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拋棄過往，未來的路靠自己
吳言長歎了一口氣，他急於求成，冒冒失失地和江小軍來到柳花街，以為有了江小軍，這兩位老人就會配合他們，將過去的事情全盤托出，幫助他們完成想要完成的目標。
可是，沒想到，一上來便吃了個閉門羹。
一旁的李露西見這種情形，安耐不住火爆的脾氣，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怒火衝天地說道：
“你們也太可恥了吧！你們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於那個項目！他們是被害死的！你們活下來了，是因為別人給了你們活下來的機會，你們就應該為他們做些什麽！”
片刻，鐵木朗淡然地說：
“那是你的想法。那些死去的人，更希望活著的人，不要再背負過往，一身輕鬆地好好活下去。”
正在氣頭上的李露西，聽了這話，更加火大，她打算繼續爭論，沒想到吳言一把拉住了她。
“既然兩位前輩不想要提及以前的事，我們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今天先這樣吧，咱們還是先幫小軍控製住神經逃逸，如果他的逃逸控製不住，再繼續從事駕駛員的工作也非常危險。”
這話刺激到了劉玉玲和鐵木郎，他們的神態明顯發生了變化。
江小軍聽出了吳言話中帶著威脅的意圖，也發現了老媽因此而麵露擔憂的神色。
他當然不能容忍吳言這麽對待自己的母親，忙安慰道：
“他的話說得太嚴重了，沒那麽危險，你們不用太擔心。現在對於我來說，最難的是把神經逃逸控製住，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之前，吳言在我身體裏裝了納米機器人，已經有了很大的幫助，我會再試試其它更好的辦法，應該沒問題。”
可是令江小軍沒想到的是，老媽並沒有因此而放寬心，而是做了一個令所有人感到震驚的舉動。
她取下了頭上的假發，露出了位於頭頂的“矽-神經”接口。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們什麽，而是我確實不知道你們所問的那些，與神經逃逸有關的事情。我是在做完‘矽-神經’接口之後，懷上江小軍的。這個手術是神經培育術的一種，與你們接受的腦部神經改造術是同一種類型的人體神經改造手術。我和江小軍的父親江達，都接受了這樣的手術。”
江小軍第一次看到母親的傷口，他異常震驚。那是一個已經報廢，色澤暗沉，積滿了汙漬的接口。他深吸了一口氣，不敢繼續再看，默默地低下了頭。
“在接受完神經培育手術之後，我們的腦部神經可以延伸進神經纖維管，這與江小軍的逃逸症狀十分相似。
我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江小軍的神經逃逸是這次手術造成的。但是，江小軍絕對沒有進行過任何的神經培育手術。
雖然江達有過動搖，但是我堅決不允許。江達犧牲之後，我們便來到了柳花街，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裏，直到江小軍考上大學。
說這些，其實我也希望，你們能查到江小軍神經逃逸真正的原因，能夠幫他徹底解決這個難題。這件事或者與我所經曆的神經培育術有關，又或者根本沒有關係，隻是一次突然的基因變異，又或者是後天形成的，這些都有可能。
說這些，是我唯一能為江小軍做的事，別的我也幫不了太多。”
江小軍第一次見劉玉玲如此細致、耐心地講述一件事。從母親的語氣中，他感受到的是無盡的關懷。
此刻，在場中的每一個人，都能看到她表露出來的焦急與擔憂，以及一個母親無法為孩子遮風擋雨的無力感。
沉默片刻，她又說：“你們口中所痛斥的世界有多虛偽，我比你們都要清楚。那是我們這一代人，用血和肉建築的時代，我們又被那個時代無情地利用和拋棄。
即使這樣，我們的選擇是，將這些回憶與傷痛埋藏起來，不讓我們的下一代受到影響。讓你們能夠自由地追求快樂的人生。這是我們的選擇。
所以，我希望你們也不要再追尋過往。童年的經曆再多麽的不公平，都要努力地走出來，向前看，未來總會比過去要充滿希望。”
說完這些，劉玉玲長舒了一口氣。
她已經盡了最後一點點的力量，希望能幫助眼前的這些年輕人，甩掉那些難以擺脫的過去。
可是，李露西根本無法接受劉玉玲說的這些，她憤怒地站了起來：
“哼，你這話說得可真好聽！可是為什麽是我，是我失去了媽媽，是我去做了實驗品，是我要逃命，我又做錯了什麽？你不願意幫我們直說就好了。啊，呸！”
李露西朝劉玉玲啐了一口，轉身離開了“玉玲”麵館。
劉玉玲並沒有生氣，滿是擔心地看著那個渾身上下散發著憤怒與不羈的女孩。
吳言見狀，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非常抱歉地說，
“真是太抱歉了！我妹妹一點禮貌都沒有……對不起……”
劉玉玲笑著揮手示意吳言，她並不在意。接著，她起身，朝著自己的臥室走去了。
鐵叔趁這個空檔湊到江小軍麵前，打聽起了阿龍的消息。
“哎，我家那小子在中心城怎麽樣？”
江小軍絕不敢說神經實驗活體的事情，也不敢說阿龍找工作不順利的事，當然也不敢謊稱他過得好。
橫豎不知道該說什麽時，他想起了一件事：
“我還沒跟阿龍說你的事。”
鐵叔愣了一下，忙點頭：
“好，好，不讓他知道最好！那他現在怎麽樣？要是過得不好，叫他回來吧。”
老爸最知道兒子的實力。
鐵叔知道，憑阿龍的本事，在中心城活下來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
江小軍忙安慰鐵叔：
“放心吧，有我呢，我有一口吃的，絕對餓不著他。”
說到這裏，鐵叔忙拿出手機，給江小軍發過去了一個大紅包。
“他走的時候沒拿錢，我這裏有一些。你倆手頭周轉不開的話，就用這筆錢撐一下。”
鐵叔笑盈盈地說。
江小軍心裏很難受，他不想收鐵叔的錢，可是也不好退回去。
給錢，是鐵叔唯一能為阿龍做的。
於是，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這時，劉玉玲手裏拿著一個紙袋子，從臥室走了出來，然後又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合同，將它遞到了江小軍的麵前。
他接過來一看，嚇了一跳，這居然是……父親江達犧牲的賠償合同。
他悄然翻開第一頁，上麵寫著：“江達先生在地火星際人機互聯，代號N0EM000任務中，因事故離世，‘黎明到來公司’為他所做出的貢獻表達最大的敬意……”
他又翻到了最後一頁，上麵寫著“可獲得一次性賠償一千五百萬元……”。
這真的是一大筆錢，夠他和老媽在柳花街活上好幾輩子。
“這份合同不僅能給你一筆錢，還能給你許多的特權。你可以得到更好的機會，為你開拓更廣闊的世界。如果你不想拿錢，你可以拿著它，去我的老東家黎明到來公司，你可以不用進行任何測試，直接入職。現在，這家公司已經開始對銀河係的其它星球開始殖民，你可以去更廣闊的宇宙工作。”劉玉玲說道。
可是江小軍不明白，他和老媽鬧騰了整整一年，天天嚷嚷著要去找工作。那會，她沒有把這個合同拿出來，給他一個機會，送他一個前程。而今天，這個時候，她卻拿了出來。
劉玉玲似乎看出了江小軍的心思，繼續說道：
“其實，每一項特權，不論是錢也好，權也罷，機會，前途，希望，一切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即使是天上掉的餡餅，老天爺也會在它的背後標出了價格。隻是人們往往被欲望衝破頭腦，隻顧攫取，不去想代價。但是代價是早晚都會付出的。你也是這樣！”
這些話令江小軍想到了他的那個可笑的理想：去中心城工作，拚命地成為智能機器人駕駛員。一切都如願以償，他卻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與代價。
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個他視為生命的理想，被現實一點一點擊破了。他甚至懷疑，這個所謂的理想，並非自己內心真正的追求，而是一個悲情時代所造就的可笑產物。
他把合同遞還給了劉玉玲：
“我不需要，以後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沒準過一陣我就不再是駕駛員了。錢我也不會要，你留著吃好穿好。”
聽了兒子的話，她笑了。她覺得兒子長大了，卻又沒有完全長大。
她把合同遞給了一旁的吳言：
“給你，幫他收著。好好看看這份合同，沒準對你們也有幫助。”
接著，她又對江小軍說：
“記得有一年，你們學校組織了一場搭建飛船模型的活動。要求是當太陽進入衰弱期時，這艘飛船能拯救人類。
我記得，當時你根本沒有去想，要造什麽樣的載人飛船，或者去設計以什麽樣的光速能逃離。
因為你覺得，在太陽毀滅的巨大破壞力麵前，人類很難逃脫毀滅的命運。於是你想到了一個非常有創意的方案，那就是製造一架神經細胞培養倉。
神經與神經所釋放出來的神經電波才是人類的終極形態。隻要這些還留存，智人在上萬年進化過程中，由天降神運所產生的靈魂就能保留下來，而靈魂才是證明人類是否存在的唯一形態。
這些神經與神經電波通過神經元芯片，可以操控一切，改變一切。
當太陽進入衰落期，強勁的太陽風吹起，培養倉張開一張巨大的帆，乘著太陽風逃離太陽係，散落到宇宙中。神經細胞可能會落到任何一個行星上，等待一副新的身體……”
江小軍感到驚訝，這些事情，他自己早已經忘記了，老媽居然都記在了心裏。
“你捫心自問，這樣的熱情是假的嗎？是有人在操控你嗎？又或者是因為你是被改造過的人，所以才有這樣的想法嗎？
至少我不相信，我相信那是你的理想，是你人生中，非常純粹和寶貴的夢。即使現在，神經逃逸正在困擾你，也不應該被它束縛住，更不要去相信宿命論，沒有什麽事情，天生就應該那樣，隻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改變。”
母親劉玉玲的這番話，徹底衝破了江小軍心中的藩籬，同時，也給了吳言的心以莫大的震撼。
他們被困在前塵往事中太久太久，是時候應該向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