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黑犬

入秋的晚風吹在身上已經覺得有幾分涼意,尤其是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寒風灌進衣服裏更覺得有些刺骨。

趕了一天的路,商人們都累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睡去,護衛們分前後半夜兩輪放哨,守著這些貨箱不被夜襲的賊人偷走。

一時間,營地裏隻剩下火堆裏柴火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不遠處的半截枯樹上,寧殷仰躺著望著冷月黑天上點綴的幾顆孤星,喉嚨裏哼唱起不知名的小曲,海東青也累了,站在樹梢上閉目養神。

黑暗之中,微風擾動,有人正在緩緩靠近商隊。

他們人數不少,動作很輕,踏在地上隻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看來是這一帶的慣犯。

領頭的人影衝著身後的手下揮了揮手,做出隻有他們能看懂的手勢,而後四下散去,緩緩靠近還在站崗放哨的商隊護衛。

隻要解決了這些哨位,那些熟睡的商人根本不具備什麽威脅,到時候這些滿滿當當的貨物可都是他們的了。看這貨物數量,應該能換不少錢。

一道人影借著夜色的遮掩已經十分逼近還未察覺的商隊哨位,從懷裏抽出短刀,人影繼續向哨位靠近……

就在他準備躍起發動致命的襲擊之時,從黑暗當中突然伸出一隻大手將他的身影給拽了回來,驚疑之中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強行拖拽下了山坡。

寧殷一隻手死死地鉗住那人的脖子,另一隻手迅速從對方手中奪過短刀,後者大驚,脖頸處傳來一陣冰涼和劇痛,他已沒有機會再做出任何反應。

能自由穿梭在黑暗之中的可不僅隻有這些賊人。

黑暗之中斷斷續續傳來幾聲呻吟,驚動了商隊的哨位,但他們前去察看後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他們似乎意識到有古怪,就在他們準備後退向頭領稟報的時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現,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身黑衫的寧殷手持刀匣而立,正興致勃勃地注視著眼前的賊人們,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寒芒乍現,流光之中不斷有人倒地。

“就這點程度?”顯然守夜這麽久的寧殷是想要些有興致的東西來解解悶,但奈何這來的人過於潦草,渾身上下甚至連一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還未盡興便已結束。

“黑犬,歸離路外圍的小賊,算不得危險,但數量不小,這幾個人應該是探子,領頭的估計就在附近。”

陳潼並未睡去,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四周的情況,作為弓箭手的他也有著卓越的感知。隻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出手,這些人就都已經被寧殷盡數解決。

“還以為來的是誰呢,竟然隻是這種貨色。”寧殷撇撇嘴,閉眼聽風,隻要身處於聽風術的感知之下,寧殷可以輕鬆鎖定任何人的位置,這些黑犬的頭領也被寧殷毫不費力地找到。

“去去就回。”

寧殷輕笑一聲,身影瞬間在黑夜當中消失不見,一齊消失的還有他的刀匣。

不遠處,正等待著探子回信的袁戎並不知道他散出去的小弟已經被寧殷埋在黃沙之下。

夜間寒冷,冷風不斷,袁戎身上披著的白毛獸皮氈衣很厚實,他站在小山丘上,眼睛往前望,但如此黑暗的條件下他也看不見什麽東西。

怎麽這麽久還沒回來?那幾個小兔崽子該不會出什麽事情了吧?

當袁戎意識到突然從側方襲來的冷風格外異常的時候,寧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袁戎的身旁,探手一抓,離得袁戎最近的一名小賊被扭斷了手臂,跪地哀嚎。

“什麽人!”袁戎大喝一聲,四周的圍聚的賊匪們紛紛警覺,迅速點亮了手裏的火把。

火光照耀下,他們看清了來者的模樣,是一個穿著黑衫、提著刀匣的年輕人。

寧殷也得此瞧見了對方的數量,估摸著少說得有十五六人,大多衣著各異,手裏提著各式各樣的武器,與剛剛照麵的幾個探子相比明顯不同,這些人身上的匪氣更重。

“行商從邊關九死一生帶回些貨物可不容易,要是被你們掠走了可太難受了,”寧殷一隻手按在刀匣之上,衝著四周人群說道,“現在讓你們收拾東西回家睡覺還來得及嗎?”

一時間,四周鴉雀無聲,隻聽得見火把燒得劈裏啪啦的聲響。

忽而,披著氈衣的精壯男子仰頭大笑起來,圍聚在四周的賊匪們也在這時像笑話傻子一樣嘲笑著寧殷。

被一眾人當麵嘲笑,寧殷沒有惱怒,臉上倒也是露出笑容來:“笑了那就是聽懂了,既然聽懂了那便退去吧,商隊實在是不容易。”

“哪兒來的毛頭小子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還有膽子在我麵前說笑?”

“今兒你們所有人都活不了!”袁戎往前一步,寧殷甚至已經能聞到這人身上的酸臭味。

“唉,那看來是沒得談了……”寧殷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旋即挺直了身形,扭了扭脖子。

“聽說這路上有條會舞刀的黑犬,力氣頗為巨大,還常年不洗澡,不會就是你吧?”寧殷當即嘲諷道,絲毫不曾畏懼四周抽刀而圍上前來的眾多賊匪們。

袁戎眼瞳一凝,當即臉上就掛上了紅怒:“你是哪裏來的小娃娃?”

寧殷咧嘴一笑,沒有回答袁戎的問話,眼神在這個時候變得略帶幾分邪氣,翻手提起手中的刀匣,將其猛地插在麵前的泥土當中,伸手輕撫在刀鞘上的鐫刻紋路,繼而摸上了刀柄。

“巧了,我也是耍刀的。”寧殷說著,摸刀的手輕輕從刀匣裏抽出,刀刃摩擦刀匣的暗啞之聲悠長而又極富寒意,四周合圍的賊匪們不禁心頭一驚。

刀身筆直,長三尺有餘,通體猶如黑鐵所鑄,表麵黯淡無光甚至有幾分粗糙,但開刃部分卻是鋥亮如雪,是一把好刀。

“想和我比刀?”袁戎的語氣輕蔑,那的確是一把好刀,但使刀的人這般瘦削,再好的刀也發揮不出多少威力。隨意地揮了揮手,一旁的手下會意,揮舞著兵器就朝著寧殷撲殺過去。

寧殷鎮定自若,不慌不亂地躲閃開這些人毫無章法的進攻,俶爾身形閃動,快刀揮舞,清脆的刀刃碰撞聲和慘叫一齊響起,寧殷的身影也瞬間出現在離袁戎十步左右的距離位置。

場中變幻使得袁戎不得不色變,伸手往後一抓,青銅色的刀鞘中抽出一把寬大鋥亮的大刀,是一把刀刃寬厚、刀柄略長的雙手刀。

“你這刀可比不上我的青日孤煙,占了這麽大個山頭竟然連一件像樣的刀都使不上,真是可憐。”寧殷的話語更為尖銳,像是利箭,直直地插進袁戎的心頭,後者的麵色在這時徹底黑了下來。

再探眼向其身後看去,剛剛撲殺向寧殷的賊人們倒地哀嚎,身上的傷口流血不止。

“小子,這裏可不是你耍渾的地方……”顯然袁戎在嘴巴上的功夫比不過寧殷,畢竟寧殷的碎嘴是在南城上下都是出了名的尖銳。

“來,你我二人堂堂正正地鬥上一場,你贏了,這刀歸你,”寧殷說著,又用手指了指身後那還插在土裏的刀匣,裏麵還有一把刀沒有拔出,“另一把也歸你。”

袁戎皺了皺鼻子,不由得寧殷再嘴碎下去,掄刀直衝了上去。

寧殷連續接下三刀,袁戎的力氣果真是沉重,三刀下來讓寧殷隻覺得虎口發麻,但當其繼續奮力揮砍之際,寧殷腳下突然發力,身形快速掠過袁戎的身側,後者反應倒也極快,空檔的一隻手往前探出,就欲抓住寧殷快速移動的身形。

常年遊走在各種罪犯和流寇之間的寧殷也絕不是表麵上這般簡單,近身擒拿錯骨的套路他也是極為拿手。

寧殷繞身一避,躲開袁戎這一手鎖敵的同時迅速反手抓在了袁戎探過來的這隻胳膊上,手上猛然發力,似要扭斷這隻臂膀,劇痛讓袁戎的身形僵直,後者剛反應過來,寧殷一腳猛地踹在袁戎的側胸之上。

身上吃痛的袁戎不得不在這時與寧殷主動拉開距離,這時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看起來並不起眼的小子竟然有如此身手,剛剛照麵的幾個回合裏,他已經感覺到寧殷藏在一招一式裏的殺意。

見袁戎開始退避,寧殷輕輕一笑,閃身上前,青日孤煙在寧殷手中翻轉一個合適的角度,旋即奮起上挑,袁戎隻能收刀抵擋,卻不料寧殷這是故意使出一個假動作,為的就是要讓袁戎自己露出破綻。

瞬息之間,寧殷的身影變得尤為詭異,以極其靈活的身位從四周各個方向開始瘋狂進攻,袁戎收刀全力防守,但身上的傷口確實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

自知不敵寧殷,袁戎奮力一震,強行與寧殷扯開一些距離,身上的白毛獸皮氈衣這時已經破爛不堪,身上多處傷口也開始滲血出來,與先前狂氣的模樣判若兩人。

“還愣著幹什麽!給我……”袁戎衝著一眾手下大聲咆哮,但話還沒說完,那柄青日孤煙就直挺挺地釘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連帶著他的身形往後擊退了一丈遠。

反觀之寧殷,還保持著剛剛用力擲出長刀的姿勢,周身隱隱散發著奇異的波動。

老大死了。

剩下的賊人在這時也終於反應過來,前排的幾個漢子麵露凶色,抓著手裏的刀就衝向寧殷,但後者定身不動,漆黑的夜空當中有幾道急促的破風聲響起,隨後而來的是幾人的哀嚎,不知從何處襲來的箭矢刺穿了那幾個衝向寧殷的大漢的脖子。

如此光線的條件下都敢這般射箭,一時間,恐懼籠罩在所有黑犬賊匪們的心頭。

寧殷微微扭頭回看,他能看到在不遠處的地方,陳潼緩緩收弓。

輕輕一笑,寧殷回頭看向眼前這些賊匪,沒有了袁戎的領頭,這些人不過是些烏合之眾。

“還不滾,等著我請你們吃飯麽?”寧殷冷聲嗬斥,伸手拔出了插在袁戎胸膛上的刀來,賊匪見此,紛紛後退,而後在人群的幾聲喧鬧中四散而逃,生怕寧殷再提著刀衝殺前來。

見了血的青日孤煙似乎發生了些許的變化,刀身上粗製的雕紋吸足了血猶如一朵綻放的血花,刀身褪去暗沉,煥發玄青,刀刃更是顯得寒光凜凜。

寧殷扯下袁戎身上的毛皮大衣擦拭著自己的刀,而後將擦幹淨的長刀重新收回刀匣。

“四周似乎還有別人,”陳潼雖然沒有聽風術,但弓手的敏銳使他能夠覺察出四周的異樣,“要動手嗎?”

但寧殷卻搖了搖頭,並不打斷繼續與其他賊人有衝突。

“他們都是聰明人,不會貿然出手的。”

歸離路上雖然賊匪眾多,但大多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商隊攜帶的錢財固然讓他們眼饞,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沒有把握的事情他們可不願意做。

“回去睡覺了,今晚應該能安生許多。”

單肩背起刀匣,寧殷吆喝著準備回去好好睡一覺。

突然,寧殷的心髒突然一顫,聽風術織成的感知網上出現了一道十分強大的氣息,它很強,也很冰冷,就算隻是一道氣息也充斥著實質般的殺氣。隻不過那股氣息僅僅隻出現了一瞬,便在寧殷的感知之中消失了。

“果然沒這麽簡單……”

寧殷驚愕地抬頭望向遠方,在那遙遙黑暗當中有著一道人影也在看著寧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