀術是在難為他,但很快鍾源就不這樣想了。

厲刀訣三百六十種變化,環環相扣,但又各自獨立,每一種變化之間都能互相轉化,修行起來主要考驗一個“變通”,要知道靈活運用不同的變化應對不同的敵人,修行難度對一般人來說的確很高。

但不知是何種緣故,這小子學起來頗為得道,不出半日變記住了所有的變化要領,就連那幾步最容易出錯的地方都學得有模有樣的。

“好小子,果然根骨不凡!”鍾源見此大笑著誇道,“當初我學這一招便花了三個月,你這小子竟然半日便已經小有雛形,好後生!”

得此誇獎,寧殷倒是並不驕躁,而是謙遜地說道:“五歲開始老爹便帶我見識各路刀劍之術,一邊讓我看,一邊讓我拆解其中動作,有時甚至還要我說出那些招式的巧妙之處,所以現在學起這些繁瑣的變化倒也不是特別難。”

鍾源點了點頭,雖然顧風塵沒有教寧殷刀劍之術,但過去的修行早已讓這小子熟絡了諸多武學,為這小子日後修行更為頂尖的刀術奠定了深厚的基礎。

場中,寧殷將厲刀訣流暢地施展開來,速度一次比一次快,隱約之中,鍾源甚至有一種錯覺:這小子仿佛天生便是學這刀術的料。

這三日,寧殷沉浸在一個嶄新的世界裏。

鍾老爺子傳授的刀術很獨特,並且在聽風術的加持下修煉起來無比行雲流水,

“舍棄防禦,全力進攻,以攻為守,前輩的武學觀念可真是激進啊!”寧殷感歎,這與老爹教導他的內容可很不一樣。

鍾老頭哈哈大笑一聲,得意之色再浮於臉上:“厲刀訣講究以快製慢,先手製敵;伐刀訣講究極端的進攻,刀本身就是頂尖的殺伐工具,當然就應該這麽使!若是束手束腳,過度追求進攻的得失,揮出來的刀又怎能破敵千百呢?”

寧殷也很認同地點點頭,如獲至寶,甚為欣喜。

“這兩招刀術雖然側重有所不同,但若是施展開來,變化之間竟有共通之處,不論是從哪種變化轉變至另一種變化,都有連綿之意,真是奇妙!”

當寧殷說出這話的時候,一旁的鍾源聞言一愣,呆呆地望著場中練刀的寧殷。

曆史總是這般相似,兜兜轉轉之間仿佛最終都會回到一個奇點,回憶撲麵而來,當年顧風塵在見到自己使出這番刀術的時候也說出了類似這番的話。

鍾源一時出神,仿佛一切就發生在昨天,但眨眼四十三年時光已過,他已不再是當初愣頭愣腦前去東陸求學的少年,顧風塵也離去多時,屬於他們的時代早已過去。

老人目光流轉在寧殷的身上,如同看著當年的自己,屬於他們的時代的確已經過去,但屬於這些年輕人們的時代才剛剛開始。

過去和將來總有重合,一切都顯得那般迷離。

顧風塵啊顧風塵,你口口聲聲說從此退隱江湖,不問世事,不傳武學,不收弟子。可你現在不僅將那危險的秘法傳給了這個小家夥,還將他融貫各路武學的天賦開拓到了極致。

“你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