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龍門客棧
“莫愁前路無知己,春風不度玉門關。”
“到了嘉峪關附近,便不能再走水路了,換上馬匹駱駝,再往西北走,過了玉門關,便是西夏地界,人多悍勇。”
東方正明指著茫茫然的黃沙,對李莫愁介紹道。
李莫愁眉頭緊蹙,思索了半天,方才問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後麵一句是春風不度玉門關嗎?我怎麽感覺這兩句不太挨著呢?”
東方正明幽幽歎息,惆悵地說道:“你還是沒學會做我的共犯呐。”
李莫愁下意識撓了撓頭,感覺腦子好像有點不夠用了,問道:“我怎麽了?”
東方正明義正嚴詞地說道:“作為我的共犯,你要把我的話當成真理!我說後麵是春風不度玉門關,後麵就是春風不度玉門關,這是對你的考驗,懂嗎?”
李莫愁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甜甜笑道:“行,你說是就是。”
雨化田像幽靈一樣從二人身邊飄了過去,冷笑道:“女人,一動感情就變成傻子。”
曖昧的氣氛一下子被戳破七分,東方正明咬牙切齒,暗道早晚殺了這死太監。
眾人在附近的驛站落了腳,雨化田便對東方正明說道:“東方千戶,我有事要委托你去做。”
東方正明心下奇怪,這人怎麽還主動把功勞讓給自己了呢?
隻聽雨化田繼續說道:“離這五十裏,有一處龍門客棧,是附近唯一一個能給江湖人落腳的地方,不論有多少趙懷安,隻要想出玉門關,就必然在龍門客棧歇腳,補充水和食物。”
“我會派西廠的二檔頭譚魯子、三檔頭繼學勇和四檔頭趙通去龍門客棧踩點布局,不過他們武功心機都太次,你跟著他們,別讓他們出了岔子。”
東方正明輕輕“嗯”了一聲,便算答應了此事。
不過是一群江湖草莽而已,本身也不具備什麽危險,而且還是帶著西廠的人去踩點,哪怕有什麽事,也可以把西廠的人全部賣掉擋刀,自己帶著李莫愁也能孤身脫險。
盡管眼下眾人還同是“閹黨”,算得上是盟友關係,可對於一幫連自己穿什麽底褲都知道的番子,東方正明是絕沒有任何好感的。
賣他們,毫無心理負擔,甚至很期待讓他們團滅。
見東方正明這麽脆生就答應下來了,雨化田還有些錯愕。
這一路上,東方正明向來是吃飯積極,幹活就往後縮。
態度突然來了個大轉彎,雨化田反而有些不適應。
東方正明解釋道:“我有千歲手諭在身,必須得把北齋全須全尾地帶回去,你的人幹活,我不放心。”
說到底也是有過一炮之緣的人呢,可不能讓我的北齋小寶貝受了傷。
有道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即使遠在大明的邊陲,九千歲魏忠賢的命令對於西廠的太監來說,依然像是聖旨一樣。
雨化田不再懷疑東方正明的用心,調撥了一小隊人馬,跟隨東方正明換上便裝,一路逆著風沙,往龍門客棧而去。
到了龍門客棧的時候,掌櫃和小二正在往外逐客。
看到大隊人馬敢來,掌櫃連忙苦著臉走了上來,大聲招呼道:“客官!客官!咱們這兒要關門了,請客官屈尊,去五十裏外的驛站歇歇腳吧!”
東方正明問道:“哪有客棧不接客的道理呢?天這麽暗,你還要攆我們走,是不是居心叵測,想在我們去驛站的路上,埋伏一支沙匪,洗劫我們的財物啊?”
掌櫃苦著臉說道:“客官說笑了,小的哪敢幹這種殺頭的勾當?實在是黑沙暴要來了,到時候,整個客棧都要被沙暴埋住,斷水斷糧不說,還要被埋在沙漠下麵,永無天日啊!”
“隻有朝廷的驛站,背靠著山,再大的風也刮不過去,才能躲過一劫!”
“不瞞您說,等打發走了客人,我們也要去驛站避難哩!”
東方正明摘下二檔頭譚魯子的錢袋子,掏出一枚五十兩的銀錠,丟到客棧老板的手中:“是走是留我們自有分寸,不要你多說話。”
“既然你執意要走,我留錢給你,把這座客棧買下來總行了吧?”
譚魯子:???
你買客棧掏我錢幹什麽?
東方正明咧嘴一笑,卻吃了口沙子,趕忙捂著嘴說道:“你跟著掌櫃出來的,花的錢回去可以讓掌櫃的給你報銷嘛。”
“你也知道,我跟我們掌櫃的關係不好,錢報銷不了。”
譚魯子氣得直咬牙,可此時眾人都是便衣潛入,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得咽下這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道:“沒事,我們掌櫃有的是錢。”
說罷,便帶著眾人入了客棧。
掌櫃無奈,也跟著走了進去。
東方正明看向掌櫃,問道:“你怎麽不走?”
掌櫃猶豫再三,方才說道:“這兒還有不少客人呢,我們打開門做生意的,哪怕是要逃難,也得把客人伺候好了再走不是?”
“要不然,以後誰還來我們客棧?”
東方正明大笑:“都說買賣人少義氣,我看掌櫃你就很有義氣嘛!”
“既然如此,好酒好菜端上來吧,我們這一路上趕路匆忙,實在是餓壞了。”
譚魯子也裝模作樣地長歎道:“都怪那個臭女人,半路上跑掉了,害我們這樣找——對了掌櫃,你最近有沒有見到個貌美的女子來這兒落腳?”
東方正明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
這些西廠的番子,搞些潛蹤匿跡的監視還行,出門走江湖那是狗屁不通。
什麽樣的好人家女子能在大風沙天氣跑到龍門客棧來?
似這等人,要麽有勢力,要麽有實力,不論是有哪樣東西,都不是一個小小客棧掌櫃惹得起的。
掌櫃為了兩頭不得罪,肯定會說不知道啊!
果不其然,那掌櫃搖了搖頭,說道:“回客官的話,最近天氣太差了,小老兒又上了年紀,分不清男女的,應該是沒見到有女子來這裏落腳。”
東方正明不動聲色地夾起一筷子烤羊腿,戲謔地看著掌櫃,說道:“掌櫃,你們這兒的羊不錯啊,一點兒膻味都沒有。”
掌櫃臉色驟變,趕忙將桌上的肉食全都收了起來,大聲道歉:“是小老兒不好,不知客人是熟客,壞了規矩!”
李莫愁好奇地問道:“這肉有什麽問題嗎?”
東方正明反問道:“你沒吃吧?”
李莫愁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吃,怎麽了?”
東方正明說道:“你要是吃了,他們的下一頓飯,躺在桌上的就是你。”
“這是人肉,而且,下了藥。”
“我雖然不知道這裏有什麽江湖規矩,但是人肉羊肉,我還是分得出來的。”
李莫愁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拔劍便要把這客棧的人殺光:“居然敢開黑店,還敢給我吃這樣的肉,真是活膩了!”
她還沒走幾步,卻聽到遠處有個蠻族女人,嘰裏咕嚕地說著些什麽,似乎是在嘲諷。
在那蠻族女人身旁,有個大漢翻譯道:“我女主人說,像你這麽嬌滴滴的女人,就應該在家裏生孩子喂奶,不要出來行走江湖,很危險的!”
“你找死!”
李莫愁脾氣和她師父一樣火爆,哪裏容得下這種挑釁,嬌喝一聲,拔劍便刺,與那蠻族女人戰在一起。
她劍掌雙絕,又有《玉女心經》作根基,攻得又快又急。
而那蠻族女人身法怪異,一直緊緊貼著李莫愁,雙手似乎用的摔跤手法,不住地攀附在李莫愁的身上,打亂她身法的同時,在她的道袍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漆黑的抓痕。
李莫愁眼裏浮起一絲輕蔑:“下毒?你再練兩年吧!”
說著,一掌打在蠻族女人身上,留下一個褐綠色的掌印。
蠻族女人雙眼發直,顯然是意識到自己中毒了,雙腿連連後退,隱入蠻族武士中間。
先前那名負責翻譯的壯漢趕忙攔住李莫愁,試圖和她動手。
東方正明呼喚道:“莫愁,算了,出門在外,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咱們是出來尋人的,不是和人打架的。”
這一聲“莫愁”,把李莫愁的骨頭都喊酥了,她收起劍,輕蔑地瞥了那蠻族女人一眼,飄然回到東方正明身邊:“以後你就這麽叫我吧,不許叫喂,也不許加姓氏。”
東方正明略有些錯愕。
這位的戀愛腦,比自己想象的還嚴重一些啊。
他從善如流地說道:“行,隻要你喜歡,叫什麽都行。”
李莫愁風情萬種地白了他一眼,轉過身去,羞答答不說話。
幾名跟隨而來的太監哪受得了這個?
三檔頭繼學勇冷哼了一聲站起來,悶聲說道:“我去後廚看看他們有沒有再弄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的好基友,四檔頭趙通也站起身來,尾隨而去。
不多時,眾人抬著大缸的酒水返了回來,給每一桌都上了一大壇。
幾名蠻族聞到酒,登時便撒了歡,圍著桌子又唱又跳,好不快活。
看他們喝得歡,西廠這邊的小太監也忍不住,端起酒碗來豪飲。
他們平時為了監視朝中大臣,很少有能喝酒的時候,像這樣喬裝打扮的任務,自然要借著機會多喝兩口。
可還沒等他們高興幾個呼吸,卻見幾名小太監一個個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李莫愁輕笑道:“酒裏有毒。”
三檔頭繼學勇怒道:“酒裏有毒你不早說?”
李莫愁看死人一般,淡淡地看了繼學勇一眼,沒有說話。
隔不遠處,蠻族女人豪飲罷了酒水,嘰裏咕嚕又說了一通。
蠻族大漢翻譯道:“我家女主人說,想下毒,還是跟你們這位白衣美人學一學吧,自己那點三腳貓功夫,就不要出來丟人了!”
李莫愁這時才說道:“有沒有毒,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你!”
他西廠三檔頭,在京城裏也算是人見人怕的地獄惡鬼,哪裏吃過這樣的癟,拔出劍來,便要上前去和那幫蠻族拚命。
一眾小太監也氣不過自己下毒沒下過對方,一個個拔出刀劍,隻等頭目一聲令下,便要上去將這幾個蠻子剁成肉泥。
東方正明低聲對李莫愁說道:“我就不喜歡他們這個吊樣子,明明是做官道上的生意,卻搞得自己跟土匪一樣,丟死人了。”
李莫愁滿心滿眼全是這個壞到冒水兒的錦衣衛,指著下巴,舔狗一樣恭維道:“又不都像你一樣厲害又聰明,笨人也有笨人的活法嘛。”
她這一句話,將西廠番子的怒火又往上拱了一層。
眼看著就要動手。
忽聽門外“當啷”一聲響,又是一個女人帶著個白麵書生闖了進來。
那女人語氣冰冷地說道:“掌櫃,你不是說不接待客人了嗎?我看這裏很熱鬧嘛!”
一眾西廠番子見到那白麵書生的時候,幾乎是本能般地就把兵器給收了起來。
“他怎麽來了?”
東方正明眉頭微蹙,低聲沉思道。
李莫愁伏在他的身邊輕輕耳語:“不是同一個人,我分得出。”
“雨化田內功已極,身上毫無陽氣,全是陰煞之氣。這個男人雖然看上去陽氣雖然也不足,不過是腎虛導致的,不是內功的原因。”
東方正明驚歎道:“你連腎虛都看得出來?”
李莫愁說道:“我流落江湖時,以醫入毒,會些醫術有什麽奇怪的?”
“嗯...”東方正明低聲道,“回去給我開幾劑固本培元的藥。”
“去你的吧。”
李莫愁暗暗擰住東方正明腰上的肉,
“不補我還吃不消呢,補了還了得你?”
那二檔頭譚魯子顯然不太相信李莫愁的判斷,對新來的那個長得很像雨化田的青年人邀請道:“相逢就是有緣,兄弟來喝兩杯?”
蠻族女人見譚魯子對著年輕人態度曖昧,便豪邁地走上前去,摟住他的肩膀,風情萬種地又是嘰裏咕嚕說了一串。
蠻子壯漢翻譯道:“我家女主人說,她看上你了,今晚要和你洞房!”
那年輕人顯然沒經曆過這樣的熱情,一時間茫然失措。
原本的一場刀光劍影,卻被這樣一陣荒誕所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
隻是窗外風聲呼嘯,傳來一聲怪異的女人喊叫:“啊呀!”
這聲音千嬌百媚之中,帶著一絲慌亂。
一眾錦衣衛番子急忙追了出去,卻連個鬼影都沒找到。
天色漸晚,又有黃沙遮天,饒是走慣了夜路的他們,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不會...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