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殺出個黎明

二人公務交接,一直持續到戌時。

按西洋鍾表的計時,也就是下午六點左右,這個時候,對進出城門的管控就非常嚴格了。

在有一個時辰,城門徹底關上,到時候,除非邊關軍情傳來,否則幾乎是誰都出不去城的。

對於自己的活路,盧劍星已近絕望。

東方正明端起茶來,輕啜了一口,對盧劍星說道:“盧指揮,該交接的,差不多都交接給你了,兄弟我明後天就啟程回南京,要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你盡管發鴿信來問我。”

“雖然咱們分屬南北鎮撫司,我卻還是希望咱們內部能和睦一點,別像之前皇甫遙在的時候弄得那麽難堪。”

盧劍星略一抱拳,說道:“多謝東方指揮使提點,隻是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日後若是還有緣相見,我請你喝酒。”

東方正明擺擺手,笑道:“肯定有機會再見麵的,你先去忙,我還要回家收拾行李,咱們就不要再客套了,”

二人抱拳告別。

東方正明尋到無人的角落,換好夜行衣,此時已經入了冬,天黑的很早,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時節。

一路潛蹤匿跡,來在與趙靖忠說好的浮雲醫館,此時靳一川已經和丁修打了起來。

丁修使苗刀,厚重霸道,攻擊範圍和殺傷力都很大,即使在二流高手裏麵,也是極強橫的存在。

靳一川使得卻是雙刀,有點像東瀛的二天一流,可身法之中又帶著八卦刀靈活遊走的影子。

東方正明倚靠在門框上,看得嘖嘖稱奇:“戚大帥不愧是奇才,一本《紀效新書》,集合古今中外拳腳兵刃之大成,雖然簡單,威力卻不容小覷啊。”

“可惜了,被這幫弄權的小人搞得鬱鬱而終,我可不能重蹈他的覆轍。”

二人相鬥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丁修終於有些惱了:“有人花錢買你的命,很舍得給錢。”

靳一川不耐煩地說道:“那你就殺了我吧,隻要你放過那姑娘,我這顆人頭給你去領賞。”

丁修瞬間破防,抄起刀就砍向丁修:“好,那我就殺了你!”

二人再次纏鬥在一處,患有肺病的靳一川自然不是丁修的對手,很快被打倒在地。

丁修將刀懟在靳一川胸口,長出了口氣,說道:“行了,我這就殺了你,你也甭掙紮了。”

可頓了頓,他又把刀給收了回去,

“白纓有了歸宿,陸文昭歸了朝廷,這偌大的江湖啊,就剩咱哥兒倆了,嘿。”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一直隱藏在暗處的東方正明猛地拔出火銃,連開數槍!

“轟!轟!轟!”

丁修順著槍聲望去,隻見幾名手持火銃的西廠密探從房頂落下。

東方正明吹了吹冒著熱氣的火銃,嘲笑道:“兩個大老爺們兒,玩什麽兒女情長那一套?”

“要不是我一直在旁邊盯著,你們倆已經死了。”

靳一川怔住了,問道:“東方指揮使?這是怎麽回事?”

東方正明笑道:“怎麽回事你不知道嗎?那魏忠賢沒死,自然有人想要你們死,西廠趙公公曾經是魏忠賢的義子。”

“如今魏忠賢倒台,卻沒死,他想坐得穩西廠的交椅,就得讓魏忠賢真的去死,或者,讓知道魏忠賢還活著的人去死。”

靳一川掙紮著站起身來,對東方正明略一拱手:“多謝指揮使救命之恩,我...”

東方正明說道:“你是個流寇出身,空有點刀法,玩兒不轉京城的,跟你師兄師姐,還有我,咱們一起去南鎮撫司衙門。”

“這是你丁修師兄為了你,在我這兒欠的人情,你可不要辜負他的良苦用心。”

“說到底,他處心積慮地逼你離開京城,也隻是想保護你罷了。”

靳一川聞言,眼中閃爍起希望的光芒:“那我大哥二哥他們...”

東方正明挑了挑眉,說道:“你去找他們吧,要是他們願意的話,就帶著他們一起離開京城。”

靳一川抱拳,鄭重說道:“多謝指揮使,我現在就去找他們!”

“從今往後,我靳一川,唯指揮使命令是從!”

東方正明點了點頭,催促道:“快些去吧,明日清晨,我等你好消息。”

靳一川點點頭,飛也似地離開醫館。

等他走遠了,東方正明方才轉過頭,問丁修道:“還有力氣嗎?”

丁修平複了一下呼吸,咧嘴一笑:“這才哪到哪?怎麽,指揮使有吩咐?”

東方正明點點頭:“我要去殺個人,你和我一起吧?”

丁修眉頭一皺:“還殺誰?”

“魏忠賢。”東方正明說道,“他們兄弟三人沒有拿回來魏忠賢的屍首,這件事可能會讓東林黨對我們錦衣衛秋後算賬,我去了南京,原理皇帝,不能放任這種事滋長。”

“錦衣衛在我的手裏,必須是一把銳利的刀,而不能當東林黨的狗。”

丁修也鬧不明白廟堂爭鬥,扛起刀來,說道:“我可聽說了,那魏忠賢門口無數,有的是高手為他效死。”

“想讓我幫你殺他,得加錢!”

東方正明掏出一個小袋來,丟給丁修:“黃金三十兩,折銀子也有四五百了吧,不要你替我殺人,為我掠陣就行。”

“我的功法特殊,不能放開手腳殺,需要有人策應我一下。”

丁修換上東方正明給他帶來的夜行衣,跟著東方正明沿著小路出了城,一路來在魏忠賢在城外的營地之中。

好在上次魏廷帶著東方正明走過一次,不然他還真不知道有這麽條路可以出城。

此時,魏忠賢營地的守衛很是嚴密,三五成群的門客拿著各式各樣的兵器,不停地在營地旁逡巡。

東方正明將一支撿來的火銃交給丁修,說道:“你去用這隻火銃殺幾個人,把護衛引開一部分,剩下的,交給我。”

丁修眉頭一皺,說道:“我不用這個,我用刀就行。”

東方正明笑道:“我沒讓你殺人,隻是讓你幫我把人引走一部分,讓守衛出現個豁口而已。”

“魏忠賢的門客武藝雖然沒幾個上台麵的,可真纏鬥起來,實在太費功夫,萬一讓他跑了就不好了。”

丁修接過火銃,嘟嘟囔囔地去到另一個方向。

“嘭!”

不多時,槍聲響起,一名門客腦袋上炸出個血洞,應聲倒地。

一眾門客高聲呼喊著“有刺客”“保護千歲”,營地頓時亂成一團。

東方正明趁亂潛入進去,此時四小姐魏廷已經持劍在門外等候已久。

“東方正明?”

見到東方正明後,魏廷顯然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

東方正明也沒戴麵巾,很光棍兒地說道:“見到我很意外?”

魏廷疑惑道:“義父對你很好,和你也沒有任何衝突,你為什麽要......”

東方正明抽出刀來,鋥亮的刀光打斷了魏廷的話:“千歲的徒子徒孫很多,但現在,又有幾個人忠於他呢?”

“千歲對我的好,我心裏不忘,所以我不用他送我的火銃對付你,咱們今天隻比兵刃。”

魏廷臉色驟變:“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殺了你!”

她手中的西洋劍極快,冰寒的劍光交織成一朵華麗的紫荊花,籠罩向東方正明的麵門。

“花裏胡哨。”

東方正明舉刀便斬,一招“片甲不留”,將魏廷的劍鋒盡數破去。

隻是一刀,便將魏廷大好頭顱斬作兩瓣。

一直到死,魏廷也沒看清楚東方正明的刀從何處斬來。

東方正明從她身上扯下塊白布,將刀刃上的血擦拭幹淨,推門而入。

魏忠賢還是如同上一次見他一樣,烤著火。

隻是這次他做足了準備,用的是幹柴,沒有那麽多的煙霧,一張滄桑的老臉,在火光中顯得很是淡漠。

魏忠賢說道:“我沒想到,最終會是你來殺了我,原本以為會是靖忠來的,我的一眾徒子徒孫裏,他的脾氣最暴,也最合當今聖上的胃口。”

東方正明淡淡地說道:“這個時辰,他應該已經死了。”

“今天晚上,很多人都要死。”

魏忠賢的手頓了頓,開口說道:“他們都說你的刀很快,我之前沒見過,今天算見到了。”

東方正明說道:“成祖設立錦衣衛到現在,也有上百年了,千歲,如今東林黨像一條豺狗一樣,四處逡巡著尋找錦衣衛的破綻。”

“我要殺人,殺很多人,殺得他們都害怕,這樣才能保住錦衣衛。”

“但是在我徹底掌控錦衣衛之前,你的人頭,我需要用一用。”

魏忠賢把脖子伸了過來,對東方正明說道:“你動手吧,我知道自己已經走不掉了。”

“原本想借著那點消息,收了你的人心,可是我沒想到,你是喂不飽的。”

東方正明哂笑道:“未見得我就是喂不飽的,隻是您的本事,不足夠喂飽我這頭狼罷了。”

“養狼的人,有朝一日連喂飽他的能力都沒有,被狼吃掉也是正常的吧?”

說罷,他手起刀落,割下了魏忠賢的人頭,放聲笑著,走出賬外:“魏忠賢已死,爾等散了吧!”

一句話透過內力,傳到整個營地所有人的耳中。

正在鏖戰的丁修感覺壓力驟然減輕,殺了幾個負隅頑抗的人後,東方正明提著人頭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麵前。

“殺完了?”

丁修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喘著粗氣問道。

東方正明點了點頭,找了具屍體,從屍體上撕下一尺布來,把魏忠賢的人頭包在其中,“走,回城。”

“天亮之前,我們要趕回城裏去。”

此時,首輔韓曠正在大理寺之中,與仵作一同驗屍。

在他的旁邊,盧劍星被上了手銬腳鐐。死死盯著驗屍的一幕。

不多時,仵作將燒化的骨頭取回,對韓曠說道:“大人,不對,這骨頭太年輕了,不是魏忠賢。”

韓曠冷漠地看著盧劍星,問道:“盧劍星,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嗎?”

盧劍星低下頭:“此時都是我一人所為,是我收了魏忠賢四百兩黃金,放過了他一條生路,與錦衣衛其他兄弟無關。”

韓曠冷笑道:“你說無關就無關?我看,錦衣衛光叫囂著抓閹黨,你們內部也有不少閹黨餘孽!”

“天一亮,本官便要上奏皇上,徹查錦衣衛內部!”

話音未落,驗屍房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

東方正明提著血淋淋的人頭走進驗屍房之中,將人頭安在焦屍的旁邊,問韓曠道:“首輔大人,要從誰查起?要不從我開始查?”

臨來之前,他殺了不少人,身上的血氣頂得韓曠一個踉蹌,險些坐倒在地。

韓曠囁嚅道:“你們錦衣衛連魏忠賢的死訊也敢捏造,萬一讓閹黨再起,誤了皇上的大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大明的文人就有這麽個癖好,對於他們的敵人,一向是主打一個清算到底,這一點在繼承大明之風的青瓦台有很良好的體現。

對魏忠賢,他們是必然不想放過的,包庇魏忠賢的行為,在他們看來,株連九族都不為過。

東方正明說道:“盧劍星受賄之事我早就知道,不過,他們將魏忠賢的錢是一分不少帶回來了,極大緩解了皇上的軍餉壓力,我認為,這差使辦的不算差。”

“畢竟我們錦衣衛也有家人,萬一真的被狗急跳牆的閹黨報複,我們又該怎麽辦?”

“也正因如此,我才讓他們故意放出魏忠賢的死訊,好讓朝廷及時清算閹黨,等閹黨清算個差不多,再回過頭去把魏忠賢殺了,如今看來,我辦的似乎沒有差錯啊,韓大人。”

韓曠語氣一滯,不想承認,卻也不敢否認。

在這個地方,一般人肯定是不敢殺朝廷命官的,可東方正明不一樣,但凡跟錦衣衛有過接觸的多少都聽說過,這個人是個瘋的。

尤其是在已經開過殺戒的前提下,就連錦衣衛內部見到他也要躲著走。

韓曠囁嚅道:“既然魏閹已經死了,這件事我看也不要追究了,不過指揮使他是絕對不能繼續當的,我看,降職為百戶吧。”

東方正明點點頭:“那就煩請首輔大人上奏解釋此事吧,犯下這種錯誤,盧劍星也別再北平了,跟我去南京鎮壓江湖上的豪傑吧。”

“我聽說最近西北匪患愈發嚴重,江湖上的豪傑也都蠢蠢欲動,正是缺人的時候,煩請首輔大人上奏的時候提一嘴。”

韓曠咽了咽口水,說道:“好,我馬上進宮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皇上。”

“告辭!”

東方正明略一拱手:“恕不遠送。”

送走了韓曠,東方正明對仵作投去一個眼神。

仵作頓時大悟:“今天死的就是魏閹,小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發生!”

東方正明滿意地點點頭,給盧劍星解開了枷鎖,說道:“回去休息一下,收拾好行李,準備跟我走吧。”

盧劍星猛地跪在地上,連磕好幾個響頭,噙著眼淚鄭重說道:“多謝指揮使救命之恩!我...我無以為報!”

東方正明將他扶了起來,樂嗬嗬地說道:“你是條好漢,以後我要對付的人很多,需要你這種好漢的幫忙!”

“行了,歇著去吧,我還有事。”

東方正明說罷,又急匆匆地前往詔獄,見到已經被抓了好幾天的嚴應物。

此時的嚴應物,已經被詔獄的種種酷刑折磨得沒了人樣。

“看來嚴公子在這兒過得還算不錯嘛。”

東方正明輕笑道。

嚴應物聽到東方正明的聲音,表情逐漸癲狂:“狗賊,你不得好死!”

東方正明走上前去,拿起烙鐵便燙在了嚴應物的嘴上:“說,繼續說。”

“他媽的偷我的女人,你怎麽敢想的?”

嚴應物兩瓣嘴唇被燙得稀爛,兩隻眼睛已經被折磨的失明,瞪著無神的雙眼,睚眥欲裂:“唔!唔!!你,你不得好死!”

“為了一個女人,你就要殺朝廷重臣全家,你這該死的惡犬,大明遲早要亡在你們這種惡賊的手中!”

東方正明拿起另一塊燒得發白的烙鐵,再次燙在嚴應物的嘴上。

“滋滋”之聲伴隨著烤肉的焦糊響起傳出,嚴應物的半張臉已經被徹底燙熟,在也說不出話來。

“真是硬骨頭,可惜,沒什麽本事。”

說罷,一刀桶在嚴應物的喉管上,結果了他的生命。

處理了嚴應物,天蒙蒙亮,東方正明去自己的房間換上了常服,騎著馬前往教坊司。

此時的教坊司已經被打成了廢墟,五城兵馬司的人將現場團團圍住,見到東方正明來到,兵馬司的人才走上來,苦著臉說道:“東方大人,壞事了!”

東方正明佯作不知,問道:“出什麽事了?教坊司怎麽打成了這幅模樣?”

五城兵馬司的兵頭說道:“我們不知道啊!據說是你們錦衣衛的沈煉來教坊司,要帶周妙彤走,然後趙公公就帶人圍上了教坊司,和沈煉打了起來。”

“兩個人正打生打死呢,北鎮撫司的千戶陸文昭又帶了人來,和西廠的番子火並到了一起。”

“最後三個大官,殺得隻剩下了陸文昭一人,又被東廠曹公公的手下給帶走了,說陸文昭包庇沈煉,公報私仇,將他收押了起來。”

東方正明點點頭:“行,我知道了,這裏交給錦衣衛來處理吧,早朝將至,我要去麵見皇帝,並報此事。”

說罷,翻身下馬,一路步行,朝著皇宮走去。

與此同時,西廠的譚魯子也帶著人,對叛變了東方正明,效忠趙靖忠的番子進行了一大波清洗,而裴倫也帶人控製住了教坊司的現場。

東方正明看了看東麵將亮不亮的黎明,終於露出一絲放鬆的微笑:“草他媽的,天終於要亮了。”